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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譚季?

    這是多古早的馬甲啊!

    得是八宮跟苟無月打那會,福至心靈隨口報出的名號吧?

    “呃……”



    徐小受嘴角一抽,險些繃不住笑。



    他本還對黃泉路、彼岸橋等酆都異象有些動容。



    畢竟此前不論是誰施展鬼劍術,無有這般大動靜。



    更何況從橋上走下來的這位,隻是一道無關緊要的意誌,甚至尚未出劍。



    他斂了斂心神,不受聖帝威壓影響,淡淡開口道:



    “華長燈?”



    一石激起千層浪!



    金杏上百萬觀戰者,在片刻死寂之後,評論徹底刷得飛起:



    “鬼劍仙,華長燈?!”



    “上一代七劍仙中,惟一敗過八尊諳的那位?”



    “不是,兄弟,話不能這講……第八劍仙和華長燈那一戰,大家都說有蹊蹺啊,你怎能這武斷說第八劍仙敗了?”



    “大家都說?誰說?”



    “就是!不論過程,隻論結果,敗了就是敗了,東域的狗別叫!”



    “他娘的你在哪,敢不敢暴位置,老子現在去找你單挑!”



    “別吵了,紅娘你湊近些,這人看不清樣貌啊,受爺在唬我們呢吧?”



    “……”



    落在金杏畫麵,那從彼岸橋上走來的身影固然是凝實了幾分,卻隻得見其人一手提燈,腰後別劍。



    若細細去端詳他的麵容,所見一片模糊。



    “我……”



    紅娘哪敢湊近啊,簡直是有苦難言。



    她此刻匍在地上,若將金杏畫麵調轉過來,五域或才可知她有多狼狽。



    然狼狽歸狼狽,受爺一句“華長燈”,她金杏畫麵觀戰者蹭蹭暴漲。



    不過數息,人數已破開三百萬大關!

    “如何是好?”



    “這可如何是好!”



    紅娘陷入進退兩難境地。



    一麵她想要活著,人活於世,誰不想活著?



    當下最好的選擇,肯定是趁他們不關注自己,捏爆玉符,遁走此地,什傳道,不要了!

    另一麵,這天賜的機緣若不把握住。



    後半輩子午夜夢回時,那不得次次捶胸頓足?

    忍著!



    一定忍住!

    就當自己是個屍體,趴在地上,話不說半句,讓大夥自己去看就好了……紅娘一咬牙,選擇躺屍。



    “什受爺?什華長燈?”



    “慕名前來,聽說這有受爺可以看?”



    “醉中君駕到,閑雜人等速速閃開,叫紅娘是吧,中醉大帝來給你送機緣了!”



    “醉中君駕到!”



    “……駕到!”



    很快,額前刷出一連串極有辨識度的評論,紅娘知曉這是風中醉那邊的人過來了。



    那就更不能走了。



    這可是潑天的富貴。



    僅一波,隻要活下來,絕對可以把自己推上至高傳道主的位置!

    紅娘瑟瑟發抖,在危險與機遇麵前,選擇了富貴險中求,牢牢維係住金杏畫麵鎖定前方不放。



    畫麵中,華長燈還是模糊,卻瞧得出他是在細細端詳受爺的麵容,良久興歎道:



    “變了……”



    “八宮一麵,你尚青澀,方臉腮胡,初展崢嶸,然未乘風雲,無這般氣度。”



    “今下所見,你已成氣候,觀驚瀾而色不變,處涸澤猶氣潤珠……聽聞,你已摘得‘第一劍仙’之稱?”



    華長燈跟受爺見過?



    金杏觀戰者感覺這接下來大有乾坤。



    莫不成,半年前風中醉蹲那久蹲不著至高劍仙之戰,今日紅娘一番偶遇,真能傳道受爺戰華長燈?



    “嘶……”



    徐小受是不曾想,華長燈說話居然這好聽,這一下將他滿腔汙言穢語給噎了回去。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那倒也不可能,不噴過去已是不錯,徐小受難得當一回文明人,淡淡道:



    “今時,不同往日。”



    華長燈似是在笑,笑聲很輕。



    笑罷目光一轉,掃視周圍地界,末了微一提燈。



    “嗤……”



    鬼蜮所覆之地,萬千鬼物齊齊一嚎,化作青煙飄逸於空。



    最後,通通匯入華長燈手上那盞殘老銅燈的燭芯之火中。



    一切歸於安靜。



    鬼物狩完,華長燈也不作聲,讓人猜不得他此番出現意欲何為——真隻是為了斬這周遭陰魂厲鬼?



    “老登!”



    徐小受可懶得和他斡旋,先聲奪人道:“八尊諳說你為人仗義,我姑且信了,既來得是時候,有些話我想問你。”



    老燈……華長燈還是第一次聽人這般稱呼自己,失笑一聲,也不介意:



    “此地你我二人,倒是清淨,但講無妨。”



    紅娘臉色驟白。



    什意思,我不是人?



    或者說,我即將不是人?

    駕著馬車早早遠離危險的李老漢,即李富貴,就沒有這內耗了。



    一來他不在“此地”範圍中。



    二來若有危險,受爺必保自己。



    “哈哈……”



    徐小受倒是聽得哈哈大笑,眼角餘光有意無意掃過了紅娘,或者說她手上的那顆金杏。



    叫你三十年隻研究鬼劍術!

    這下好了吧,跟不上人類世界的發展了。



    什叫“此地你我二人”啊,自己這次是半年來首回公開露麵,少說一百萬觀戰者起步吧?



    他向來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對上大概率都是直腸子的古劍修,更是如此。



    當下指著四周,截然問道:

    “半年來,鬼佛界屢生異常,鬼蜮化逐漸嚴重,陰魂怨鬼滋生,導致中域不可長居,用民不聊生都不足以形容,是煉靈師都不聊生。”



    “我隻問你,這變化,可是因你而生?”



    華長燈聞言,隻得垂首一歎:“是,也不全是。”



    “別打啞謎!”



    徐小受擺擺手,懶得多猜,“能說就說,不能說滾蛋,不知道的以為你道穹蒼呢。”



    華長燈一噎:“死神之力滋擾,酆都搬遷現世,聖帝欲於大陸出手,自然異災連連。”



    這話說得中肯。



    此前妄則聖帝追葉小天,追得五域各地空間破碎。



    若不開古戰神台,徐小受同愛蒼生一戰,五域更得分崩離析。



    而華長燈此言之意……



    徐小受眼睛一眯:

    “你就非出手不可?”



    “有怨熔斷天梯,阻的便是上下兩界,就你喜歡當這出頭鳥,想討槍吃?”



    華長燈哪聽不出來這言辭間的譏諷?

    有怨斷的看似隻是天梯上下,實則還有祖神對大陸五域的幹預。



    可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他徐徐搖頭,並無接話。



    “蔫了?”



    徐小受可不知道這老登在想什,見他不語,換了個問題:



    “魚老半年前上天梯,你自天梯之上而來,可知他消息?”



    華長燈抬首相望。



    外人見不著他麵容,徐小受目光如炬。



    此人看著年及不惑,容貌清臒,眉長過眼,雖眼皮微翕有寒光隱露,意似垂暮實則內蘊鋒芒,是個危險人物!

    華長燈一頓,不曾明言,隻是道:



    “你是個聰明人。”



    這話一出,徐小受心頭已生不妙預感。



    實際上他並不想問這個問題,甚至半年來,都刻意正麵避開去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此問,不是為自己而問,而是小魚牽掛已久,當即一抱拳,肅然道:



    “我是個愚人,我不知道,還請鬼劍仙點破。”



    ……



    南冥。



    魚知溫身著黑衣,靜立於孤島礁石之上。



    海浪拍卷,孤島遍地劍痕,四下聊無生機,魚知溫手抓著一劍,卻是無力下垂。



    她緊握金珠,自不是為了傳道,而是靈念牽係,同在關注鬼佛界正在發生的事情。



    孤島除了魚知溫,別無外人,隻跟著一著素袍、腰別劍的柳扶玉,見身側魚兒忽而神色驚惶,問道:



    “怎了?”



    半年來,徐小受潛心修名。



    柳扶玉一直等他跟自己去一趟劍樓,奈何徐小受意不在劍樓,昔日之戰也以自己失敗告終。



    她無法強作要求,此事便一拖再拖。



    後來魚知溫入杏界,於神農藥園外練劍,柳扶玉途經之,略作指點。



    二人皆是恬然性子,話都不多,意外投緣。



    之後數月,交流愈甚。



    雖不至於情如姐妹無話不談,也算是以劍相交亦師亦友的一種關係了,會相約一並外出習劍。



    這座黃石島,位於南冥深處,風景秀麗,怪石嶙峋,主要無人問津。



    半年來,便是魚、柳二人習劍最好之所。



    今日的魚知溫,卻是心思不在劍上,一直抓著這個“掌杏”不放——掌杏看多了,確實誤劍!

    魚知溫似壓製著情緒,輕喃道:“徐小受,遇到了華劍仙……”



    華長燈?

    柳扶玉麵容有怔,記起來這是上一代七劍仙中,唯一一位以古劍術封上聖帝的。



    自己來聖神大陸這久,有關這位的傳說是聽過了,人卻是連畫像都沒見過一次。



    “我看看。”



    她拉著魚知溫的手,挨著身子坐了下來。



    魚知溫一激金杏,畫麵彈出,她以靈念觀之,柳扶玉則可肉眼視見,其上立有分庭抗禮二人。



    徐小受自不必多說,還是那副惺惺作態。



    對麵那人,雖不見容貌,氣意孤高,有如冷月當空,給人以生人勿進之冷漠感。



    “這是在?”



    “在問我魚爺爺的事……”



    柳扶玉一愣,很快回想起來了。



    魚知溫的曾爺爺,應該便是魚老,那會兒封聖帝殺上天梯的魚鯤鵬。



    之後,生死未卜。



    徐小受顯然已是問罷。



    華長燈的回答,顯得十分平靜,像是在聊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攘外先安內。”



    “我之靈意,既可跨有怨之力而來五域,天梯之上,怎會繼續生亂?”



    魚知溫身子僵住,形同石化於礁石之上。



    柳扶玉唇齒一張,卻是隻得長歎,她輕輕握住小魚的手,無話可言。



    徐小受靜默了。



    他知曉小魚這個時候或許在看。



    話既已問出口,長痛不如短痛,索性問個明白,他追著道:

    “誰出的手?”



    華長燈似有意外。



    他抬動眼皮,深深打量了徐小受一眼,讀出了點什。



    徐小受沒有停下:“我聞寒宮聖帝閉關,乾始聖帝隱世,北槐無狀,拘禁不出,妄則已隕,無心無力……”



    他越說。



    南冥處,魚知溫手攥越緊。



    柳扶玉不得已以隻能以劍力隱作對抗,驚撼於這看似嬌弱的女子,身上居然也能爆發出如此莽力。



    這對璧人,其實都是野人?

    “不錯……”



    華長燈提著手中銅盞,低眉望著其內熹微搖曳的燭火,出聲打斷了徐小受的話。



    他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



    “我殺的。”



    轟隆一聲巨響!

    話音剛落,其身後忘川河意象,重新匯聚。



    這一次卻不再有彼岸橋架於其上,濁黃之水內滲血紅,有如死海般一望無垠。



    河中屍骨沉浮,有厲鬼慘叫,溺於其中。



    突而天地一聲嗚鳴,忘川河下動靜大生,又掀起滔天巨浪,有遮天巨獸躍河而出。



    五域各地,皆有煉靈師觀此畫麵,能聽到紅娘那驚疑不定的一聲:

    “鯤……”



    是的,正是鯤獸!

    可那於河海之下躍出的鯤獸,遍體鱗傷,全是劍痕,幾乎被削成了一個骨架子。



    其獸身各處窟窿血洞,淌血垂湯,有如天瀉黃瀑,視之令人心生悚然。



    鯤吟本通透,今竟隻淒涼。



    那一躍於空的巨獸之鯤,在虛空化作大鵬鳥,亦有遮天蔽日之巨,隻不過……



    鵬鳥斷翅,扶搖不上;

    其身無羽,醜陋非常。



    再一聲轟隆巨響,那鯤鵬躍不起、飛不動,終末是一頭墜溺進了無邊的忘川之水當中。



    一切,歸於平靜。



    ……



    “啪。”



    魚知溫掐斷了金杏畫麵,無聲立起。



    她立在黃石島礁石之上,搖搖欲墜,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南冥廣袤無垠,四處本可為家,拍岸而起濺在臉上的水滴是寒,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冰涼。



    “海,是冰的……”



    海風依舊,物是人非。



    魚知溫看不見,四海皆尋無家。



    鬼佛界處,華長燈亦能稍稍感受到四下溫度變得低寒,他無動於衷。



    徐小受沉默。



    他反倒是從腰後提出了劍。



    此劍虛幻,劍身固是纖塵不染,劍體卻是坑坑窪窪,華長燈挲指而過,臉色寡淡,聲音低沉:



    “鯤血祭劍,鵬羽礪鋒。”



    “身斬劍下,靈拘忘川。”



    “他若不遇我、不戰我,或許五大聖帝秘境,確可有其一席之地。”



    徐小受盯著他,腦子忽然閃出了八尊諳的臉。



    他發現修至大道盡頭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不論是華長燈,還是八尊諳。



    他後來曾問過八尊諳,當日為何屠戮蘇府,幾乎殺光了蘇淺淺一家老一輩護劍人。



    八尊諳同是這樣寡淡一副表情,回道:



    “道爭,無尤,成全罷了。”



    思緒驚回,華長燈淡漠望來。



    他將劍插回了腰後,手中殘燈燭火晦晦,神色如常,沒有半分歉意的說道:



    “人死如燈滅,如果這個人對你而言,十分重要……我很抱歉。”(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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