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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四世紀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

    在舊大陸的西方,君士坦丁一世被在外鎮壓蠻族的羅馬不列顛軍團擁立為奧古斯都,其時306年,隨後一一擊敗諸多對手,統一羅馬帝國。

    就在今年(325),他召開了由三百名主教出席的尼西亞公會議,確立了“罷黜百家、獨尊基督”的決議。

    東西方國情不同,但又有類似之處。

    東方的古典第一帝國走到今日,已經步入死胡同,急需找到第二帝國的形態。

    


    


    東邊第一縷陽光升起之時,地平線上出現了無數旌旗。

    旌旗隨風飄舞,偶爾發出一陣清脆的“劈啪”聲,如同鞭子一般,炸響在眾人心頭。

    騎兵在視線中出現了。

    一匹、兩匹、三匹……

    漸漸地,呈現出鋪天蓋地之勢,似乎將整個原野都包圍了,讓眾人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蒼涼的鼓角橫吹之聲響起。

    晉祠之下,侍中羊曼朗聲宣讀著一份表文:“……諸王僭越,所圖不軌,遂擅興甲兵,驅逼士民,焚劫府庫,殘害忠良……”

    他讀的是梁王邵勳二十年來的一樁樁功績。

    這一段顯然說的是早年成都王、河間王、長沙王——以及其後繼者東海王之間的一係列戰爭。

    朗朗誦讀聲中,銀槍軍甲士已在遠處列陣。

    他們披著甲胄,高舉著長槍,一步一步前進。

    步伐不疾不徐、甲胄銀光閃閃、陣型堅韌如山。

    遠遠地看不清麵容,隻能聽到充滿節奏的腳步聲,但正因為看不清,似乎才更讓人可怕,因為很多人將其想象成了冰冷的殺人機器,而不是一個個有著自己喜怒哀樂的人。

    “劉淵父子,恩深兩朝,榮耀當代。不思報效,招徠亡命,狂言悖行,逆狀滔天……”羊曼的聲音還在響起。

    一些坐在氈毯上的士人霍然起身,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目光灼灼地盯著正在前進的銀槍軍甲士。

    


    


    騎兵在陣前奔走,濺起了大股煙塵。

    步軍大陣沒有絲毫紊亂,沙沙的腳步聲一刻不停,雪亮的銀槍離他們越來越近。

    當煙塵散去之後,整整六千人已經在曠野中立定,一個個仿佛沉默的雕塑般,沒有絲毫喧嘩。

    風繼續吹著,唯餘旌旗獵獵飛舞的聲音。

    “揮師平城,非殲凶虐,實拯生靈……遂有代公拓跋什翼犍,自滌瑕痕,洗心革麵,行以忠正之途,心懷人臣之節……”

    一隊隊騎兵向前奔行,慢慢勒馬而駐。

    一聲鼓響之後,騎軍中分,散往兩側,顯露出了華麗車駕的身形。

    車是天子禦賜的金根車,外由親軍甲士團團護衛著。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邵勳緩緩下了馬車,舉目看向前方。

    他沒有說話,右手拿著一物,左手撫在刀柄上,隻定定看著眾人。

    在大群甲士和無邊旌旗的加成下,沉默的力量也很震撼人心。

    方才還在和人嬉笑怒罵的卞滔閉上了嘴巴,臉上的笑容僵硬在那,片刻後陡然一收,變得嚴肅了起來。

    邵勳慢步上前,不斷看著或站或坐的士人。

    目光所及之處,最後幾個還坐著的人也站了起來。

    邵勳收回目光,又掃視眾人一眼,目光停留在滔滔汾水之上。

    


    


    當然,很快便收回了,但還是有心思靈敏之輩注意到了,心中暗暗後悔。

    若躲在地方上,數千丁壯守禦城池,還有頑抗之力,這會被“騙”到了晉陽,可是任人宰割了……

    邵勳突然高舉起右手,問道:“諸位可識得此物?”

    這話一出,場中氣氛頓時鬆動了下來。

    丞相庾琛暗歎一聲,這個女婿連出場都不給人安生,刻意給人施加莫大的壓力。

    他久經宦海,倒無所謂,沉得住氣,但有些曆事較少經常玩樂或者待在家尋章摘句的人就有點害怕了。

    能秉承氣節、不畏懼強權的終究隻是極少數人啊。

    “大王所持之物莫非是鳧藥?”庾琛朗聲問道。

    “正是。”邵勳走到眾人近前,挨個給他們看,嘴說道:“多年前我便從南陽樂氏的莊園內尋得此物。立於田中,可粘鳥雀,粘得一隻,餘雀盡散。如此,一畝地可多收幾鬥糧。”  眾人挨個看著裝在竹筒中的鳧藥,神色各異。

    “鳥雀啄食青苗,啃噬籽食,為害不小。但這多年過去了,鳧藥仍隻在洛南、潁川、陳郡一帶偶見使用,竟然連豫州都沒走出去。何也?”邵勳問道。

    “大王,製作鳧藥之物產自江、湘二州,尋來卻是不易。”庾琛說道。

    “丞相所言極是。”邵勳點頭道:“可若有人在江、湘二州種植此物,再販來河南,可有所獲?”

    “所獲應不少。”庾琛說道:“便是一畝地出一鬥糧購買鳧藥,都是值得的。”

    “可歎有些人過於淺昧,終日隻知談玄論道,卻不懂讓一畝地多收幾鬥糧。”邵勳感慨道:“此劑鳧藥乃我從晉祠龍驤府所得,從河南遷來的府兵都知道求購此物,士人寧不知耶?”

    這話頗有些打臉的感覺,有些脾氣暴的士人下意識想反駁,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而且,目光瞄到在不遠處列陣的步騎大軍時,又有些氣短,索性不說了。

    


    


    “季堅。”邵勳看向站在庾琛身後的洛陽令庾冰,笑問道:“我若將鳧藥買賣盡付於你,如何?”

    庾冰亦笑道:“天下所耕之地怕是有百萬頃。若真有那多鳧藥,且眾人爭購,我一年能掙一千萬斛糧。天下什買賣能賺這多?”

    出身陳郡王氏的王隱之子王效在一旁看著,心中暗哂。

    這話誇大了,怎可能賺一千萬?

    首先,不可能人人都買,其次,沒那多鳧藥,再次,會有很多人與你爭。

    不過,即便他再不願意,也得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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