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道奇異的聲音,兀的響起。
隨後便是五色迷離,氤氳升騰。
那個陰柔俊秀的年輕男子恍惚化作了一輪明月,倒映在美豔婦人心間,無邊幻象此起彼伏。
隻一瞬,七嬸便深陷幻術之中,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周蜉蝣第一次施展幻術鏡花水月,雖然自覺已經掌握得純屬無比,但也怕出現意外,因此立馬詢問起了當年往事。
「十四年前,那份補藥究竟是怎一回事?」
七嬸恍恍惚惚,不由自主的答道:「其名壯神湯,但實際上添加了一種名為鬼揠苗的藥材。多次服用後,服用者隻會覺得身強體壯神魂充盈,但鬼揠苗會漸漸發揮作用,傷及服用者的神魂底蘊,影響未來修行。」
鬼揠苗!
聽見這藥材名字的一,周蜉蝣神色就變了。
他曾從一本道經上了解過這種藥材,壓根不是正常人可以服用的。
對於鬼揠苗的用途描述,往往都是用來煉製一些可以短時間激發人體潛力,讓人精神大振的丹藥。在遇到生死危機,不可力敵的敵人之時,服用鬼揠苗煉製的丹藥,就能夠成倍的爆發出自身的實力。
這種藥材,正常修士都不會服用,何況當初年紀六歲的周蜉蝣!
周蜉蝣震怒,語氣森寒:「為什?」
七嬸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沒有具體的指向性。
周蜉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意,緩緩問道:「我們兩家一向交好,且不提我和你兒子關係不錯,光是我父親和七叔一同出生入死的關係就不應該讓你們對我下如此毒手,為什要這做?」
七嬸目光迷離,喃喃道:「因為你太出色了,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了過人智慧,一旦未來可以修行,就絕對會有一番作為。」
「就因為這?」周蜉蝣不可置信。
七嬸又繼續說道:「還因為你父親頗有能力,得了家主看重,當初聯姻也擺在前列。你娘親,可是青桐林家主脈!」
周蜉蝣不信,「我父親再有能力又如何,我們兩家交好,他越厲害,家族受益越多。難道你們還會因此嫉妒他?」
七嬸喃喃說道:「嫉妒是有的,但不足以讓我們對他下手,是我娘家那邊的要求。」
「下手?」周蜉蝣不解,隨後仿佛意識到了什,臉色徹底變了。
七嬸迷茫的點著頭,「對,巡海任務中,你父母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海燁引到了必死之局中,如此屍骨無存。」
嗤嗤嗤……
一縷縷靈力自周蜉蝣身上飆射而出,打在周遭沼澤中,濺起無數汙泥。
他的臉上滿是殺意。
他從未想過,連父母的死,都有這般內幕存在。
此刻的他,已經是忍不住要殺了麵前這個麵若桃花卻毒如蛇蠍的女人。
但他強行壓製住了,隻是發出的語音腔調越發森冷。
「殷家,為什要這針對我父母?」
「因為周雲深大限將至。」
「老祖宗?!」
周蜉蝣脫口而出,心神在接連衝擊下有了波動。
連施展出來的高階幻術鏡花水月都隱隱有了不穩的徵兆。
七嬸臉上露出掙紮之色,可在幻境壓製之中,被迫回答著侄兒的一個個問題。
「世人皆知,周雲深時日無多,隨時可能駕鶴歸去。但周家,卻占據著方圓萬最好的一塊四階靈地,也即白鷺澤。一旦周雲深坐化,周家沒了元嬰真人,必然無法守住此地。因此,兩大盟友青桐林家和我所在的寒江穀殷家,私下一直都蠢蠢欲動。」
「你父親太有能力,很有可能以後接任家主或者長老之位,到那時,因為你母親的關係,得利的就會是青桐林家。」
「因此,我殷家就不容許你父親的存在,給你下藥也隻是順手的事情。」
「不僅如此,還暗中給予海燁大量資源,助他強行結丹,占據周家高位。」
「一旦周家老祖坐化,海燁就會配合我寒江穀殷家,應外合,鳩占鵲巢,占據白鷺澤這片修行寶地。」
原來,一切都是為了利益嗎?
周蜉蝣麵色淒然,父母的遇害,妹妹的誤傷,都不過隻是寒江穀殷家覬覦周家所在的白鷺澤而已。
想必順手對付自己,也隻是想打擊父親當年的威望而已。
他隱含著怒意,問出了一個有些憤怒的問題。
「七叔可是周家人啊,他怎能吃扒外?」
七嬸很自然的說道:「他在族內並不受重視,再加上老祖宗以後沒了,周家也會隕落。這種情況下,我殷家拋出橄欖枝,助他結丹,幫他掌權,還讓我們兒子周雨啟進入天南道宮旁聽,未來即便周家沒了,他也有一席之地。海燁做出這種選擇,才是最明智的。」
周蜉蝣仍舊不願接受:「即便老祖坐化,周家仍有大長老周蒼一搏元嬰期,仍有五六名金丹上人,數十名築基真修,寒江穀殷家可吞不下偌大白鷺澤!」
「周家可不是真正的道宗世家,而天南大陸上多的是道宗傳下來的寒門世家。一旦大樹傾倒,便是猢猻盡散。屆時,眾多家族一擁而上,周家擋不住。而我寒江穀殷家,隻需要在海燁的配合下,取得最肥厚那一塊利益就足夠了。」
話已至此,周蜉蝣已經無心多問。
他隻有最後一個問題。
「周雨啟,知道這些嗎?」
兒時的同伴,僅有的一個「朋友」,知道這些事情嗎?
七嬸臉上流露出了柔和的神色,「雨啟什也不知道。」
滴答!
有水滴,落在了平靜的沼澤小水潭中。
漣漪蕩漾開來,猶如明月一樣的鏡麵也那破裂。
七嬸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對麵。
入目所及,是一隻水箭呼嘯。
噗嗤!
婦人眉心處,綻開一多血色梅花。
她倒在了滿是汙穢的沼澤之中。
忽然!
一道毫光從她屍體上飄飛而起,其內傳出一道憤怒的聲音。
「惜雪!」
原來七嬸名字叫殷惜雪嗎?
周蜉蝣冷笑了一聲,靈識觸碰上了那道毫光。
「七叔,蜉蝣等著你!」
毫光那破裂,周蜉蝣神色不變,手上出現了一柄藍色的玉尺。
伸手一拋,玉尺便沒入了厚厚汙泥之中。
然後他便安心坐了下來。
神色雖平靜,可心中的殺意,卻是在瘋狂的高漲。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這件事,他要親自了結!
而且他相信,周海燁不會帶人過來,也不敢帶人來。
這就給他手刃仇敵創造了一個空間。
那周海燁會來嗎?
咻!
尖嘯聲,破空而來。
赤紅法力,破開叢叢毒障,顯露出一道中年男人身影。
周蜉蝣緩緩站了起來。
「七叔,你果然來了。」
周海燁目光落在地上那具屍體,臉色鐵青,「小兔崽子,你怎敢?」
周蜉蝣輕聲一笑,「我怎不敢?你們都敢對我父母下手,對年僅六歲的我下毒,我有何不敢?」
周海燁神色大變,「她死之前到底泄露了多少秘密?」
「所有!」周蜉蝣一指點出。
!
地上美豔婦人的屍體,頓時炸成了漫天血花。
如此殘毒淒豔的一幕,讓周海燁勃然大怒。
「你找死!」
「你敢殺我嗎?」周蜉蝣冷笑,「我乃是老祖看好之人,是天南道宮指定要的天才,你敢動手嗎?」
周海燁猶豫了。
周蜉蝣搖頭,「不,你必須動手。你不殺我,家族不會饒過你,周雨啟不會好過,以後天南大陸更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對,我必須殺你。殺了你,就說是沼澤內的白鷺妖王所為,無人可怪責於我。」
周海燁喃喃之中,獨屬於金丹期的靈壓轟然壓下。
周蜉蝣不閃不避,渾身靈力流轉。
轟!
霎時間,氤氳氣流,自他體內衝出,硬接金丹靈壓。
不僅如此,那些黑色氣流更是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滾滾湧動。
片刻之間,便已籠罩方圓十之地。
麵對這一幕,周海燁隻覺得無法理解。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
「築基期?你什時候晉升築基了?」
「當我殺了你夫人的時候,你就該意識到我有著至少築基期的實力了。」
周蜉蝣淡淡說著,身影已經後退一步,消失在了濃濃黑色氣流之中。
周海燁隻覺得很多事情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但金丹期的境界讓他還保持著最後的理智。
「你不過二十歲,即便築基也不過速成之法,無端浪費絕佳天賦。而且,你從未與人戰鬥過,毫無戰鬥經驗,憑什敢來招惹我?」
這一次,周蜉蝣不再回答。
他隱匿在茫茫黑色氣流之中,大量靈力如海潮一般傾泄而出,炸起白鷺惡沼無數。
身影更是踏浪而行,飄忽無定。
一道道靈訣,自他手中打出。
「用老祖宗自創的法術殺你,也算清理門戶了。」
周蜉蝣喃喃自語,雙手齊推!
一堵氣牆,壓向遠處周海燁。
對方翻手破之。
然後,便是另外三堵厚實氣牆從另外三個方向壓來。
不僅如此,更有驚人龍吟,從空中咆哮。一條藍色蛟龍,搖頭擺尾撲來。
無數水箭,從四麵八方,天上地下,密密麻麻飆射襲擊。
一旦出手,周蜉蝣就毫無保留。
而周海燁心中的震驚,越來越大。
拂袖打破氣牆,法寶飛劍斬斷藍色蛟龍,一麵盾牌懸浮在四周,將無數水箭擋在外麵。
「他怎可能擁有如此渾厚的靈力,仿佛用之不竭,耗之不盡?」
「他的法術怎會施展得那快,銜接之間,毫無空缺。」
「不對!」
嗤……
在黑色氣流滾滾衝擊中,周海燁的極品防禦法器正在不斷被腐蝕,甚至連他施展的金丹護罩都撐不住那種腐蝕力量。
是瘴氣!
周海燁猛然醒悟,這些融合了靈力的黑色氣流,分明就是白鷺澤那存在了無數年的劇毒瘴氣。
聯想到這些年白鷺澤瘴氣的不斷減少,他腦海中生出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
「周蜉蝣居然把偌大白鷺澤的瘴氣,把金丹修士都不想沾染的瘴氣,煉化到了自己體內?」
如果周蜉蝣知道他後知後覺的想法,或許也會稱讚一句他的經驗豐富。
這些年,周蜉蝣的確隱居在白鷺澤內,將無數瘴氣煉進了《氣海浮天》這門成長性法術之中。
這是老祖宗周雲深留在玉簡上的修煉之法。
《氣海浮天》此術,以氣海為根基,容納大千之氣,成就無窮威能。
這所謂大千之氣,老祖宗列舉了不少例子。
瘴氣煞氣毒氣乃至極陰極寒等諸多強橫力量。
隻要氣海本身足夠,隻要修士能夠承受,就可以不斷容納!
很巧的是,周蜉蝣有這一座仿佛無底深淵一樣的氣海,而且他發現自己的體質,也根本不懼這等劇毒瘴氣。
所以,僅僅三年,他就已經把《氣海浮天》修煉到了不俗境界。
殺七叔周海燁,他有著極大把握。
不僅僅是周蜉蝣對自己實力的強大自信,也在於周海燁的金丹境界是取巧得來,而且成就金丹期之後沉迷於爭權奪利,沒有花大量時間鞏固自身境界。
「今日,不僅是報仇雪恨,也是清理門戶!」
周蜉蝣發狠,體內靈力沿著寬闊經脈,盡數爆發而出。
黑色氣流更加洶湧,將周海燁團團圍在中心處,任憑他左衝右突,也無濟於事。
更有大量法術,從四麵八方,天上地下,種種意想不到的角度攻擊而來。
這種戰鬥方式,已經與戰鬥經驗沒關係了。
純粹就是揮霍!
靈力上的揮霍,法術上的飽和式打擊。
在不斷腐蝕中,不過半刻鍾,周海燁周遭的護盾就宣告破碎。
也便在此時。
一泓藍光,從天而起,化作上百道影子,齊齊打向周海燁。
「老祖宗居然把成名法寶戮陰尺都給了你!」
咆哮中,傳來一道慘叫聲。
隨後,周海燁取出一張符篆,直接捏碎。
轟!
一輪烈陽,在恐怖黑色氣流之中爆炸。
抓住這個機會,周海燁搖搖晃晃的衝天而起,欲要脫離。
然而周遭氣流,化作一條條猙獰惡蛟,將他咬住,再一次拖了下去。
……
白鷺澤外圍。
正坐鎮中央,主持大局的周均霄,忽的心神不寧,抬頭看向遠處。
入目所及,隻見滾滾黑氣,彌漫了整個天空。
隱隱間,還有一道身影衝出了黑幕,卻又被一條條惡蛟給拉了回去。
那是周海燁!
他神色大變,對族人丟下一句「守好防線」,然後就衝進了白鷺澤。
很快,周均霄就來到了惡沼深處。
周圍有不少周家築基往這邊飛來,他們都是參與此次清剿白鷺澤妖獸的族人。
周均霄大喝道:「所有人,不準靠近。這些黑氣,腐蝕性極強,你們的防禦承受不起。」
說完,他就衝了進去。
一路前行,身上的法力護罩與那些黑氣接觸,被不斷腐蝕著。
周均霄臉色沉凝,不敢停下腳步,快速往中心處飛遁。
他不能讓周海燁死在這,畢竟周家金丹修士本身數量就不多,承受不起這種損失。
然而當他踏足戰場中心之時,所見到的唯有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體。
是周海燁!
麵容模糊,身體破爛。
一道道黑色氣流正從屍體的傷口中不斷鑽進鑽出,靈性十足。
看見這一幕,周均霄睚眥欲裂,暴怒低吼:「是誰,給老夫滾出來!」
呼!呼!
氣流呼嘯聲傳來,周均霄抬頭看去。
隻見一名英俊非常的白衣男子,手持藍色玉尺,從黑壓壓的天幕中緩緩降落下來。
見到來人,周均霄反而愣住了。
「周蜉蝣?」
周蜉蝣平靜的收起藍色玉尺,「蜉蝣見過家主。」
周均霄不可置信的環顧周遭,最後目光集中在周蜉蝣身上。
「是你做的?」
「對,是我殺的周海燁。」
「你怎敢?他可是周家金丹上人,也是你七叔啊!」
周蜉蝣搖了搖頭,「其中細節,一時半會難以道盡。」
周均霄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再次彌漫的憤怒。
「不,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附近的黑色氣流,此刻仿佛乳燕歸巢一般不斷回歸周蜉蝣體內。
那具不算健壯的瘦削身體,好似漩渦一般。
周均霄看著足可以威脅到自己的詭異氣流被這樣收取,眼皮狂跳不已。
這個小輩,才僅僅二十歲啊!
怎就修煉出了這等恐怖殺招?
難道,這就是不世出的天才嗎?
周蜉蝣咧了咧嘴角,「家主還是想一想怎把周海燁之死解釋給其他人聽吧!至於真正的原因,我會在珊瑚殿等你,你也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
話落,周蜉蝣悄然下沉,沒入白鷺惡沼之中。
周均霄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那番表現的人是周蜉蝣。
如此的我行我素,如此的孤傲冷漠。
殺了族內長輩,在他這個家主麵前,卻這般狂妄!
他內心憤怒不已,可想到周蜉蝣的資質天賦,想到老祖宗的庇護,他張了張嘴,最終無奈垂首。
周遭一道道遁光隨著黑色氣流的消散,開始靠近這邊。
在見到地上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後,紛紛驚呼不已。
周均霄歎了口氣,給出了一個難以服眾,卻又讓人必須接受的理由。
「六長老周海燁,死於白鷺澤隱藏妖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