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有一場別離。
白溪在忘川待了很久,傷勢已經完全好了,就連那個漫長的秋天,都已經過去,終於也是到了告別的時候。
這一次,忘川之主沒有任何理由,再強行留下這個姑娘了。
她送白溪離開忘川,但走得很慢。
兩人走在河邊,有些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溪主動開口道:“秋姐姐,等我看完妖洲,我就從妖洲南下,然後就再來看你。”
忘川之主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雖然我不是最想見你,但也很好。”
白溪知道忘川之主最想見的是那個她嘴的膽小鬼劍修,她想了想,說道:“秋姐姐,要不然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要是見到他,我就讓他來找你?”
忘川之主笑眯眯搖頭,“沒用的,要是別人勸他就有用,這家夥也不會陷入如今這個處境了。”
白溪有些不懂,但大概是能猜到,能讓忘川之主喜歡的劍修,怎都會是這個世上最了不起的那一撥劍修。
“男人嘛,總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是聽不進去女子建議的,不過我也沒說他做錯了啊,不應該做啊,他要是願意說一聲,我還能幫著他一起幹呢。可惜這個膽小鬼,很要麵子啊。”
忘川之主不知道這想到了什,笑著開口,聲音倒是有些調侃之意。
白溪問道:“那秋姐姐你不會主動去幫嗎?”
忘川之主看了白溪一眼,搖頭道:“女子主動幫男子,很掉價的。更何況我是誰啊,我是這個世上五個青天之一,還是其中唯一的女子啊!”
白溪聽著這話,不是很讚同,想了想,還是決定有什說什,“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喜歡一個人,隻要自己喜歡,幫他就幫他了啊,至於事後他喜不喜歡自己,領不領情,不重要的。”
忘川之主笑著說道:“所以那個劍修要頂著得罪菩葉山都要出手幫你,但你不還是不領情嗎?”
白溪笑道:“那是我的事情,跟他沒關係的。他真要出手,是他的選擇,但我肯定會說到做到,更討厭他。”
“真是個絕情的小丫頭。”忘川之主打趣笑了笑,“但事情哪這簡單,我的事情很複雜的。”
白溪也說不出什,最後隻是說道:“反正秋姐姐怎選都好,隻要秋姐姐不後悔,就可以。”
忘川之主唉聲歎氣,“可我就是不開心啊。”
白溪不知道該說什了。
“隻是就算是我幫了他,他也該怎樣就是怎樣,那個家夥,比你還要絕情的。”
忘川之主看著白溪,希冀問道:“怎樣,他是不是特別討厭,特別壞?”
白溪看著忘川之主一臉的希冀之色,搖了搖頭,“我覺得他也沒問題的,他也沒讓秋姐姐你幫忙,所以秋姐姐不要覺得他不領情,不報答。”
出人意料的,忘川之主沒有生氣,隻是笑了起來,“是啊,他就是這個臭脾氣,但我呢,不知道為什,就是喜歡他這種臭脾氣,所以他不敢來見我,要當膽小鬼,我也願意一直等他。”
白溪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之後兩人來到忘川三萬的起源,這個地方,有河水從地底冒出來,隨著地底冒出來的,還有那些遊魚。
忘川之主指了指北方,說道:“妖洲那邊,以前是一座妖國,那位妖主境界還湊合,在之前的九位聖人之列,也是唯一的妖族聖人,不過後來修行出了岔子,身死道消,那座萬妖之國也就是順勢分崩離析,如今據說那邊有大大小小十數座妖國,有些亂,其中有個半妖勢頭不錯,看起來有一統妖洲的趨勢,不過隻是有趨勢,還沒真正一統,這反倒是最亂的時候了。”
忘川之主把自己知道的東西,都說了一遍。
白溪好奇問道:“姐姐怎知道這多?”
因為在她看來,忘川之主不離開忘川,好像對世上的事情也不關心,是怎都不該知道這多東西的。
忘川之主指了指那些遊魚,“這的魚,可不都是人,有些是妖,他們進入忘川,絮絮叨叨,就願意說起生前的所見所聞,我有時候很無聊,就會聽一些的。”
人死之後,隻要魂靈還在,都會投入忘川來爭取一次轉世機會,那多人,說那多話,其實忘川之主就算是不離開這,大概都能知曉天下大事。
不過除去真正大事之外,其實很多人絮絮叨叨,嘴自認為一生最重要的經曆,在忘川之主眼,那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雞毛蒜皮了。
“那個半妖據說天賦很不錯,如今大概是登天了,大概距離雲霧還有些距離,不過按著妖族的先天優勢,等他踏足雲霧境的時候,其他人就要覺得棘手了,而且我覺得他隻要不出問題,大概以後他就是新的妖主了。”
忘川之主微笑道:“要是他運氣再好一點,以後成了妖族曆史上第一位青天,那這七洲之地,隻有東洲,沒有青天了。”
說話的時候,忘川之主看著白溪,因為白溪正好是東洲人。
白溪不知道忘川之主的期待,隻是記下這些事情之後,再次正式告別。
忘川之主沒有阻攔,隻是大方招手,目送白溪離開忘川,去往妖洲。
隻是等她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忘川之主忽然喊道:“其實那家夥,膽子很大,不是膽小鬼!”
白溪轉頭,茫然地看著她。
忘川之主輕聲道:“他很厲害,很了不起,沒有我說的那糟糕,你不要覺得他差勁。”
女子說起自己喜歡卻不喜歡自己的男子,大概會因為不喜歡自己而埋怨,最後言語偏激,但最後,還是不願意在自己相識的人麵前留下那男子不好的描述。
因為說來說去,還是喜歡的。
喜歡他,就不許任何人詆毀他,就算是自己,也不行的。
……
……
小鎮上這邊的大雨停歇,裴伯收起雨水,用力抖落抖落,然後脫下身上的衣裳,想要用力擰一下,隻是好像有些有心無力,努力半天,最後隻擰出一點雨水。
回過神來的李青花看著身邊的這個小老頭,微微蹙眉,還是伸出手,放在那厚襖子上,隻一瞬,那襖子煙霧蒸騰,麵的雨水完全被蒸發出去了。
裴伯對此豎起大拇指,真心實意稱讚道:“姑娘好本事啊!”
李青花懶得理會他,遙遙看了一眼小鎮那邊,有些猶豫,還是沒有下定決心是去看看,還是就這離開。
裴伯好像看出來了眼前女子的猶豫,笑道:“姑娘,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啊,要不然老頭子帶你去鎮上轉轉?那邊鎮上有米粉,好吃,有燒鴨,也好吃的。”
李青花看向眼前這個小老頭,問道:“你是本地人?”
“那當然了,老頭子從小在這邊長大,小鎮一切,沒有不知道的,姑娘跟著老頭子一起去,保管買東西買不到貴的,吃東西吃不到難吃的。”
裴伯笑起來,下意識就去拿煙槍,但剛握住煙槍,老頭子好像想到了什,又不著痕跡地鬆開手。
李青花想了想,說道:“附近呢?熟悉嗎?我不去那座小鎮,想在附近轉一轉。”
裴伯點點頭,“都熟悉的,我帶你去附近那座小鎮看看?那邊最出名的吃食是醃蘿卜幹,用來下白粥,味道最好。”
李青花沒有拒絕,於是便跟著裴伯往相鄰的小鎮而去,兩人到了小鎮上之後,裴伯熟門熟路的找到一家粥鋪,但卻沒有要鋪子的醃蘿卜,而是笑著說等會兒,然後自顧自鑽入一戶人家,不多說,這才端著一碗醃蘿卜走了出來。
把醃蘿卜放在桌上,裴伯笑說道:“這東西,外麵賣的,絕對沒有他們自己做的好吃,許多外地人來了這邊,吃了醃蘿卜幹,說一般,實際上就是沒吃到好的。”
粥鋪老板聽著這話,有些尷尬,但也知道這小老頭實打實的估摸著是本地人,也就沒敢多說什。
李青花拿起筷子,要夾醃蘿卜幹,裴伯趕緊提醒道:“有些辣的,吃不慣,就泡在粥,把那些辣椒洗一洗。”
李青花沒說話,隻是放了一根蘿卜幹在嘴,嚼了嚼,是覺得味道不錯,但也的確覺得辣。
隻是沒說話。
裴伯趕緊說道:“喝口粥,吃蘿卜幹就是要和粥一起的。”
李青花這才喝了一口粥,把那辣意壓下去。
然後她說道:“不錯。”
裴伯笑開口,“是吧,老頭子選的東西,不會錯的。”
不過李青花隨即說道:“我身上有錢,但買不了這些東西。”
裴伯嘖嘖道:“這說的什話?老頭子請你這個漂亮的姑娘,喝碗粥,喝不起?”
裴伯拍了拍自己的腰間,豪氣幹雲,“不差錢的,隨便吃!”
之後李青花果然逛了一座小鎮,吃了不少東西,裴伯每次都笑地在她身邊付錢,就像是個陪著自家閨女出門的老爹。
小鎮不大,很快就逛完了,李青花也沒有繼續停留的心思,她最想逛的,其實那是那座小鎮,但始終不想進去。
於是她看著老頭問道:“之前那座小鎮,姓解的人家多嗎?”
裴伯仔細思索一番,搖了搖頭,“不是不多,而是一戶都沒有,那小鎮原本是個村子,都是同姓人,都姓黃,後來當然來了些外來人,多了很多人,但好像沒有姓解的。”
李青花問道:“三百年前呢?”
裴伯聽著這個問題,撓了撓腦袋,“姑娘你這不是難為人嗎?老頭子這把骨頭加起來也才五十年的年份,哪能知曉那多年前的事情?”
李青花看著裴伯,難得打趣道:“你有些顯老。”
裴伯尷尬一笑,“興許是旱煙抽多了,臉熏老了。”
李青花對此一笑置之。
兩人離開小鎮,重新回到那條幹枯的小河前的時候,天色漸晚,有些看不真切周遭了。
李青花站在河床前,又開始發呆。
裴伯忍不住說道:“姑娘好像是在找人。”
李青花不置可否。
裴伯小心翼翼拿出煙槍,點燃之後,抽了一口,朝著遠處吐出一口煙霧,沒有衝著李青花,然後這才輕聲勸道:“要是找不到,其實就用不著再找了啊。人這輩子,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把所有時間都放在一件事上的,努力了,就好了嘛。”
李青花看著眼前這個抽旱煙的老頭,微笑道:“你好像很看得開?”
“多活了些歲數,當然心態就不一樣嘛,像姑娘你這樣二十出頭的年紀,肯定還要過些年才能看透些事情。”
裴伯嘿嘿一笑。
李青花不理會這些話,隻是問道:“要找的人找不到,不知道死還是活,總歸是沒個結果,能放下?心不膈應嗎?”
裴伯笑說道:“小時候說要出人頭地,但最後還不是庸庸碌碌,那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難受?喜歡的姑娘不喜歡自己,難不成就要一輩子等著?事情總歸是要放下的,哪能一輩子都那在意。”
“不一樣的。”
李青花搖了搖頭,然後笑了笑,似乎不打算再說什,隻是從懷拿出一顆丹藥,遞給裴伯,“多謝你的吃食,這顆丹藥吃了,不能讓你看著更年輕,但能讓你多活些年。”
裴伯為難道:“這東西聽著這好,至少能在帝京那邊買幾座宅子了,這貴重,多不好意思啊。”
李青花搖搖頭,“這東西對我來說,不貴重的。”
裴伯聽著這話,這才伸手接過丹藥,道謝,“姑娘你真是好人。”
李青花笑了笑,不再說什,隻是再看了一眼這幹枯的河床之後,這才化作一道劍光消散。
裴伯站在原地,隻是看著李青花的背影,有些惱火道:“不知道是隨了誰,這性子真是拗得不行,跟頭牛一樣,怎都拉不回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伯不知道想到了什,嘿嘿的就笑了起來。
然後他抽著旱煙朝著遠去走去,不過卻不是返回重雲山的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