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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都,城內司空周忠府邸。

府邸規模並不大,隻是尋常富戶人家的格局。

南陽悶熱暑氣之下,來周忠府邸的官吏都隻是穿單薄衣物。

楊琦來的最晚,他來時拄著拐杖,其他公卿在院中、院外道路迎接,列隊目送楊琦經過。

門戶前,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並肩而立,走下台階來迎。

楊琦就問:“如何了?”

趙溫不語,瞥一眼邊上站立的張機張仲景。

太尉楊彪則開口:“自清晨暈厥以來……已口齒不清,難以言語。”

“引我去見。”

楊琦語腔無奈以及遺憾,周氏一族對兩淮有著較大影響力。

可去年許都騷亂時,周忠就已病重。

遷徙到南陽後,近有呂布專權,外有趙基與呂布呼應成勢;最為可氣的是陳王遇刺、劉繇病故,使得東南局勢瞬間失控。

而真正壓垮周忠的是其從弟周尚,被袁術委任為丹陽郡守;族侄周瑜,弱冠之年也被袁術拜為將軍。傳到宛都的消息就是這樣,真假難辨。

所以很多人從逆,也無法證實,也就無法進行政治上的清算。

再說了,還都想著以後策反對方,基本上都是留一線回旋餘地。

可周尚的的確確接受了袁術委派的丹陽郡守職務,原本袁術是要拜周尚為公卿,周尚婉拒後主動申請,這才外派為丹陽郡守。

袁術也主動拜周瑜為將軍,可周瑜也謝絕了,又不好太過得罪袁術。

因而周瑜隻是在袁術麾下擔任縣令,這次徐州爭奪戰結束後,若是袁術勝利,搞不好周氏一族會與袁術高度捆綁。

到那個時候,周瑜擔任將軍,徹底與袁術綁死,也就成了大概率的事情。

這些消息壓在周忠心頭,本就有病在身,南陽自四月以來不見降水,又悶熱異常,內外種種不利因素之下,周忠終於撐不住了。

同為三公的楊彪、趙溫引著楊琦進入屋舍,周忠躺在榻上,麵容枯敗沒有血色。

隻有眼睛勉強還在轉動,見到楊琦很想說話,可隻有麵容微微扭動,發不出聲音。

楊琦快步上前,坐在榻邊附耳聆聽,可也聽不清含糊的聲音,隻能溫聲安慰:“嘉謀安心,東南之事有我等在朝,自會多加回護,不使彼類殘害忠義賢良。”

這下周忠釋然了,長呼一口濁氣仿佛靈魂的一聲呢喃響徹在楊琦耳際。

他抬頭再看,周忠雙目瞪圓沒了動靜。

楊琦回頭看楊彪:“司空護衛天子東遷,曆經艱險功勳卓著。我這就入宮,待天子下詔後,就下葬司空於城東豫山。”

“喏。”

楊彪拱手應下,此刻的他也忍不住挽袖輕輕擦拭眼角。

此前侍中丁衝,黃門侍郎鍾繇、議郎董昭,以及原羽林中郎將桓典以及其他廷臣被害死,楊彪雖然哀怒,卻不覺得傷懷。

周忠不一樣,是同齡人,兩世太尉的門第。

如果沒有天下大亂,以周氏後起之秀的發展速度,如今必然是三世三公的頂級公卿世家。

楊琦又看看趙溫,趙溫也隻是回以目光。

趙溫明顯被楊琦為首的公卿隊伍排擠了,但趙溫並不屑於解釋什。

他並沒有倒向呂布或者趙基,他隻是不想將寶貴的生命浪費在無意義的鬥爭、消耗中。

他犧牲的再多,獲利的也是關東士人……哪怕西州士人獲利,也跟他這個益州僻壤的士人家族沒有多少關係。

益州可以分為蜀中、巴中、南中與漢中四個板塊單元,雖然不乏公卿門第,但普遍被朝中其他士人家族壓製。

越是益州高門中拔尖的家族,越是能感受到這種排擠。

經曆過天子東遷一係列破事,趙溫隻是與趙彥達成了某些默契罷了。

反而因為維新大政的原因,這些舊日公卿還不敢明著攻訐他,生怕他破罐子破摔,徹底倒向趙氏、呂氏在公卿的角度來看,趙氏、呂氏都是奪權者。

經曆過雒陽、長安以及安邑政變後,別說趙基這樣的兩千石門第,就是讓傳統的外戚伏完、董承來執政,公卿們也不會同意。

外戚執政這條路過去引發了多少政變與死亡,顯然不利於士人家族的發展與傳承。

他們想要開辟一條新路,能上能安定國家,下能穩住庶民,中間的他們能掌握權柄,也能世代傳承。某些程度上來講,袁術隻是這個設想的先行者、踐行者。

認清楚這一點,那拖一拖朝廷平叛大軍的後腿,也就不會生出什愧疚感。

可問題也很明顯,趙基、呂布這個組合,再加上荊益二州、徐州劉備這三個宗藩,顯然也有一戰之力。看似趙基、呂布是在維新大政的框架下奪權,論本質他們拚殺的越狠,越是在維護朝廷舊有的傳統。維新大政的真正本質,就目前來說,為的還是維護朝廷,是保守的。

反倒是袁術那大膽嚐試,更像是另一種、更進一步的維新……這種維新如似湯武革命,贏了就是革命,輸了就是亂國反臣!

周忠,擔心的就是這個。

周尚、周瑜這對叔侄,對整個廬江周氏而言,隻是偏支庶流。

嫡流是周忠這邊三兄弟,周忠隻是老二,一雙兒子率部曲上雒時被董卓派兵劫殺。

可周忠還有侄子,侄孫,作為嫡流,特征就是輩分小年齡大,他侄孫一輩年齡比周瑜還大,輩分卻小一輩。

袁術身邊,肯定有周氏嫡流效力。

有他們在,周尚辭任公卿,周瑜推辭將軍……不過是正常的分家避禍,袁術理解這些,也不會太過計較。

周氏的禍端在於袁術敗亡之後,可弘農楊氏的禍端就在眼前。

趙基平定三輔之後,隨時可能向楊亮、楊修這對堂兄弟下達征辟,到那個時候,就輪到楊琦、楊彪被趙基抓軟肋了。

征辟楊亮、楊修進入大司馬幕府,看似是他們滲透了趙基,可實際上也就給了趙基抓他們工作疏漏的機安排一些繁雜的工作,足以消磨楊亮、楊修的心神、誌氣;趙基隨時可以找茬,名正言順嚴懲楊亮楊修。

所以目前的公卿團隊,很想扯呂布的後腿,可因為軟肋或立場的原因,不敢隨意發作。

如果隻是呂布或趙基一個人,他們自然敢賭一把。

董卓被謀殺了三次,還不是倒下了?

現在的問題是呂布在內趙基在外,如果不能同時發作一起除掉,那活下來的那個人就能快速兼並對方的部眾,然後發動血腥報複。

高層次的士人不是河邊的蘆葦,就現在這樣的亂世,不利於高層次士人成長。

亂世中青壯年士人普遍出仕於各方軍閥,並與對方牢牢綁定。

這就導致他們在本地有較高的影響力,卻不受其他地方士人的認同,反而相互視為仇人。

天下大亂之前,成長起來的高級士人,都是海內共同認可的,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具有廣泛的認同與影響力。

而眼前這些具有海內廣泛影響力、聲望的士人漸漸年老、死亡後,將很難找到合適的替補。後續公卿缺乏海內公望,他們擔任公卿又有什意義?

對朝廷的合法性、影響力,幾乎沒有什聲望上的幫助。

周忠就這在其他公卿送別下安靜死亡,也能被妥善下葬,比起黃琬、王允、崔烈這些人來說,周忠的下場也不算淒慘。

起碼在呂布看來,周忠已經是一種難得善終。

呂布沒少幹挖墳、殺人的事情,對於自己的命運、終途,其實並不是特別樂觀。

如今就很苦惱,揚州牧的繼任需要與趙基反複溝通,這不是雒都那個傀儡門下省能決議的事情。現在更苦惱,又要與趙基掰扯司空的繼任問題。

是從現有的九卿中選拔,還是暫時空置。

出於對何進、董卓死亡的反思,呂布已經不太喜歡這些公卿,甚至天子也是可以暫時交割出去一段時時間。

這段時間他也回味過來了,趙基沒有實控天子、公卿,雖然讓給了他,讓他享受到了極高的名望加持,可凶險也伴隨在左右。

特別是荊益二州奉詔,將要出兵來南陽集結的情況下,這極有可能引發新一輪蓄謀已久的叛亂、兵變。把天子、公卿移交到趙基那,呂布也不安心。

如果將天子、公卿送回雒都,雙方共同派兵保護,由張楊這個老實人負責具體工作。

那,呂布自身就能遠離公卿這個危險源。

與公卿近距離相處,時間越久,各種流言滋生,呂布都有些懷疑陳宮、張遼、高順、李通等人的立場,很擔心他們成為下一個“刺董’的呂溫侯。

可這件事情影響又太大了,他甚至不敢與楊俊、妻子討論,更不敢派遣使者去找趙基商議。所以,他決定一步步試探趙基。

例如,這次平叛討袁時,將天子也帶上,並將公卿安置到雒都去,讓公卿與天子分開,將可能存在、進行中的陰謀強行中斷。

至於趙基能理解多少,呂布也不在乎。

這件事情必須見到趙基後,當麵協商。

好在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操作,還有足足兩個月,雙方使者能相互往來最少六次。

如果可以的話,讓張楊當衛尉,趙彥再次入朝當三公,那很多隱患就壓縮到了雒都,而不是呂布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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