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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5章 人皮賬單

    猴兒酒到底與他們說了什,竟讓這六姓主事,表現的如此乖順配合?

    眼見得不到一日之間,十姓祖祠,便已經被拆分,周、陳、趙、孫、祝、李六家,各譴自家未上橋的後輩,從這祖祠麵,請出了一枝香火。

    這倒不是他們拿架,而是他們都已經是上了橋的人,早已非人,便不能再背香火,隻能讓未上橋的嫡係兒孫來。

    不僅是這六家,就連貴人張家與不死王家,也都譴人送了回去。

    至於已經沒了後人的孟家,則由紙人代替,也將這一枝香火,引去了城外。

    鎮了這世間二十三年之久的十姓祖祠,居然說拆就拆,如今隻剩了九個空洞洞的殼,以及惟一還留了香火的自家祖祠在此。

    守著祠堂的老人,正在用掃把打掃著祠堂前的灰塵,慢悠悠的歎著:“他們都走了,你們胡家呢?”

    胡麻看向了他,道:“你昨天夜,還說有話想要對我說?”

    守祖祠的老人點了下頭,將掃把倚在了牆壁上,躬著身,來到了他平時住著的小屋旁邊。

    拿出了一壺冷茶,招待胡麻坐下,慢慢道:“洞玄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一個人,聰明處,甚至比他師父,比他們大羅法教的祖師爺還要聰明,但卻有些過於自負了。”

    胡麻凝神看著他,忽然道:“你是誰?”

    十姓祖祠乃是石亭之盟的根本,也是十姓最大的好處,能在這守祠堂的,自不會普通。

    尤其是,這位老人提起洞玄國師的時候,那份態度,也表明了他輩份不低。

    “我隻是一個命數最輕的人罷了。”

    守祠堂的老人苦笑了一聲,道:“命數輕的人,便容易被人遺忘,法術也難沾身,所以,才會被人選中,在這看守十姓祠堂。”

    “當然,命數輕的人,也難成大事,無論想做什,對這世界的影響,總是會微乎其微,什都改變不了。”

    “倒是你,命數如此之重,天生便是做大事的,便是你不想做,也會被推著上前台來。”

    “……”

    胡麻靜靜看著他,忽然道:“你似乎對國師與十姓,都很了解。”

    “看了二十多年,想不了解也難……”

    祠堂老人微微苦笑,道:“十姓固然可以舔著個大臉說自己盡了力,為這天下續了二十年的命。”

    “但瞧瞧他們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封輪回,斬人魈,祭三屍,拆生橋,毀鬼門,把這世道搞得千瘡百孔,處處冒煙,便讓人想要收拾,卻從哪下手呢?”

    胡麻一直凝神看著他,忽然道:“你既知道他們做了這多事,可知他們底氣在哪?”

    “底氣,來自於見識。”

    守祠堂的老人道:“二十年前,洞玄的眼力比他們高,本事也比他們大,所以洞玄說是什,便是什,請他們進石亭,定下盟約,請他們分了這都夷的遺產,定了成仙之機。”

    “對當時的十姓來說,根本沒有不答應的理由嘛!”

    “天下沒有了皇帝,便由他們分了這皇帝的權柄,好處得了,但又不用坐上那個位子,自然也不用擔心被太歲看見。”

    “所以說,十姓雖然都沒有真正坐過皇帝,卻也等於都坐了二十三年的皇帝,雖然不用被太歲看見,但隻要坐過一天,那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這是當初洞玄能夠說服他們的最大原因,隻是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很多事情都變了。”

    “……”

    聽著這話,胡麻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所以,國師其實不是如今這天下本事最大的人?”

    守祖祠的老人聽著,微微搖頭,忽然笑了笑,道:“洞玄自是一身好本事,學究天人,擅長各門之術,十姓麵,若真與他交手,各門主事,怕是誰也不敢說是他的對手……”

    “但十姓也沒有閑著,他們在各自的橋上,看見了很多東西。”

    “論起來,洞玄這身本事,或許不弱於任何一人,但十姓門道麵,卻各有一手,是他壓不住的。”

    “便如,孟家能伺候好了那位老祖宗,也能請那位老祖宗上身,洞玄便對付不了,孟家老祖宗上了身,他便隻能送神。”

    “而守歲一門,有天地不動印,施展了出來,金身不漏,萬法不沾,他便也隻能在旁邊等著。”

    “其他各門道,藏的隻有更深。”

    “洞玄連對方如今真正的母式是什,都不知道,哪敢說力壓十姓?”

    “僅在最簡單的術法一道,便已成了如今這微妙的形式,更何況說是其他人呢?”

    “……”

    說到了這,他低歎了一聲,道:“洞玄本也以為自己贏定了,二十年前算盡了一切。”

    “到了如今才發現,不僅二十年前便被胡家人給坑了,二十年後,連他以為手拿把掐的人,也早就有了各自的想法……”

    “他那一身本事再大,難道像個潑婦一樣去十姓的門上吵鬧?”

    “隻能走,隻能認命。”“但真正有野心的,還是十姓……”

    “……”

    說到這,他才略略一頓,凝神看向了胡麻,道:“洞玄隻是想成仙,這是他麵對太歲的時候,惟一能夠想到的可以贏的方法,贏這一場,大過了成仙本身。”

    “但有些人,卻是真正想成仙的。”

    “他們這一次沒有插手,一是因為白玉京非他們所想,二也是,他們本身就從各自橋上,看到了一些東西,有了更大的野心。”

    “相比起被攔路虎鉗製,不得不聽從於洞玄,他們更想打破攔路虎,踏入歸鄉之境,成就真正的大自在。”

    “……”

    “你要跟我說的,便是這些?”

    他微微歪頭,看向了這位守祠堂的老人,目光,已毫不掩飾探究之意。

    祖祠老人也看著他,低聲道:“我隻是提醒你,比起背起什東西來的本事,十姓躲掉麻煩的本事,才是最大的。”

    “石亭之盟,自訂出來的那一日開始,便是這世間最大的麻煩。”

    “雖然如今這石亭之盟倒成了一個笑話一般,但是,能夠讓十姓彼此忌憚的事物,一旦留下了痕跡,便不是那容易抹去的啊……”

    “……”

    胡麻聽著這話,也頓時嚴肅了起來:“石亭麵,究竟留了什?”

    “人皮賬單。”

    祖祠老人並不遲疑,和盤托出:“寫在了那張從皇帝身上扒下來的人皮上麵的規矩,便是石亭之盟的根本。”

    “皇帝的皮?”

    胡麻心間微怔,旋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張皮不是在孟家的手?”

    何止是在孟家手,甚至還被自己打爛了,而且從當時的手感來看……確實是皇帝家的。

    “若不讓孟家真的相信,他們又怎會願意甘為走鬼,去背起了陰府深處,那讓人倒楣到可以絕戶的怪東西?”

    祖祠老人冷淡笑了一聲,道:“那張皮,確實是皇家的,隻是屬於太子,由國師與其他幾人,親手剝下來的,給了孟家的。”

    “真正的皇帝皮,一直都藏在石亭。”

    “畢竟,那對太歲來說,可以說是它有帳本啊……”

    胡麻神色略略嚴肅了起來,這確實是國師未曾提過,其他六姓,也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的一點,一時卻也不知有何用,但心間卻不可能對此毫不在意。

    “記在心即可,倒也不必太過掛懷,畢竟你們胡家先祖,明知道那張皮的存在,卻還是選了這條路。”

    祖祠老人提醒過後,卻是輕輕一歎,擺了擺手,道:“既然選了這條路,那該辦就辦,胡家的香火,不必急著遷走,自有我在這看護。”

    “專心做你該做的事情好了,我也想代替死了的人,看看你胡家賭出來的路。”

    “……”

    聽他說了,胡麻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去,隻見天色已近黃昏,滿城一片死寂,卻不知何時候開始,忽然這座繁華熱鬧到不正常的上京城,開始有了種種苦難病痛。

    有人行走在路上,忽然一身血肉,慢慢的剝離,也有人原本硬硬朗朗,卻忽然摔倒在地,呼痛之聲不絕於耳。

    沉沉霧靄自上京城浮現了起來,隱約蒙上了一層紫氣。

    曾經的上京城,雖有著諸般邪詭,但卻隱約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而如今,隨著十姓香火請出了上京,上京城的紫氣,便也開始壓製不住的流散了。

    紫氣流散,這座被紫氣撐起來的上京城,便仿佛美女被剝去了畫皮,開始露出了骷髏模樣。

    就連王家藥房之中,那封著血肉丹爐的門扇,也忽然被擊得碎裂,血色觸手伸了出來,如同九幽厲鬼,在人間摸索著什。

    滿城的百姓,也在此時變得神色漠然,一個個的身形仿佛高了許多,腳掌不受控製一般,一點點的提了起來。

    隻用了一點點的足尖接觸地麵,仿佛飄著一般,在這街道上漠然的轉來轉去。

    同樣也在此時,忽然有淨街鼓響了起來。

    篤篤幾聲,如同帶了某種神秘的魔力,讓這座城市重回了詭異的安靜。

    胡麻起身,離開了祖祠,回頭看去,便見那位老人已經提起了掃把,緩緩掃地,漸漸有迷蒙青霧升騰,將這小小的祠堂,護在了麵。

    妖氛迷霧,層層疊疊,沒得讓人不快。

    胡麻深深歎了口氣,邁開了步子,徑直山下行來,轉生者們已在等著自己,萬事俱備,這場法會,該起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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