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完兩撥工匠後,林恩的工作依舊沒有結束。
傍晚時分,他在軍營中設下薄宴,招待來自三河城的一批知識分子。
這批知識分子以教士為主,還包括少量的城市新興市民與世俗貴族後裔。
在北境王國乃至整個大陸,接受教育的代價都極其高昂。
有錢有閑能夠讀書的,無外乎就是教士、貴族與商人,而且教士大多也是從後兩個階層中產生。如今林恩要組建秘書班子與外交班子,還要為白河領配置一整套的中央法庭與巡回法庭,能選擇的人才範圍相當狹窄。
事實上,在白河流域這片地界上,這三種類型的人才都被他給得罪了。
三河城西郊的十餘座修道院都被林恩充公,土地、人口、財產悉數並入白河領,就連碩果僅存的十來隻大銅鍾他都準備拆下來,用於澆鑄青銅臼炮。
教士們失去了絕大部分經濟來源,隻能靠部分教徒的捐助度日。
貴族就不說了,連根都被林恩給掘了。
教士們好歹還在城內保留了兩座教堂充作棲身之所,可貴族們仰賴的土地分封製度已經被林恩給徹底取締。
三河城內的土地貴族們大多源於過去的六座男爵領。
今年三月的綠湖領戰役後,一大半的本地貴族都逃去了金鹿堡,但依舊有一小部分人選擇留在三河城看看情況。
其中就包括年邁的河沼領男爵以及他年幼的孫子。
可林恩依舊沒放過他們。
在一統白河領後他又馬不停蹄地拿下了三河城。
現在這些落魄貴族都徹底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隻能仰賴林恩的鼻息苟活。
至於說商人,同樣也被林恩給得罪了。
他們原本在市議會中擁有壓倒性的席位優勢,如今卻被迫與手工業行會平分秋色,需要在城市的日常開銷中負擔更多支出,心能沒點怨氣?
當然,商人階層並非鐵板一塊,以市長利昂、糧商馬塞爾為首的一批商人已經與林恩徹底綁死。而且怨氣歸怨氣,林恩願意給知識分子·出仕'的機會,這可是他們天大的福報。
人都是講地域講出身的。
如果在家鄉就有合適且高薪的崗位,誰又願意背井離鄉呢?
況且北境的交通環境極度糟糕,現在還遍地盜匪,出門在外沒強力保鏢那不就等於送貨上門?這年頭知識分子若想將手頭的知識變現,總共有三條路。
給貴族、城市打工,或者進教會拚搏。
三河城的教會眼瞅著是沒什前途了,這些知識分子若想就近找份好工作,還真就隻能寄希望於白河伯爵大人。
明眼人都知道,三河城雖然還掛著自治市的名號,可這*自治'真的還算是自治?
市長都能直接欽定,市議會的名額分配更是說改就改,就差派出軍隊進駐城市了。
晚宴結束後,坐在林恩身側的芬恩站了起來,向與會人員介紹這次“boss直聘;的招聘清單。芬恩曾是原白熊領的年輕管事,受林恩之命與小艾伯特管理食鹽交易站,負責與荒民進行食鹽交易。後因工作出色,被林恩調到身邊當了秘書,負責一部分文書工作。
光論文秘方麵的能力,芬恩隻能說相當勉強。
唯二的優點就是出身較低外加忠誠可靠,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林恩的一手提拔。
但他的個人能力已經很難再大幅成長了,曆練一年下來依舊隻有一顆星的評價。
畢竟就是個小地方出身的莊園管事,年少時沒讀過多少書,成年後也沒經受過太多的曆練,大部分能力都點在了管農民上。
要芬恩寫點簡單的文書還勉強能應付。
可一旦涉及到諸如法律、城市或者商業等複雜內容,他就要抓瞎了,都要來向林恩詳細請教才敢動筆。林恩當然也想用優秀秘書,可他之前壓根就找不到人啊!
他就是個馬匪頭子出身,還是從外地到沼地公爵領來打拚,能有多少高級人脈?
如果他真是領主出身,哪怕隻是個男爵,在起勢後都能找到各路親戚來輔佐他。
翻遍族譜,找遍七大姑八大姨,總能找到幾個讀過書的親戚。
奈何他真不是領主啊!
等到林恩全取白河領,人才匱乏的問題依舊嚴峻。
畢竟就是幾塊鄉下男爵領拚湊出來的伯爵領,原有的貴族階層被殺的被殺,逃跑的逃跑,能有多少人才?
林恩跑遍了白河領,也就現任蒼鷺縣縣長奧列格算個可造之材,三十歲就有三星的評價。
至於身邊的芬恩,林恩計劃過一陣就將他外放為新占領地的縣長,也算是人盡其用了。
好在林恩這會擁有了三河城,琳琅滿目的人才可謂任他挑選。
在台下坐著的一幫人,他已經物色好了一名人選。
那就是大糧商兼新任市議員馬塞爾的親弟弟維克多。
此人今年三十歲出頭,乃是正兒八經的修道院學校畢業生,還去琥珀港的教會大學攻讀了法學的學士學位。
回到三河城後,維克多在市議會擔任公證人,負責起草各類法律文件,包括商業契約、財產繼承文書、各類市議會文件等。
他精通北境的世俗法律與城市法律,能撰寫多種類型的公文,在三河城以嚴明公正而著稱,放眼整個北境,都稱得上是高素質人才。
哥哥繼承家業經商,弟弟攻讀法學或者神學,在大型自治市的商人家庭是非常常見的配置。林恩計劃是將維克多提拔為自己的書記官兼法律秘書,將來時機成熟就外放為中央法庭或者巡回法庭的法官。
順帶一提,馬塞爾十六歲的女兒已經住進了西郊軍營,暫時負責照顧林恩的日常起居。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馬塞爾與維克多兩兄弟都已經與林恩有了“姻親'關係,是相對能夠信任的自己人。一想起這事,林恩還真有些頭疼。
除了馬塞爾之外,還有好幾個商人也想將姿色出眾的女兒或者侄女塞進軍營。
畢競有利昂的優秀榜樣為代表,從黑市商人一躍成為新任市長,誰看了能不眼紅?
林恩真不是好色之徒,但這些年輕漂亮的女孩他又不能不收。
他要不收,那馬塞爾兄弟能對他死心塌地嗎?
人家維克多能放棄前途光明的公證人職務,來他的宮廷當秘書?
他們就是想讓整個家族更進一步乃至好幾步,這想法有錯嗎?
一點錯沒有啊!
等芬恩宣讀完了這次的招聘清單,在台下當托的維克多當即起身響應,並毛遂自薦要給領主大人當書記官。
有維克多帶頭,隨後又有十來人表態願意為領主大人效力。
林恩默不作聲掃了一眼,發現這些主動出仕者大多出自商人家庭。
占比最多的教士群體則較為安靜,暫時沒人起身。
人數最少的貴族群體就不消說了,本就是小貓三兩隻,還都低著頭,壓根就沒有給領主大人效命的想法,能來赴宴大概率還是迫於林恩的淫威’。
對於這種情況,林恩並不覺得奇怪。
給領主當官,就等於在身上烙印下了這個領主的紋章。
這就跟文身似的,刻上去容易,再想洗幹淨可就難了。
林恩目前雖然兵力強盛、接連打了兩個大勝仗,徹底坐實了白河伯爵的頭銜,還得到了王室頒發的執行官職務。
可歸根到底,他這個勢力太過年輕了,根基又淺,而且已經與看似如日中天的沼地公爵結為死仇。在為他效命之前,任何人都得先掂量下能否承受住沼地公爵的無邊怒火。
商人階層之所以踴躍報名,主要是因為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半個多月前,林恩之所以能輕鬆全取三河城,不就是因為商人聯合工匠帶頭倒戈?
將來若是林恩倒台,他們這些造反積極分子也免不了遭到清算。
既然沒有退路,那他們自然而然就會選擇與林恩深度綁定,將家族的興衰全押在這張名為*林恩是否能夠繼續贏下去'的死亡賭桌上。
教士們則不然,在三河城之戰中他們本就是被迫投降的一方,身體還沒變成林恩的·形狀*,領頭的羅特吉主教這會都還關在黑牢呢。
所以他們還有回旋的餘地。
若是沼地公爵加冕為王,再收回三河城,那他們依舊能夠為公爵效命。
貴族們也是同樣的情況。
林恩也不想強求他們。
領主招募官員這事,和相親也差不了多少,沒看對眼還能怎辦?
強扭的瓜不甜,何況還是留在他身邊當秘書。
能招募到十來個人,已經足夠組建一套秘書班子了,甚至還有冗餘整一套中央法庭的雛形。至於說外交班子倒也不必著急,這會應當是其他勢力的使者爭先恐後上門,暫時無需他主動往外派人。順帶一提,林恩已經在三河城順利招募到了一批合格教師,並送往了蒼鷺縣。
老六蒂莫的學校馬上就能開足馬力教學,同時還能新設法學專業,到明年開春應該能貢獻一批合格的畢業生。
人才這種事,林恩也知道急不來,等他再打幾個勝仗,再占據更廣闊的地盤,自然會有更多優秀的人才主動向他·投懷送抱'。
在西郊軍營舉行招聘會的同時,琥珀港的王宮內同樣燈火通明。
“幹杯,幹杯!”
“哈哈,慶祝莫斯陛下的偉大勝利!
“偉大的莫斯陛下萬歲!偉大的烏瑞尼斯家族萬歲!
在確信沼地公爵已經退兵後,當天晚上王宮就舉行了盛大宴會以慶祝這場艱難守城戰的勝利。帶頭歡呼的,自然是國王莫斯任命的一幫狗腿子大臣。
他們與莫斯同乘一船,一旦琥珀港被攻破,他們勢必也會被沼地公爵送上斷頭台。
可如今沼地公爵拿琥珀港的堅固城牆毫無辦法,隻能無奈撤退,這讓整日提心吊膽的大臣們瞬間鬆了一口氣,進而狂喜慶祝。
就連一貫謹慎的市長尼爾也在人群中載歌載舞,他甚至當場與一名貴婦人摟抱著跳起了放浪的雙人舞。在逃離死亡的威脅後,他們必須要用一場徹底的狂歡來洗刷兩個多月的壓抑。
事實上,不僅王宮在狂歡,宮外的市民們也正舉著火把徹夜遊行慶祝。
他們高唱著吟遊詩人編寫的歌曲,對國王莫斯的讚美聲響徹雲霄。
現在誰還敢說莫斯是個雜種國王?
至少琥珀港之內是沒人敢了。
“下周,不,明天,明天我就派兵出城,收回王冠領地,重鑄家族榮光!”
國王莫斯靠坐在王座上,一手端著滿滿當當的紅酒杯,一手緊握鯨角權杖,眼神迷離地向妻兒與近臣們描述他腦海中的宏偉藍圖。
莫斯確實是壓抑得太久太久了。
從去年十二月加冕為王,一直到現在,他已經擔驚受怕了大半年。
今日的這場*大勝;,讓他無比舒暢,仿佛便秘兩周後一次性卸光,整個人都快飛了起來。可即便他再自信,也不敢今天就派兵追擊沼地公爵。
科倫城北邊森林的那場大敗屬實是給他打出心理陰影了,在沼地公爵切實撤退之前,他絕不會讓士兵離開琥珀港半步。
眼下,城牆上依舊駐守著一千城市民兵與一千南境雇傭兵,到明天他們才能換崗慶祝。
“陛下,您就是烏瑞尼斯家族命中注定的複興者,在您的光澤照耀下,所有北境王國的臣民都將低下他們的頭顱。”
聽著身邊近臣的吹捧,莫斯一口飲下整杯紅酒,徹底陷入了妄想與癲狂:
“不錯,你說得對!洛泰爾不過如此,我遲早會砍下他的腦袋,將那玩意掛在琥珀港西大門上,一整年!哈哈!
相比沸反盈天的王宮,小公主克蘿莉斯的小小寢宮卻是蟲鳴陣陣。
克蘿莉斯很清楚,沼地公爵之所以選擇撤退,不僅僅是因為琥珀港市民的頑強抵抗與七月雨季帶來的潮濕,更包括來自三河城的背後威脅。
若非林恩的背刺,沼地公爵肯定能調動更多的兵力與物資,琥珀港還不一定能堅守到雨季的到來。想起這事,克蘿莉斯忍不住獨自輕哼:“看來我得寫封信感謝林恩,要不是他,我可能還真得嫁給拉斯洛。”
拉斯洛就是沼地公爵的長子,從血緣關係上看,他算是克蘿莉斯的侄子。
林恩的突然崛起,間接幫助克蘿莉斯擺脫了近親結婚的窘境。
思考片刻後,小公主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副地圖。
這是份詳盡的王冠領地地圖,標注了每一座城市與每一塊貴族領地的具體方位。
她想借助地圖分析沼地公爵接下來的動向。
可窗外傳來的喧囂聲愈發嘈雜,打斷了克蘿莉斯的思緒。
她皺了皺眉,關上窗戶拉攏窗簾,可這對於隔音卻沒多少效果。
也不知是不是幻覺,王宮中的噪音反而愈發刺耳。
“一場稱不上勝利的勝利,就能讓我的私生子叔叔徹底瘋狂,就他也想重鑄家族榮光?做夢!”對於北境王國的局勢,克蘿莉斯自認為看得比莫斯更為透徹。
沼地公爵的撤退隻是暫時的,隻要他狠下心忽視林恩的存在,他甚至都不需要撤回老巢金鹿堡。大半個王冠領地已經被他占據,他還在一部分新占土地冊封了貴族,最核心的宮廷騎士部隊也還算人員齊整。
更致命的是,琥珀港周邊百公內的農村社會已經徹底破產,大量農民被動淪落為了盜賊馬匪。馬上就是秋收,隻需休整一到兩個月,沼地公爵便可卷土重來,就連攻城炮灰都是現成的。以琥珀港這些市民部隊的戰鬥力,放在野外絕非沼地公爵的對手。
到時候莫斯照樣會被重新壓回琥珀港。
而且北境王國所要麵臨的敵人真的隻有內部的沼地公爵?
克蘿莉斯最近收到了一封來自母親娘家的密信,她那位南境的姐夫似乎已經有點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