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氣勢洶洶突入戰場的神穀川威脅感太強,也可能受是他身上的魅力值吸引,正在圍攻宮司的大祐們都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神穀的身上。
!
一名大祐匯聚汙穢月光的力量,在麵前形成一麵巨大的光盾。
暗月盾牌砸擊地麵,發出鏗鏘聲響,高高聳立。
前方的阻擋並未使神穀的動作出現絲毫停滯,他依舊以極快的速度突進,拉進到合適身位,童子切上閃爍出詭異的刀光,帶動他的身體從原地消失。
[無想躍身]
等到神穀再度現身,已經出現在了架盾的那名大祐身後。
“在你身後!”
鬼手一掃,那大祐應聲被擊倒在地。
三名敵人瞬間就被製服一個,有輝夜姬與宮司的配合,剩下兩名自然也不是神穀等人的對手。
祭壇處的戰鬥很快結束。
輝夜姬消弭吸收了大祐們身上的黑暗氣息,使得他們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趁著小神姬淨化汙穢的空檔,神穀川持著刀來到宮司麵前。
月宮的宮司好像是名女性,不過由於臉上覆蓋著那種看起來就清心寡欲的白色麵具,所以完全看不見她的容貌。
剛才的戰鬥對宮司的消耗很大,剛一脫險,這位本應高貴的宮司大人便狼狽地伏到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喂,這到底……”
神穀剛要問話,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心警鈴大作。
他的視線霎時變得晦暗了幾分,是頭頂有一片極其厚重的陰影覆蓋了下來。
豐富的戰場經驗,使神穀川的戰鬥直覺異常敏銳。
出於本能,鬼手架起鬼切朝上一抬。
鐺!
金石碰撞的聲響短促而激烈。
自上方碾壓下來的重量讓神穀川身體一沉,腳下的腐朽地磚應聲綻裂開來。
好重。
仿佛是千鈞的重量。
神穀急忙抬頭,盤踞在他頭頂,被鬼手和鬼切堪堪架住的,是一團巨大而粗糙的岩石。
那石塊大概呈半圓形,邊緣圓鈍,內中空。
這是一個……倒扣下來的石缽?
“阿——吽——”
吸氣,呼氣。
四肢百骸的肌肉筋膜收縮又舒展,沸騰的血液嘩嘩流淌過全身,四色的雷霆電光從神穀川的身體周遭迸射而出。
鬼手蓄力一揚。
鬼切呼嘯著上挑,森然的刀光如同一條惡龍昂首。
這勢大力沉的反擊,使得負壓在神穀頭頂的石缽勉強被挑開。
可頭頂沉重的陰影才剛剛消散,隨即便有其他東西從空中俯衝下來!
“又是什東西?”
神穀不敢托大,用左手一把扯起身邊的宮司,縱身後躍。
他的雙腳才剛踏實地麵,原先所站的位置便傳出轟然巨響,響聲伴隨著塵土四散飛濺。
煙塵雖未散去,但借著凝縮的眼瞳,神穀還是看見了,看見了渾濁的塵土之中——
獵獵作響,像刀刃一般黑色羽毛在翻騰;猩紅的瞳孔閃爍;尖銳無比的鳥喙與利爪高揚。
那是一隻與人齊高的黑色燕子!
石缽……燕子……
輝夜姬?
輝夜姬背刺了我?
在某一個瞬間,神穀川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但這個想法又很快被否決。
因為他看見,正在不遠處的小神姬本尊,此時也是一臉錯愕的狀態。
另外在祭壇的某處還出現了除輝夜姬以外,第二尊神明的氣息。
就在那座腐壞的月讀命神像背後!
“滾出來!”
剛被偷襲的神穀川有些惱火。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從月讀命的神像後麵真有一道人影顯現出來。
那是一個纖細且嬌小女孩,渾身被濃重的黑氣汙穢氣息所纏繞,穿一身赤紅如火的柔軟裘衣,手捧著一節烏黑色的墨玉枝。她的頭發柔長而烏黑,是“姬發式”的公主切,頭上未盤發髻,但頭頂懸著一枚絳紫色的玉珠。
而最詭異的,是這女孩的臉。
她完全與輝夜姬長得一模一樣。
二者之間,僅僅隻存在服飾與發色上的區別。
不過,相比神穀一開始就遇到的“白發輝夜姬”,現在出現的“黑發輝夜姬”臉上沒有懵懂的神采,更多的是冷漠與怨恨。
“這個也是神明……這個也是輝夜姬?”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神穀川,此時也有點理不清狀況了。
為什會有兩個輝夜姬?
而且,新出現的“黑輝夜”明明與腐蝕月城的汙穢氣息之間存在著莫大的關聯。
月宮上到底是怎一回事?
神穀腦海的諸多問題,此時自然得不到解答。
那黑輝夜從神像後麵走出來,眼睛始終注視著白輝夜的方向,眸光之中是莫大的怨毒。
這還真是很難得,難得有一個女性鬼神一出場,注意力不是被神穀川這邊所吸引的。
“為什,為什待在那邊的不是你呢?”
黑輝夜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她手的烏黑玉枝一掃,濃鬱的汙穢黑氣像是果實一般在玉枝的枝條凝結,瞬間膨大。
那些黑色的氣團掠過黑輝夜的赤紅裘衣,被熾熱的火鼠皮毛所點燃,化作熊熊的黑炎,流星火雨般朝著白輝夜砸去。
壞了!
神穀看得明白。
兩個輝夜姬雖然都是神明,如果不考慮汙穢的黑氣,雙方的神明氣息也相近。但是白輝夜顯然不擅長於戰鬥,真要論打架,黑化的這個要強好多!
“咿!”
麵對不由分說就劈頭蓋臉砸過來的黑炎火團,白輝夜驚呼一聲,顯然有些亂了陣腳。
她那稚嫩的戰鬥技巧,不足以應對如此的局麵。
等她反應過來,黑炎已經衝到了眼前,距離她的鼻尖僅有一步之遙。
熱浪揚起小神姬的白發,火焰的熱量已經可以清晰被感受到,像是滾燙的熔岩一般熾烈與緊迫。
她已經可以感受到燒灼的疼痛感了。
可以預見,在下一秒,黑炎所蘊含的無與熱量,就會燒灼侵蝕進白輝夜的肌膚,乃至靈魂。
實際上,硬挨下這一擊,雖然受傷在所難免,但白輝夜應該也不至於會當即殞命。
畢竟她有著一副神明的軀體。
可還是那句話,這小神姬對於戰鬥的判斷,屬於有些糟糕。
“完了……”
白輝夜手忙腳亂把手那掛滿金銀琉璃的蓬萊玉枝抬起,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死定了。
而就在這個瞬間,白輝夜忽然看見了——
猩紅色。
猩紅的血霧在她麵前崩裂擴散,並且高高拔起,升起一麵衝天的紅色高牆。霧氣洶湧澎湃,攔在白輝夜麵前,又如同駭浪一般她的前方傾倒碾壓而去。
黑色的炎團頃刻間便被紅霧所熄滅吞沒。
同時,那股灼熱的疼痛感也消弭無蹤。
“嘻嘻~”“哈哈~”
白輝夜聽見了孩童的嬉笑聲,聲音是從擴散開來的紅色霧氣傳出的。
定眼看去,是幾個人形玩偶模樣的紅色靈體,正在霧氣之中時隱時現。
其中幾個還在朝著白輝夜扮鬼臉和拍屁股。
隨後,硬質鞋跟踩踏地麵的聲響從霧氣麵清晰傳出。
嗒嗒、嗒嗒!
血霧之中一襲紅黑色的洋裙翩躚搖曳而出,棕紅色的長發散開,發絲浸潤在一片殷紅之中,如瀑飛揚。
高挑且華麗,優雅又淩厲。
瑪麗拖拽著那柄恐怖的巨大砍刀現身。
雖然同為女神,但是瑪麗與白輝夜在戰場上的壓迫感卻有著天壤之別。
血舞沸騰洶湧,是她血腥裙擺的衍生。沉重的刀鋒劃過地麵,發出滲人的摩擦聲,殺意攪動起腥風血雨,鋒芒畢露。
神穀川終於翻出了壓在手的底牌之一。
在召喚瑪麗的同時,左手虛探一抓,拉扯出一條閃耀刺目的巨大翠色雷槍。
翠綠的龍雷雷槍穿雲刺出,於祭壇的上空裂成無數根狀的閃光,雷聲呼嘯宛若古龍沉吟,將盤踞在空中,試圖糾纏神穀川的那隻齊人高黑燕絞碎成了一片黑色的玉屑碎渣。
而另一邊——
瑪麗連看都沒看她剛剛援護救下的白輝夜,拖拽著砍刀徑直朝著黑輝夜衝了過去。
厚重的刀光橫掃!
沸騰的紅霧被刀鋒所裹挾,波瀾漣漪狀朝四麵八方擴散,將衝擊範圍內的一切事物全都碾作了齏粉。
刀軌路徑之上,先是那座已經腐化了的月讀命神像被攔腰斬開,巨大的雕塑崩解,發出密集又艱澀的崩裂聲。
而後輪到神像邊上的黑輝夜。
與死物的雕塑不同,黑輝夜到底是會動的。
她也明顯意識到了瑪麗是個強敵,不得不出全力抵擋這一擊。巨大的佛前石缽從黑輝夜的身側呼出,火鼠裘衣又滾動出黑炎,將她的身體完全包裹。
!
砍刀與佛前石缽撞在了一起。
金石碰撞處,空氣凝固,隨後無情地撕裂,形成一陣陣狂暴的氣流,狂卷肆虐。
瑪麗這一刀砍得極為狠厲。
可以說是砍出了暴擊。
大概是因為她對白輝夜有所成見,而黑輝夜又與前者的容貌完全相同,所以自然而然變成了遷怒的替代品。
砍不了那個白發的,還砍不了你這個黑發的嗎?
佛前石缽的缽底,隻挨了這一擊便龜裂開來,連帶著黑輝夜也被洶湧的氣浪衝擊出了好遠。
“我會把你也帶去那邊,暗麵……遲早的!”
確認了瑪麗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黑輝夜知難而退。
她極為幽怨地朝著白輝夜放了句狠話,而後再用黑炎裹住了自己的身體,這一次她直接從原地消失不見。
才剛熱完身,手感火熱的瑪麗正提刀要追,但被隨即趕到的神穀川阻止。
“別去追她,先這樣吧。”
窮寇莫追。
黑輝夜逃去的地方,還不確定有沒有其他神明。
如果有的話,在如今小天狗和般若都不能出戰的情況下,神穀可得把本錢全壓上去打了。
感覺得不償失。
而且,月宮這的情況實在太不明朗。
神穀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那個黑輝夜與白輝夜之間明顯存在對立,但她們之間的恩怨是什,卻還不得而知。
如今未知事情全貌,沒必要追出去把黑輝夜給徹底逼急了。
……
“謝謝!”
一場激鬥結束,此前沒見過這種陣仗的白輝夜姬終於緩過勁來。
她冷靜下來的第一時間,就朝著神穀鞠躬道謝。
態度很是誠懇。
“謝謝你們,神穀川,還有這位……”
“瑪麗。”神穀代為介紹道。
“謝謝你,瑪麗!”
瑪麗沒有給白輝夜太多回應,反倒是那些個紅靈,又開始朝著白輝夜扮鬼臉了。
等到紅靈們做完表情,瑪麗帶著它們隱回了血霧之中,消散不見。
“瑪麗是不是不太愛說話?哦,我感覺她和我的族人有點像,臉上也都沒什表情。”
白輝夜目送自己的恩人小姐離開,這樣感慨。
神穀川:……
可別議論她了。
你是真不怕瑪麗衝出來砍你啊……
“不抓緊淨化掉月城剩餘的汙穢嗎?”神穀起了一個新話題,“我看那個……就是,另一個輝夜姬,她離開以後這的汙穢變淡了不少,你應該能做到徹底淨化吧?”
“啊,對,失陪了。”
經過剛才的混亂,白輝夜心其實也滿是疑惑。
但現在還是要去幹最要緊的事情為好。
神穀多看了拿著蓬萊玉枝四處處理汙穢的小神姬一眼,也不知道想了些什,片刻後又轉身朝著祭台下方走去。
宮司正在那。
這位宮司一開始被三個發狂的大祐圍攻,本來就有負傷,緊接著又近距離被卷進黑輝夜與神穀川的戰鬥之中。
神明打架,像宮司這樣的荒神可就遭殃了。
果然,能以荒神的實力在神明戰鬥之中有所參與,並且做到保全自己的,隻有神穀手下那些訓練有素,專打硬仗的式神們。
尋常的荒神可做不到這一點。
“宮司大人,對吧?”
神穀川在宮司的麵前蹲下。
宮司抬頭,她臉上的麵具碎了一半,露出半張端莊嫻靜,又冷漠疏離的麵孔來。
“你……不潔者,你怎能踏足月城?”
宮司開口。
她的語氣聽起來既不憤怒,也不激動,就像是冷冰冰地在陳述事實。
謔?
明明都這樣了,口氣卻還不小嘛。
神穀算是知道,白輝夜那種有點不分場合的方式是從何處學來的了。
敢情她的族人都是如此。
不過,神穀並未因宮司的話而生氣。
倒不是他有多大度。
隻是這種話,你要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講,神穀大概真的會感到不爽。可現在——
這位原本應該無比高貴端莊,身居月宮高位的宮司。
一身潔白的狩衣沾滿汙穢,麵具破損,連禮冠都不知所蹤,發絲淩亂。
被人打至跪地,還可憐巴巴地仰頭看著我說這樣的話,那聽起來可就是另一種感覺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悟那家夥給“反向調教”了,神穀絲毫不介意看到原本趾高氣揚的人吃癟受辱。
當然,平時和悟的互動,那隻是家人之間無傷大雅的小情趣。
至於眼前這位宮司嘛……
你要是這對我這個救命恩人講話,那我可要動真格的了。
神穀抬手,用力扼住了宮司光潔又白皙的後頸,將她抬起的腦袋按回到地麵,貼著汙濁的腐土。
“聽著,要不是我這個不潔者,月城已經不複存在了。而且隻要我想,現在就能覆滅這。我覺得我有權利這做,權當是收回了你不配得到的善意,讓月城走向它原本的結局。”
即便同為荒神,但神穀川的氣場可以對宮司進行全麵的壓製。
他的語氣不容置否。
後者被神穀按著,用一種別扭屈辱的姿勢貼在地上,卻並未有所反抗。
大概過了兩三秒,她再度開口:“不,請別那樣做。”
依舊是沒有什情緒的話語聲,和一開始一樣,純粹的陳述事實。
瞧瞧,這還是會好好說話的嘛?
隻是作為月之民,宮司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小,感受不到她的屈辱感。
樂趣減半。
收起被宮司激起的惡趣味,神穀川把手鬆開:“很好。就這樣,擺正你的態度。”
“我不明白……你要的態度是什。”
宮司這樣說道,但這一次並沒有把頭再高昂起來。
神穀川:……
好吧。
有點明白過來“月之民”這個族群到底是怎樣的了。
他們不但自己沒什情緒,同樣也不太理解他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