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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9章 降臨

  “喂!姓桑的,現在怎辦?!”

  混亂的時空碎流,伴隨呼嘯的時空風暴卷動,便連碎流中僅存的空間、時間法則,似都要崩毀了。

  一尊金光大佛,卻靜靜端坐於黑暗的風暴之中。

  它的肌體有霞光流轉,混身噴薄著金色的願力,帶來溫暖的同時,也稍稍點亮了黑暗的時空碎流。

  在大佛身後,碎流中有連體的七株血樹,樹冠開盛,樹枝下垂,吊晃白骨,化出一片屍山血海之相。

  血樹下方,是一方巨大青色監獄,無數鎖鏈有如觸手,紮根在無名之處,錨定了此地空間方位,不至於迷失。

  血樹左側,是熊熊燃燒的燼照白炎,流瀉的天火之中蘊著一鶴發白衫,手腳戴銬的老者,渾身力量瘋湧,傾注到佛陀之上。

  血樹右側,是盤空蜿蜒的巨大黑龍,龍首懸珠,噴吐而出的龍息,阻斷著前方未知的到來,身下還得同時湧出力量,維持四神柱。

  有怨雙相。

  一相有怨,一相無袖。

  對聖神大陸所呈現,是枯焦龜裂的身體,為聖奴無袖之相——此相借來了十字街角倒佛塔的有怨,至關重要。

  但實際上,熔斷天梯之後,更重要的是一樹、一火、一龍、一獄、一佛——五大聖帝,在時空碎流中已坐牢大半年。

  所應付的,便是這半年來源於天梯之上力量的各種攻勢。

  就如護世的大壩,一旦他們這邊破防,對麵以華長燈為首,附攜的各種未知力量之洪流,便可暢行無阻,直通聖神大陸。

  屆時,將是真正神降!

  “半年!”

  “已經半年,仁至義盡!”

  “天知道本帝這半年怎過的,八尊諳這個殺千刀的,簡直不拿龍當龍看……要本帝說,大家數一二三,一齊撤了吧?

  大半年來,情況其實還算勉強過得去,幾人互力扶持。

  可近幾日,天梯之上攻勢劇增,五大聖帝儼然有些扛不住了。

  方才突兀一波攻勢,便蘊含了三大本源祖神之力,有如祖神親至,險些撕裂了他們防線。

  饒是合力擋了下來,護住時空碎流這道防線不失守,餘波殘瀉,轟在了五大聖帝身上。

  很痛!

  非常痛!

  是心痛的那種!

  魔帝黑龍真的想撤了。

  晶瑩的時空刀刃有如鏡片,從它龍軀劃過。

  饒是它已聖帝,亦從中看到了過去、未來等破碎畫麵。

  就像是走馬燈,魔帝黑龍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在龍窟外吸食了一顆黑色的果實,誕出了魔性之力。

  自此後,它鋒芒無阻,所到之處,萬龍退避,配合後續覺醒而出的龍祖之力,吃吃睡睡就成長到了聖帝境界。

  這樣的龍生,才叫享受。

  鏡麵碎片又劃過,帶著時空痕跡,映照出了未來。

  魔帝黑龍看到有看不清容貌的人在飲龍血、吃龍肉,地上還散落著一些黑色的龍鱗,它心態要爆炸了。

  這樣的龍生,雙爪交叉,不可以!

  “桑七葉,說話!”

  “有怨佛陀,說話!”

  這倆,才是定局之關鍵。

  一為四神柱寄體,有如彼時虛空島上徐小受,但層次上更為超出。

  在各般力量加持下,以有怨佛陀的聖帝底子,勉強已可推上祖神之境。

  用來應付真正祖神,自是還有不夠。

  但對付些初複蘇的祟陰等,抗個三年五載,還是行的,隻要祂們不傾力施為。

  另一個,則更是關鍵。

  在戰力層麵,聖奴無袖區區半聖,於此局中已無足輕重,隨便獻祭掉都可。

  可他卻是除卻八尊諳外,唯一知曉“計劃”,且還負責執行之人。

  而關乎於“計劃”……

  別說是白脈三祖,魔帝黑龍了。

  便是有怨佛陀,迄今亦不甚了解,聖奴所要走的,到底是個什路子。

  他隻是負責配合。

  倒佛塔那邊壓不住了,如果這邊不配合,他之身、之力,為魔祖侵奪,

已成定局。

  ——孤注一擲!

  黑暗的時空碎流中,佛陀雙目睜開,金光微顯。

  有怨寄於此身的一縷意誌,知曉桑七葉半聖修為夾在此中,連活著都是煎熬,遑論出聲。

  當下迎著幾大聖帝質詢之目光,他卻也隻能代為開口:

  “無袖施主,說道說道吧,兵臨城下,我等皆無退路了。”

  桂折舊址處,焦枯的大佛一蠕震,似是從哪借來了一縷生機。

  時空碎流中,同樣是金色佛陀,有怨的聲音消去,桑老的聲音傳出。

  相較於前者,他有如垂死之人,音澀力枯,聲如烤木:

  “三祖之相,想來幾位,也看到了……”

  白脈三祖、魔帝黑龍,各皆聚精會神,微微頷首。

  聖奴無袖口中的三祖,自不是他們這邊的三祖,而是三大祖神。

  方才那波大攻勢發起時,老槐樹、祟陰之眼、塔下棺槨,有目共睹。

  此局不止華長燈,祖神也已插手,這是騙不了人的了。

  桑老道一句,緩半天,隔了許久,才能虛弱著繼續出聲:“多餘的,我亦不知,隻曉得幾位要做的,是逐一攔截……隻要不盡數放進五域,我等,便還有斡旋之機……”

  道完這句,他就跟死了一樣,再也沒出聲。

  幾大聖帝,等了片刻,沒等來後文,魔帝黑龍聽得一頭霧水,率先憋不住了:

  “逐一攔截是怎攔截?”

  “半年了,如他們現在發起總攻,以有怨殘餘之力,怕是隻得接下最後一波攻勢,四神柱就得土崩瓦解。”

  燼照老祖跟著出聲:“盡力至此,接下來我等便回虛空島,挨個等死?”

  七樹大帝沉默不語。

  迄今他也不懂這局怎打。

  說白了不外乎延遲死亡——能抗半年、一年,還能抗十年、百年?

  不如現在投敵,說不定能從虛空島內島出去,混到天梯之上,去討個小官當當。

  可八尊諳便是這樣的。

  從始至終,什計劃內容都不說,對自己人也跟防賊似的。

  他如此,這聖奴無袖也如此。

  隻能說整個聖奴的尿性如此,他們黑白雙脈聖帝,從始至終都沒被視為內部人,隻是工具而已。

  有怨心聲低語:“怕是各有退意,唯恐四神柱不複,接下來擋不住華長燈一劍,七葉兄,或可多講講?”

  桑老隔了好一陣,幽幽興歎:“八尊諳有言在先,‘半數暗子,不可明言’。”

  有怨頓時失去勸意了。

  他半生在倒佛塔,對虛空島聖帝並無關注,根本不曉得身周這群妖魔鬼怪什來頭。

  本以為是並肩作戰的盟友,不曾想這麵,至少一半是敵軍?

  那這四神柱維持半年的意義是……

  有怨無言,既然是八尊諳的話,聽就是了,他總有自己的思考。

  “來了!”神獄青石並無廢話。

  他負責警戒,此時探出去的青色鎖鏈再察覺到劍氣,便出聲提醒。

  然隻一句之後,其聲中便多了幾分驚異,換言道:“來人了!”

  人?

  半年來,五大聖帝鎮守於此,劍氣見得,出劍之人見不得,隻曉得是華長燈。

  這就是熔斷天梯的好處,至少,他們不用正麵對上,可拖延戰局。

  但這回……

  能具現出人來了?

  “嗚——”

  果不其然,神獄青石話音剛落,本該死寂的時空碎流,甚至傳出了幽幽的厲鬼嗚鳴聲。

  這聲響於眾人靈魂深處,讓人不禁生栗。

  黑暗中,但見一點火光搖曳,照出了一個渺小的身影來。

  較之於金色佛陀、七株血樹、無邊天火、魔帝黑龍,以及那廣袤無垠的青色神獄。

  人影,太過卑微。

  他卻緩步踏來,於時空碎流盡頭處,身著白衣,腰佩殘劍,手提銅燈,不疾不徐。

  “古劍修……”

  “華長燈……”

  不同之人,不同反應。

  被古劍修虐過的白脈三祖、魔帝黑龍,一見到佩劍的,頭都有點大。

  有怨、桑老,卻是定定認出了來人。

  華長燈是時踏至,停步於五大聖帝之前。

  呼嘯的時空之刃從他身周穿行而過,帶動衣袂獵獵,他按住腰間狩鬼,並無行劍之意,隻是緩聲,對著幾大龐然巨物說道:

  “半年蹉跎,水磨功夫,也算是堪破了幾位築下的壁壘。”

  “今提燈行於此處,亦隻路過,不欲大動幹戈,隻想借道而行,不止幾位,意下如何?”

  這怎可能放行啊!

  魔帝黑龍是心無戰意。

  然看到古劍修這般惺惺作態的模樣,它第一個不爽。

  真當誰都是八尊諳?

  誰都能踩在它魔帝黑龍的腦袋上?

  更何況,同為聖帝,自視甚高的尊嚴,便輕易不坑讓得它放行——放你過去,本帝這半年白防啦?

  “來吧!”

  魔帝黑龍甩動龍尾,目中戰火跟著燃起,“戰鬥!至死方休!”

  卻在此時,桑老枯澀的聲音傳出:

  “放他過去。”

  這一句,頓時給在場幾大聖帝都整懵了,白脈三祖、魔帝黑龍,盡皆不可置信的望向金色佛陀。

  “你在搞什?聖奴無袖!”七樹大帝質問。

  “我說,放他過去。”

  桑老重複了一句,便已力竭無聲。

  四大聖帝各皆騷動,根本揣摩不透聖奴無袖的想法,這也是“計劃”的其中之一?

  可計劃,不是熔斷天梯,阻下華長燈嗎?

  “放行。”

  到最後,還是得有怨出聲。

  雖然他亦不知無袖是否還清醒著,但這個時候、這,隻能有一個發號施令者。

  都肆意妄為的話,祖神將至,一盤散沙起不到任何作用。

  “嗚——”

  鬼鳴嗚咽,有如怨嬰淒啼。

  華長燈微一點頭致意,再無任何言語,緩步從幾大龐然聖帝注視下……

  走向金佛!

  走進金佛!

  走出鬼佛!

  ……

  “為什啊?”

  當華長燈以鬼佛為通道,借道時空碎流,從天梯之上走進聖神大陸。

  知曉放進去了怎樣一個存在的魔帝黑龍,徹底忍不住了,他幾乎要對這無理取鬧的聖奴無袖出手:

  “你最好有一個解釋!”

  桑老沒有解釋,他也無力解釋。

  實際上,局勢發展至今,完全失控,根本不是區區半聖得以謀劃得了的。

  即便是三祖到來,也不在桑老的預期當中。

  他已不曉得自己和八尊諳之道,孰對孰錯,然事已至此,隻能按照八尊諳的想法,按照他的計劃行事了。

  在入局之時,桑老隻得到了三句話的指示:

  “一,熔斷天梯。”

  “二,半數暗子,不可明言。”

  “三,力有所逮,逐一放行,攔截後部。”

  半年來,所有的計劃、行動,都嚴格執行了,現在該放行的也放行了。

  八尊諳所擔憂的,桑老約莫也摸清楚了,他隻怕祖神一股腦湧入聖神大陸。

  一個一個來的話,這看似隨時傾覆之局,或有一線生機?

  隻是,生機在哪呢?

  桑老看不見未來,抬眼一片漆黑。

  連他們這幾個攔路虎,最高也隻有聖帝,怎能攔得住數大祖神呢?

  生機……

  在八尊諳身上?

  在徐小受身上?

  或者說,在他倆互認為的,彼此身上?

  “嗡!”

  神獄青石鎖鏈又顫。

  這一下,又給杯弓蛇影的幾大虛空島聖帝驚得不輕——每一次神獄青石有感應,必定不是好消息。

  “又怎了?”

  魔帝黑龍望向時空碎流的黑暗源頭處。

  華長燈進聖神大陸了,但他來時路的後方,並無祖神跟隨。

  雷聲大,雨點小。

  方才的強大攻勢,其實隻有華長燈一人想進五域,祖神隻是在給他打掩護?

  神獄青石卻是沉沉作聲:

  “聲東擊西!”

  “祖神之力在此,僅是曇花一現,我等熔斷的天梯,是可以護住大半個聖神大陸。”

  “但有一處,異次元空間裂縫不斷,我可從那處進入聖神大陸這方位麵,祂們怕是也可以。”

  這話一出,幾大聖帝,各有所凜:

  “北域?!”

  北域極北,異次元空間橫生,災禍不斷,五域盡人皆知。

  此前聖神殿堂持世,大半白衣、紅衣,常年得鎮守在北域極寒貧苦之地。

  北域出身的太虛、半聖,更是得或主動,或被動,幾乎盡數加入天盟,

為鎮守異次元空間先後出出力。

  當然,善戰之地,英才輩出。

  這多年來,五域各地半聖自囚,聲名不顯。

  在北域卻不盡然,很久之前就靠戰,養出了諸如“北域七星”、“十二聖君”等聞名遐邇的頂尖半聖!

  “三大祖神,力量全部湧向北域,攻向七斷禁時境裂縫了。”神獄青石一歎。

  “那我們……”

  連魔帝黑龍都聽沉默了。

  這可如何是好,要轉移地方嗎?

  但如果轉去守時境裂縫附近那些更為混亂的時空結點,天梯這邊的怎辦?

  萬一,祂們又轉移過來了呢?

  “無妨。”

  隔了許久,桑老才低低出聲:“時境裂縫,另有人守。”

  五大聖帝,各皆生異。

  誰?

  除卻我等,還有誰,可力抗祖神?

  ……

  北域,時境裂縫,七斷禁之一。

  這是北域異次元裂縫最為頻發之地,是北域人口中的“前線戰場”,廝殺連年不斷。

  破碎的世界,灰暗的天空,色調陰翳。

  如有人鳥瞰而下,可見時境裂縫,本質隻是一張破裂的四方台,通過生於各地的異次元裂縫,連接到不知名的各處位麵。

  陸陸續續,便有不成人形、不似鬼物的戌獸、異種,以及喊不出名字和種族的怪物,從裂縫中冒出來。

  “快看,那是什?”

  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中,很快有人發現了異常。

  當往灰暗的天邊看去時,時境裂縫之外,忽而具現出了一棵古老的槐樹,一隻巨大的紫色眼球,以及一副被壓在塔下的棺槨。

  “這,又是什生物?”

  “感覺起步得太虛吧,真要落下來,怕是又要死不少人……”

  哪怕是在時境裂縫見慣了古怪生物,壓迫感這足的,古往今來怕都少見。

  會不會,企及了那般至高無上之境——半聖呢?

  太虛,都給鎮得瑟瑟發抖。

  當直視那虛幻、模糊,似被什遮罩住力量與影響的異象之時,唯一還能直挺住身子的,也就時境裂縫征戰多年的半聖了。

  還有人能抗得住!

  視及此,眾多北域鐵血戰士,又硬氣了起來:

  “不怕,兄弟們,我們還有北域七星!”

  “七星之首,宴生盟主,這會兒剛好在場,區區怪物,盟主一打仨!”

  “對!天盟盟主,乃第一盟主、第一半聖,他都在場,還有什應付不了的?”

  “快看,盟主出帳了……”

  後方戍邊大帳中,忽而掠空而出數道半聖身影,為首的是一身形挺拔的長發中年人。

  “是宴生盟主!”

  “快看,宴生盟主出手了,他衝出去了!”

  “好強!這氣勢……”

  無數人望著這一幕,望著筆直衝向虛空中三大怪物虛影的宴生盟主,心潮澎湃,眼含期待。

  道璿璣勢敗,薑氏被族誅,唯一苟活下來,卻被迫躲進前線戰場避難的太虛薑衣,同樣遙遙眺望,看得熱血沸騰,拳頭暗握,心聲恨恨,將那仨怪物當成了愛蒼生、徐小受等鼠輩:

  “宴生盟主出手,定教此些獠們,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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