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走得突然,可一切又都有跡可循,麵對了無生念的老人,許純良竭盡所能也無法將之喚醒,因為葉老對塵世再無留戀,主動關上了這扇返生之門。
葉清雅很快回歸了理性,自從父親離去之後爺爺的痛苦她都看在眼,和這個世界告別或許是他開解的最佳方式。
葉老提前已經留下了遺囑,葬禮一切從簡,不辦追悼會,不組織治喪委員會,後事由家人處理,將他的骨灰送回家鄉湘南安葬。
葉昌泉得知噩耗,攜家人匆匆從霓虹返回,幾經斟酌之後,決定在葉府低調舉辦小範圍的追思會,謝絕了官方形式的吊唁活動,隻通知了葉老的部分生前好友,名單也是葉老之前就擬好的。
許純良從這份名單中看到了汪老和喬老,奇怪的是,他並未在名單中看到周書記的名字,聯想起葉老臨終的那一天隻見了喬老和周書記,許純良隱約覺得那兩次的會麵有些不同尋常。
汪老在接到通知後第一個前來吊唁,汪正道夫婦、汪建明夫婦悉數到場。
老友的離去對汪老是極其沉重的打擊,三位老友之中,他的年齡最大,比位居其次的葉老還要大三歲,而且葉老的身體一直健康,體質和狀態是他們三人中最好的一個,想不到是最先離開的一個。
汪老握住葉昌泉的手道:“昌泉,節哀順變。 ”
葉昌泉強忍悲痛,聲音嘶啞道:“謝謝汪伯伯。 ”
汪老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來到林思瑾的麵前,林思瑾帶著女兒葉清雅、幹兒子許純良向汪老鞠躬。
汪老道:“思瑾,多多保重身體。”
林思瑾點了點頭。
汪老伸手拍了拍葉清雅的肩膀,經過許純良身邊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邁著緩慢的步伐離開。
汪正道隨後來到許純良麵前,和他握了握手: “節哀。 ”
許純良表示感謝,下一個是汪建明,汪家三代並未停留太久時間,林思瑾示意葉昌泉和許純良前去相送。
葉昌泉陪同汪老父子低聲聊著,許純良則和汪建明走在了一起。
汪建明問起許純良最近的工作情況,許純良當然不會告訴他實情,報喜不報憂的粉飾了一番。
汪建明道:“我當初是想讓你去縣鍛煉一段時間,可不是要把你流放,你心該不會有什想法吧?”
許純良道:“怎會,汪書記,您對我一直都很照顧,我這個人比較自由散漫,在東州期間給您添了不少的麻煩。”
汪建明道:“你這樣說話就見外了,我和你嫂子可一直都把你當弟弟看。”
許純良明白這樣的話也就是聽聽罷了,以他和汪建明相處的經驗來看,這個人從不感情用事,對各方關係的處理都保持著極其清醒的認知,絕不會讓感情影響到他的工作。按照普通人的看法,太理智的人會涼薄一些,可體製中,隻有這樣的人才走得長久。
前麵的汪正道轉過身,停下腳步,明顯在等著許純良。
汪建明意識到了這一點,加快腳步,將談話的機會讓給了叔叔。
許純良稱了一聲汪總。
汪正道不苟言笑地嗯了一聲,他平時就這個樣子,新近家發生的一係列的煩心事更讓他沒有笑出來的理由。
許純良道:“汪總,建成恢複的怎樣?”其實他私下和汪建成聯係過,知道汪建成恢複的不錯。
汪正道抿了抿嘴唇:“還好。”
許純良道:“那就好。”
汪正道點了點頭,低聲道:“最近有沒有見過小雪?”
許純良心中暗忖,汪正道自從知道梅如雪是他親生女兒之後,心態上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他無法公開表示關心,身為父親,虧欠梅如雪太多,許純良道:“見過。”
“經常見麵?”汪正道的問話還是暴露出他對女兒感情現狀的關心。
許純良道:“都是工作性質的見麵。”
汪正道看了許純良一眼,他從心底感到一種不平,為女兒感到不平,女兒如此優秀,又有哪一點配不上他?人是個奇怪的生物,自從知道和梅如雪的關係之後,汪正道就迅速進入了護女兒的父親角色,他開始反思自己過往的一切,開始為女兒操心,關心她的事業,關心她的感情。
汪正道雖然沒有表達過,但是他心底深處是感激許純良的,如果不是許純良,或許會造成一場人倫悲劇,如果真的那樣,身為父親的他還有何麵目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和小雪為何分手?”
許純良淡然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好像沒回答我的問題。”汪正道的目光中充滿了不滿。
許純良道:“我覺得沒有提問的必要,我什身份,她什身份,門不當戶不對,喬家有喬家的考慮。”
汪正道冷哼一聲:“他們從未考慮過小雪的幸福,隻是將她當成一件政治道具罷了,真是冷血。”
許純良暗自好笑,汪正道進入父親角色之後,改變簡直稱得上天翻地覆。
汪正道從許純良的表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歎了口氣道:“我欠她太多。”
雖然沒有提起名字,許純良也知道他虧欠的人是梅如雪。
“小雪喜歡的人是你,你也喜歡她對不對?”汪正道的雙目中充滿了期待。
許純良道:“實不相瞞,我們在這件事上有過約定,為了她以後的發展我們以後還是做朋友。”
“放屁!”汪正道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素來冷靜,可關乎女兒終身大事他不能忍,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又迅速控製情緒,低聲道:“你怎可以這不負責任?”
許純良真是哭笑不得,汪正道這分明是找自己給女兒討還公道來了。
“汪總,以您的經曆應該可以理解,感情並不是兩個人的問題。”
汪正道陰森的目光籠罩了許純良:“小子,我什人沒見過?你占盡了便宜,還想不負責任,別跟我說這種不著邊際的屁話,喬家無非是想利用她,他們根本不會考慮她的幸福。”
許純良望著汪正道,第一次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幾分可愛。
汪正道雙手抓住許純良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隻有你能給她幸福,你答應我,勸她離開體製,離開喬家。”
許純良道:“她不會同意的,我也無法將真相坦然相告。”
汪正道的目光瞬間黯淡下來,他用力握了握許純良的肩膀:“小許,除了你,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許純良搖了搖頭。
汪正道也搖了搖頭:“不,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人想害她。”他這樣說是有理由的,上次他就就中了別人的圈套,差一點鑄成大錯。
許純良道:“這一點你盡管放心,我會保護她。”
汪正道還想說什,看到喬老在喬如龍的陪伴下前來。
汪老已經上車,並沒有下車的意思,喬老向汪老的座駕看了一眼,也沒有走過去,畢竟他今天過來的目的是吊唁不是敘舊。
汪正道主動迎了上去:“喬叔。”
喬老點了點頭:“正道,你也來了?”
“聽說葉叔的消息,我陪著爸爸第一時間就過來了。”
喬老從汪正道這句話中聽出了一絲別樣的味道,他並沒有多說話:“回頭聊,我先進去吊唁。”
喬如龍跟汪正道打了個招呼。
喬老進去之後,汪正道並未停留,而是直接上車走了。
許純良也沒有馬上進去,因為喬老和喬如龍都沒跟他打招呼,也許在他們眼中許純良算不得葉家人。
喬老進去很久,才在葉昌泉的陪同下出來,這次他仍然沒有和許純良打招呼。
喬老爺孫倆離去之後,葉昌泉有些好奇地問:“純良,你怎沒和喬老打招呼?”
許純良道:“興許他老人家已經不記得我了。 ”
許純良非常清楚,喬老是不可能忘記自己的,昨天是自己陪伴葉老和他見了麵,他們聊了什?
同樣讓許純良不解的是,周書記至今沒有在葉家出現,就算葉家沒有聲張,周書記也應該知道葉老離世的消息,於情於理都應該過來吊唁。
許純良斟酌再三,還是給周書記發了一條消息,告訴他葉老離世的消息,過了好一陣子,周書記方才回複--節哀。
許純良以為周書記當天會來,可一切並未如他意料中發生。
晚上他和葉昌泉談及此事,葉昌泉考慮了一下,低聲告訴他,周書記因為某種原因已經從原崗位離職。
如果不是他親口說出這件事,許純良幾乎不能相信,畢竟此前周書記春風得意,已經傳出他即將出任民政一把手的消息,可突然之間就發生了這大的變化。
聯想起昨天周書記前來葉家時的惶恐,離去時的失落,估計他是過來向葉老求助的,而葉老應該沒有出手相助,今天周書記的缺席難道就是這個緣故?
許純良越發感覺到人情冷暖,體製中哪還有真正的感情存在。
葉昌泉同時透露給許純良另外一個消息,他不久以後會前往東緬任職,從霓虹去東緬兩者的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許純良意識到隨著葉老的離世,葉家也會迅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