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不老實。
對於這一點，羅塵心知肚明。
一路走來，對方都或多或少在試探自己底細。
若是之前也就罷了，到底還是在誓言限製範圍之內。
可如今身處大妖盤踞的越滄瀾內，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深陷其中。
哪怕羅塵一身能為厲害無匹，可越滄瀾實在不是個適合他的戰鬥場所。
因此，這才有了羅塵出聲警告，免得對方有什不該有的心思。
在他警告之後，太歲果然安分了許多。
一路上，都沒再繼續鬧出什蛾子來。
而看似龍蚯遍布，危險重重的越滄瀾，反而成了羅塵五行天之行中最波瀾不驚的一次遊曆。
直到三人跨越界碑，脫離那無盡水沼的世界後，都沒有發生任何戰鬥。
回首越滄瀾，三人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其內光是三階龍蚯，便足有數十條，一階二階者成千上萬，幾乎可以算得上一整個龍蚯族群了。也不知道，那墮淵龍宗是怎把一族全都帶進隕魔之地來的。”
摩雲洞主心有餘悸，徐徐說道。
有關墮淵龍宗之事，在行至一半之時，羅塵已經將其告訴給了眾人。
因此，摩雲洞主這才有此感慨。
羅塵站在越滄瀾之外，眺望那片水域世界，心中若有所思。
動用整個族群之力，改造越滄瀾。
其中用意，分明是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那墮淵龍宗，既想融入越滄瀾，試圖去感悟殘留於此的水係法則，又不想被過分同化，成為這片世界的一份子。
若是這般看來，被天地同化，存在著極大危險啊！
韓瞻之前在熾煉獄時對他的提醒，於此刻對照組的對比之下，有了鮮明的結果。
“倒是僥幸渡過了一劫。”
羅塵心中慶幸，麵帶笑意的轉過了身，看向了麵前這片貧瘠荒涼的巨大平原。
“這便是五氣凝結之所嗎？”
臉有異色，語氣之中頗為質疑。
在他想象中，五行天包圍的中心地帶，應當蘊含豐富的五行靈氣，當是隕魔之地內最為精華之地。
可這平原上，寸草不生，靈氣不顯。
唯有中央地帶，那通天龍卷，嘶吼不休。
太歲越過二人，雙腳落在了大地上。
他閉目不言，全身心的擁抱天地，仿佛在感受什。
最後緩緩睜開眼，麵露凝重之意。
“是這兒了！”
說完，他便大步向前。
在他身後，羅塵和摩雲洞主麵麵相覷。
不用飛的嗎？
他們沒感受到什禁空陣法，也未察覺到什危險啊？
但既然太歲這般行動，羅塵他們也隻好腳踏大地，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望著太歲那沉重緩慢的腳步，羅塵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此地，似乎對太歲有著極大地限製啊？”
“老夫也是這般感覺，越往那靈氣龍卷走去，他的行動越加遲緩。”
識海中，韓瞻的傳音輕輕回蕩。
羅塵嘴角微抿，環顧四周，一個念頭突兀浮現心頭。
這不是太歲該涉足之地！
是了！
他太歲也不過隻是守衛木天原的一份子，和那木人王、昏藤鴉祖，乃至其他地方的異獸火靈沒什區別。
都被此地主人限製在了五行天內。
而此地顯然已經徹底脫離了五行天，不該是他的活動之所。
雖不知太歲用什辦法，本體來到了這片區域，可那無形的壓製力，仍在散發著影響。
即便丁一肉身上的隻是太歲一道殘念！
三道身影，在荒涼的巨大平原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著。
偶爾會停下來片刻。
譬如，又一次止步。
三人望著地上那些凹凹，以及幾具麵目全非的屍體骸骨，略顯凝重。
“這片區域，是通往傳承之地最後一處地帶。雖靈氣貧瘠，可也沒有五行天中那般極端，是相對適合不同風格修士的戰鬥之地。”
“如此看來，當是有不少人踏足了這，在臨門一腳之前爆發了戰鬥。”
“我們……”
聽著太歲的話，摩雲洞主輕輕笑了起來。
“我們晚來一年，倒是避開了那些最激烈的戰鬥，如此看來，也不算壞事。”
太歲嗯了一聲，顯然認同了這番話。
羅塵倒是捕捉到了他話的另一個信息。
“傳承之地，到底在哪？”
太歲看了一眼羅塵，隨後手指微抬，指向那靈氣龍卷的所在。
“就在那。”
……
十天後。
三道身影，如風中殘燭一般站在了一處懸崖邊緣。
頭頂是呼嘯的靈氣龍卷，腳下是幽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
胖修士眼中帶著敬畏之色，喊道：“就在下麵，我的本體就被困在下麵。而洞主你想去的傳承之地，也在麵。”
聲音之大，仿佛吼出來一般。
聞聽此言，摩雲洞主神色激動無比，就要踏前。
卻不料，羅塵一手攔住了他。
在洞主詫異神色中，羅塵看向太歲。
“都到了這個時候，道友難道不能把怎進傳承之地的法門告訴我等嗎？”
他指了指那通天龍卷，“這般恐怖的靈氣倒灌，一般人可承受不住，你別跟我說通道就在麵。”
太歲輕哼了一聲，“告訴你們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先救出我本體再說！這是之前早就約定好了的，事到臨頭，沒有先索取報酬的說法。”
說完，他也不管二人心思，當即盤膝在懸崖上，掐起了法訣。
下一刻。
便見貧瘠的荒原上，有一朵朵靈芝飛了過來。
而深淵之中，亦有青色苔蘚緩緩爬出，最終形成了一條路徑。
這些靈芝、苔蘚，跟太歲身上的氣息一般無二，就仿佛出自同一人身上一般。
太歲起身，踏足綠苔小路上。
“來吧，二位！”
摩雲洞主略顯遲疑，但在傳承之地的誘惑之前，終究還是跟上了腳步。
羅塵看了一眼那通天龍卷，深吸一口氣，也是跟了上去。
……
深淵幽暗，幾不見天光。
越往麵行走，越能感覺到一股壓抑之感。
那感覺，幾要令人窒息一般。
這，便是墜魔淵！
橫亙於五行天和明昭天的最後一道屏障。
太歲的本體，也被困在麵。
約莫小半日後，三人的腳步停在了一處崖壁縫隙前。
太歲帶著幾分驚懼，幾分激動，踏進了那縫隙內。
羅塵也跟了進去。
縫隙不大，仿若小口，初極狹，才通人，緩行數步，約見微光。
驀的。
羅塵從狹窄的縫隙中踏出，瞳孔猛然一縮。
在縫隙深處，是一個巨大的山洞。
山洞內，一個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肉球，圓滾滾白生生的躺在麵。
乍一看去，通體清澈，沒有絲毫雜質，整體好似冰塊，連身體中仿佛經脈一樣的紅絲都清晰可見。
若真讓羅塵形容，當有兩個字極其應景。
“果凍！”
肉球附近，是一株株或白或紅，又青又綠的靈芝。
“這是……”
“這就是我的本體！”
太歲有些病態的呻吟道。
隨著他開口，那肉球仿佛有所感應，緩緩顫動了一瞬。
也就是在此時，山洞中一道道陣法紋路徐徐浮現而出，形成了一個個仿佛鉤子一樣的東西，從各個方向勾住了肉球。
不僅如此！
在那肉球之上，金光閃爍，一枚枚虛幻的金色釘子浮現而出。
一二三……七！
足有七枚鏽跡斑斑的虛幻釘子，牢牢實實的將肉球紮在原地。
望著那鉤子和釘子，占據丁一肉身的太歲麵露痛苦之色，竟是仍不住蹲下身，雙手抱住了腦袋。
“鉤魂，釘魄！”
“真君，你當真好生殘忍啊！”
“我為你效勞多年，一次次讓你抽取生機去實驗新的靈藥，在你隕落後，隻不過想一窺傳承之地，竟對我下如此狠手。”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這番話，說得斷斷續續，淒厲尖銳。
愣是把羅塵和摩雲洞主，都給嚇得略微後退了幾步。
太歲蹲在那，低聲嚎叫了幾句，最終才緩緩站起來。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
他似哭似笑的說道。
也不理二人反應，繞著自家本體轉了起來。
一邊轉，一邊解釋道：“我乃百鴉鬼森三靈之一，和木人王、昏藤鴉祖他們一起，終生守護著木天原。”
“不過和他們二人不同，我本體乃是號稱洞徹如堅冰，長生且不老的太歲，內蘊無窮生機，甚至身體上有著生生不息的木係法則之力。”
“因此，煉天魔君時常會帶著我去五行天其他地方，培育靈藥，實驗新的異靈，給那些被他強行點化，卻又先天殘缺的精怪續命。”
“這也是我為什能對五行天諸多精怪異靈，如數家珍的原因。”
“真君隕落之後，此地無主。且在千年時光中，陸陸續續有元魔宗修士進出。”
“那些元魔宗修士，一開始還是探索為主，到後麵就變成了一邊探索，一邊收取此地資源。”
“我知道，再這下去，隕魔之地終究會淪為元魔宗的後花園。哪怕強如我等五階異靈，也會成為其手下奴隸。尤其是我，很大可能會再步前塵！”
“我不想那樣。”
“所以，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孤身一人，來到了這墜魔淵，試圖通過明昭天，離開這……”
羅塵挑了挑眉，即震驚於太歲經曆。
又對他說的話，保持著一定的質疑。
就譬如通過明昭天離開這處秘境這件事，隻怕沒這般簡單。
難道，太歲就對那些號稱可助人成就化神的傳承沒一點心思？
他反正不信！
太歲的話，還在繼續。
“萬萬沒想到，真君對我們這些異靈奴仆，早就下了手段。”
“就在我要進入明昭天的時候，暗手陡然啟動，化作這鉤魂釘魄大陣，將我死死困在了墜魔淵內。”
“此等大陣，當真歹毒無比！其能量來源，赫然是我自身之力，除非我徹底隕落，不然大陣就一日不散。”
說到這，太歲那怨毒的臉色，陡然一變。
帶著幾分自得，幾分慶幸。
“還好，我從元魔宗一個涉險真人那，得了靈感，想出了個金蟬脫殼的法子。”
他一指山洞中那些散落的靈芝，以及進來時的青苔小路，最終指向了丁一的肉身。
“鉤魂釘魄大陣，以我自身之力為陣法能量源泉。”
“隻要我不斷分化自身，不斷從身上割肉，那這陣法就會越來越弱。”
“若我能把本體神魂挪移到另一具身體上，這陣法更是不攻自破。屆時，我再取出肉身，二者合二為一，便可重見天日了。”
說到這，他興奮的看向羅塵二人。
“接下來，們要幫我做的，就是這件事了。”
“你們準備好了嗎？”
羅塵和摩雲洞主對視一眼，隨後緩緩點頭。
“但聽吩咐。”
“我們會配合你的。”
得了回應，太歲拍了拍巴掌。
“大善！”
……
不算明亮的山洞中，三道人影忙碌了起來。
一件件陣旗，一個個陣盤，接連擺下。
五花八門的陣法，以首尾相連的理念布置著。
以陣疊陣，將陣法威能推向最大。
不僅如此，太歲更是在摩雲洞主驚呼中，接連取出了數塊極品靈石，鑲嵌在陣法之上。
他們的陣法，都是提前準備過的，專門用來針對那鉤魂奪魄陣。
而羅塵的工作，也不輕鬆。
他需要布置一門名為“阻靈”的四階陣法，在後續行動的關鍵時刻，阻止煉天魔君的陣法追溯到太歲化身之上。
有關阻靈陣法，太歲交給了羅塵一個陣圖，讓他一邊學習，一邊布置。
總體上而言，屬於按圖索驥的死板布陣方式。
不僅如此，他還得略微熟悉一二摩雲洞主要布置的那些陣法，在摩雲洞主支撐不住的時候，出手相助，維持陣法運轉。
在這般準備之下，時間流逝飛快。
但因為深淵不見天日，幾乎讓人察覺不到時間流逝。
羅塵隻大概記得過去了小半年時間，一切才將將準備就緒。
這一日。
羅塵小心翼翼的走在布滿了陣法的山洞中，最後來到了太歲本體麵前。
他回過頭去，看向一丈遠外，和太歲本體相對而坐的太歲丁一。
太歲問道：“準備好了嗎？”
羅塵點了點頭，於那晶瑩透徹的巨大肉球果凍麵前坐了下來。
“準備好了。”
“洞主，你那邊呢？”太歲再問。
位於縫隙洞口處，休整了三日，精神抖擻的摩雲洞主也傳來了回答。
“已經就緒，隨時可以啟動。”
得到二人答案後，太歲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緩緩掃過二人。
“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腳下臨時構建出來的陣壇緩緩散發光芒。
而在山洞之中，一道道五顏六色的光芒，在摩雲洞主操控之下，也同時光華大放。
嗡……
沉悶的顫鳴聲，隨著陣法啟動低沉發出。
霎時間，山洞之中泥沙俱下，幾有傾倒之意。
也在此刻，一道道青苔飛天而起，粘在了山壁之上。
不僅如此，一朵朵靈芝陡然壯大，化作梁柱，頂住了山洞空間。
至此，一切堅固，三人皆定，唯有太歲本體躺在山洞中央顫顫巍巍的搖動著身上白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