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光軌朝著天之尾羽張劃出的豁口不斷湧出,漸漸衰弱,直至完全消散不見,周遭的灰白晶石小山也被戰鬥的餘波所粉碎,碎屑紛飛。
神穀一方的諸多神明發起了最後的合圍猛攻!
天昭琴的琴弦斷裂,頹然落地;暗牙黃泉津不再嘩嘩噪響,靜止下來;生弓矢也失去了所有的分身殘影,從高處朝下無力墜落。
在漫天如同流火的光點,大國主的聲音再度響起:
“吾之血肉,汝身具王器,卻選了一條背棄吾的道路。野心、鬥爭、支配,皆為人種之本性,即便吾意識隕滅,也不會有絲毫改變。既然汝想要看著人種與妖種共存,那就做好麵對永無止境戰亂的準備吧……”
“吾之血肉,還有高天原上的新王……吾之所作所為,皆是為了葦原,皆是為了人種……而吾所深愛的葦原,吾所深愛的人種,究竟會被你們帶領向何方呢?”
散發光耀的人形轟然倒塌,構成大國主身軀的最後流光也終於黯淡下來。
從如同餘燼般慢慢變冷的光點析出了一柄瑩白的脊骨,那柄完整的脊骨,觀感意外的溫和、通達,似乎帶著無上的神識力量,又帶有令眾生下跪臣服的無盡威嚴。
想必這就是大國主正式成為葦原神格化身以後的神骸骨,象征著文明與開化的無上人皇權柄。
神穀川想也不想,快速收斂下大國主的骨。周圍的式神們則是手腳利落,就近撿起包裹生弓矢在內的三樣神器。
大國主的意識已經消弭,那這三樣神器就真正變成了無主的狀態,後續可以考慮加以利用。
在神穀一方快速打掃戰場的過程之中,懸浮在空中的水穗都城開始坍塌。
神穀川喚回式神們,又收起了魔王小槌,使得蜘蛛母神與茨木童子也回歸到各自的神殿和神社。
八咫鳥還想著將伊波也順手帶離這個是非之地,畢竟她從戰鬥打響開始,從領袖那接到的指令就是保護伊波,好歹要做到有始有終。
隻不過,等八咫鳥回過頭去,原本還在她身後的伊波已經不知在何時消失無蹤了。
小男孩伊波大概回歸了他原本的世界。
“走了,八咫鳥。應該是我剛才用了一次天之尾羽張的緣故,這變得不太穩定了。”
神穀川再度揮舞手的天之尾羽張,他身邊的那道空間罅隙,被羽張撕扯,又擴大了幾分。
先前那一刀,目的是要砍開大國主所構築的結界,隻不過眾人現在身處的所謂“永水穗國都”,是藏在磐長姬的身體的。
神穀川他們也是因為接近了被封存在巨大結晶石柱的磐長姬,才進入到這來。
所以水穗國都這片區域,本身也屬於一處特殊的“結界”。
使用天之尾羽張,對這的空間結構必然會造成影響。
不過,戰鬥已經結束,神穀川拿到了目前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大國主神骸骨,也是時候從這離開了。
……
隱·豐葦原·千秋長五百秋·水穗國。
在葦原國的地下,那片生長著數不清灰白晶石的黑暗森林中央。
巨大的,渦旋狀的罅隙撕裂開空間,像是黑暗之中猛然睜開的一道猙獰巨獸眼睛,無數黯淡的光點從這道罅隙之中噴湧出來,螢蟲一般四處飛散,將原本漆黑的森林照亮。
漫天的光點閃爍不斷,卻又不見熄滅,隻是持續不斷的沉沉浮浮,緊接著兩道人影從飛舞的光屑之中現身,輕巧落地。
神穀川將殘缺的天之尾羽張收起,緩緩舒一口氣。
他感受到了身體與精神雙重層麵的強烈疲倦感。
本來作為荒神,他不該如此“脆弱”,不過應該是大國主在戰鬥的最後利用天昭琴構築起來的那道結界的緣故,結界麵的時間流逝飛快,鬥轉星移。
相對應的,這一次探索開始到結束,現實的時間足足過去了半個月之久。
這就相當於神穀和手下式神們頂著高壓環境,不眠不休戰鬥了半個月。
頭昏腦漲是正常的。
現在除了最後參戰的烏天狗,剩餘的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神穀川強打起精神,凝起眼眸掃視身邊。他看到黑暗森林最中央那個封著磐長姬的灰白色水晶已經整個破裂開來,其中的神姬也終於顯露出來。
不過,真正的磐長姬隻剩下一身襤褸華服,以及一具腐朽的屍骸。
並且,從灰白晶石脫困後,祂的殘餘的屍骸就在緩慢化成灰燼消散。隨著磐長姬的消散,周邊的那些灰白晶石進一步損毀,變作點點碎屑散進空氣,同那些飛浮的光點一同閃爍。
所謂的“永水穗國都”如今大概是徹底不複存在了。
吱呀——
幽藍色的提燈從八咫鳥寬大的袖口搖晃出來。
作為引渡亡魂的使者,八咫鳥出於“職業本能”安撫起磐長姬殘破的神魂意識,為這被封存了數千年的神姬送上了最後的臨終關懷。
磐長姬消散的過程之中,並未遺留下神骸骨。
也不知道是祂本來就沒有,還是說祂的神骨因為被大國主過度利用,所以完全損毀掉了。
雖說有點可惜,但就這樣吧。
塵歸塵,土歸土。
反正這次探索的收獲已經不小了。
如同磐石一般厚重的殘破魂靈,圍繞著幽藍的提燈兀自旋轉,緊接著消散不見。
沉重無聲的解脫,又帶點說不出的哀傷和安寧感。
“磐長姬在向你道謝。”
這片盤踞在地底空間的死寂森林,不斷有光點像是細小的浮遊生物一般上揚,那些高大光禿的樹冠,與潮濕泥土盤結在一起的錯亂樹根,在這一刻就都變得清晰可見起來。
八咫鳥靜立在一片靜謐舞動的光點之中,一身黑袍兀自無風自動,被兜帽遮掩的雙眸鎖定在神穀川的臉上。
吱呀——
那盞古樸的引魂提燈輕輕搖晃。
“祂說,祝願新王的神國,能像磐石一般永固長存。”
……
從葦原出來以後,神穀川先是去找了覺姐姐。
將新得到的生弓矢、暗牙黃泉津、天昭琴一股腦交付給這位靠譜的神工匠。
像天昭琴,在此前的戰鬥之中琴弦被毀,需要進行修複。生弓矢和黃泉津也得讓覺姐姐再好好研究一番,看看有什最大化利用的途徑。
如今的覺已經繼承了相當一部分來自於金山毘古神、天津麻羅的高等工匠技藝知識。
確實已經有了著手對神器進行一定程度處理的能力。
神穀川本來就用人不疑,交給她沒問題的。
接下來,在經過一定時間的休整過後,神穀會把接下來的主要精力放在自身的成神儀式上。
靠著常世內子民對他的愛戴,以及在手下各個式神逐步成熟的信仰體係進行“香火抽成”,神穀川的信仰基礎本就相當雄厚。
尤其是“香火抽成”這一塊……
做平台是真的很賺!
現在極其契合大國主神骸骨也終於入手,確實是該考慮成神的事情了。
在葦原探索結束的第三天。
正在休整以及與製定後續戰略規劃的神穀川,收到了小小老頭的一項匯報。這三天,高天原的戰鬥主力們雖然都在休假調整,但兢兢業業的斥候並沒有閑著。
自家老大不是帶隊把葦原的地下給探了個遍嗎?
但葦原國的地上區域,卻是還沒有被完全探明的。
小小老頭這幾天就在操縱身外身排除地上區域,他找到了一件有些特殊的道具,隻是看起來並無大用的小玩意。
現在已經被小小老頭送到神穀川手上了。
那是一枚缺了口的玉質指環。
這東西倒是和神穀川挺有緣的。
他曾跨越時間,見過這枚指環兩次:
一次是出現在隻是化身幻像的磐長姬手指上,那時候指環還不存在缺口;另一次,指環是和伊波差不多一起出現的,那時候這枚玉製指環上已經有缺口了。
而現在是第三次了,這枚飽經風霜的玉製指環,表麵又多出了許多磨損的痕跡。
而在指環的內壁多出了一行雕刻小字:
[吾幼時曾得高天原神王以及神女八咫鳥指引,破除妄念。如今帶領人種妖種共渡難關,創立朝廷,亦依托神人撫照恩澤。可惜吾仍未知曉昔日高天原神王之真實名諱,惶恐慚愧,惶恐慚愧。]
小字後方署名為“神倭伊波禮”。
“伊波……神倭伊波禮……神倭伊波禮毘古命。”
神穀川玩味地把玩了這枚指環一陣,最終會心一笑。
隨後,他動身去了常世,進入三途川,並且找到了正在彼岸花海和閻魔大君香月熏下將棋的八咫鳥。
“神穀大人?”
兩個正在對弈的冥河少女見到神穀川,同時起身。
在這個過程之中,八咫鳥的背翼不經意間舒展開來一些,不小心把棋盤掀翻,棋子散了一地。
香月熏見狀,先是難以置信地看了八咫鳥一眼。
這位閻魔大君是沒想到,三途川正直誠實的引魂神使,現在居然也會搞這種小動作了!
也不知道是從哪學來的。
不過呢,香月熏快速俯身,將地上的棋子唰唰拾起,又啪啪拍回棋盤上,快速複原了先前的棋局。隨後她繼續擺著那副撲克臉,但把折扇一展,頗具少女感地愉悅輕哼出聲。
神穀川是沒對八咫鳥和香月熏的小動作互動多說什。
這兩位明明都“一把年紀”了……
不過這樣看起來,她們之間的關係處得好像挺好的?
“咳。八咫鳥,你看這個。”
神穀川將那枚新得到的指環遞給八咫鳥看。
“神倭……伊波禮?”
“嗯,現在看來,我們得收回之前閑談時候講過的一句話了。先前提到過的那一則神話傳說確有其事——八咫鳥,你確實指引過神武天皇。”
神倭伊波禮毘古命,即是日本神話中的神武天皇。
八咫鳥看著指環,也終於反應過來到底是怎回事。她將指環重新遞還給神穀川,隻是風輕雲淡說道:“是我們一起,神穀大人。”
說完,八咫鳥輕拍翅膀,兩對漂亮羽翼扇起氣流,以一副“事了撫身去”的超脫氣質騰空,朝著滾滾冥川怒淌的方向飛去。
這下子,彼岸花海就隻剩下神穀川和香月熏了——
“神穀大人。”
“嗯?”
“她耍賴。”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