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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可?

  受爺,認可華劍仙?

  後來者口出狂言,言稱想要認可劍道一途上的前輩?

  風中醉縮在一個人的陰暗小房間,握著金杏默默關注鬼佛界戰場的畫麵,久違的又感受到了那種人生的荒誕感。

  “他怎敢的……”

  半年,風中醉從激情褪到安逸。

  花月樓是他的天下,備受五域矚目,給人養出了一種“我即世界焦點”的感覺。

  從一個旁觀者,為受爺傳道。

  到成為傳道畫麵中的主角,如受爺那般享受到了五域矚目的快感。

  這過程,很多人終其一生,看不到盡頭。

  風中醉僅用數月時間,便達成了。

  年少得誌,大抵不過如此。

  借用受爺那句“百代無我此天驕,萬載難出再高人”,或有超過。

  可某種意義上講,又何嚐不是呢?

  畢竟,他們都稱呼自己為……中醉大帝!

  風中醉彎下雙手,想要抱住自己,肚腩上的肉和肥胖到掣肘的手臂,遏製住了他的行動。

  房間很小,四下窗簾全拉著,黑漆漆一片。

  他忽然感覺到了冷意。

  “怎會如此?”

  “不該如此啊……”

  半年金杏傳道,風中醉學著當時傳道鏡中的受爺,屢有狂言、妄舉,反響甚佳。

  他上至聖帝祖神,下至凡夫俗子,或引經據典,或憑空捏造。

  凡上試劍台者,都能點評個一二出來。

  他自認為自己是識破了受爺的“嘩眾取寵”之道,這般技巧運用在金杏傳道上,確也獲益匪淺。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

  別人也這般去當“跳梁小醜”時,得到的隻有謾罵。

  自己作為傳道鏡界的天命之子,去摹仿受爺的言行舉止,得到的果然以欽佩、讚美居多。

  關注自己的杏子數愈漸增多。

  風中醉身材是變形了,體重也增加了,杏子們卻能合力將自己高高捧到天上去。

  站得高,望得遠。

  風中醉,也可睥睨天下!

  可現下,當看著受爺在鬼佛界“認可”華劍仙,風中醉忽然感到一陣心駭。

  “錯了……”

  他發現自己嘴過的,從來都隻有低位者。

  是兩相纏鬥的普通古劍修,是好劍欲名隻提了把劍就上台的煉靈師……

一切,皆是泛泛之輩。

  試劍台上,從來沒來過真正的高手。

  連羊老他都請不動,更遑論北劍仙等新生代、巳人先生等老一輩劍仙!

  可受爺呢?

  受爺同樣指天論地,調侃河山,睥睨祖神。

  他卻不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評頭品足,而是入主局中,當麵挑釁——且有能力應對,這點最重要!

  “狂!”

  身側是犬,我即為王。

  受爺將“狂”之一字,詮釋得淋漓盡致,連華劍仙他都不曾放在眼。

  風中醉曾也這般認為自己是過。

  他以王者姿態,點評試劍台上狺狺犬吠、很不體麵的兩相爭鬥者,這也詮釋了“狂”。

  可是……

  這,真是“狂”嗎?

  畫虎不成反類犬,今下看來,半年時間金杏數百萬觀戰者,究竟看的是台上的樂子,還是自己的樂子,猶是兩說。

  腦海又閃出了蕭晚風臨走前的邀請,風中醉低下頭看著自己如今這般肥胖身軀,滿臉苦澀。

  他明悟了什……

  人生,何其荒誕?

  可荒誕的從不是如受爺這般嘩眾取寵之舉,而是認為他真在嘩眾取寵且

行效仿之舉的自己。

  我的人生,一片狼藉!

  “三百萬……”

  “五百萬……”

  “七百萬……”

  風中醉眼睜睜看著紅娘金杏畫麵的觀戰者節節攀升,頭大部分是此前關注自己的人。

  他攥緊了拳。

  花月樓那次強製關閉金杏畫麵後,回到家中,他看到自己的人,流去了紅娘那邊。

  他試過重新開啟自己的金杏畫麵,可結果是……

  “三萬個人!”

  從七百萬,突然掉到三萬人。

  最恐怖的事情還不是這個,而是開了金杏傳道,風中醉突然失語,不會說話,仿佛借來的天份被老天收回去了。

  數月時間不曾去看評論,鬼使神差下,他自己去看了一眼……

  全是謾罵,全是批判,全是指責!

  跟初傳道時,一個天,一個地。

  風中醉立馬關閉了金杏傳道畫麵。

  他躲進了自己的封閉空間。

  他想去鬼佛界,想追上蕭晚風的腳步,知道自己隻要站到那去傳道,一切榮耀,皆可回來。

  “我,不敢了?”

  一葉障目,不見聖山。

  在黑暗中風中醉捫心自問,問出了自己的心聲,驚得瑟瑟發抖。

  實際上從來沒有葉可以遮得住風中醉,他更曉得不過是自己捂住了自己雙眼,而今習慣安逸罷了。

  “受爺都敢調侃華長燈,我可是跟著受爺打過祖神的,我有何不敢去?”風中醉一笑。

  房間太黑。

  他拉開了窗簾,推開木窗。

  窗外很美,是大富大貴之人才能打造出的美麗庭院,卻被四四方方的窗沿框住,感覺太悶。

  “唔……”

  悶得甚至要喘不過氣來!

  風中醉咬著牙,一撐窗沿,往門邊走走,決定出門透透氣,之後再決定去不去鬼佛界傳道。

  嘎吱——

  房門打開。

  院率先入目的是一株金杏,半年前所植,杏樹金冠,美輪美奐。

  “受爺……”

  風中醉駐足門邊,望著高高的金杏,癡怔住了。

  他其實去杏界要的是祖樹龍杏的枝條,打算移植一株子樹,被李大人拒絕了。

  退而求其次。

  這株金杏,是杏界中最好的品種。

  一旦養開,能成聖株,將方圓之地改造成洞天福地,最適合養在家。

  可是……

  “誰養的金杏,怎的還未封聖!”

  風中醉突然爆喝,聲音無比狠辣。

  周邊正在剪花鋤草的下人,嚇得一哆嗦,風中醉一眨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這金杏,下人其實照顧得很好。

  雖然沒有養成聖株,但半年養成一品靈株,已是不錯。

  不過似乎杏界和聖神大陸確實不同,強行移植過來的聖株也隻得虛假繁盛,從根上風中醉都感覺萎靡不振,看不到靈株封聖的希望。

  是因為,水土不服嗎?

  “抱歉,嚇到你們了。”

  風中醉沉吟許久,主動開口對身邊人解釋道:“突然有些煩悶……”

  下人長舒一氣,這才感覺好受了些。

  負責抬轎子的看門四王座,看著風少出了修煉室,目光投去,循聲問道:

  “風少,要出門嗎?”

  王座抬轎,金杏馬車。

  嬌侍伺候,胸榻腿枕。

  這是過去半年,風中醉出行的標配,風雪無阻。

  四大王座護衛看著他,知曉下一步的目的地就該是花月樓了。

  風中醉回望而去,卻冷得直哆嗦。

  他仿佛看到了蕭晚風在門口回頭,讓自己在玄蒼神劍的光芒,和金杏馬車的安逸之中再作選擇。

  他張了張嘴,半晌無言,給不了答案。

  他縮回門內,重新將自己封閉了起來,隔著木門低聲說話,聲中已有些哽咽:

  “不、不出門了……”

  ……

  這趟出門,收獲頗豐。

  徐小受要逮的就是華長燈這道意誌。

  而所謂“一劍”,更從不是狂妄自大,而是他修名半年後源於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區區聖帝意誌……

  再強,能強過七段愛蒼生嗎?

  當著金杏數百萬觀戰者瞠目結舌的關注。

  當著華長燈那耳聞“戲言”後捎上了些許好笑神情的麵容。

  徐小受不再掩飾自己的戰意,雙指輕輕拂過樸實石劍的劍身,此劍靈動,嗡嗡作響。

  “劍念……”

  華長燈不見驚異,隻是認出了那石劍上徐徐氤出的銀色劍力。

  很淡,很淺。

  如雲煙縹緲不定。

  可這曾是八尊諳的標識。

  當他觀劍時、撫劍時、敕劍時,劍念則動,無往不摧。

  華長燈從過往中回神,卻歎今下之人,不再是三十年前的舊人,其張狂依舊,而勢是人非。

  當然,劍念之質、之量,完全比不上彼時八尊諳一根手指就是了。

  可徐小受語出驚人,所言居然和自己所想,稍有出入:

  “徐某修名半年,頗有所得。”

  “然畢竟劍道後生,才疏學淺,此下些許拙見,還望鬼劍仙斧正。”

  名……

  華長燈心有意外。

  他看過去,徐小受動的是念,是劍念。

  但這“名”字一出,似乎其石劍之上的煙縷霧氣,便又冠多了一層神秘色彩?

  華長燈尚聽不懂,便不以言相搭。

  紅娘金杏畫麵中,沸議卻是四起,所有人唯一驚訝的一件事情是:

  “好恐怖,受爺什時候變得這謙虛了!”

  “感覺在憋一記大的,華劍仙該不會真要給受爺一劍斬了吧?”

  “殺起來,殺起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永遠隻有局外人。

  紅娘人蛆已經當不動了,當聽到受爺如此“變態”的自謙之言時,她強自爬起來。

  跑!

  她抓著金杏,所幸場中二人盡皆收斂了對外的威壓,得以邁開大長腿蹭蹭快跑。

  可撤歸撤,金杏畫麵足足八百萬觀戰者,紅娘斷不可能拂了他們興致,斷了自己機緣,邊撤邊道:

  “兄弟們,受爺修‘名’,有人懂這‘名’到底是什嗎,跟劍念啥區別?”

  “其實這也不重要,紅娘真正想問的,還是隻有那句話……”

  “我,不會死吧?”

  萬眾期待之間,但見受爺指尖拂過石劍,石劍霧氣騰升;其目觀過石劍,劍霧液化成滴。

  當他將石劍豎於胸前,半遮麵,倒提而起時。

  石劍劍身之上,已纏繞而上清澈澤流,如蛇蜿蜒,似蔓盤卷,似彼時那“名·十段劍指”!

  “這……”

  華長燈瞳珠微凝,麵露微訝之色。

  隻一瞬息功夫,石劍所匯之劍念,有如旱地拔蔥,其質、其量,居然攀漲到了一種連自己都生出了些許危險感的地步。

  不,這不是劍念,這是他說的……

  名!

  旱地拔蔥的,遠不止石劍。

  石劍異象方生之時,徐小受腳下更是旋展開了那即便落於華長燈眼中,方方麵麵依舊稱得上是“完美”的劍道奧義陣圖。

  但見這年輕人腳踩劍道奧義陣圖,手中石劍澤流匯聚,狀態天人合一,口銜道音輕喝:

  “名如火。”

  “火善灼萬物且俱燼,處眾人之所欲,故悖於道。”

  這話一出,金杏數百萬觀戰者聽得一頭霧水,可麵對麵的華長燈卻有所動,讀出了點什:

  麵前小鬼,居然在為“名”下定義?

  他在走一條全新的道,古劍修界從未有人涉足過的道!

  是的,這年輕人說的確實不錯。

  名如烈火,最擅長之事便是焚盡一切後,跟著所焚之物一並熄滅。

  可俗世萬千、煉靈修道,誰又不曾追名逐利過?

  王朝枯塚,紅粉骷髏。

  誰不知曉到頭來不過夢一場、皆成空,但這過程,便不追逐了?

  不說別的,單單“八尊諳”三個字,假以五域信仰,觀以成念,修名之利,可見一斑。

  正是“名”動天下,“名”養萬千的誘惑,令得所有人在知曉“名”之利害後,依舊趨之若鶩。

  可成將名,敗亦名。

  華長燈固然一手締造了八尊諳“名落聖山”之結局,卻不曾想麵前如此年紀之少年,也能悟得這一層。

  隻不過……

  他用“名如火”,冠以自身劍道。

  其道悖道,說是名如火,呈現方式卻是名如水,有如水火不容,又怎出得驚世一劍,劍斬他人?

  華長燈想笑。

  他笑少年輕狂,所言與所行,如背道而馳,完全不可理喻,是在自取滅亡!

  可徐小受並未停下。

  他一句“名如火”道完,手中石劍一蕩。

  那此前匯聚而成,纏卷劍身的水流破滅,化作水波,波及百、千、萬……波及無限!

  是時,中元界大地浮動,似化作海平麵。

  月色下,海麵波光粼粼,各處溢裂,氤出水汽,水汽騰升於空,虛緲萬物。

  不止中元界!

  整個鬼佛界,都在此劍影響下,開始波動水霧,氤升澤汽。

  不止鬼佛界!

  很快,五域各地,自各處肮髒汙穢之地,無人問津之所,同有波光幻動,名氣滋生。

  “這又是……”

  華長燈遲疑。

  半生修劍,他無從見過這般場景。

  名,自五域各地匯來,有如日照江海,霧氣騰冒,而所匯所係之終點,竟是麵前青年手中那樸實無華的石劍!

  “名如火?”

  這根本不是“名如火”!

  這小子是在說反話,假以惑言,試圖欺瞞過自己這位劍道前輩,以此達到“一劍”斬敵的效果?

  可是……

  徐小受真在說謊嗎?

  不,他的道,華長燈看不懂。

  或者說,強如華長燈,亦隻看到了海麵上的冰山一角,隻知“名劍術”之道泛名何在,不知上名所以。

  “嗡!”

  五域劍吟聲動。

  徐小受手握石劍,徐徐將之從胸前提起,直指蒼天。

  石劍周身浮出道鏈。

  轟隆聲間,道鏈崩碎,劍身泄銀,名光大作。

  這一刻,不止金杏數百萬觀戰者,乃至聖神大陸五域各地煉靈師,凡所抬眸……

  在架構於聖神大陸之上的第二世界中。

  在那片廣袤可囊足五域的名之霧海上!

  可見銀月高懸,名海拔升高樓之象,高樓之巔立有第一劍仙,其人持劍,冠“上名”言:

  “上名如水!”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此言一出,華長燈截然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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