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術的概念一出。
其實變色的不止是半年前的八尊諳,以及現下的華長燈。
那日當從虛祖化狀態歸來,徐小受同樣被自己所悟出的東西驚得不輕。
“名是被動……”
八尊諳無意識下的一句話,似是戳破了他內心中遮困住自我大道的最後一層紗。
徐小受早就想修道了。
或者說,他的道不需要怎去修,該做的事情其實是“合道”。
在一身被動技的基礎下,他全身上下,可以說毫無短板。
防無可防,殺難殺死,有如鐵桶一隻!
這說吧,就算是十尊座中單拎出來任何一位,恐怕如今在全方麵發展上,都不如徐小受這個六邊形戰士。
但有一點,不論徐小受再怎抻,他都比不及真正的十尊座。
就如愛蒼生被逼急了,真能開出“虛祖化”,幾箭射覆天梯上下一般。
十尊座,各有一技之長!
便是一向不顯山不露水,曆來戰績平平的苟無月,也隻是和九尊座其餘幾位在做對比。
他的道,在立意層麵上,位格亦是極高。
誰都保不準,苟無月如果強開玄妙門,是會步入穀雨的後塵,還是一朝頓悟得道升天。
畢竟,二者在悟性和人生磨礪層麵,都非處同一量級。
而就連香杳杳都掌握了一手大召喚術,她的一技之長不長於自身,長於她身後的神亦。
看上去很荒誕,這足夠了。
“我呢?”
在戰罷愛蒼生後不久,徐小受捫心自問,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他曉得之後要遭遇的對手,或許天賦上比不過愛蒼生,但實際戰鬥力,該都要有所超過了。
半聖,聖帝,祖神。
這從來都是三個等級,由低到高。
如果一味安逸於當下,這等同於是在慢性自殺。
徐小受於是歸攏了一下自身所掌握的手段,發現太平均了。
他的各道,各自獨立。
被動技歸被動技,古劍術歸古劍術,古武修得不倫不類,煉靈更是隻沾了一點邊。
“在保命底牌上,我所掌握的已然足夠。”
“但在輸出層麵上,隻單單和我的保命手段持平,這遠遠不足,達不到‘一技之長’標準。”
“哪怕我抽再多的被動技,覺出再強的覺醒技,開再多的大道盤……上限,擺在那,突破不了十分之九的囚籠,便做不到‘超脫’。”
“兵貴在精,不貴在多,所以還是得需要專精一門技藝,在此道上一騎絕塵,才有可能壓得住這時代的各種妖孽。”
自身如鐵桶,塊塊都是長板。
這對別人而言是高評價,落在天才身上,便是“毫無亮點”。
“而我所接觸過的,掌握了的……”
“於輸出層麵,可以超脫桎梏的,惟有古劍術。”
可古劍術按部就班,隻要封聖,自己應該就能點上聖帝、祖神等級。
約等同於,自己可以走完劍神的老路。
然後在十祖之中,進入最下位的“四祖輪回”,再次進入“囚籠”怪圈?
——別說比不上由二至一的祟陰了,這連聖藥二祖都比不上。
當然,這指的,不是戰鬥力,都是立意層麵。
徐小受不想隻是如此。
而今他也知曉,不論八尊諳、苟無月,亦或者其他古劍修,該都曉得劍祖之路走不出囚籠,所以都在另辟蹊徑。
哦,饒妖妖除外。
她確實選擇的是最保妥的路,隻可惜如今看來,亦走錯了。
這就是天才的世界!
另辟蹊徑對常人而言無比危險,落在天才身上,才是最可能實現彎道超車的法子。
甭管如今修成了個什樣,他們想超的,都是祖神。
“劍念如成,則是最有可能超越劍神的路子,畢竟是站在劍神的肩膀上往前尋路。”
“可魁雷漢的二代徹神念,已有了六種變化,說明劍念不該局限於此,它該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於是乎,才有了徐小受去找八尊諳,詢問“劍念之上”一事。
劍念之上,追問無果。
但意外收獲,是得了一個“名”!
“名是被動……”
讓徐小受大有觸動的,不止是名之道似存在本身就與自身之道無比相契,仿佛量身訂製。
這一句話,更能以最直白的方式,去詮釋“被動係統”。
不論是“受到驚疑”、“受到欽佩”、“受到厭惡”……
這一係列“被動得到”,再化為被動值,再可往自身加點。
當以“名”的視角去看,這過程便不再是“無中生有”,而是“等價交換”。
“每一次‘受到xx’,都是在深化他人印象中的自我之名,而名量化之後的‘被動值’,也同名氣可滋養名劍一般,用來滋養我之自身?”
但這又如何解釋,自己的被動係統中,不止劍道,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廚藝的,畫畫的……
類古武的,類術法的……
凡有應有,無所不有;凡所不應有,居然也有?
長思無果,徐小受便再次壓下對“被動係統”的思考。
至少他一路走來,從那破轉盤上得到的結論都是“沒有惡意”,這便足夠了。
而既然名之道與自我如此契合。
在被動係統上短暫也壓榨不出更強的資源來。
半年來,徐小受當然不至於因此放棄對被動值的獲取,雖說後續基本沒怎亂花,但他也算是摸到極限值了。
“被動值:999999999。”
十億!
嚴謹點講,還差蚊子一口,便到十億!
這是第一次徐小受摸到被動值的上限,也令得他悟出了一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的事情:
“被動係統,或許要到極限了。”
如果這個助力,最後的上限是在自己封聖時,再推一把,推到普普通通的十祖之境。
看上去夠了。
竟也是囚籠!
徐小受不急著封聖,更放下了去花被動值的心思。
問道八尊諳之後,他並未猶豫多久,便下定決心,將自己重新當成一個初學者,去修名。
他看到了保底。
他還想更進一步。
於是半年時間來,他花了接近九成九的時間在“名之道”的修煉上,在對“上名如水”的詮釋上,直至今日……
……
“半年!”
徐小受手握石劍,抬首盯著華長燈,目光恬淡,似水無瀾。
上名如水。
水無定形,順勢而為,逢石則拐,道阻則彎。
一切人不欲前往,獸不欲定居的汙穢肮髒之地,水,皆可尋到安定。
水自無根之處生。
水於自然,或成於雨,或凝於霧,或自地底暗無天日之處滲來,滋養萬物。
名,亦然!
名自無名之處生。
名於五域,成於萬千關注,凝於大道本根,生於無人問津之所,今得召喚,匯於江海。
徐小受手中石劍,便是江海。
當他提劍,當他道出“上善如水”時。
華長燈驚的不是其道立意之高,而是他的道僅用了半年時間,成功踐實了!
“呼呼……”
名聲呼嘯,如風長鳴。
落於五域煉靈師目中,聖神大陸之上架構出了另一重世界——名之霧海!
誰都看得出來,那是第二世界。
可那是虛幻的嗎?
不,大幻無虛,大想如常。
受爺的第二世界,早已脫離了“幻劍術”的範疇,脫胎於現實,亦成就於現實!
一劍召出名之霧海,有如戰祖異象降臨。
而受爺之意,便立於霧海孤樓之巔,石劍如江海,則名澤名流,最後通通匯聚於其劍、其人之上。
“隆……”
中元界忽而一震。
繼而整個鬼佛界,都開始地動天搖。
徐小受於虛空中拔出石劍,石未裂、鞘未脫,他已如拔出了藏劍多年後的出鞘劍,一身鋒芒四溢。
在名之霧海的萬千滋養之下,石劍劍身之上,快速纏卷而上清澈透明的水流,潺潺流動。
“半年,你知道我怎過來的嗎……”
受爺提劍踱步,徐徐踏向華長燈,隨行氣勢更甚。
五域觀戰者,在瞧見大陸異象之時,已開始追尋緣由,不多時通通湧入了紅娘金杏傳道畫麵中。
八百萬……
九百萬……
一千萬……
紅娘從未企及這般高度!
受爺半年後出山,隻是帶來了他的第一劍,紅娘便已經被推上了傳道界的至高尊位。
金杏畫麵中,沸議更甚。
有的人在問“受爺如何”……
有的人在問“名劍術是什”……
有的人在問“這一劍,不正是方才受爺的‘名·十段劍指’”……
紅娘已失去了解說的能力。
她承認,在大場麵上,她確實還是比不過風中醉,根本窺不破受爺這一劍的真諦。
可事實是風中醉也在看這一劍,他亦不懂。
別說他不懂了,老家主風聽塵都不懂,就連麵對麵的華長燈,都看不懂!
不需要懂。
凡所關注,名必滋生。
而要名徹底裂變,要名之道徹底證道,這一劍徐小受不止要斬出,還要斬得華長燈明明白白,死得清清楚楚!
“半年來,我觀溪、湖、江、澤、海,品霧、雨、潮、瀑、洪,參人生,悟玄妙,頗有所得。”
“上名如水,海納百川,則我之一劍,當斂五域無主之名,有主之名;無名之名,有名之名。”
“此名初生,如溪泉叮咚,滋我養我。”
“此名終末,似怒浪狂濤,傾覆天下。”
“而華長燈,斬你無需七分力,一柄石劍已足矣,我這一劍,掐頭去尾,取個折中,名為‘潮起’。”
“接得住,我便認可你為‘鬼劍仙’。”
“接不住……”
一笑,徐小受麵露譏諷:“老登,見鬼去吧!”
轟——
一劍揚起,五域雷震。
名之霧海,頃刻動蕩。
便覆五域的虛幻深海之下,似有承陸巨獸蘇醒,翻身而過,是時海浪破空,天崩地裂。
紅娘感覺雙目、雙耳都要被“名”刺裂了。
她低下頭,惶惶不敢張望,如無勇氣再視祖神。
可名之霧海生於虛幻,存於現實,但凡此刻腦海尚有“受爺”,有“第一劍仙”之名者,想避都避不開。
不過短暫一,名之霧海在暴動之後,徹底炸碎,萬千水流爆破湧起,終匯於受爺、石劍,乃至整個鬼佛界之地上。
“名·潮起!”
徐小受一劍斬出,劍光泄銀,水色撕天。
這一劍,形同辟易陰陽,僅是初現,輕而易舉將聖帝華長燈的氣勢斬穿,將他帶來的黑夜撕破!
“潮起?”
鬼佛界確實潮起。
但那大潮卷空,名流翻湧,又何止潮起?
“受爺是在開玩笑嘛?”
“這叫‘潮起’?這不妥妥的‘海嘯’!”
華長燈麵色終於也變得無比凝重。
在他眼底,此一劍已非一劍,當徐小受將石劍斬來時,他的世界便黑暗了。
在劍光誕締之初,天地間飛躍出來九劍。
九劍開辟混沌,靈國渾然祝起,而當人欲退時,名如潮水,又似餓鬼捉足,重疊浪淹而來,竟將人抓得動彈不得。
“心劍術,般若無?”
華長燈古劍術啟蒙之師,亦是梅巳人。
他哪看不出來,徐小受這一劍的基礎,便是巳人先生的般若無?
可,僅僅如此嗎?
絕不!
“般若無、天棄之、第二世界……”
他的心意被拘禁在靈國之中,他的身體在劍月之下被棄離,他的神魂墮入名之霧海坍塌後的崩潰世界……
身、靈、意,三道齊封。
名·潮起,甫一發動,便將三境合一,將人牢牢鎖住。
可,僅僅如此嗎?
還不!
“大紅神之怒、歸一極劍、無欲妄為劍……”
限製敵人,隻是限製。
此劍本身,還疊了不盡傷害。
九劍辟易混沌之時,衍化萬千,如名無所不在,終末歸一,合疊為一斬,當華長燈意欲招架之時,那劍光又滲出一抹青色,居然從他身體斬出,無視防禦之意,斬穿了真實自我……
“六境合一?”
除了鬼劍術、情劍術、藏劍術。
這所謂“名·潮起”一劍,完美糅合了十八劍流中,超過三分之二的第二境界。
而這,僅僅隻是古劍術部分……
最強之處,還在與此劍,以“名”之本質斬出!
名?
論名,孰強孰弱?
華長燈固然聖帝,昔日鬼劍仙之名,時下無多少人記得。
後來者居上,第一劍仙徐小受之勢,而今可是乘風破浪,洶湧如潮。
兩相一較,誰如滄海一粟,誰人自知。
“我……”
華長燈艱苦難言。
他隻是一道普通聖帝意誌,僅此而已。
他想從身靈意三道的拘困中掙脫,根本做不到。
他沒想過這少年如此強勢,甚至有過於當時年少的八尊諳。
驚醒後,他試圖喚醒自我死神之力對抗,卻發現這在名之大潮下,如大浪淹輕舟……
動,動不得!
反抗,無法反抗!
華長燈隻能眼睜睜看著自身酆都異象被那小鬼一劍被迫斬出,繼而……
“轟!”
劍光撕開彼岸橋,石翻鬼覆。
“轟!”
劍光撕開忘川河,浪破水涸。
“轟!”
劍光撕開黃泉路,門斷人驚。
一式潮起,劍名初動,當從鬼門關中撕出,從鬼劍術形態切回意形,從華長燈胯下撕其顱骨斬天而去穿破星河時……
全程到尾,聖帝華長燈,隻發出了一個艱苦“我”字,再無有任何其他動作。
他最後一道目光,怔怔然投向下方那少年。
少年將石劍一翻,反手別於腰側,他連眉眼都不抬半分,隻餘一側臉,仿劍出時已知結局,輕笑侃道:
“殺雞焉用牛刀?我出此劍,隻圖一問。”
“華長燈,這一劍半年功力,比你三十年屏風燭地苦修,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