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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

    就在羅塵現身前的那一刻,淩天城主第一個感知到了異樣。

    當爆鳴炸響,那道人影突兀出現之後,不由凝神看去。

    不是他認識的東荒元嬰修士。

    正想詢問旁邊的神火真人,卻發現對方神色大變,盡展遁術化作一頭風火狼往鬥戰台上飛去。

    淩天城主一怔,隨後嘴唇微翹。

    “又有好戲看了!”

    萬眾矚目下,鬥戰台上有人強闖隔離陣法進入其中,讓除了觀戰的元嬰真人外,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

    唯獨一句男子的朗聲嗤笑,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爾等這般不講武德,就莫怪羅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眾人不解其意。

    但下一刻,便見著在那白衣道人,一隻手虛托著摩天崖,另一隻手往外一拋,一座小山滴溜溜的飛了出來。

    小山迎風見長,那間化作一座險峻高山。

    高山之上,橫七豎八插著各種各樣殘破的刀槍劍戟,似是各種法寶的殘次品。

    但這些武器並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此山一出,便猶如先前摩天崖那般,直直的壓向鬥戰台上另一個男子。

    殷四象隻覺得勁風撲麵,難以呼吸,法力調動都甚為艱難。

    好不容易調動本命法寶四靈旗,可僅僅隻抵擋了一息不到,四杆旗幟就猝然斷裂。

    “道友,有話好好說!”

    有淒厲叫聲在鬥戰台外傳來。

    駕馭火遁之術風馳電掣趕來的神火真人尚未停穩腳步,就釋放元嬰領域,試圖拖住那座詭異大山。

    不僅如此,口中更是張嘴吐出一道紅光,欲要救下自家門人。

    羅塵眼中精光一閃。

    “好說!我這人一向好說話,讓殷四象自己跟我說吧!”

    在那幽深雙目中,似有鏡花水月陡然綻開。

    神火真人一愣。

    也僅僅隻是一個出神瞬間,結果已然注定。

    “啊!”

    隻來得及聽見一聲慘叫,他再放眼看去之時,鬥戰台上殷四象所站位置已經沒了人影,隻有一座正在緩緩縮小的山巒。

    以及!

    一攤正在往外汨汨流淌的殷紅液體。

    見到這一幕,神火真人滿眼不可置信。

    殷四象是他們五行神宗元嬰真人之下,戰力最強,境界最高,同時在小輩和中生代內都最具影響力的存在。

    未來,那更是要晉升元嬰期,要當宗主,要當長老的強者。

    就這般死了?

    原本,神宗那邊都不太同意讓殷四象出戰,隻想著熬過這個階段,讓其嚐試突破元嬰境界。

    是他一意孤行,才請其出手來著。

    現在殷四象如一隻螞蟻一樣,被這陌生元嬰修士碾死了。

    這讓他如何給宗門交待?

    神火真人嘴皮哆嗦,手指顫抖著指向羅塵,雙眼滿是滔天憤怒。

    “賊人,竟這般以大欺小,你的真人風度何在?你的……”

    “以大欺小?哈哈哈!!!”

    他的話,被羅塵的狂笑直接打斷。

    隨後,便看著羅塵踩在王淵肩膀上,那隻法力幻化的大手死死抓著瘋狂顫抖欲要掙脫離去的摩天崖。

    “羅某從未見過主人隕落後,仍舊可以自行運轉的法寶。”

    “爾等見過嗎?”

    “摩天老鬼,你見過嗎!”

    最後一句,仿佛晴天霹靂一般,重重的打在了距離鬥戰台數百米外的一座高樓上。

    無數觀戰修士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

    在那高樓上,一位將頭發完全梳在後麵的老修士,正滿頭大汗,滿目猙獰的掐著法訣。

    看到此等詭異景象,結合鬥戰台上那白衣修士所說的話,眾人徹底明白了其中緣由。

    真正以大欺小,最先行徑卑鄙,絲毫不講一代真人風度的,正是摩天老鬼!

    那摩天崖壓根不是殷四象的法寶!

    甚至,戰鬥之時,都不是殷四象在操控!

    先前王淵不隻是在跟殷四象一人戰鬥,還在承受著一位元嬰真人催動本命真器的壓力!

    一時間,各種嘩然之聲,各種鄙夷目光,紛紛投向摩天老鬼。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質疑可以穿心,此刻摩天老鬼肯定已經千瘡百孔了。

    但當事人,現在卻是壓根不在意他們的想法。

    一身法力瘋狂調動,遙遙操控著本命真器,試圖把它強行收回來。

    但不知為何,那座高聳危崖,就好像被什東西給定住了一樣。

    任憑他使出了吃奶的勁,竟也無法召回半分。

    摩天老鬼急了。

    “道友,有話好好說!”

    又是有話好好說?

    羅塵嘴角一哂,這一次他沒有與其廢話,而是張嘴輕吐。

    呼……

    一縷青白相間,不斷變幻顏色的火焰,自他口中絲絲縷縷飄出。

    飛至半空,火焰顏色徹底轉化為森白之色。

    森白火焰沿著羅塵法力大手,蔓延到了摩天崖之上。

    嗤嗤嗤……

    無聲無息間,巍峨高崖在無數人驚駭目光中,化作一攤金黃液體。

    “怎有可能!”淩天城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那是什奇火,熔金斷鐵,頃刻煉化!”風華宮大宮主一臉震撼,脫口而出。

    “嘶嘶!”

    “嘶!”

    其他關注這一戰的元嬰真人,皆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心神動蕩。

    一位元嬰真人常年祭煉的本命真器,就這般頃刻間被煉成了一攤液體?

    “噗!”

    本命真器被毀,數百年心神相連的聯係,讓摩天老鬼當場遭受重創,甚至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腦海中巨大的憤怒,已經衝昏了他的意識。

    他化作一道流光,搖搖晃晃的朝羅塵衝去,他想報真器被毀之仇。

    飛至半途,另一人將他攔了下來。

    “冷靜,老鬼,冷靜啊!”

    是神火真人。

    急切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怒火熾天的摩天老鬼瞬間澆了回來。

    他此時才回過神來,猶如看怪物一般,望著鬥戰台上那個從巨人肩膀飄然落地的年輕男子。

    能在瞬息間煉化他本命真器的存在,絕不是此刻重傷的他,且沒有本命真器護持的他能夠抗衡的。

    他隻能嘴巴噙著腥味血液,一臉怨恨至極的盯著羅塵。

    “你是誰?”

    神火真人同樣神色嚴峻,眼中卻半信半疑的,帶著某個猜測,大聲質問:

    “此戰乃羅天宗內鬥,你憑什插手?”

    麵對這番質詢,羅塵笑了。

    在他身後,縮小體型恢複身軀的王淵,走到了他背後。

    沒有任何猶豫,當著無數人的麵,對羅塵彎腰行了一禮。

    “王淵,見過太上長老!”

    對於這一禮,羅塵有些意外。

    但在看見王淵眼睛的時候,已然心領神會。

    而在台下,數道人影像瘋了一般的往這邊衝來。

    羅塵舉目看去,雖然曆經百年風霜,許多人的樣貌都有了變化,但他仍能認個七七八八出來。

    尤其是當頭那一位,梨花帶雨,不可置信中還夾雜著失而複得的莫大驚喜。

    是彩衣啊!

    羅塵悠悠一歎,伸手攔腰將其半擁入懷。

    而曲靈均、閔龍雨等人,則是半跪在地。

    “見過師尊!”

    “太上長老,你終於回來了!”

    “一龍,見過師叔!”

    那原本下午要出戰的孟沁兒此刻在一眾人站著,鶴立雞群,顯得有些尷尬。

    但在曲靈均拉扯了一下袖子後,不假思索的半跪於地。

    “晚輩見過羅真人!”

    羅天宗的人相較於上萬觀眾而言,算不得多,不過滄海一粟。

    但此刻,一個個高呼的稱謂,卻響徹著人群中。

    而那些稱謂,也讓一些對羅天宗略有了解的人,意識到了羅塵的身份。

    羅天宗太上長老,同時更是開山老祖!

    是那個傳聞中,以一己之力,將一群不過烏合之眾匯集的煉氣勢力,一步步帶到金丹大宗層次的絕代天驕!

    人群之中,甚至還有人驚呼“丹塵子”,這種久遠到羅塵都快不記得的道號。

    “你……你怎……”

    懷中的女人已經泣不成聲。

    羅塵拍了拍她香肩,然後將顧彩衣輕輕推開。

    “此間事尚未了。”

    一句話,女人抹著眼淚,知情識趣的站到後麵去。

    隻是看著羅塵的背影,滿是化不開的柔情。

    羅塵下了高台,一步步朝著神火真人和摩天老鬼走去。

    “現在你們知道本座是誰了吧!”

    “那這羅天宗的事情,本座還有沒有資格管?”

    神火真人深吸了口氣,微微低下了頭。

    “既是你之家事,那我就不好質疑了。但你殺了我五行神宗門人的事情,終究要給個交代!”

    “交代?”

    羅塵神色一厲,驀然出手。

    “你們卻是要給我一個交代!”

    一隻巨大法力掌印突然打出,驚得兩大元嬰真人措不及防。

    “好膽,淩天關內不得私自動手!”

    “羅塵,你要幹什?”

    兩大元嬰真人在之前見識了羅塵恐怖手段後,心中已有了三分怯意,麵對他這無法無天的突然出手,下意識避讓開去。

    隨著兩人退開,不知何時躲到二人身後的一個男人被顯露了出來。

    那法力掌印如飆馬奔來,將男子的頭發高高吹起,露出一張忐忑不安且煞白無比的臉來。

    “滾回來!”

    羅塵低喝一聲,巨大掌印陡然化作一隻巨爪,將男人抓住,如拎小雞一般摔到身後。

    閔龍雨依稀記得羅塵行事作風,見他出手,便隱約明白了其意思。

    此刻,陡然出手,在男人身上種下禁製。

    最後,幽幽一歎。

    “文傑,你可曾想過這一遭?”

    司馬文傑咬著牙,不敢去看那個男人的背影,卻也不示弱,直接閉上了眼睛。

    “唉……”

    閔龍雨歎了口氣,忽而一怔。

    羅天宗每個人的耳中,皆傳來了羅塵的傳音。

    彼此對視一眼,便擠開人群離去。

    隻不過,和數十年來的忐忑不安,朝不保夕感受不同,此刻的他們卻感覺到心無比的紮實。

    甚至顧彩衣回頭看向那個男人的時候,掛滿淚水的臉蛋都是帶著笑的。

    羅塵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回去吧,這一次我不會消失了。”

    ……

    羅塵並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麵多久。

    在他看來,那不是耀武揚威,僅僅隻是家醜外揚罷了。

    從白鶴域到淩天關,他直上青冥,遁速全開,如此才能一日之間橫跨一域,直達前線。

    若不是需要白鶴門那邊提供進關信物,他隻會來得更早,更快把這亂攤子收拾掉。

    不過很顯然,他這快刀斬亂麻的速度,著實震懾住了城內所有人。

    包括城主府內此刻聚集的一眾元嬰真人!

    一處偏院中,羅塵與王淵相對而站,隨後相視一笑。

    羅塵問道:“多久了?”

    王淵帶著幾分唏噓,“一百一十載,整!自你走後,羅天眾人,度日如年。”

    羅塵張了張嘴,萬千言語,最後化作一句。

    “辛苦你了。”

    的確辛苦王淵了。

    從閑鶴真人大弟子昭吾那得知的消息,大部分是隻言片語,可就是從那些零碎信息中,羅塵也知道王淵為了守住羅天宗費了何等心力。

    甚至在羅天宗失去羅塵風雨飄搖之時,盟友第五奇試圖吞噬羅天宗,王淵與之大戰一場,將其逐出當初的羅天聯盟,恢複了羅天宗的獨立地位。

    不僅如此,後來更是在第五奇暗中動手腳的時候,孤身一人殺入敵營,強行斬殺第五奇。

    為的,就是震懾宵小,穩定宗內人心。

    若是換做其他人,有這番作為,羅塵也就隻當他貪念宗門高位權力。

    但做出這種事情的是王淵!

    是那個曾經拿“不要被權力迷花眼,被宗門家族勢力牽絆自身修行”這種話教導羅塵的王淵。

    他本身就不對宗門勢力感興趣。

    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做出守護羅天的諸多壯舉,很顯然他是為了堅守自己心中那份“義氣”。

    為羅塵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榮辱與共的經曆而戰鬥。

    為羅塵當年孤身殺入積雷九山,不惜得罪金丹上人,也要救他的經曆而戰鬥。

    很多事情,男人之間不必多說,但彼此都記在心中。

    羅塵沒有婆婆媽媽的去追問什細節,隻是擔心的問了一句。

    “你的路,怎變了?”

    他記得,王淵是堅持正統煉體之路,不屑於妖族煉體之術的。

    當年一份《天鵬變》擺在二人麵前,王淵也隻是不屑地說了一句“類妖之變,我不取也!”

    羅塵後來在北海的百年修行中,也逐漸意識到類妖之變,的確不適合人族真身。

    是以,在一次次修行中,他逐漸將天鵬真身,改為更適合自己的人族巨靈形態。

    但剛才,他在鬥戰台上,見到的王淵模樣,幾乎已經快要進入某種妖獸的形態變化了。

    麵對此番問題,王淵擺了擺手,一臉平靜。

    “形勢所逼,情非得已罷了。”

    不消說,必是百年守宗的過程中,遇到了某個難關,他被迫走上了一條自己不喜歡的捷徑,以此換取強大的力量。

    羅塵欲言又止,最後也隻能說一句。

    “以後,有我在了!”

    直到此刻,王淵才露出了笑容。

    “去吧,他們想必已經等急了。”

    “嗯。”

    帶著王淵,羅塵出了偏院,朝著城主府的主廳走去。

    所過之處,修士無不噤若寒蟬,執禮相對。

    很顯然,羅塵剛才在鬥戰台上,毀敵法寶,清理門戶的事跡,已經傳播開了。

    尤其他絲毫不顧真人風度,也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鎮殺小輩殷四象的護短舉動,更是讓境界低微者發自心底的敬畏他,恐懼他,甚至在禮節上都絲毫不敢得罪他。

    尚未到主廳,羅塵的腳步頓了頓。

    廳外,有一老熟人,正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是有過幾次來往的風月仙子。

    羅塵沒有說什,僅僅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就推開了主廳那沉重的大門。

    隆隆聲中,一道道視線投向那個背著光走進來的高大男子。

    此刻,日上中梢,陽光熾烈。

    一襲白衣,脊背如劍挺拔,朦朧塵埃漂浮的光線中,男子咧開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諸位,我回來了!”

    聲音雖不大,落在每個人心中,卻如高山重,江海流。

    似是不像在對廳內諸修說,而是在告訴東荒他的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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