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焦土之上勁風翻湧,真氣爆裂之聲不絕於耳。
遠處,人頭怪鳥蹲坐一株老樹上觀戰,看著激烈交鋒中的兩人,它眼神中不時閃過驚異。
因著黎淵的關係,它對韓垂鈞印象還是有一些的,但也不過是個年紀不小卻還未入道,資質平平的老家夥而已。
即便是闖塔十二層,也不過讓它稍稍有些興趣而已。
無他,稟賦太差,境界也太低。
但黎淵可不同!
那可是一路打到道兵塔三十六層,兼具鬥戰與稟賦的開廟者。
此刻,在它的感應中,那韓垂鈞固然不如同階的黎淵,但除卻稟賦間的巨大差距外,兩人於鬥戰一道上的天賦似乎相差不多?
“可惜天賦太差了……”
人頭怪鳥心下有些惋惜,難得遇到一個道兵好苗子,但稟賦過差,哪怕湊足百形又修持了一門古怪的功法,卻也不過‘人中龍鳳’級的稟賦。
與神魔級的黎淵之間的差距,比蚱蜢和真龍間的差距都要大。
“吼!”
電光耀目,磨擦交織著化為雷龍怒吼,韓垂鈞持杵橫擊,宛如自雲中探首的雷龍,欲要噴出滅世之雷摧滅一切敵手。
“老韓進步很大啊!”
黎淵眼神很亮,他居然察覺到一絲壓力?
相比於幾年前,韓垂鈞此時,無論是真氣亦或是武學都有了堪稱巨大的進境,雖然他壓製了境界,收斂了鋒芒,也並未動用任何掌馭,
可同階交鋒下能給他一絲壓力的,當世都罕見!
“砰!”
心中讚賞,黎淵動作不停,掌中重錘橫起,蒼青色真氣於身後翻湧,隱成龍鯨之影。
轟隆!
雷鳴陡炸,氣浪翻湧。
黎淵立身不動,韓垂鈞卻如遭雷殛般踉蹌後退數十丈,焦土被他犁出深深的痕跡,土石翻湧,煙塵滾滾。
“不打了!”
韓垂鈞走出煙塵,發絲淩亂頗為狼狽。
“您還沒輸啊,再來啊?”
黎淵意猶未盡,反過來指點老韓的感覺著實很妙。
"……"
韓垂鈞甩了甩手臂,收起降魔杵,眼神複雜,語氣唏噓:“你就差讓老夫兩隻手了,這還打個什?”
看著長身而立,似乎連腳步都沒挪動一下的黎淵,韓垂鈞心緒翻騰。
猶記得初見時這小子孱弱的自己一隻手就能打翻一群,十餘年不到卻已完全顛倒了,如今這小子一隻手能打自己一大群。
“您老說的哪話?這一戰,弟子也快竭盡全力了。”
黎淵很謙虛,主要他還想指點老韓。
“是嗎?”
韓垂鈞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小子的‘惡意’,冷哼一聲:“你用了幾成力?”
“九成九!”
“你放屁!”
看著一本正經的黎淵,韓垂鈞氣的胡子都飄起來了:“你連腳都沒挪一下,說什九成九?”
“怎?以為老夫輸不起?”
“呃……”
眼見老韓大怒,黎淵隻能如實回答:
“約莫五成。”
“這還差不多。”
韓垂鈞語氣平複,雖然還覺得這小子話有水分,但也沒再追問的意思了。
要這小子來句‘姑且算兩分力’的話,他不得嘔出血來。
“老夫卻已竭盡全力了。”
哪怕早知自己已遠不是對手,但同階一戰卻還輸的如此徹底,韓垂鈞仍不免有幾分唏噓:
“不愧是神魔級稟賦。”
‘這可不是神魔級稟賦……’
黎淵心中腹誹一句,卻沒說出口來打擊老韓。
但事實上,他即便壓製了境界,但沒有掌兵籙加持的情況下,自身的稟賦也隻有‘蓋世(上)’而已,若真是神魔級的稟賦……
……
八方山下,黎淵點起篝火。
篝火邊,師徒倆交流著武學,與許多年前不一樣的是,現在大多數時候是黎淵講,韓垂鈞聽。
老韓並不在意被弟子傳授武功,他習武之心赤誠,遇到不解的會主動詢問,對黎淵傳授的諸多武功也都盡數收下。
“您這百獸雷龍脫胎於龍魔心經,卻又不大相同,弟子認為,您可兼修二者,其中主次則由您老自己決斷。”
黎淵講述著修持龍魔心經的心得。
韓垂鈞一身修持都來自於龍魔心經,因而修這門神功時上手很快,畢竟有著七十多年的底蘊,但比之他自然要遜色良多。
這與刻苦無關,純粹是稟賦上的差距。
如今的黎淵,哪怕沒有掌兵籙加持,修持各種武功的速度之快,也足以讓當世任何人瞠目結舌。
“嗯。??”
韓垂鈞言簡意賅,除了詢問之外極少打斷黎淵的話。
黎淵對老韓也沒什隱瞞,麵對詢問,但凡知曉無不傾囊相授,一如當年老韓傳他武功時一般。
最後,他自懷中取出一本帛書來:
“這是弟子習武這些年的心得,您老閑暇時可以一觀,或許有些裨益。”
這些天,或者說三年,他針對一幹舊友自身天賦,所學武功寫了很多本類似帛書,這本自然是專門寫給韓垂鈞的。
但不同於給二哥、方女俠、八萬的帛書,這本冊子更貼近於他自己,因為他的路就是脫胎於韓垂鈞,兩人相似度極高。
“有心了。”
韓垂鈞心有些怪怪的,有種身份顛倒,自己才是弟子的錯覺,但他素來不拘小節,自然的接過冊子翻了翻。
“你這……”
這帛書並不厚,約莫也就數十頁,自然不是什武功秘籍,但韓垂鈞卻是看的眼皮一跳,旋即已經反應過來:
“準備走了?”
“應該是?”
黎淵也不大確定,龐文龍的意思,是誅滅雲魔、千眼、萬逐流後,取朝廷香火給他合兩口玄兵,萬事俱備後再上路。
“天外天啊。”
韓垂鈞有些向往,黎淵搜羅的有關天市垣的情報自然有他一份,對於那個號稱匯聚無數天驕人傑的大界域,他也著實很有興趣。
“天市垣不乏改易自身稟賦的大藥,等弟子回來,給你帶上一份。”
黎淵很看好韓垂鈞,不止是因為師徒的身份,老韓的脾性與心誌在他這些年所見武者之中也是上上之選,若能彌補天賦的不足,未必沒有修成神宮的可能。
“那自然再好不過。”
韓垂鈞笑了笑,他從不拒絕自家弟子的好意。
夜幕下的八方廟很安靜,幾大道宗的宗師們靜靜參詳著八方圖錄,師徒兩人聊了很久,黎淵自覺已將這些年的武學心得盡數說完後,天色已是大亮。
“行了,該說的也說完了。”
韓垂鈞靜靜將黎淵的話記在心,旋即開始趕人。
"……"
黎淵有些無語,旋即笑著擺手,準備離開,心中一動,突然回身問道:
“您就沒什囑咐我的?弟子可是要出遠門,說不定就一去不回了。”
“哦?你不說老夫都忘了。”
韓垂鈞拍了拍腦門,作恍然狀,囑咐道:“你身係破劫之事,一路上小心些,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千萬要活著回來……”
說著,他頓了頓:
“其他人不說,老夫方才百十來歲,還沒活夠,你千萬要活著回來救老夫!”
“啊?”
黎淵一怔,哭笑不得:“您老說的也太直白了!”
“不然呢?”
韓垂鈞瞥他一眼。
“那要是您是我呢?”
黎淵換了種詢問方式。
“要是老夫?”
韓垂鈞咧嘴一笑:
“天市垣大好地界,老夫樂不思家,至於其他人,唉,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老夫又不是神,自己活著都不容易,哪管得了那許多?”
“這……”
師徒倆對視一眼,沉默一瞬,旋即都笑了。
“弟子記住了!”
黎淵躬身一拜,擺手離開。
韓垂鈞沒再說話,取出一枚靈丹服下,就再度進入道兵塔。
弟子強過自己,他心中喜悅卻不也不甘心。
這道兵塔三十六層,黎淵去得,他韓垂鈞也去得!
不!
“老夫要登頂八十一層!”
韓垂鈞摩拳擦掌,鬥誌如火。
至於那勞什子天日之災……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哪管得了那許多!
……
……
離開八方廟前,黎淵還是見了東二十三。
入廟的長廊盡頭,東二十三盤膝而坐,看到黎淵到來也不意外,隻是淡淡的看著他。
“如何才能在幽境外開一條路?”
黎淵深吸一口氣,類似問題早幾年前他就問過,但離去之前他還是想問一問。
“成為東廟之主。”
東二十三平靜回答。
"……"
黎淵無言以對。
成為東廟之主的道路,東二十三並未隱瞞。
通過入廟關,擊敗其他入廟者,可成為東境行走,再擊敗其他東境行走,即可成為東廟之主。
直接而明了。
問題是……
“辦不到啊!”
黎淵咬牙。
過去三年他也曾嚐試過入廟試煉,但多次嚐試都卡在了入廟第一關,他無法擊敗那個時刻停留在多口玄兵加持下,猶如真神魔級稟賦的‘自己’。
多次拚殺鏖戰,最多也不過是不勝不敗。
如今,又多了天火三昧印,他倒是有把握能打過第一關,可打過又如何,那才隻是第一關。
長廊中陷入沉默。
片刻後,黎淵轉身離去。
“二十三爺……”
不知何時出現的人頭怪鳥有些惋惜:“就這讓他走嗎?”
“走?”
東二十三緩緩閉上眼:
“入了廟,去留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