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分九階，前三階為通俗意義上的靈丹妙藥。
四階及其之後，因藥性雄偉奇特，是以有金丹之稱。
哪怕品階高達九階，也可稱一句九轉金丹！
在這諸多品階中，唯有五階丹藥，頗顯不同，有“神聖”象征。
或神丹，或聖藥，蘊含天地造化。
是以，山海界中州有一位存在被稱做丹聖，緣由便是那一位能夠煉製五階聖藥。
初入丹道時，羅塵遐想萬千，也曾口放狂言，他日比肩丹聖。
但那終究隻是狂言。
卻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在嚐試此等壯舉。
隻不過，壯舉之所以被稱為壯舉，就在於這種事情，非尋常人可做成的。
一個月後。
絕巔之上，混元大鼎內，傳來一陣爆鳴聲。
強大的藥力，衝破丹禁束縛，形成一道圓形波紋，橫掃四麵八方。
轟！
羅塵衣袖狂卷，扇去大量衝擊，可少量餘波轟在他身上，依舊將他蕩飛數百丈外。
大地上，氣甲熊熊升騰，是玄塵甲自發生成氣甲，擋下了那些餘波衝擊。
羅塵緩緩飛了回來，一臉陰沉。
失敗，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
而失敗的程度，更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
僅僅隻是在第一個藥材分解融合的階段，就出現了紕漏。
那主材瑤宸朱果，雖未通靈，卻蘊含著一股精粹無比的力量，正是那股力量阻擋了他的煉化。
來到混元鼎前，揮袖散去那種令人聞之欲嘔的丹臭味，羅塵親身入鼎。
不一會兒，一大堆焦糊的藥渣被他捧了出來。
攤在地上提前備好的玉璧上，羅塵細細的研究起來。
數日後，羅塵神色略顯鬆緩。
“手法和步驟都是對的，細節上出了紕漏。”
“果然，係統既然為我入門，就認定我具備能夠煉製成功的能力。那這份細節，我或許得仔細揣摩一二。”
羅塵陷入了沉思。
……
半個月後，煉丹工作再啟。
這一次，羅塵分解融化藥材的動作，放緩了許多。
不僅如此，他更是靈目大開，務求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不得不說，這少時修煉到大圓滿的靈目術，在羅塵一生修行中起到了很大作用。不管是陣法煉丹，還是修行戰鬥，都屢屢有奇效。
至此煉五階神丹之際，更是讓羅塵如虎添翼。
就這般，光是第一個步驟，就花了羅塵足足三月時間，才堪堪成功。
為此，帶來的代價是眼球發脹，血絲遍布。
衍法丹，一經煉製，就不能中斷煉丹過程。
羅塵即便眼睛不適，卻依舊堅持後續步驟。
此丹煉製手法，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單一法門，而是三法同煉，水火共濟之下，輔以氣法收尾。
火法煉丹，羅塵拿手好戲。
水法煉丹這一塊兒，這些年煉製帝流漿、黑皇膏，也算信手拈來。
因此，一切也就顯得水到渠成。
又三個月後，羅塵滿懷期待。
“藥力融合就差一步了，接下來該以禦氣術施行氣法煉丹了。”
便在此時，一個心神鬆懈，丹鼎內傳來一聲低鳴。
“這……”
羅塵錯愕間，已經意識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在他感知中，鼎內丹未成型，無法納氣聚靈。
“臨門一腳，就差這臨門一腳啊！”
羅塵咬牙切齒，滿心不甘。
但再多的不甘，也隻能打碎了往肚咽。
清洗丹鼎，收攏藥渣，研究殘丹，反省自身，上百年熟悉的流程，羅塵一步步去做，不厭其煩。
從頭來過這件事，他比誰都熟練。
……
依舊是那座絕巔。
距離羅塵進入隕魔之地，已有十五年。距離他進丹界，已有十四年。距離他進第五關，已有兩年。
而距離他開始煉製衍法丹，已經過去一年有餘。
這一年多時間，他陸陸續續開鼎煉丹七次。
七次，盡皆失敗！
每次失敗的原因，各不相同。
或是主材處理不當，或是藥力融合有差，亦有長期緊張下，心神失守，一失足成千古恨，更有法力不濟，金丹元丹銜接不當，愕然中止。
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成型了的衍法丹直接爆炸開來，恐怖洶湧的藥力，把他的混元鼎炸得震蕩不休。
若不是混元鼎本身材質極佳，光是那一次爆炸，換做任何法寶級的丹鼎都得粉身碎骨。
雖然第五關有煉天魔君留下的備用煉丹器具，但羅塵還是習慣自家本命法寶。
而這最嚴重的一次，就是不久之前。
羅塵休養大半月時間，不僅恢複法力，更是在祭煉蘊養混元鼎。
他盤膝坐在山巔上，依舊在反省。
不僅是反省過往敗因，也在清點這一年來的煉丹收獲。
跨階煉丹，於他而言，哪怕是失敗，也收獲滿滿。
首先，就是枯榮火靈的靈性愈發活潑！
心念一動，一道火焰自頭頂冒出，最後形成一株青色火樹。
火樹招展間，噴吐火苗，招展之間形成一縷縷枝丫。
火光彌漫，仿若一道青色華蓋，絲絲縷縷垂下，籠罩羅塵頭頂。
感受著火樹的蓬勃生機，羅塵自家也覺得歡喜不已。
在熾煉獄吞噬了大量無源火火靈後，枯榮真火靈性暴增，但是那般枯榮火，羅塵卻操控得有些吃力，以至於其威能不夠凝練。
而此刻，丹界十幾年煉丹，更有衍法丹煉製，漸漸地，羅塵對於枯榮真火的操控又恢複到了收發如心的程度。
手指掐了個印訣，火樹枝丫輕輕刷下。
虛空之間，有層層漣漪蕩開。
見到這一幕，羅塵滿意無比。
“這才是我枯榮真火的真正威能！”
“若此刻對上鮫皇流君，哪怕沒有熾煉獄地利相助，光憑枯榮真火，就能有個四六勝負之數。換成其他正常一點的元嬰真人，枯榮真火更可為一大殺招！”
印訣散開，青色火樹沒入羅塵體內。
而這僅僅是第一道收獲。
第二個收獲，則是在羅塵氣海之內。
一赤紅，一純白兩枚金丹，仿佛太極兩儀一般，互相呼應，旋轉不休。
天凰涅槃經運轉開來，兩股法力同進同出，亦或各自從丹丸上湧出。
這等不分彼此，銜接如意的法力輸出，正是羅塵在一次因法力銜接上失敗所帶來的收獲。
以往，他從沒在意過這個缺點。
第二元丹法力用光了，換本命金丹就是，何必考慮銜接一事。
正是經曆了那次失敗，他稍稍轉換了一下兩顆金丹之間的法力，如此才做到不分彼此的地步。
至此，本命金丹和第二元丹，雖有主客之別，但本質上其實已沒有任何區別。
若羅塵能夠晉升元嬰期，他有極大把握，可按照韓瞻教給他的元丹術，凝結出第二元嬰來！
到那時候，羅塵初入元嬰期，或許就能擁有極強戰力。
至少，不弱於韓瞻當初那一尊元嬰期傀儡！
第三點收獲，那便是本命法寶混元鼎了！
七次煉製衍法丹，七次失敗，每次失敗間，混元丹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些微創傷。
羅塵將其蘊養修複後，不知不覺間，發現混元鼎有了更進一步的跡象。
甚至，他發現此鼎在鎮壓、擒拿上的威能，有了成倍的增長！
對此，羅塵細細分析後，隱約察覺到是衍法丹的那些材料，被混元鼎吸收了進去，這才有了此等變化。
到這一步，羅塵都不知道是鼎煉丹，還是丹煉鼎了。
一番反省之後，羅塵回過神來。
他幽幽歎了口氣。
“收獲再多又如何？”
“衍法丹一日不成，盡皆虛妄！”
“下一次，能夠成功嗎？”
一時間，他甚至不太確定，早年總結出來的那個十次必定成功一次的係統規律，還能不能觸發。
隻因為五階神丹，完全超出了他的丹道認知範圍。
懷著這份忐忑謙卑的心態，羅塵開啟了第八次絕巔煉丹。
而這一次，如有神助！
……
當丹藥成型的那一刻，羅塵既如釋重負，又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丹雖成，卻不過行百者半九十。
還差引氣入丹這一步。
按照既定的規劃，他施展起了禦氣術。
霎時間，一道道氣流，仿佛怒龍一般，自四麵八方湧來！
在羅塵手訣頻頻變化下，這些靈氣怒龍紛紛沒入混元鼎內，然後又按照不同的順序，一一被衍法丹所吸收。
此時，羅塵心緒起伏。
“按照丹方上記載，這般收尾工作，隻需三個月。三個月後，便算丹成！”
他屏息凝神，體內兩顆金丹不斷釋放法力，助他牽引外界靈氣。
漸漸地，羅塵發現了端倪。
虛空中，靈氣如燕歸巢。
大地上，靈氣噴薄爆發。
無數栽種著奇花異草的靈脈，在震動，在釋放。
仿佛，整座丹界都在為衍法丹的誕生提供助力。
在這浩瀚之威下，羅塵兩顆金丹撬動外界磅靈氣的舉動，好似小兒舉錘，是那般力不從心。
他苦苦咬牙支撐，一天兩天……一月兩月……
當三個月過去後，他神色蒼白的看向混元鼎，那顆依舊旋轉不休的丹丸，仿佛星辰一般在麵燁燁生輝。
一種名為饑渴的感覺，油然而生。
“竟還不夠！”
羅塵苦笑一聲，鬆開了禦氣術的印訣。
這一刻，靈氣狂潮，悉數後退。
他踏空一跺，爆鳴聲起，人已至百丈之外。
緊張的望著混元鼎。
平靜，一如他心中死寂。
沒有炸爐。
也沒有成功。
法力幾乎耗盡的羅塵，緩緩回到混元鼎旁邊，伸手召出了那顆衍法丹。
入目，黃澄澄，金燦燦，好似仙家傳聞中的九轉金丹。
但羅塵知道，這是一枚殘缺的廢丹。
它沒有吸收到足夠的天地靈氣，根本達不到讓元嬰真人乃至化神真人，神融天地的效果。
長歎一聲，羅塵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這枚“廢丹”。
拍了拍混元鼎，在絕巔上坐了下來。
身下，有著被陣法弱化了的靈氣，徐徐湧上。
羅塵一邊吸收靈氣恢複法力，一邊尋找著那個失敗的原因。
“三個月！”
“明明我已經堅持過了三個月，可為何仍會失敗？”
羅塵滿心不解。
……
直到羅塵法力徹底恢複到圓滿之時，他找出了答案。
“那三個月，對標的是至少元嬰真人的三個月，而非金丹修士的三個月！”
夜幕下，望著朗朗夜空中那些如夢似幻的星辰，羅塵恍惚呢喃。
同樣的法術，在不同境界修士手中，威能是截然不同的。
就譬如最簡單的火球術！
雖是一階，但普通煉氣修士施展，跟金丹期的羅塵施展，能一樣嗎？
答案很明顯。
若羅塵施展火球術，莫說煉氣修士，哪怕築基真修也不過彈指秒殺。
同理之下，禦氣術所能操控牽引的天地靈氣，也會受到修士境界的影響。
羅塵即便將此術修行到了宗師級熟練度，可他自身的硬件，做不到元嬰真人那等地步。
“難道，我就要止步於此了嗎？”
喃喃間，羅塵滿心苦惱。
……
接下來的日子，羅塵沒有再開爐煉丹。
一日不能解決那收尾的最後一步，他即便再煉多少次，都是失敗，又何苦枉費心思。
他隻是一日又一日的習練禦氣術。
試圖希冀於將此術修煉到大圓滿地步，或許那時候會有所改變。
但是，麵板上，禦氣術熟練度的增加卻如針挑沙一般，漲幅幾乎沒有。
羅塵知道，這是境界所限。
宗師級，便是他這個境界的極限了。
“難道，連這條路，也要被堵死嗎？”
當又一日結束，羅塵躺在青岩上，神色迷惘。
“可係統既然為我入門，就確定我是有機會成功的，那機會在哪兒？”
“禦氣術……三個月……”
漸漸地，羅塵似有所悟。
……
這一日。
羅塵掐著熟悉的印訣，飛遁於天地之間，道道靈氣盤旋在他身側。
忽而。
他心念一動，掐斷了氣海的法力供應。
那些靈氣，就要作鳥獸散。
便在此時，羅塵低喝一聲，另一股力量自他身上爆發出來。
那是一道鮮紅如血的力量！
其名，源力！
乃是羅塵離開澎湖之前，煉體晉升至荒古四階後，出現的一種力量。
潛伏於身，待時而動。
上一次施展，乃是左手被斷後，他以其施展斷肢再續之法。
除此之外，也就變化天鵬真身之時，加持在那些體術上。
潛意識中，他沒有把這股力量當做類似於法力一樣的力量催動。
但在苦尋無果之下，他想起了這股力量。
“王淵煉體，氣血雄渾，衍化丹勁，達至第三階後，更有罡勁生成。那所謂罡勁，號稱與金丹修士的法力並駕齊驅。”
“如此算來，我這煉體得來的源力，也當算作一門特殊的能量！”
“甚至說，因其位階過高，當和元嬰修士的法力屬於同一檔次。”
“我若以其施展禦氣術，是否能夠媲美元嬰真人以雄絕法力操控天地靈氣？”
自莫名誕生這個想法之後，羅塵就在實驗這個可行性。
花了足足一個月時間，他悟了！
這一次，一縷稀薄的源力施展起了禦氣術。
霎時間！
轟！轟！轟！
羅塵身側，靈氣狂浪，怒龍如卷，一道道滔天氣柱，以他為中心聳天接地！
“原來如此！”
羅塵撒手，眼中再現清明之光。
……
那有著四階靈氣濃度的絕巔之上，熟悉的身影再度開始了往常的煉丹步驟。
架鼎，燒火，藥材如雨傾瀉。
諸多丹術，信手拈來。
法力流轉，水火共濟。
所有動作，這些年來，早已在羅塵腦海中模擬了無數次。
八次失敗，一次比一次深刻。
卻也意味著，一次比一次接近成功。
這是第九次。
必然也將是最後一次！
數月後，丹丸雛形浮現。
羅塵手指印訣如蝶翻飛，禦氣術再現。
法力牽引下，一道道靈氣自四麵八方湧來。
三個月後，隻覺法力不濟之時，羅塵靈訣陡然轉換！
鮮紅如血的源力自他身上浮現，繼續維持著禦氣術。
隻不過，他沒有大開大合，完全放開手腳，而是維持著之前差不多的力度，牽引天地靈氣。
如此一來，雖說沒有呈現之前用源力練習禦氣術時氣柱衝天的雄奇景象，卻也勝在源源不斷，持久漫長。
雙眼灼灼間，死死盯著混元丹，務求不放過任何一絲鼎內變化。
時間，以不容他人意誌的規律，緩緩流逝。
三個月、五個月、一年……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兩年半。
到這地步，羅塵完全無法相信，為什還沒有結束。
他幾乎用了十倍的時間，來牽引天地靈氣融入衍法丹內，可仍未丹成。
此刻，他氣海法力虧空不濟，兩顆金丹焉巴巴的蜷縮著。
體魄中，曾經那鮮紅如血的源力，也所剩無幾。
甚至於，眼眶幹枯間，隱有血淚落下。
神魂，疲憊至極，仿佛一個念頭就會昏厥過去。
“還是不行嗎？”
指尖印訣依舊苦苦堅持著，手指形如枯木，那是氣血被大幅度抽調後所造成的後果。
羅塵甚至感覺，他身上那浩若煙海的生機，都潺潺如溪，幾欲斷絕。
源力，源於自身體魄偉力。
生機一斷，再無源力。
“我不甘心！”
“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豈能失敗！”
羅塵神色發狠，儲物戒內一把丹藥被他塞進了嘴。
其中既有補充法力的丹藥，也有強大體魄的丹藥。
甚至不久前，在丹界煉製的石皮、雷骨、汞血三丹，都蘊含在內。
靠著這一批丹藥，羅塵又堅持了兩月。
兩月後，仍舊不成！
“我還有補充生機的靈藥。”
“再來！”
羅塵心念一動，一個巨大的白色肉團浮現身前，肉嘟嘟的，仿佛果凍一般，卻又晶瑩剔透。
赫然是那太歲本體！
他張嘴，一口咬下大塊太歲。
仿佛猶覺不足，他又連咬了四口。
堅硬如法寶的利齒大口咀嚼，這號稱洞徹如堅冰，長生且不老的太歲靈藥，被他不斷煉化，最後又轉化為源力。
禦氣術，再展！
這一次，羅塵不再小心翼翼，直接全力催動。
他要竭盡所能，畢其功於一役！
那間，丹界震動。
那熟悉的一幕，再次浮現。
天空風雷怒嚎，大地震顫，靈脈開裂。
蓬勃靈氣，如海浪一般滾滾湧來。
一天，兩天……當又三個月後，羅塵忽的身體一僵。
三年，到此為止。
他的身體，不甘心的倒下。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看見有一枚金光璀璨的丹丸，帶著一絲血色，緩緩從混元鼎中飛出。
耳邊，似有虛弱聲音再次浮現。
噗通！
水花激蕩，如墜冷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