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輕輕握住尤特爾的手:“爺爺,您永遠是我們的燈塔。”
羅恩注視著這溫馨一幕,內心默默評估著自己看到的一切。
尤特爾對自己學生們所表現出的這種真摯情感,是他在黑霧學派中難得一見的。
在那,師生關係更多是一種交易,而非真正的傳承和牽掛。
或許,一個更加現實的原因是……
黑霧學派的那些普通學徒們,沒資格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正式巫師們視為傳承?
一旁的黛兒則好奇地問道:
“尤特爾爺爺,您真的活了很久很久嗎?比海妖的大長老還要老嗎?”
尤特爾聽到這天真的詢問,搖頭失笑:
“海妖的大長老,大概是晨星級巫師的存在,即使加上種族優勢也不過能活上七八百年。
而我已經記不清自己確切的年齡了,隻知道自己見證了水晶尖塔的三次重大變革,也送別了太多太多的朋友和學生。”
羅恩能察覺到尤特爾話語背後的深沉孤獨。
對於像他這樣至少活了數千年的存在而言,時間流逝帶來的不僅是知識積累,更是無盡的離別。成為長生種,對凡人而言或許是夢寐以求的祝福。
但對真正經曆過的人來說,卻可能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詛咒。
晚餐在愉快的氛圍中繼續,伊芙的廚藝確實令人驚歎。
每一道菜肴都色香味俱全,形狀和擺盤也堪稱藝術品。
羅恩又嚐了幾口,不得不承認這些料理不僅美觀,味道也相當出色。
“說起來,自從來到水晶尖塔後,你的表現確實沒有辜負“珍寶級’的評價。”
尤特爾將話題轉向羅恩:
“那篇關於移動式模擬戰裝置的論文,已經在學術圈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羅恩微微一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謙遜:
“隻是運氣好,剛好研究的方向與學派需求相契合。
況且,我的研究建立在前人的基礎之上,隻是對已有理論做了一些整合和改良。”
“運氣?”尤特爾發出一聲輕笑:
“年輕人,我已經動用權限讀過你的論文。
那種對能量循環係統的創新設計,以及對靈魂碎片穩定技術的獨到見解,可不是運氣能夠解釋的。”“您過獎了。”羅恩恭敬地回應,同時心中微動。
沒想到自己的論文已經在高層流傳開來。
這既是榮譽,也意味著自己在水晶尖塔的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
“您的課程也非常受歡迎。”黑發公主見狀,在一旁微笑著幫腔:
“我每次去上課都座無虛席,甚至有一些助教和講師也會前來旁聽。”
“這主要是因為有伊芙殿下這樣的天才學生。”
羅恩巧妙地將讚譽轉向對方:
“再加上一些創新的教學方法,自然能吸引一些好奇的目光。
我相信真正吸引他們的,是想看看王冠氏族的公主,為何會選擇一個邊緣學派出身的助教作為導師。”尤特爾的眼中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不必過於謙虛,羅恩。
在水晶尖塔這樣的地方,能夠獲得如此多的關注和讚譽,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證明。
你能夠將複雜的理論簡化到令人驚訝的程度,同時又不失其深度和精確性。
這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教學天賦。”
老者的目光轉向伊芙:
“不過最讓我最欣慰的是,小伊芙看起來狀態好了很多。這段時間的「魔噬’症狀確實有所緩解,是嗎?”
伊芙歡快地點點頭,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無法掩飾:
“是的,爺爺。羅恩導師的恩惠幫助我控製了症狀的惡化,甚至讓我能夠短時間離開魔力隔絕環境,這是我十四年來從未有過的感受。”
尤特爾的表情變得柔和:
“對於一個老人而言,沒有什比看到後輩痊愈更讓人欣慰的了。
小伊芙的“魔噬’症狀困擾了我們多年,無數領域專家的療法都無濟於事,我們幾乎已經絕望。但現在……必須感謝你願意參與進這次嚐試中。”
羅恩微微頷首:
“這是我們之間互惠互利的合作結果。
伊芙殿下傳授我的知識,同樣彌足珍貴。
特別是那些關於精神力細化控製技巧,還有占星和曆史知識,對我幫助都非常大。”
尤特爾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深意:
“既然話題已經聊到了這,你最近對曆史研究和星相學這兩門學問的進展如何?”
羅恩隻能誠實地回答:
“進展比較緩慢,雖然有殿下的指導,但要真正掌握這兩門學問的核心,恐怕還需要很長時間。”“不用著急。”
尤特爾溫和地勸慰道:
“這兩門學問本就蘊含深層次的危險,需要循序漸進。
就像觀察深淵一樣,凝視得太久,深淵也會回望著你。
急躁隻會帶來災難,而非突破。”
說到這,晚宴後的甜點時間剛好結束。
半龍人女仆識趣地站起身,並和旁邊的樹精交換了一個眼神:
“如果三位需要討論一些學術問題,我們可以到後院去欣賞一下節日前夜的花園景色。
那的靈光花已經開始綻放了,相當壯觀。”
伊芙微笑著點頭:
“謝謝你,弗蘭卡。我們確實有一些話題想要探討。後院的觀景台上有特製的魔力飲料,請自便。”弗蘭卡微微欠身,帶著愛蘭和黛兒離開了會客廳,隻留下羅恩、伊芙和尤特爾三人。
空氣中的氛圍微妙地變化,尤特爾的虛影則變得更加凝實。
周圍的銀色光線開始以一種複雜的模式流動,形成一層無形紗幕,隔絕任何可能的窺探和幹擾。“既然提到了禁忌與隱秘。”尤特爾的眼中閃過一絲神秘光芒:
“今晚,我想與你們分享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野心、背叛,以及那位被稱為"鮮血之王'的存在的真相。這些秘聞,即使在水晶尖塔的隱秘檔案中也難覓蹤跡,但它們卻深刻影響了我們今日的世界格局。”伊芙的眼睛亮了起來,就像一個等待故事的孩子,盡管她的知識水平早已遠超同齡人:
“是關於第三紀元的那些傳說嗎,爺爺?”
尤特爾微微一笑:
“聰明的孩子。是的,關於那位曾經讓整個巫師界為之震顫的“鮮血之王’的真相。”
羅恩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傾,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鮮血之王”是第三紀元僅有的兩位巫王之一,與“荒誕之王”並列。
他們的事跡在巫師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詳細內容卻鮮為人知。
“你們知道“鮮血之王’是如何崛起的嗎?”
尤特爾輕聲問道,銀色眼睛在燭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
“官方記載說池是通過自身努力和天賦一步步攀升至巫王之位的。
但實際上,整個過程完全是依靠池繼承了其先祖一一頂尖大巫師「血之女士’塞爾娜的虛骸殘構。”“血之女士”塞爾娜……
他檢索記憶,發現正是當時被艾倫夫人透露的本真途徑先行者之一。
一位第三紀元初期的古老存在,沒想到還能和一位巫王扯上關係。
羅恩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精神力不自覺地集中起來:
“虛骸還能被繼承?我以為這是每位大巫師獨特的存在形態,與尋常意義上的傳承概念完全不同。”“理論上確實如此。”
尤特爾緩緩點頭,銀色的眉毛微微上揚:
“虛骸作為大巫師超越肉體的存在形式,通常是與個體靈魂結構緊密相連的,完全無法分離。但在特定條件下,尤其是對於那些血脈特性極為強烈的巫師氏族而言,虛骸的某些碎片確實能夠被血脈相連的後代部分繼承或激活。”
伊芙好奇地問道:“這種情況很少見嗎?”
尤特爾輕輕搖頭,銀色光芒隨之搖曳:
“極為罕見,在有記載的曆史中,成功案例不超過五例,而且大多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代價。“鮮血之王’,當時池的名字還隻是艾登·布拉德利。
正是通過某種禁忌儀式,成功吸收了塞爾娜殘存的虛骸,從而強化了自己體內的特殊天賦。”“那,這種儀式的細節是?”羅恩謹慎地詢問,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尤特爾的表情變得嚴肅:
“這不是我今晚想分享的重點,羅恩。
這種儀式,已經被環淵大陸群的所有主要巫師組織明令禁止。
不僅因為其本身的危險性,更因為它涉及對先輩虛骸的褻瀆行為。
據我所知,艾登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他的部分靈魂永久性地碎裂,留下了無法修複的裂痕。”羅恩點頭表示理解,盡管心中依然充滿好奇,但他知道什時候應該適可而止。
伊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聽起來像是血脈鎖的機製,母親曾經簡單提到過這個概念,但沒有詳細解釋。”
“沒錯,小伊芙。”尤特爾讚許地看了她一眼:
“血脈鎖是巫師世界中一種極為古老的現象,特別常見於那些擁有強大血脈傳承的家族中。簡單來說,當一個家族中出現了極為強大的巫師,尤其是達到大巫師甚至巫王層次的存在,後代往往會受到一種無形限製,難以超越先祖的成就。”
他的目光鎖定少女,似乎在有意觀察著她的反應:
“這種限製並非刻意為之,而是規則的體現。
就像是一條河流難以超過其源頭的高度一樣,血脈傳承似乎也存在某種上限。
而這個上限往往由家族中最強大的個體所設定,盡管這個過程是其自身無意識的。”
一旁的羅恩思維迅速轉動,這些信息對他而言極具價值。
血脈鎖的概念,既解釋了氏族們為什無法完全主導各大學派,也算是間接揭示了血脈傳承間的某些運行規律。
這對他的一些研究有著直接幫助。
“目前已知的解除血脈鎖的方法,隻有唯一一種。”
尤特爾繼續解釋:
“那就是等待其最強大的血脈先祖逝去,後人才能突破這種無形桎梏。
這也是為什在某些古老巫師家族中,會出現“代際躍遷’的現象,老一輩逝去後,新一代天才才能真正崛起。”
旁聽的兩人同時陷入沉思,尤特爾的話語引發了他們各自的思考。
羅恩聯想到了卡桑德拉、伊芙和“荒誕之王”的關係,而伊芙則在思考自己的處境。
“說回來吧,我們有點偏離今晚的主題了。”
尤特爾輕輕搖頭,將話題拉回正軌:
““鮮血之王’在第三紀元與“荒誕之王’齊名,但兩者一直存在根深蒂固的敵對關係。
這源於池們截然不同的崛起之路和力量來源。”
伊芙輕輕咬住下唇,紫水晶般的眼眸中閃爍著求知光芒:
“池們之間發生過直接衝突嗎?”
尤特爾搖搖頭:
“成為巫王後基本沒有,偉大者之間的對抗,很少以直接衝突的形式呈現。
社們更傾向於在間接影響力和文明間的成果爭奪上進行較量。
但在成為巫王前,艾登始終懼怕最擅長“咒術’、並先池一步成為大巫師的死敵,會針對性地通過池的血脈後裔來達到削弱甚至毀滅池的目的。”
尤特爾的聲音低沉下來,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厭惡:
“於是,池做了一個令人發指的決定……屠殺自己氏族的所有成員。
無論遠近,隻要體內流著相同的血液,都被池一一尋找並殘忍殺害。”
伊芙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纖細的手指緊緊抓住桌角:
“社……殺害了自己的親人?包括孩子和老人?”
“全部。”尤特爾沉重地點頭:
“從剛出生的嬰兒到年邁的長者,從親近的兄弟姐妹到素未謀麵的遠親。
池派出了無數獵殺隊,在整個環淵大陸群展開了長達十年的血腥追殺。
其理由是,如果沒有血脈延續,那血脈詛咒便失去了目標。”
羅恩的表情保持著冷靜,但內心對這種極端行為也感到一絲震撼。
即使是為了力量,這種完全不顧底線的瘋狂行徑,也顯示出“鮮血之王”的心理扭曲程度。“不僅如此。”尤特爾搖了搖頭,白眉毛緊緊皺起:
“成為巫王後,池甚至試圖抹去所有關於塞爾娜的曆史記錄,偽造自己的崛起完全依靠自身努力。派人潛入各大學派的檔案館,竊取或篡改相關文獻;
收買或威脅知情者,迫使他們保持沉默;
甚至嚐試幹擾“真理庭’的記錄,想要徹底掩蓋自己對先祖力量的依賴,塑造一個完美無瑕的形象。”“但這最終失敗了?”羅恩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當然。”尤特爾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諷刺:
“作為被“真理庭’收錄的頂尖大巫師,也是成功實踐本真途徑的一位原初巫師,塞爾娜的事跡太過重要,已經深深烙印在巫師界的集體記憶中。
“真理庭’對曆史的守護遠比艾登想象的更為堅定和強大。
這個計劃最終徹底失敗,不僅沒能抹去真相,反而讓“鮮血之王’的名聲急劇惡化,變得臭名昭著。”羅恩注意到,隨著尤特爾講述這段曆史,自己的“曆史研究”技能進度條悄然增長。
這些禁忌知識顯然遠超普通典籍的價值,直接觸及曆史的深層真相。
“即便如此,“鮮血之王’最終還是成就巫王,並征服了“亂血之地’。”
尤特爾的聲音轉為低沉:
“但諷刺的是,那個世界也是建立在塞爾娜大巫師的成果之上。
多年前,正是塞爾娜首次發現並探索了這個充滿血腥與混亂的異域位麵,留下了詳盡的研究資料。艾登隻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完成了最後的征服而已。”
“這讓池在其他巫王眼中顯得更加可笑。”尤特爾輕歎一聲:
“因此也成為了巫王中最被鄙視和孤立的存在。無論走到哪,那些根深蒂固的質疑和嘲諷都如影隨形伊芙好奇地問道:“所以,其它巫王都不把池放在眼?”
尤特爾微微一笑,眼中閃過狡黠:
“實際上,他是所有巫王中實力最弱的一位。
這不僅是其崛起之路充滿各種投機,繼承虛骸也造成其靈魂不穩固。
而且池在成為巫王後,將大量精力用於消除潛在威脅,而非繼續深化對力量本質的理解和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