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穀川所駕馭的滔滔雷霆,光是外泄擴散出來就威力不俗。
他自主開發出來的“自爆”技能,則是靠著將雷霆力量強製鎖在身體內,蓄而不發,並且持續不斷壓縮蓄力,再引導不同屬性的雷霆彼此衝撞,實現大爆炸。
那一瞬間所爆發出來的威能自然恐怖非常,不是直接釋放雷霆所能比擬的。
而這次神穀川被建禦名方神擒住,雙方死死糾纏在一起,這種情況倒是此前戰鬥之中都沒怎遇到過的。
危急之中,神穀倒是生出一些“邪道”的戰鬥思路來——
我如今的身體強度確實已經不錯,但靠著一具肉身充當“爆炸物”,能壓縮蓄勢下來的雷霆力量也是有限的。
正好,既然你現在死死纏住我,咱們兩個就算是串聯在一起了。
那就別怪我把湧動壓縮的雷霆力量順勢導進你的身體!
跟你爆了!
光是我一個人爆還不夠,咱們兩個一起爆!
肝腎心脾持續生成雷意,澎湃的雷霆力量在神穀川的體內亂湧,在他的有意引導之下,其中有一部分朝著建禦名分神的雙手湧去,進去了祂的身體。
由於二者糾纏在一起,身為雷霆製造者的神穀川能明顯感覺到,傳導出去的雷意同樣開始在建禦名方神體內積蓄起來。
雖然是機會難得,頭一次進行這樣的嚐試,但這招真的可行!
酥麻的湧動能量開始在黑沉沉的甲胄之中堆積,建禦名方神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次的敵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比建禦雷神還要瘋!
祂本能地鬆開神穀川的手,想要從糾纏之中脫離。
可這時候,周遭錯亂蔓延的黑線卻都發了狂似的匯聚到了兩人的身邊,交織到密不透風,把空間都凝固起來。是魔王小槌順應了使用者的意識,正在全力阻攔神穀與建禦名方神分離。
身體終於恢複了一點行動能力,神穀川直接一個擰腰。被折斷的手臂骨骼哢哢作響,卻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無視了強烈的痛楚感,直接拉扯住建禦名方神。
尚且還完好無損的茨木鬼手,更是直接捅進了後者半癟的星兜麵。
“別走啊!”
風刃割開血肉,那身被鮮血暈成紅色的陣羽織,在凝固到透不過氣的一方空間之中嘩嘩拍打著殘破的黑色甲胄,神穀的神色極盡瘋狂。
如此一來,已經完全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建禦名方神鎖住了神穀川,還是神穀川鎖住了建禦名方神了。
肝腎心脾滿負荷蓄勢,因為極其猛烈地蘊育雷意,甚至出現了衰竭的跡象。
趁著彼此仍在糾纏,神穀甚至索性將所有的壓縮雷意,一股腦全導向了建禦名方神。
隻能說,對方不愧是陸地神國的武尊。
那副神軀結實得很,能積蓄下來的雷霆力量,遠比神穀川本人要多。
炸我自己還要想著怎再硬控你十幾秒。
但炸你的話,就不用考慮這多了。
隆隆——隆隆——
建禦名方神的甲胄之下,壓縮的四色雷霆開始猛烈衝撞!
刺眼的電弧光,開始從甲片的縫隙之中迸射出來。
其受損最嚴重的籠手部分,儼然已經有了要崩解的跡象。
大自爆已經蓄勢待發。
隻不過,由於神穀川的“創新意識”,這一次的“爆破物”變成了建禦名方神,而神穀自己則是充當了“引爆者”。
“你的雷……和祂不一樣……”
建禦名方神黑壓壓的身體開始抽搐,祂似乎終於意識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於是不再嚐試掙脫,而是試圖重新擒住神穀川。
眼下,敗局已定。
唯一能做的,隻有與賊首同歸於盡。
雖然這樣子做,好像正好順應了這個瘋子的意圖。
但如果他止步於此,死在這,那想必就不是父親要等的“那個人”。
這樣也好。
篩選掉“不合格”者,也算是為父親,為葦原人皇的榮光盡最後一份力了。
建禦名方神已然認命,神穀川也是同樣的。
他負傷嚴重,髒器衰竭,雖然這次自爆點不是他自己,但也已經無力再掙脫逃離了。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尚且還清醒的意念“安排後事”,嚐試消散魔王小槌的力量送走茨木和蜘蛛母神,並且指示戰場上剩餘的己方單位抓住最後時間,脫離爆炸範圍。
雖說他的意念指揮隻能傳遞給式神們,但協助的八咫鳥一樣可以從式神們那得到下一步的行動規劃。
她的狀態保存完好,加上又是飛行單位,脫戰肯定不算太難。
戰況似乎已經塵埃落定,而這時候,地上神態各異的三張麵具忽然“喀喀”顫動起來。其中的方相儺麵高高飛起,剩餘的兩張緊隨其後,麵具們尖嘯著激起沉重的陰風,凝成一道龐大的虛影。
紅唇如血,一身華服,衣帶寬解,般若被打散的空相再度降臨。
“……般若?”
神穀本來是不太擔心般若的。
在剛才與建禦名方神的衝撞之中,般若附身的空相雖然被打落消散,但她本身負傷較輕。
加上距離神穀極近,又未被敵人糾纏。按理來說,隻要接到神穀撤退指令,她是能很輕易直接借助神穀的身體,逃遁回去式神像,從而直接脫離戰場的。
可現在,般若顯然沒有完全遵從神穀川的指揮。
式神違背陰陽師的命令,是會受到契約反噬的,雖說般若現在已經是神明,但這種方式依舊存在。
而神穀在看見般若的空相重新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意識到了她要做什,索性直接放棄了對她的指示。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美豔的空相惡鬼直徑撞上了糾纏在一起的神穀川與建禦名方神。
華服袖口數不清的咒線滑出,瞬間便將二者包裹起來。
那些帶詛咒力量的線條腐蝕勒進建禦名分神殘破的甲胄,又盡可能避免與神穀川接觸。隨即,神穀感受到一隻柔軟冰涼的手掌,微微顫抖著撫上了自己的臉龐。
是般若。
成為神明以後,般若的能力得到了又一次的蛻變,不僅僅是基礎能力變強那簡單。現如今,她附身在神穀的身上時,可以調度三張麵具的鬼神之力,同時供神穀所用。
並且她還可以像附身神穀那樣,附身到空相的身上,實現自我強化。
在戰場上對敵的手段靈活多變了許多。
利用空相與咒線拖住無力再戰的建禦名方神,般若瞬間解除了附身狀態,並且一把搶下神穀,帶著他逃離建禦名方神的身邊。
獲救的神穀心領神會,也不消散魔王小槌的力量了,而是控製黑線朝外狂湧擴張。
……
壽宮石塔底部。
神穀集團的一眾在建禦名分神搏命一擊的壓迫下,不同程度受到了影響。
而當他們擺脫開武神的震懾時,神穀已經被敵方化身而成的黑潮吞沒了。
並且那黑潮的中心,又很快就被魔王小槌的黑線徹底包裹住,完全不知道麵發生了什。
一眾神明見狀,當然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救援神穀川。
可緊接著,他們就得到了撤退的指令。
還未等執行命令,又看見般若緊緊抱著一身是血的神穀川,從一片濃鬱的黑色之中飛掠著重新衝了出來。
魔王小槌的黑線圍繞在他們兩個身邊狂湧,試圖尋找出路。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而對於神穀的式神們而言,此時已經無需再解釋什。
“這邊!”
高空之中的烏天狗呼嘯著直墜落下。
因為吸納了猿田彥命的神骸骨,小天狗本身就有“指引”的權柄,除去是阿伊努的英雄神以外,還是引路神。
在指令尋找出路這一點上,甚至遠強於專業的斥候小小老頭。
他早就感受到了,壽宮石塔的底部,存在著一條向外的通路,就在湖下。
而此時,大湖的湖水已經被建禦名方神消弭,那條通路暢通無阻!
眾人全都跟隨上烏天狗的指引,而且因為有魔王小槌的黑線主動牽引,空間穿梭事半功倍。
幹涸大湖的岩壁某處,存在有一道不太起眼的罅隙裂縫。
烏天狗收攏背翼,領頭徑直鑽入開路。
緊接著,魔王小槌的蔓延出來的大量黑線跟隨狂湧進去。數道神明的身影,在一條條糾纏錯亂的黑色線條之中騰躍穿梭,進入裂縫。
最後,剩餘的黑線按照神穀川的意念猛地收緊一卷。
將落在最後的化鯨,以及停下腳步,扭頭試圖將小鯨魚銜進嘴的犬神都一同裹住拖走。
神穀一方的所有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消失在了石塔的底部。
……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轟然響起,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咆哮,震得大地顫抖,山川共鳴。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金屬扭曲的苦澀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死亡氣息。
雷霆與火焰如同貪婪的巨獸,肆意地舔舐著每一寸空間。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如同無形的巨手,扯碎能觸及到的一切,碎石與塵土被高高拋起,形成了一片混沌的灰幕。
四種壓縮到極致的雷霆衝撞在一起的大殉爆,隻窺見一點威能,都叫人肝膽俱顫。
在如此驚駭的爆炸之中,還伴隨著一道神明氣息的消亡。
一陣天旋地轉。
般若緊緊抱住神穀川,以自身為肉墊,砸在潮濕粘滑的淤沙之上,滑出去好遠。
緊接著,又有數道神明的身影從錯亂的黑線之中摔出。
最後跌出來的是實力相對最弱的化鯨。
嬌小的小鯨魚被甩出來的時候,先一步出來的蜘蛛母神已經重新從地上站起來,順手織了個蛛網將他兜住。
慈愛的亞烏西克普還是非常關愛孩童的。
不過當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海國小國主從蛛網之中晃晃悠悠站起,看起麵前貌美又嫵媚的蜘蛛女郎時,隻是哆哆嗦嗦,僵硬無比地朝她鞠了個躬,然後就抓起權杖和海螺,連滾帶爬朝著犬神那邊逃去了。
另一邊——
茨木揉著腦袋從一片淤沙坐起來,又把翻著肚子仰躺在地上的大黑蛇拽起,捧著蛇頭舉到眼前。
“唔唔……誒?大哥你翻白眼了,你還好吧?醒醒,快醒醒!”
還行。
雖然有些狼狽,但神穀一方都沒出大事。
受傷最嚴重的反而是神穀川本人。
眾人現在身處的地方,同樣是一片幹涸的湖底,泥沙濕潤,湖水大概剛剛才被抽離。
這應該是石塔下方巨大地底湖向外的衍生部分。
湖邊是一座黝黑的大山,山體正在倒塌傾斜,土石轟鳴。
那應該就是剛才的眾人戰鬥過的石塔所在了。
向上看去,看不見天穹,隻有漆黑一片,高空之上,好像是一層岩殼。
再看向四周,能看見一片巨大無比的黑色森林,不生樹葉的黑色樹木扭曲在其中,隱隱綽綽,形同鬼魅。奇怪的樹林之中,似乎還有不少發光的菌類,粘稠的菌絲散發出或是螢綠,或是幽藍的微光。
如此怪異的光芒,倒是將這映照的更加鬼祟了。
看來,神穀一行雖然離開了石塔底部,但好像是轉入了一片更為廣闊的地底空間之中。
“嘶……真疼。”
神穀川被般若扶著,從地上勉強坐起。
兩者視線對視,後者的眼有某種柔軟又濕漉漉的色彩閃動。
神穀沒有血色的嘴唇嗡動:“般若,你剛剛不應該亂來的……”
“嗤!”
般若冷哼,眼神變得堅硬了一些,但隨即又俯下身去,甩了甩襦袢的袖子,把妒麵具抬起。
因為空相在短時間內兩度被毀,般若現在的狀態其實也不是很好,但她還是動作盡可能輕柔地為神穀川的傷口覆上“藥”特性的白脂粉。
小心地為神穀川處理傷口的同時,她垂下眼眉,長長的睫毛微顫,小聲但又固執地開口:
“你也在亂來。你忘了我們和你商量過的事情了嗎?說好了的,你現在不能夠隨意的在常世尋死,不能夠!萬一……萬一……你真的死了怎辦?”
“不會的啦。”神穀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是說萬一!明明你自己也不確定不是嗎?尤其是在成為荒神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