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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51章 吉祥

    距離枯榮院被夷平,已經三十七年過去了。

    它好像已經從人們的記憶抹去,似乎不曾存在過。

    枯榮院的廢墟倒是還在那,荒蕪了三十七年,長期作為臨淄的禁地而存在,不許尋幽。久而久之,也就無人再提及。

    整個臨淄幾乎見不到和尚。

    倒是今年有風聲傳出來,工院的大匠們已經著手繪圖選料——說是當今天子有意興建一座望海台,用以誇耀齊國收服東海的武功,與現有的觀星樓相對。選址就在枯榮院廢墟。

    對於這個說法,鮑維宏表示懷疑。

    他倒是並不懷疑“望海台”的選址,他懷疑的是“誇耀武功”的說法。

    作為英勇伯鮑珩之子,且是英勇伯府公認最有才能的那一個,他對時局有自己的認知。

    當今天子禦極六十六年,文治武功冠蓋曆代,在驕奢享受方麵,卻是沒有什值得說的。這多年說來說去,也就一個“抵死纏綿富貴長”,但高家世代為海商,靜海高氏在齊人拓海過程的貢獻,那些人卻是看不到。

    要說今日大興土木,修築望海台,純粹是為了誇耀和享受,怎看都不是當今天子的風格。

    再者說,以天子之功,如何誇耀不得?以天子之業,如何享受不得?

    “雖鳴天下之樂,不足奏其功。雖盡四海之珍,不足享其業!”

    像許許多多在大齊帝國元鳳年代出生的人一樣,鮑維宏對天子有最高的崇拜和仰慕——即便是到了看到人生真諦的如今,這份崇拜也僅在對於【死亡】的信仰之下。

    唯死亡是至高的公平,唯死亡是一切的最終。

    唯有薑述,是真正的天子,堪為萬世帝君!

    而望海台的選址,讓人初聽一驚,繼而不免深思。

    蓋因作為名門之後,鮑維宏深刻知道枯榮院曾經多有影響力。

    有詩為證——“東國八百寺,佛光照枕眠。”(《東鄉孤筆》)

    當然,似於此等詩句,後來基本都消失了。也就是鮑維宏這樣的世家子,還能在一些當時的隨筆上,拾得隻言片語。

    在枯榮院已經覆滅的許多年後,大齊夜遊神,打更人燭歲,還常常在此巡行。

    甚至朔方伯當年都親自參與了對枯榮院的戰爭,後來很多年都對此諱莫如深。

    以至於當他對枯榮院產生濃烈的好奇,頗為急切地想要究根溯源,厘清當年的曆史,也沒有想過去問一下自己嫡親的伯父,而是自己來探尋答案。

    一是知道朔方伯不會說,二是本能覺得,向朔方伯詢問此事,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

    他當然不可能直接到枯榮院廢墟去翻檢曆史,且不說這多年過去,還能不能撿到什破爛。

    單就這人人避而不談的事情,必然存在某種不便討論的真相,更存在某種不願意人們公開討論的力量——他又不蠢,豈能大張旗鼓地問?

    鮑氏的車馬行,吃下了齊國境內最大的市場份額,在情報方麵的能力,自也是首屈一指。

    憑借著鮑氏的人脈,鮑維宏登門拜訪了許多涉及枯榮院舊事的官員,其中很多都已經致仕了,還在位的,也都已經坐得很高。

    好在鮑氏天然有高階,他生下來就有資格與之對話。

    此外,他還去了朝議大夫臧知權所管轄的【典院】。他有個好友,正在典院做“知書郎”,隨臧知權修史。可惜對於當年枯榮院事件的詳細記錄,在【典院】之中也是密檔,他的朋友無權調看。

    不過枯榮院事件的大體輪廓,【典院】是有相對公開的描述的。

    他也借閱了一些雜七雜八的記載,總算是在心拚湊出大概的填補。

    包括【典院】在內,很多記載基本都是把夷平枯榮院定性為“平亂”。這代表齊國官方的態度。

    最後,他來到餘坊。

    餘坊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它曾經是臨淄最窮的地方,流民聚居之地,因為德盛商行的入駐而一改舊觀。

    也算是那位本心其實冷酷的博望侯,難得的溫情展現。

    但作為鮑氏子弟,鮑維宏來這,當然跟姓重玄的沒什關係。

    餘坊在很久以前,久到齊國還未建立的時候,是一個漁民聚居的地方。當時有個名字,叫“漁坊”。

    不知為何東域曆史如此完備,這名字竟失落了,鮑維宏也是在一部很偏僻的典籍見到記載。

    當然,他選擇到這地方來的重點在於——

    在枯榮院覆滅之前,餘坊家家供佛,是枯榮院最虔誠的善坊,甚至被稱為“餘禪坊”!

    枯榮院還在的時候,餘坊三步一香行,五步一齋館,人們僅僅是做些香燭生意,就可以生活得很好,家家殷實。甚至還有“代奉香”、“代禮佛”的生意,無論有多忙碌抽不出時間,隻要使錢,就能在佛陀麵前不失禮。

    這地方是隨著枯榮院的敗落而敗落,《東鄉孤筆》上寫,“一朝香火滅,戶戶不得活”。

    雖不是明言這餘禪坊,但鮑維宏覺得,也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

    他更是請托他父親英勇伯的好友、一位在勤苦書院教書的長輩幫忙,查到一條重中之重的曆史——

    武帝朝的時候,那位在枯榮院修行的神秘莫測的“天妃”,就出生在餘坊!

    正是因為這份貴氣與佛緣的沾染,曆代皇族對這地方有意無意的照顧,餘坊才會“善信不絕”,才能夠成為“餘禪坊”。

    如今俱往也。

    無論是“天妃”,抑或是“餘禪坊”,都如香爐之燼,已成曆史。

    行走在人聲鼎沸的餘坊,在這處他以前絕不會踏足的地方,感受著時光的流淌,事物的變遷,鮑維宏忽然想到——

    德盛商行對餘坊的改變,何似於望海台對枯榮院廢墟的占有?

    而餘坊淪為窮困潦倒之地,和枯榮院成為廢墟,又有什不相同?

    如今看來,竟是完全一樣的思路。

    先徹底破除枯榮院的影響力,用“時間”和“荒棄”,或許還有“鎮壓”,此三寶殺佛。最後在廢墟上重建,使一切煥新。

    等望海台建成之後,用不了幾年,再問枯榮院是什,恐怕就沒多少人知道了。

    就像如今的餘坊,早不聞禪音。

    誰能在望海台興建之前,就先一步迎上當今天子的思路,想天子之所未言?

    該說不愧是博望侯,襲爵之後短短數載,就已經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就已經以官道成真嗎?

    鮑維宏在這個時候忽然就對枯榮院沒什興趣了。

    他意識到鮑家的老對手,現今究竟在一個什樣的人手。哪怕鮑玄鏡天資絕世,等到玄鏡侄兒長大,鮑家真的能與重玄家競爭嗎?

    今日之鮑玄鏡,無非是他日之重玄遵。

    但重玄遵不也輸掉了博望侯之爵嗎?

    心底那種探求曆史的心情,不知為何似火。他本都熄滅,可下一刻忽又燃起,重新炙烈。

    枯榮院……鮑維宏發現自己還是想知道枯榮院的曆史,迫切的想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這般好奇,但他無法戰勝自己正在猛烈燃燒的探索欲。

    所以他停下來的步子,又往前走。甚至有些急切。

    根據先前調查的情報,餘坊有一個叫“吉嫗”的老婦。三十七年前,就在餘坊開香行。枯榮院覆滅之後,她也沒有走,就在這獨居,與人占凶問吉,據說有請神之術——當然隻能騙一些無知街坊,但也足夠生活。

    餘坊長期都很窮困,但越是窮苦,越容易寄望於縹緲。因為實在看不到其它希望。

    “吉嫗”是僅有的還能和“餘禪坊”扯得上關係的老人。其他人要被殺,要逃散,要改頭換麵了。

    當然這也說明她必然不是什枯榮院的要害人物,不然朝廷不會容許她到今日。存在越久越說明她或是無關緊要的。

    但鮑維宏本就隻是為了探查曆史,他隻需要經曆那段時光的人,又不是求什枯榮院的傳承。

    沿著記憶的地圖往前走,在複雜的餘坊七彎八繞,最後終於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他走到搖搖欲墜的院門前,抬起手來,正要敲門——

    吱~呀

    院門自己在麵拉開了。

    間站著一個單衣布鞋的纖瘦女子,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是沒什感情,但非常危險的眼神。

    鮑維宏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一步!

    眼前這女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個寂寂無名的人。

    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卓越的天賦,隨便一個稍微有點力量的人,都能將她輕易捏死。

    她隻是一個侍女……

    可她是薑望的侍女!

    從青羊鎮開始,就一直跟著薑望。

    薑望封男爵,她就替薑望管封地。

    薑望封南夏,她就去南夏。

    薑望離齊了,甚至把德盛商行的幹股交給她。

    她實在是默默無聞的一個人,是這不起眼的樣子,可誰又敢小覷她?

    如今,她更已經是燭歲的弟子!

    “英勇伯府的鮑公子?”看著來人一驚而退,獨孤小纖眉略沉。

    “你認識我?”鮑維宏竟然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獨孤小自覺才能平庸,隻能把可以做好的事情都做好,操心老爺懶得操心的事情。

    不止是鮑維宏,整個鮑氏上上下下說得上有份量的人,她全都熟知。

    亦不止是鮑氏。

    曾經老爺在齊為官,齊國官場她也記得個七七八八。

    但這些,她自不會跟鮑維宏講。

    隻是問道:“鮑公子也是來找吉嫗求簽的?”

    院子的女人,實在單薄,也因為這單薄,而顯出一種銳利來。

    有那一瞬間,鮑維宏感到靈魂深處好像有一種癲狂的欲望,仿佛要裂心而出,讓他急切地想要抹掉一些什,但又遽止了。

    莫名的,他對枯榮院的好奇,和探究欲,又淡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道:“啊,是,是的。”

    “那我就不打擾了。”獨孤小淡淡地看他一眼,從他旁邊走過。

    鮑維宏靜立在那,有片刻的思忖。

    獨孤小為何也來找吉嫗呢?

    難道她需要求簽?

    又或者,她也是來找當年的舊人,尋枯榮院的曆史嗎?

    鮑維宏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暴露了……就暴露在剛才的那個問題。

    正如獨孤小不需要找吉嫗這樣的老婦人求簽,他鮑維宏也根本不需要求簽。

    所以獨孤小問他是不是也來求簽,他下意識地的以謊言回應了真相!

    探究枯榮院的曆史,畢竟不是什罪過,所以他倒也並不驚懼。隻是對這聲名不顯的女子愈發警惕,乍看泯然人海,細究卻單薄鋒利……真像一柄見血封喉的蝶翼刀。

    跟在薑望這等自身武力絕頂,又不怎經營勢力的人身邊,其實是一種浪費。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客人。測吉,還是測凶啊?”

    鮑維宏回過頭去,看到間那堂屋門口,走出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嫗,正向這邊探來渾濁的眼睛。

    還有測吉或測凶的說法?

    他試探著道:“吉?”

    老嫗咧開缺牙的嘴:“客人,今日所求之事,都能如意。您一定會逢凶化吉!”

    說著,伸出那枯皺的手來。

    鮑維宏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這隻手掌上放了兩個刀錢。

    這就求完簽了?

    就算是騙人……也未免太敷衍!

    ……

    ……

    獨孤小曾是陽國的一粒塵埃。

    但今日在已經坐穩東域霸主寶座的齊國,她也是很多人都不能夠忽視的存在。

    鮑玄鏡尤其不能!

    因為他非常明白,接觸了獨孤小,就等於接觸了薑望。

    正如他隨時可以借力量予鮑維宏,薑望也隨時可以降神跡於獨孤小。

    薑望是獨孤小一人的神!

    在曾為幽冥神祇的鮑玄鏡眼中,獨孤小體內那方神印的輪廓,信仰力量的傳遞,是如此清晰。

    就在鮑維宏於“吉嫗”門口愣住的同時,朔方伯府,正硬著頭皮同鄭商鳴天真尬聊的鮑玄鏡,也有一霎如泥雕木塑。

    今日大凶!

    短短一天之內,已經出現了很多次意外。

    出門辦事,意外遇到白骨道最後一位白骨聖女。

    他幾乎本能地就想吞道果以填補自身,以為鴻運當頭“天佑我”。

    但卻莫名其妙地被武道真人鍾離炎盯上了,一頓羞辱和暴揍,等他忍氣吞聲到結束,又遇到剛好巡街至彼的鄭商鳴,被他反複幹擾,以至於什事情都做不成。

    海上那一步棋,是針對霸府仙宮,也是針對大澤田氏的落子。他既著眼於鮑家在齊國內部權勢的蔓延,要補完自身的修行路徑,也真心希望爺爺能夠再進一步。

    為了確保事情如意發展,他還特地讓舅爺苗汝泰去掌控局勢,暗授以黃泉之印……卻迎麵遇上了疑似有洞真實力的田氏隱藏高手,被一擊而滅。甚至於那一滴本該記錄消息的黃泉水滴,也都遲遲未歸,不知何在。

    現在通過英勇伯家的鮑維宏,去查一個枯榮院的曆史,也能碰上薑望的人!

    薑望是他最大的克星,是降世此身唯一的缺憾,也是成長速度恐怖、現在已經有足夠實力滅殺他的人!他自己想要把握薑望的情況,都隻是通過太虛幻境朝聞道天宮,沒說直接跑到雲國或者星月原去。

    豈能有如此意外的相逢?

    於今日之他和今日之薑望,所有的意外相逢都是危險!是對他而言的危險。

    就像道曆三九一七年,他在楓林城的降臨,也是對薑望來說不期而遇的危險。

    時局不同了。

    若不是他對鮑維宏並不是直接的控製,而是間接的引導,且引導十分之隱蔽。若不是鮑維宏此行的目的隻是探究枯榮院曆史而已,並不具備不能暴露的危險。

    若不是他及時清醒過來,壓製了鮑維宏神魂深處的【忘川印】,沒有讓鮑維宏在那種驟然爆發的危險感受下失控出手……

    他此刻麵對的就是薑望驟降臨淄城,一劍將他梟首。

    什苗家鮑家朔方伯,誰都救不了他!

    齊國絕世天驕的名頭,在薑望麵前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薑望若是殺死了他,殺了也就殺了。

    齊國人大概都會主動找他鮑玄鏡該死的原因。

    即便是對他寄托重望的爺爺,恐怕也會先問一句“為什”!

    那,是為什會走到這一步呢?

    為何如此的……不順利。

    “玄鏡?你怎了?”溫柔體貼的鄭叔叔,又開始了他的關心,還探過手來,試鮑玄鏡的額溫。

    見並沒有什異常,才繼續寬慰:“你不要有壓力。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你的問題……”

    鮑玄鏡在座椅上抬起頭來:“是啊,我也不想的。”

    這時候的鮑玄鏡,平靜得讓鄭商鳴有些意外。

    之前還是一副羞憤欲死的樣子呢!

    這快就能恢複過來,也不枉自己放下公務,在這府中耐心陪伴。

    看來自己的耐心和溫暖,給了這孩子很大的安慰呢……

    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淋過雨,懂得童年的孤獨和難堪,所以長大後才會為別人打傘!

    當上北衙都尉之後,一心鑽營官場,鄭商鳴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純粹的感受。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關心和理解,信任、真誠和共鳴,讓他有了久違的感動。

    他誠摯地道:“等你好一些了,叔叔帶你去玩耍。臨淄好玩兒的可多呢,我聽說你每天都在讀書、修行,想必是沒怎接觸過——”

    “好啊。那就今天去。”鮑玄鏡說。

    鄭商鳴點點頭:“那就過幾天——欸?”

    他愣了一下。

    帶鮑玄鏡去玩,隻是這客氣地說,並沒有打算現在就讓鮑玄鏡答應。在他看來,這孩子外表活潑開朗,內心敏感謹慎,還需要時間來感化。

    且他自己公務繁重,真個哪天想要出去玩耍,也都得提前湊好休沐時間才成。

    但鮑玄鏡既然點頭,既然這迫不及待,他若是推辭,難免叫這孩子傷心。

    “好!”鄭商鳴熱情回應:“咱們收拾收拾就出發!”

    他又有些遲疑地看著鮑玄鏡:“你的腹痛……好些了?”

    “我已經好了……”鮑玄鏡顯出幾分不願提及的羞澀,又天真地期待:“鄭叔叔帶我去郊外春遊嗎?”

    他的眼神黯淡了幾分:“爺爺從來都不準我出城……”

    “啊?啊哈哈,對!”鄭商鳴露出一個‘被你猜到了’的表情:“我就是要帶你去郊外春遊!去換身衣服,跟你娘親說一聲,咱們這就出發!”

    鮑玄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鄭叔在此稍等。”

    看著這位小伯爺依賴的眼神,鄭商鳴欣慰地笑了。

    他隨手拿起腰牌:“本官有公務出城,一般事務轉至祁副使案前。”

    想了想,又吩咐道:“臨淄郊外有什風景好的地方,速速具陳於我。辦公要用。”

    說起來,小孩子的眼睛,可真是明亮啊。

    像一眼活泉。

    ……

    ……

    黃泉之水如滴漏,自有夏島的客棧,一路墜下深海。

    無論是礁石、海浪、遊魚,亦或是別的什,都無法阻止它的穿行。

    它真實存在,而又有虛假的倒影。

    它穿梭於人性,又有神性的渲染。

    最後終於穿越了所有阻礙,抵達了無底之底,冥冥之空。

    滴~答!

    它落進一眼活泉中。

    一瞬間的水麵漣漪,如此溫柔地開放,像一朵睡蓮懷抱人間。

    這是一眼清幽的泉!

    泉的每一滴水都很幹淨。

    令它渾濁的,是它所經曆過的人世間。

    那渾噩的光影,濁黃的顏色,都在途中被沾染,都在水中被洗淨。

    水麵有倒影。

    岸邊坐著人。

    在這無底之底,冥冥之空,在這現世與幽冥世界的渺渺罅隙、無盡之時空,竟然藏著傳說中的黃泉。

    而竟然有人,在此獨坐!

    水中映著的那個人,長相倒不出眾,身穿麻衣道袍,有著親和的笑容。

    岸上坐著的那個人,眼神疏離,靜坐泉邊,手持一支釣竿,釣線無鉤也不觸水。

    代表死亡的泉,有著活意。坐在這活著的人,卻仿佛死去。

    水中倒影是他的思念,而他疏離的眼睛仿佛遠眺世外,既不在現世、幽冥,也不在眼前。

    他看到那茫茫之地,劫無空境。

    在那劫無空處,立著一緘默的男子,以不可測的目光與他對視。

    其人青衫玉冠,而仗劍。

    本章6K,其中2k,為大盟“瀟風寒月”(2/3)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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