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6章 半夜來賊
「嗯?」對於自己兒子的話,趙有財有些不以為然,道:「咋地?人家在房前屋後打個黃皮子,扒皮拿來賣,你還不收啊?」
還沒等趙軍說話,王美蘭已將帳本奪過,她翻到前一頁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十分難看。
「兒子!」王美蘭指著上麵的對趙軍說:「昨天上午也有個人,到咱家來,也就賣一張黃葉子。」
趙軍眼睛一掃,果然那帳本上記得清清楚楚。
「媽。」趙軍對王美蘭說:「你回憶、回憶,看你能不能想起昨天那人?」
王美蘭微微皺眉,回憶起昨天那人,然後搖頭道:「那人,我跟老舅都不認識。」
「那他說沒說,他從哪兒來的?」趙軍再問,王美蘭道:「你老舅問他一嘴,他說他是鳳凰山下頭沈家堡的。」
「沈家堡的……」趙軍聞言看向趙有財,趙有財斬釘截鐵地說:「今天來這個,是你張叔他們屯的陳氓流子。」
「陳氓流子?」趙有財話音剛落,王美蘭便搖頭,道:「昨天肯定不是他,要是那屯子的,我們都能認識。」
附近這幾個屯子的人,即使不可能都打過交道,但見麵也會覺得眼熟。
「不是一個人,那也沒毛病。」此時趙有財的臉沉了下來,他拿過毛巾一邊擦腳,一邊說道:「要是踩點兒,不可能兩天讓同一個人來。」
「踩點兒?」王美蘭臉瞬間就白了,她畢竟是女人,聽到這種事,心難免有些害怕。
「媽。」趙軍見狀,急忙安撫王美蘭,道:「你先別著急,啥事兒還不一定呢。」
「行啦。」這時,趙有財對王美蘭說:「蘭,別尋思沒有用的了,趕緊收拾、收拾,該睡覺就睡覺。」
說完,趙有財將擦腳的毛巾丟給了王美蘭。
「行,爸、媽,你倆早點歇著。」趙軍道:「我回去再捋捋這帳。」
「哎?」就在這時,趙有財叫住了趙軍,讓趙軍到他跟前,同時伸手拿過了帳本。
「這個……」趙有財指著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對趙軍說:「這是秦強他小舅子,陶三勝來賣的。」
「誰?」趙軍、王美蘭齊齊一怔,娘倆聽到這個消息,比懷疑有人來他們家踩點還要驚訝。
「陶三勝。」趙有財重複一遍,聽得王美蘭驚訝道:「那老秦頭子還沒發送呢,他們就著急賣皮張啦?這都啥人?」
「我說也是。」趙有財道:「我瞅他們來氣,完了原皮我給按三十六算的,母的我給他按二十六。」
在這件事上,趙有財沒選擇隱瞞,沒選擇眯錢。
聽趙有財的話,趙軍拿過帳本仔細看了一眼,才問趙有財說:「爸,你這頂上記的三十八、二十八呀。」
「我怕他過兩天找後帳來。」趙有財道:「我就按原來那數寫的。」
「你淨瞎整!」王美蘭更是懟了趙有財一杵子,沒好氣地道:「你這整,要傳出去了,咱成啥啦?誰還上咱家賣貨呀?」
「別人……那我沒有。」趙有財說:「別人來,我該多少錢,就給人多少錢。」
「爸,你這事兒辦的不穩妥啊。」趙軍道:「你按三十八收旁人家皮張,完了到他這兒,三十六、二十六,那秦強他家過兩天不得找你來呀?」
「你呀!」王美蘭指著趙有財,道:「你一天淨惹禍,明天你趕緊把差那錢給我送去。」
「送啥呀?」趙有財梗著脖子,道:「我憑啥給他們送啊?一幫牲口崽子,他爹死了,他特就尋思錢。」
「那人家過後找你,你咋說?」王美蘭追問,趙有財道:「說啥呀?我給誰都是二十八、三十八,十八村都知道。陶三勝沒拿回去那多錢,那是他的問題。」
「嗯?」趙軍、王美蘭皆是一愣,緊接著就聽趙有財說:「一共三十三張灰皮,差他們六十六塊錢。明天讓如海拿著這錢上陳大賴家給我買個子。再等老秦家大小子走的時候,我把那子給他就完了唄。」
聽趙有財這說,王美蘭白了他一眼,道:「你這辦的什事兒啊?你折騰這圖意啥呀,以後可少幹這事兒吧。」
趙軍站在一旁沒吭聲,王美蘭能數落趙有財,他當兒子的不行啊。
但回想一下趙有財剛說過的話,趙軍道:「爸,最近這些日子,你可不能出門啊。」
「為啥呀?」趙有財聲音瞬間抬高,緊接著就聽趙軍道:「萬一那秦強,還有老陶家找來呢?我媽他們能擺平這事兒嗎?」
「我……」這時候趙有財心後悔了,早知道自己才不管老秦家那破事兒呢。
王美蘭聽出了趙軍的言外之意,抿嘴一笑,並不言語。
趙有財狠狠瞪了趙軍一眼,從炕沿邊站起身,到東牆前抬手去摘牆上的半自動。
「幹啥呀,爸?」趙軍見狀忙問,卻聽趙有財說:「我給槍放我旁邊,萬一有啥事兒啥的,我抄槍就起來了。」
「你可拉倒吧。」王美蘭忙攔趙有財說:「你別整走火了。」
「那能嗎?」趙有財如此說,趙軍忙勸說道:「爸,不一定咋回事兒呢,不至於呀。」
說著,趙軍往外一指,道:「咱家院那多狗呢,誰能說進來就進來呀。」
「就是啊!」王美蘭附和一聲,然後從趙有財手中奪過半自動,將其掛回牆上,道:「咱兒子說的對,你可別瞎整了。」
……
與此同時,氓流屯兩間草房。
東屋炕上躺著一排人,炕頭這邊是女人、孩子,炕稍這邊是兩個男人。
沒辦法,家窮。家來客人了,就是男主人隔男客人,女主人隔女客人。
趙有財口中的陳氓流子,陳進民此時躺在自己媳婦與胡忠厚之間。
這胡忠厚,就是前天到趙軍家賣了一張黃葉子的那個人。他自稱家住鳳凰山下沈家堡,可實際上他家是東二石橋萬壽屯的。
這胡忠厚的爹媽給他起個好名字,但這人跟忠厚二字根本不沾邊,他平日遊手好閑、奸懶饞滑,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卻連個媳婦都沒有。
以前他爹媽在的時候,胡忠厚還收斂一點兒。可自從前年他老娘去世,剩下他一個人的胡忠厚,就開始在屯子偷雞摸狗。
這人還不屬於屯大爺,他偷東西隻要被人抓住,就是一頓胖揍。
啥事兒都是日積月累,胡忠厚越偷東西,屯子人就越膈應他。
上個禮拜,胡忠厚偷粘豆包被抓,惹得三家人一起打他。而且還不是打一頓就拉倒,是隻要見著他就揍。
胡忠厚扛不住,便逃出了屯子。
可等出了屯子,胡忠厚才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去。這兩年,他不但給屯屯親得罪透了,就連個樂意搭理他的親戚都沒有了。
胡忠厚也不傻,他想都說遠的香、近的臭,附近的老親舊鄰投奔不了,就走的遠點。
於是,胡忠厚就來到了陳進民家。
忽然有客來,陳進民兩口子是真招待他,雖說沒有肉吧,但陳進民媳婦把留著過年吃的凍豆腐都拿出來了。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胡忠厚住下就不走了。以陳家的條件,自家吃喝都困難呢,哪能受得了他這白吃白喝的呀?
陳進民媳婦實在沒辦法了,不得以拿話點胡忠厚,可胡忠厚就像沒聽懂似的。陳進民媳婦無奈,讓自家孩子問了一嘴「大叔你啥前兒走啊」。
胡忠厚的回答,差點兒沒把陳進民兩口子嚇死。胡忠厚說,他要過完年再走。
這下子陳進民都不幹了,一個勁兒勸胡忠厚去他姐家。
可胡忠厚的姐夫最看不上這個小舅子,之前胡忠厚去過兩次,可每次到那兒一吃飯,他姐夫就喝多。然後就借著酒勁兒,使勁扇胡忠厚嘴巴子。
兩次下來,胡忠厚就明白了,他姐夫是故意的。他雖然沒皮沒臉,但挨打是真疼啊。所以,胡忠厚再也不往他姐家去了。
總被陳進民攆,胡忠厚也鬧心。他就想著,既然你們不讓我白吃白喝,那我就出去劃拉點兒東西回來。
就當胡忠厚在氓流屯晃蕩的時候,聽到了一幫人在議論趙家商會,大夥嘮趙家怎、怎有錢,家收多少皮張、收多少熊膽。
聽到這些的胡忠厚,瞬間起了奸心眼兒。他混在人堆跟著嘮嗑、套話,對趙家情況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然後,他又摸進永安屯,到趙家實地考察了一番。
可等胡忠厚一回家,卻發現陳進民兩口子吵起來了。
這年頭夫妻過日子,兩口子輕易不當著外人吵架。胡忠厚進屋了,陳進民媳婦還罵罵咧咧,罵陳進民什逼人都往家招,那明顯是罵他胡忠厚呢。
胡忠厚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他笑進屋勸架。對於這樣沒臉沒皮的人,陳進民媳婦也是無奈。她能嫁給氓流子,就說明她娘家的條件也不好,想回娘家都不成。
而第二天早晨,陳進民借打酒為由,將胡忠厚帶出家門。可等到了外頭,陳進民就從兜拿出兩塊錢,讓胡忠厚拿錢另謀去處。
胡忠厚接錢倒是痛快,可他接完錢,卻對陳進民說了一句:「老陳,我領你發財呀?」
這一句話,給陳進民幹懵了。
發財,陳進民不敢想,但他做夢都想讓媳婦、孩子過上好日子。
所以即便胡忠厚不靠譜,陳進民也上鉤了。
可等胡忠厚將自己的計劃一說,陳進民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陳進民沒去過趙家,可也聽說過趙家人強狗壯,院子拴著十來條狗,想去他家偷東西,那還不如做夢呢。
可胡忠厚說他有絕活,那就是不管他到誰家,狗都不叫。
陳進民不信,胡忠厚就張羅去永安屯。氓流屯沒有狗也沒有小賣店。反正陳進民打酒也得去永安屯,於是倆人就一起往永安走。
進屯子往王富家小賣店的時候,途徑林祥順家。奇怪的是,陳進民自己經過林家帳子,院子的白狗就叫。胡忠厚自己過去,院子的白狗竟然什反應都沒有。
兩人又走到張援民家張援民家的兩條狗也是如此。
往後又試了幾家,最後到趙家門口,竟然也是這樣。
見胡忠厚有這本事,陳進民也起了歪心眼。於是,陳進民又把胡忠厚帶回了家。
陳進民回家沒敢說他和胡忠厚研究偷趙家。而他媳婦一看,沒把瘟神送走,還倒搭兩塊錢。這給陳進民媳婦氣的,直接領孩子就回了娘家。
可她這一走,反而方便陳進民和胡忠厚了。陳進民拿鍬下地窖,挖出一個黃油紙包,麵裝著他們兩口子攢了十年才攢下的一百塊錢。
然後,陳進民拿這一百塊錢,買了兩張黃葉子。胡忠厚先往趙家跑一趟,陳進民又往趙家走一趟,兩人兩次打探趙家虛實。
隻不過胡忠厚去的時候,陳進民也跟著了。因為胡忠厚說,今天自己要登門,萬一因為狗沒叫,引起趙家懷疑那就不好了。
所以,昨天胡忠厚來的時候,陳進民也跟著來了。陳進民到跟前,引得院子狗嗷嗷叫,陳進民便躲到一旁,讓胡忠厚自己進屋「考察」。
胡忠厚進屋後,觀察趙家擺設。見王美蘭將收下的皮張拿到西屋,並從西屋拿出錢來,胡忠厚就認為趙家的錢都在西屋。
進屋偷,胡忠厚是不敢,於是他又瞄準了趙家倉房。
今天陳進民再次登門「考察」,進出趙家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一下趙家的倉房。
倉房門口守著二黑,將近一百二十斤的二黑站在那兒,陳進民腿肚子都發軟。
二黑朝他叫時候,陳進民裝作害怕地問趙有財,這狗會不會咬著他。當時趙有財給的答案是,那鐵鏈子拴著呢,咋咬你呀?
聽到這話,陳進民心更有底了。
一覺睡到後半夜,兩點多鍾的時候,隔壁家養的大公雞一叫,胡忠厚和陳進民就起來了。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拿著棉襖、棉褲下炕,在外屋地穿好衣裳後,出門摸向了永安屯。
到永安屯後,胡忠厚讓陳進民在屯外等著接應,他自己一個人進了屯子。
胡忠厚一路走過,各家養的狗都察覺到了,但它們隻是抬頭看看,卻真是不叫。
就這樣,胡忠厚向趙家摸來。
此時趙家門上懸掛的大燈籠已經滅了,胡忠厚一路到趙家院門外,院子的狗紛紛從狗窩探出頭來。
這胡忠厚卻是有本事,當他撥帳子門的時候,最靠外麵的二黑、白龍和三條紅狗都沒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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