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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枕下有刀,心中可安

      床帳被掛起一半。

      秉燭之人立於榻邊,半張麵龐隱在燭光中,冷鬱漂亮的漆黑眉眼被燭火覆上了一層暖色,他此刻一笑:“你醒了。”

      少微拿手支撐著身體勉力坐起,濃密烏發披泄於肩,愈發顯得麵孔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眉間仍有著夢中殘留的戒備。

      她盯著那秉燭少年,語氣帶些不滿質問:“為何深夜仍不離去?你要時時監看我嗎?”

      任誰夢中醒來卻見榻邊站著一個不算很熟的人,都會覺得很不自在。

      而少微傷重,動輒便要陷入噩夢之中,根本察覺不到有人靠近,喊些夢話丟人事小,在無知無覺中處於被動之列才是少微最抵觸忌諱的。

      麵對質問,劉岐麵色語氣一概如常,不疾不徐,簡單解釋:“阿婭為你煎藥去了,我在外間聽你呼喊,故才前來查看。”

      少微聞言下意識地轉頭往外看,似在探究他口中的“外間”。

      劉岐見狀,道:“你許還不知,此地不是別處,乃我臥房。”

      少微一愣,看了看自己蓋著的錦被與床榻,而後又看向榻下地上有無鋪蓋。

      “放心,我不至於就此打地鋪,外間是一處書房,亦可下榻。”劉岐與她道:“白日人多眼雜,你傷重昏迷,為了穩妥方便照料,便隻好先行將你安置於此。”

      少微臉色稍緩,卻依舊垂著眼睛沒有說話。

      繼而聽劉岐道:“你看起來好一些了,之後若不再昏迷,便也不必再讓人時時看顧。在你離開之前,這間內室不會再有無關人等擅入,包括我在內。”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甚至稱得上隨意,卻叫少微心底升起幾分錯愕。

      少微向來很有領地意識,她需要圈起領地才會覺得安全,但她很清楚這不是她的地盤,她若亂圈一通顯得很沒道理,好似一隻占下鵲巢的無理取鬧壞斑鳩。如能達成目的,壞些倒也沒什,隻怕說了不算,顯得一味無能狂壞,那就很丟人了。

      卻沒想到劉岐主動將這間屋子圈給了她。

      少微下意識地抬頭。

      卻見那少年一手執燭,另隻手抬起,示向她:“還有,這個給你。”

      少微定睛看,竟見他手中托著的是一把未出鞘的短刀。

      少微壓下心中驚奇,正色問:“為何給我這個?”

      劉岐隨口答:“你原先淬毒的那一把已見裂痕,不能再用了,否則關鍵時斷折,會吃大虧。”

      “……”少微看著他,再次道:“我是問你為何會給我刀。”

      “枕下有刀,心中可安,或許便能少做些噩夢了。”劉岐動作隨性地又將那刀往前遞了遞:“我從前便是這樣做的,很奏效,你也可以一試。”

      少微看著他,似想弄懂他的心思:“然而兩室相鄰,我有了刀,隻怕今夜便要換你來做噩夢了。”

      少年濃密的眼睫在燭火下閃著笑意:“無妨,我枕下還有許多把刀,你若殺來,你我便抽刀各憑本事。”

      “那你絕無可能是我對手。”少微表情有些倨傲地說著,總算伸手接過那短刀。

      “可我總歸還有其他幫手,故而還是建議你慎重拔刀。”劉岐隨口說著,轉身去將手中燭火放回原處。

      “噌”地一聲,剛被建議慎重拔刀的少微已將那短刀拔出。

      直挺光潔的刀刃映出她閃閃亮亮的眼睛。

      看著這把難得的好刀,少微突然想到劉岐那把螭龍三尺劍,似乎與此刀正是同一種材質。

      少微看著刀刃上自己的眼睛,嗅著帳內縈繞著的燭火氣。

      片刻,她將刀收回鞘中,轉頭看向劉岐,隻見他已將蠟燭放回到燭台上,立在那樽一人高的青銅燭台前,手持一枚拔燈棒,撥弄調整著幾根歪斜的燭芯。

      他就這樣背對著她撥燭火,聽她在榻上拔刀歸刀。

      “喂。”少微喊了他一聲。

      平生第一次被人喊“喂”的劉岐轉過頭,隻見她坐在那,不知是不是因為手中有了刀,肩膀脊背都端正許多,神情也從容不少,此際與他正色道:“天南星,蛇床子,半邊蓮……”

      少微說著,見劉岐沒反應,隻一味看著她,遂皺眉催促道:“解毒的方子,你寫下來!”

      劉岐依舊立在燭台邊,眼帶些不明的笑:“你說完我一並寫。”

      少微嗤一聲:“方子很長的。”

      但見劉岐不為所動,少微略微抬起下巴,先說了一句:“你若記錯,我可不會說第二遍。”

      而後便一口氣背出了近二十味藥,其中不乏聽起來生澀的冷門藥材。

      少微背罷,便盯著劉岐的神態動作,隻見他在矮案旁坐下,研磨提筆書寫,動作不急不慢,但下筆之後便無有停滯過。

      而後他即來到榻邊,兩指夾拎起那一張紙讓少微看:“如有錯漏處,但請指教。”

      少微伸著腦袋定睛去看,神態頗嚴肅,準備大肆糾錯。

      時下已有造紙術,但紙張仍未被廣泛應用到書寫之上,此刻少微盯著那不常見的紙上所書,先瞧見此人寫得一手極漂亮的字,一看即是自幼便得書法大家傾囊相授,技巧與風格皆很完滿,讓少微好生嫉妒。

      再看內容……若非要挑些什毛病,大約便是那幾味生僻的藥材叫他不知具體,因而寫了兩個同音字代替,但抓藥的人肯定能看懂就是了。

      少微沒做那吹毛求疵之人,未將這錯處拎出來說,但總覺得對方在炫技展示,好強如她,嘴上便忍不住道:“也不算很了不起,過耳不忘而已,我也能做到。”

      劉岐好奇好笑地問:“那為何不能是你我二人都很了不起?”

      未如願占到上風的少微不想說話,幹脆兀自躺了回去。

      “多謝了。”劉岐笑著丟下這句謝,便去了外間,將那方子給了鄧護。

      不必費事去外麵抓藥,阿婭和阿鶴很快將藥配齊,待煎好之後,同少微的那一碗一並端了過來。

      隻可惜劉岐在外間書房,少微在內室,否則二人當麵對飲,少微必可占據上風。

      劉岐喝藥不在行,又因出身緣故,飲食雖不過分端著,但也習慣講究條理儀態。

      

      而少微迅猛如虎,憋著一口氣咕咚咚將一碗藥灌了個精光,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雙箸,扒了一大口飯進嘴圍剿肅清那殘餘的藥味。

      剛取過酒勺打算喂她的阿婭見此一幕,不禁錯愕,實未見過恢複如此之快的傷者。

      阿婭不禁想到自己診脈時的發現。

      此女脈象古怪,內氣息堪稱磅有力,但似乎隻有一半是天生,另一半乃是後天造就,而其體內又見毒症殘留,卻不致威脅性命,應是經過了十分高明細致的費心調養……總之這是一具經受過諸多坎坷折騰的身體,也大約正是因此,才具備了這異於常人的恢複能力。

      除了這罕見的恢複能力,少微現下能打起如此精神,與此刻她枕下放著的刀也有些關係,手邊有刀,心緒安穩,人也昂揚一些。

      扒了幾口飯,將口中藥味成功剿滅了,少微攥著筷子,看向外麵。

      腳步聲落下,外間喝罷了藥的劉岐走到竹簾邊即止了步,他遵循著不再擅入的承諾,隻站在那半垂著的竹簾外。

      少微隻看得到他腰部以下的衣袍,聽他主動說:“如今既清醒許多,可有什事是要問我的?”

      少微看了看眼前擺著的碗碟飯菜,轉頭問:“你有飯嗎?”

      編織細密有序的青竹簾外,劉岐頓了頓,才答:“我已用過晚食,你不必分我,隻管吃吧。”

      少微“哦”了一聲,便不再猶豫。

      高熱退去,體力恢複一些,思路也更清晰了,少微猜想,劉岐既能帶人去雲蕩山設伏,又能及時獲知祝執那邊的消息,可見背地有不少人手可用,雖說郡王府有些地方被人盯得緊了些,悄悄外出買些吃食回來想來還是很簡單的事。

      且雲蕩山那邊剛出了事,他在府中確實應當更謹慎一些。

      想到此處,少微嚼飯的動作慢了一拍,轉頭見劉岐還站在那,便試著問了一句:“祝執既然沒死,那他知道雲蕩山中之事是你所為嗎?若是知曉或是猜到是你,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知道是我。”少年的語氣很尋常:“他死或不死,雲蕩山發生的事都注定瞞不住。他活著也未必全是壞事,恰可以用他來證明我之清白。”

      少微沒聽懂他的意思——用祝執這個仇敵,來證明他那並不存在的清白?

      又夾了一口蒸菜塞進嘴,少微沒有再往下細問劉岐的想法,有些東西問得太細了便好似要參與進去,而她如今還未想好下一步打算。

      既無明確合作之意,少微便不再探究任何問題,隻認真吃飯。

      此刻味覺恢複了三成,可以吃出飯菜的香氣了,然而不認真吃還好,此刻一將心思放在了吃飯這件事上,少微忽然就想到了那頓未來得及下鍋的生辰宴,還有薑負未來得及打回來的酒。

      不單酒沒打回,人也丟了。

      少微眼眶猝然一酸,心中又怨又急,隻好更加用力地嚼飯咽飯,將眼淚死死憋了回去。

      白日才吃過一場冰霜拌飯,此時總不好再吃一頓鹹淚拌飯。

      良久沒聽到內室再有聲音,劉岐才問:“我可否問你幾個問題?”

      少微嚼著飯心想,她想的果然沒錯,問問題這種事往往都是要交換的,還好她不曾深問他什,此刻便尚且可以從容自若地道:“我如今尚無決定,一切要等我見到同行的家奴之後再說。”

      這便是在她口中的“家奴”到來之前便不會與他深談的意思了。

      劉岐猜測她應當是在等那位家奴帶回什消息,要根據消息來做決定。

      雖是拒絕了他的問話,卻也坦誠明了。

      “好,那便先不談這些。”劉岐說罷,想了想,還是問:“可否將姓名告知?”

      此事想來總不必等她的家奴到來之後才能說吧?

      少微卻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姓薑。”

      至於名,卻是沒有告知的意思了。

      “好,知道了。”劉岐亦不糾纏,抬腳自竹簾前離開。

      得了劉岐示意,鄧護將那半打起的竹簾完全放落下來。

      少微的聽覺恢複了不少,隱隱聽到鄧護將竹簾放下之際,低聲對劉岐說:“公子,該換藥了,屬下去找阿鶴過來吧?”

      劉岐嗯了一聲,聲音更遠了些,想來那書房也很寬敞,而下榻處應當在書房最麵,少微對這些大戶人家的房屋陳設印象來自魯侯府。

      少微知道劉岐身上也有傷,應當是在左臂,似乎傷得還不輕,靠近時能嗅到些許血氣藥氣,隻是衣袍寬大,不知情者輕易看不出來。

      如今吃飯對少微來說也是場體力活,一頓飯吃罷,額頭上竟蓄滿了汗。

      不過這身汗冒出來,身體也通透了些。

      夜還深著,少微躺下去,強迫自己努力睡覺休養。

      不知是不是枕下那把短刀的緣故,這次少微未再做噩夢了,但次日醒來時眼角仍有一點淚光。

      她夢中回到了桃溪鄉,還和薑負吵了很多嘴,這不是噩夢,卻也不比噩夢來得輕鬆,甚至更能割傷人。

      少微睜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試著坐起身。

      此日,劉岐一整日都未入內室打攪。

      而少微除了吃飯換藥就是躺著,阿婭和阿鶴不時出入,兩個說不得話的人,一個不說話的人,房中安靜了一整日。

      待到第三日,少微覺得自己可以試著下床走動了。

      而不待少微主動提出,這下床的機會便突然到來了。

      臨近午時,阿婭突然捧著一身衣裙快步奔入內室,神情嚴肅焦急地衝著少微比劃了一番。

      少微根本看不懂,但她看得出阿婭的焦急,是以沒有多問沒有遲疑,當即很配合地讓阿婭幫著更衣。

      換好了衣裙之後,少微挪坐至床沿邊,阿婭搖了搖袖中的一隻小銅鈴,阿鶴便快步走了進來,他抱著一隻匣子,匆匆來到少微麵前,跪坐在一側,將匣子打開。

      【少微此時狀態:在我的家奴(監護人)到來之前,我什都不會說的。】

      家奴將很快抵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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