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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關門,誰都不要出去!”

棗子嶺前,一排一排巨大的粗木柵欄,都關了起來,又將一團一團的鐵荊棘、擂石滾木,推到了各要道關口,守關的兵馬全都撤回了嶺內,瞧著就如同集中都撞了惡鬼一般。

這等場麵,卻是把前來搶關的保糧軍等人馬都驚呆了。

自家這一路趕殺,也遇著了不少城縣,關口,神賜王手底下的頭目兵將,也多都帶了些陰毒瘋癲。

見著大軍趕來,也是各出邪招、損招,就沒有怕的,甚至還有主動前來襲擾大軍的,也虧得他們人少,先鋒官董巧雲又手段多變,所以才一路勢如破竹,來到了棗子嶺。

但眾人都知道,神賜王的凶名不是鬧著玩的,自己這一路順暢,也是偶然。

早早晚晚,都要遇著神賜王的主力,大戰一場,這棗子嶺,便是這樣一處惡戰之地。

殊料自家準備好了惡戰,結果對方反而關起門來,打也不敢打了?

“開門啊,你們給我開門啊!”

而董巧雲,或者說盧太太,或者說地瓜燒,則是一見對方龜縮起來,頓時怒了,騎了大馬在外麵罵陣:“有本事的你們就開門,出來跟姑奶奶我較量上一場,別躲起來不出聲!”

“當初姑奶奶我到了你們地盤上,你們坑我,害我,追殺我,敗壞我名聲。”

“如今山不轉水轉,姑奶奶我回來啦!”

“我從軍,就是為了找場子,你們欠我的都要還回來,不出來我就罵你們罵到天黑!”

……

事實上,地瓜燒還真沒有罵到天黑,她是罵到了天亮。

那棗子嶺的守軍,居然異常的能忍,說關門就關門,連個頭都不帶露的,任地瓜燒在外麵叫罵,硬是連個嘴都不還。

而地瓜燒罵到了天黑,也累了,但是氣還不順,於是施展,召了一群小鬼出來替她接著罵,夜兩方兵馬隻聽見半山腰上,陰氣滾滾,叱罵連聲。

一口氣罵到了雞叫時分才散,硬是沒有一點重樣的。

連最疼愛這位義妹的中路將軍沈紅脂,都有點心疼地瓜燒了,夜親自煮了梨湯給她送過來,撫著她順滑的頭發,感慨著:‘當年妹子在神賜王跟前,這是得吃了多大的虧啊?’’如今氣成了這樣,我這位做姐姐的,這次一定要為她出氣!

天明時分,便立時點將。

打定了主意,不論這一次棗子嶺兵馬回不回應,哪怕是硬打,也要打下來。

可也就在兵馬召集起來,再度壓至棗子嶺陣前,還未曾開口,便先聽到了棗子嶺麵有人痛罵:“好個明州王,好個保糧軍,虧你們四下亂傳,把個名聲說的如此之好。”

“什仁善愛民,什兵紀如鐵,什秋毫無犯!”

“結果軍中,卻收了這一個惡貫滿盈、陰狠毒辣的妖人為將。”

“當年這妖女見了我渠州有人煉鬼,她就一定要煉個更厲害的,不讓她煉就說我們坑她,犯了法要拿她,她就敢去神賜王府上鬧事……”

“渠州這多教門做的事,加起來也不如她一個月內搞出來的厲害啊,渠州名聲說是被她一人毀了的也不過為……”

“再講我們家,神賜王,本是念著你們明州王名聲好,願高看你一眼,與你結為兄弟之盟,共守共進。”

“結果你們明州王非但不念著這個好,反而無端啟釁,輕易犯境,侮我君王,事已至此,渠州不與明州之戰,已經避無可避,你們有膽有本事,便到猛虎關來,決一死戰罷!”

“胡說八道!”

中將軍沈紅脂聞言,已是勃然大怒:“我義妹忠心重義,人美心善,倒被你們罵成了惡貫滿盈?”

“再說神賜王,不也是他先侮我明王,托大裝蒜,才有了此戰?”

“來人啊,率兵攻城,我要瞧瞧這嶺上生了何等棗子,讓他們吃的這般嘴硬?”

“》說著便要下令,強行攻上嶺去。

地瓜燒也是第一個跳了出來:“將軍姐姐,強行攻嶺易有死傷。”“我衝在前頭,你跟在後頭!”

在沈紅脂激動的目光,地瓜燒身先士卒,跳下馬來,這等以下攻上,確實凶險極大,又無法騎馬。

中將路座下一眾兵馬,見到這盧家小娘子一介女流,卻如此勇猛,紛紛感動,當即不知多少悍勇士卒跟了出來,抱著必死的決心,與她一起攀藤履岩,攻進了關口。

但殊不料,這一進來,卻頓時瞠目結舌,隻見得這嶺上,一夜之間,已沒了兵馬。

連那大早上對著嶺下破口大罵的,也早就溜走了。

如今這原本屯了數萬大軍的棗子嶺重地,竟是一夜之間,空空蕩蕩,不廢吹灰之力拿下。

眾人又驚又奇。

普通士卒盡皆歡騰起來,皆說巧雲將軍一夜罵戰,叱退了棗子嶺大軍的偉跡。

“他們果然心虛了!”

沈紅脂也又氣又喜,氣的是沒給義妹出氣,喜得是不廢一兵一卒,得了這一大功,便道:“既然他們怕了,那咱們這便傳信明王,一鼓作氣,打到猛虎關去,跟神賜王見見真章!”

“神賜王直接退守猛虎關了?”

而同樣也在聽說了各地連勝,保糧軍已入了渠州之地,正齊往猛虎關處匯合之時,原本打算直接前往渠州,觀察各路動向的胡麻等人,也頓時有些詫異:“不是說那神賜王最是凶橫霸道,下手毒辣?他脾氣啥時候變得這般好,麵對保糧軍步步緊逼,倒要主動退守?”

“神賜王退守猛虎關,倒不算是失利,隻算是以退為進罷了。”

而麵對著胡麻的疑惑,不食牛內彩字門弟子,便也總會及時將各處消息遞來:“渠州之地,有糧有鐵,最為豐饒,但這豐饒貧脊,也是以猛虎關為限。”

“關內關外,截然不同。”

“猛虎關麵,才是神賜王的根骨所在,外麵這些城縣,隻是附庸,丟便丟了,再搶回來也容易。”

“當然,神賜王脾氣本也不是這好的,他受這等氣,還是因為形勢於他不利。”

“如今這神賜王,本就與北邊的長生王磨擦不斷,早有嫌隙,如今又有明州保糧軍與他一言不合,大軍來攻,袞州白甲軍,瓜州鐵檻軍,同時跟進,三路大兵壓境。”

“又有官州割肉軍,還有周圍大大小小,野心勃勃的諸般草莽,私兵豪強,一應湊起了兵馬,齊齊異動,皆要來打!”

“如今這神賜王命這邊的兵馬退守猛虎關,不與敵軍大戰,也隻是為了保存實力。”

“便在這幾天時間,他正親自率兵,掃清了周圍十幾路人馬,又派了可靠人手,提防著北邊的長勝王,自己則騰出手來,率領他的浮屠軍趕往猛虎關,與眾人決一死戰呢!”

“親自率兵,短短幾日便掃清了十幾路兵馬?”

胡麻聞言,倒也微微沉吟,短短一句話,便代著此人不眠不寢,殺人無數了。

然後才又覺得有些奇怪:“此人名聲真就這差,一下子引來十幾路兵馬,同時打他?”

“那倒不單純是,多半是有能人出手了。”

這位彩字門的弟子笑道:“我們也想探查究竟,隻是出手之人極為高明,卻是沒法讓我們找見線索,但光是瞧這形勢,也能猜出大概。”

“這位神賜王確實聲名不好,手底下煉妖兵邪法的極多,但他又不是個傻子,又豈會在這時,故意結下許多對手?”

“恰恰相反,他正是因為有了根基,又見時機到了,便要結交周圍各路草頭王,江湖草莽,重名者給名,重利者得利,也好壯起聲勢,趁了天下局勢不穩,做這中原之地的盟主。”

“此次也是借了夫人生辰,遍邀各路英雄前來匯盟的。”

“但誰也沒想到,最終結果,倒是與他想的不一樣。”

“本是言辭客氣親近的親筆書信,送到了別人那,卻都成了傲慢羞侮,本是附加了許多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卻都變成了強勢擄奪,不留活路。”

“他神賜王是厲害,但別人也要活著,於是,便隻好都起兵反了他了!”

“”

聽到此處,胡麻才恍然:“把戲門?”

能做這等古怪陰損之事的,除了把戲門,還能有誰?

隻是心間也立時起了疑心:“那些草莽,難道就不想求證一番的?”

“便是這神賜王,意識到了不對,也總該想辦法解釋一二?”

那彩字門弟子,苦笑一聲,還未開口,倒是旁邊的吳禾妹子笑了一聲,主動道:“解釋不了的。”

“胡大哥,那神賜王送出來的書信,到了人手上時,金漆完好,封存得當,打開信後,上麵的字跡與寶印,也是分毫不差,隻是信間內容,卻大相徑庭,又怎可能辯別得出來?”

“再有一些,想要問個明白,但派過來的使者,都已暗中換了人,又怎問?”

“還有一些,本就是神賜王手下,迎來了軍中使者,拿了虎符印信過來,讓他先自派兵去打別人,事後神賜王卻說是假的,自己沒有下過令,但又怎讓人相信?”

“神賜王收縮兵馬,退回猛虎關,也正是這個道理。”

“他發現自己這兵馬派了出去,便忽然不是自己的兵馬了。”

“還得是把戲門啊……”

胡麻聽著這些事,恍然大悟之餘,卻也有些感慨:“這趙家人行事,才真是神出鬼沒。”

“外外占盡了便宜,卻還要拿捏著人情事故,讓人對他討厭不起來!”

“如今看這天下形勢,分明便是他們第一個給咱們出了難題,也是他們暗使手段,讓我們兩邊不得安穩,偏偏因為那兩秤砣,我倒還對他們頗有好感呢。”

“隻是,如今那六姓,都是早晚要與咱們鬥一場的,他們卻折騰這些做什?”

“”

心間隻是暗想著,若是把戲門這些手段,都用在了保糧軍身上。

那才剛剛有了幾分氣候的保糧軍,沒準比神賜王處境更難,說不定會被絞殺而死。

吳禾見得多了,也能說出一些道道,但問起把戲門真正的目的,卻不好說了。

倒是旁邊的老算盤,遲疑道:“或許,是因為相比起保糧軍,轉生者來,這位神賜王的某些特殊之處更為厲害,已經使得把戲門也無法坐視不理,以免將來更是不好收拾了?”

這般憑空猜測,自是尋不見一個答案,諸人便也幹脆先到猛虎關來,看個究竟。

而在此時,渠州境內,山水相接之地,一座天然巍峨險關之前,赫然便已起了狼煙,關內自是重兵把守,森然沉厚。

而在關外,大路之前,眼見得也是大旗招展,一路路兵馬,如今早已自四處趕了過來,亂世草莽,便是需要靠鮮血與廝殺,才能磨煉出一身氣質來。

保糧軍在明州,還隻有那一萬保糧軍精銳能看。

但如今先打湖州,再往渠州,眼見得道道大旗,已頗有了幾分模樣。

中軍大帳之下,正是明王楊弓,穿著鐵甲,一身殺伐氣質,身邊刀槍如林,甲映寒光。

而在左右,則分別是周梁、沈紅脂二員大將,再看周圍,又是一支一支精兵,各自排開,居中者,身披暗紅甲胄,軍上挑著紅燈籠,自然便是明王楊弓最為根本的一支保糧軍。

旁邊的,則有穿著一身白麻,那是董巧雲練出來的披麻軍。

再旁邊背著鐵架子,穿著皮革的,乃是周梁領的火鴉軍。

再旁邊,與其他人都拉開了距離,身上皆背著瓦罐,神色倨傲者,乃是趙柱的瓦罐軍。

而向北看去,一陣陣鑼鼓聲響,卻是袞州白甲軍到了。

領頭的,左邊是白須飄飄,身子骨硬朗健壯的孫老爺子,右邊是白麵無須的湯壇主,中間則是手持著折扇的軍師白扇子。

不過白甲軍的特點是沒有首領,一切事務,平時都是由他們三個人商議而定,也未封王。

原因倒是簡單,首領本是一錢教妙善仙姑,但她平時可是不怎管事的。

偏偏孫老爺子等人,拉大旗,搏功名的想法有,但做皇帝的想法卻是沒有。

他們屬於拉起了兵馬,待價而沽,把自己賣個好價錢的類型。

而眼見得二路兵馬齊聚,正要湊到一起說話之時,便又聽得另外一邊,鑼鼓喧天,鐵騎動地,眾人便皆打起了精神,就連明州王楊弓,這會子也伸長了脖子看了過去。

知道過來的正是自己約好了,一起過來攻打渠州神賜王的瓜州鐵檻軍,那也是一支頗具聲名的兵馬。

因了不食牛的暗中策劃,雙方同盟共守,算是自己人,隻是那鐵檻王極神秘,尚未謀麵。

遠遠看去,漸漸看到了那支鐵檻軍,隻見得人人騎馬,身前各持一方巨大的盾牌,兵甲齊備之處,竟是保糧軍與白甲軍都無法相比。

而大旗招展之處,坐在了中間馬上的一人,身子墩實,神色冷漠,左右兩邊皆是親衛拱隨,帶著一身氣勢,來到了陣前。

這一下,明王楊弓明顯有點懵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懵。

連周梁與趙柱等人,也一下子愣了神,對視了一眼,再向他看,還是愣神。

胡麻也看懵了,聲音都有點變了調:“那是……”

“……周大同?”

這小子不是應該在血食礦,跟著二爺割血食的嗎?如今在那搞什?

“咳……”

見著胡麻都愣了神,旁邊的彩字門弟子也忙解釋道:“教主可別生氣,都是大師兄搞的。”

“當初你打下了瓜州城,滅了嚴家,那鐵檻門便要收到咱們手,但不食牛內出謀士,卻不出王將,總要扶持個可靠的才行。”

“可臨時抓馬,左右找來找去都不合適,便由保糧軍軍師鐵嘴子舉薦,大師兄親自考查並點頭,將你師弟,也就是周將軍送到了鐵檻王位子上……”

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胡麻的臉色,態度倒是凝重了起來:“當然,這件事雖然沒有提前稟告教主,但也是有原因的。”

“大師兄說,這也是當年師尊傳下來的天書內容之一,凡有了好事,要多想著領導一點,領導若不需要,那便想著領導的親戚。”

“招呼不能打,以免領導犯了錯誤,但將來等領導知道了,雖然可能會報怨兩句,心一定是高興的。”

這一下子把胡麻都搞得報怨不出來了,仔細想了一想,卻隻能無奈的歎:“這特好像還真是彼世總結出來的真理……”

而見胡麻放鬆了下來,這位不食牛彩門弟子便也笑道:“還說別,他坐的挺好的,就好像本就該有這個命,惟一問題就是,對某些仇敵的親眷,有時過於熱心腸了……”

聽他們說著,老算盤都忍不住笑了一聲,道:“這可真是人各有命了……”“當初我給他算命,就覺得他命有這大富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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