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天外有天
皇甫義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被吊著，但依然不是身處那妖女的石室，玉璧白牆眨眼之間變成了鋼鐵合金，尺寸倒也是十尺見方，仿佛是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室內瑩瑩冷光猶如青綠的鬼火，一如燭光般昏暗，而纏住周身的，也不再是什絲帶仙綾，反而變成了大把金屬觸手，或長鐵鉗，或帶鋼針，好似牽動傀儡的繩線一般，深紮入他全身脊髓筋骨之中，牢牢束縛著他，並不停往他體內注入某種液體。
是戰骸修複艙。
戰骸修複艙是什玩意？
一時皇甫義的意識陷入混亂，腦海中電光火石，好似走馬燈一般光影亂閃，耳畔猶如陰風呼嘯，仿佛有魑魅魍魎，陰魂無數在腦海低語嘶嚎，轉瞬之間便有數不清的文字，畫麵，記憶，常識，從腦海深處泛起，猶如被神功灌頂，注入了另一個人的魂魄，一時竟然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剛才在做夢，還是現在在做夢。
“桀桀，又有新人來了。”
驟然聽到人聲，皇甫義抬頭望去，卻見剛才鯰魚所在的那麵白璧，此刻仿佛鐵門一樣從兩側打開。一個全身鐵甲，頭戴圓盔，麵部被鏡麵似反光琉璃所遮擋，一時看不起眉目，手端著一根鋼條鐵棒的人影，走進這鐵室修複藏內。一手用鋼條指著皇甫義，一手在虛空中指指點點。
於是束縛皇甫義周身的鋼鉗鐵臂，金屬管線，便紛紛脫落釋放，將他從半空中放下地來。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皇甫義單膝跪在地上，一邊下意識得道謝，一邊迷茫得看著自己的身體。
確實是自己的身體，一身精軋錘煉的肌肉都還在，卻似乎又略有不同，丹田肺腑之中翻滾亂竄的真感覺不到了，之前被妖女手指亂戳，封住的竅之處，卻出現了一個個的圓洞，那些圓洞被嵌入了某種似玉非玉，似鐵非鐵的詭異材料，剛才大把的線繩纜索，就是插在這些圓形孔洞的。
戰骸神經接口……所以戰骸是個什玩意？
“嘿，小子，還糊塗著呢。你別搞錯了，可不是老子救的你。
瞅瞅你的身體，再看看周圍，還不明白，此地已經不是太極界了。”
“不是……太極界……”
皇甫義迷茫得看著周圍怪模怪樣的機械，試著活動筋骨，一時還有些無力，剛想站起身來，忽然周圍的機械觸手忽地伸出來，將一塊塊鋼鐵甲胄，好似拚積木一般，插在他周身穴位的空洞上，眨眼之間就將他拚得和眼前的前輩一模一樣的鐵甲怪人。而每一塊鐵甲合金被插入體內，那宛如針插刀鑽，渾身電打般的刺痛感，都在提醒著少年。
醒醒，這不是在做夢。
“嗯，你小子性子還挺安穩的，不算太差。有的人一來就咋咋呼呼，竭斯底的，那種傻逼我通常都是一槍幹爆。”
看皇甫義不哭不鬧，那合金怪人滿意點頭。
皇甫義看出對方似乎並無惡意，至少至少，對自己的元陽沒什興趣，於是抱拳問道，
“小子白義，不知此地是何處，還請前輩教我。”
那人把手端著的鐵棒往肩上一扛，
“嘿嘿，還挺懂禮貌的嘛，不錯不錯，新人菜雞不要緊，虛心上道，老實聽話就行了。
不過我得先問你，小子，你可拜過三尊嗎？跟哪邊的？有多大本事，可知道天外三十三天？”
皇甫義一時猶豫，畢竟太極界三大派爭霸天下，相互之間互斥魔道，可謂仇深似海，一個接口答得不對，說不定就是死路一條。不過本來他區區練體之士，擱哪兒都是砧板上的魚肉，此時更力氣全無，既然也無力掙紮，幹脆也就坦誠相告了。
“小子是靈武鎮戍邊藩兵，修的家傳罡拳，能開十六力弓，至於天外三十三天……
莫非前輩指的是神仙遺跡，洞天福地，通靈秘境那般的存在？”
那人點點頭，
“這理解也差不多吧，不過此方世界比什洞天福地大多了。總之就是三十三重天外的某一天。
而我等這般的太極界修士，具是被天外天的大能，以移魂大法抓來，投到本地的傀儡身上。煉成某種黃巾力士，血魔傀儡之類的玩意。
嗯，用你們仙宮的話說，大約就和那扶乩請神上身，接引星官下界，靈官天王護體的把戲差不多。當然，這回你是那個神。”
“請神之法……那這些是……活人？”
皇甫義自然聽過，仙宮神仙道有神打一術，可以請星宿靈官附體，不僅可以得天官助拳，功力大增，而且神靈護體也可以抵禦魔教那些元神魔法的邪道侵害。
此時他也反應過來，此處大約確實不是太極世界了，但又不由低頭看向自己的身軀。
此時周圍機械觸手已經給自己拚裝完成，完美貼合覆蓋全身，形成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的合金鋼甲，一時也是被這前所未見的天工之技所震撼。卻又不由疑惑，這真的是上了別人的身？可這身體給他的體感觸覺，大小尺寸，分明和原本的身軀一模一樣，到底是怎辦到的……
“這些都無關緊要，你隻要記得別人耗時費力，可不是把你請過來吃酒嘮嗑的就是了。”
那人指指鐵盒子外頭，
“此處天外天也正處於亂世殺伐之中，那些天外魔人打得天昏地暗，死者無數，早就殺紅了眼了，現在把我們這些神兵請下來，自然都是來幹架的。”
皇甫義一愣，
“保衛超級洋涇？”
然後鐵觸手伸出來，將一個和怪人一模一樣的頭盔戴在皇甫義頭上。
“不錯不錯，看來你逐漸回想起天外至尊給予的烙印任務了。”
那人抬手在虛空一指，在皇甫義眼前紅光閃爍，竟如魔法幻影一般，跳出一座巨大的，宛如蜂巢的鋼鐵都市。
“這超級洋涇是天外魔人都市，正遭到敵對魔人入侵，也沒什好多說的，我等隻管和那群天外魔對戰廝殺就是，反正就算在此界死了，你也隻是魂歸太極世界，宛如黃粱一夢，無本的買賣罷了。
當然，如果能別死就別死，死了大概就再也來不了了，而隻要你能一直鏖戰不死，就能一直被請過來，每次降臨都會大大增強元神力，猶如是在夢中修行，秘境曆練一般，正是上好的仙緣曆練，機會難得。”
“竟有這種廣大神通，天下之大，真令人歎為觀止……”
皇甫義再度震撼。
“行了行了，別大驚小怪震撼了，反正把顯示屏上標藍的那些魔怪統統幹掉，打退它們的侵攻就贏了。”
那人手的鋼條鐵棍扔了一杆給皇甫義，
“這玩意就是本界天魔的武器，用起來和弩機似的，瞄準擊發即能殺敵。”
皇甫義看看鋼條，眼前紅光一閃。
流星-7，電漿脈衝爆精密校準步槍，多級線圈鎢合金彈丸速射軌道，氦-3充能等離子脈衝加速炮，鉿-178非核衰變伽馬射線彈，人機協同彈道校準生物傳感器……
這啥玩意兒?
“這是保險，這是扳機，這是彈艙，雜兵就用鎢彈丸掃清，帶電磁護盾的就切電漿模式加速破防，重甲巨神兵直接上伽馬射線彈收拾。不過省著點，伽馬彈一人五發，打完了自己花錢買。”
怎和仙宮似的……
那人隨口指點用法，見皇甫義一時出神，忽然又桀桀怪笑道，
“此物威力絕倫，你若抬手給我一槍，也是一下就能幹掉，不想試試？”
皇甫義搖頭，
“前輩不必試探，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對你出手。”
“桀桀，逗逗你罷了，這兵器生有器靈，對標記紅色的友軍是無法開火的。”
“器，器靈？”
皇甫義大驚，這鋼條居然有器靈？天外天！太先進了吧！一時不由生出好奇之心，朝手的鋼條輕聲道，
“器靈前輩？可否出來一見？”
那人撇撇嘴，
“你小子果然是仙宮的，呆頭呆腦……行了，這玩意想說話時自會和你說，別被嚇到就是了，跟著我！”
“喏，還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別前輩前輩的，戰時稱職介，叫老子軍士長！”
“喏，軍士長。”
皇甫義畢竟是軍門世家的傳承，習慣於服從上級指揮，熟悉的軍隊秩序倒是讓他一時安心下來，跟著那人走出鐵盒，一腳踏入戰場。
不錯，戰場。
爆炸，火光，轟鳴，被戰火摧殘毀於一旦的廢土，既壯麗又可怖的戰場。
仰頭望去，頭頂是一片燃燒的星海，穹頂中紅紫交織，火光與蘑菇雲交相輝映，如寰宇的諸神正將怒焰相互傾瀉。五彩斑斕的光芒在天際縱橫對射，激烈爆炸，白、紫、紅、藍，仿佛天上有人在不斷切換燈光。
每一閃神光都如雷霆萬丈，接著便伴隨陣陣震天動地的轟鳴從遠處傳來，撕人心肺，裂人神魂。尖嘯、爆裂，轟鳴，爆炸的聲音無處不在，宛如奔騰的戰鼓，交織成末日的喪鍾，敲擊著少年的胸膛。
“跟我來！記得啟動防輻射模式！”
扭過頭時，那身披鐵胄堅鎧的軍士長，居然已經縱身一躍，跳出三丈之高，好像跳蚤一樣飛躥出去了。
皇甫義扭頭四望，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深坑之中，看起來分明是被身後四四方方，鐵箱子似的戰骸修複艙砸出來的。
不過，砸出這深一個坑來，到底是從多高的地方扔下來的啊……
“啟動……防輻射模式。”
皇甫義也不敢久留，試著學著軍士長的姿勢，運力一躍，雖然還不熟練，但這身盔甲卻仿佛也有器靈伴生一般，輕若無物，而且還能輔助發力，稍一用勁就帶著皇甫義躍出了深坑，一下將戰場的全景送入他的眼簾。
皇甫義能看到一座建造在江畔的，正熊熊燃燒，被濃煙遮蔽的，鋼鐵叢林一般的都市。彌漫著硝煙與灰塵，幾乎不能視物的大氣中，漂浮著密密麻麻，詭異的光般，好像大群的螢火蟲，又好似墳地的鬼燈。
不遠的運河之中，倒映著滿天爆光的倒影，波光如血，閃爍死亡的色彩，時不時硝煙和著塵埃如沙暴般掃來，蒸騰的熱氣中混著閃光的金屬碎片，如漫天飛濺的紙片一般被衝擊波撕成碎末，狂暴轟散出數之外，猶如星辰墜地，散發出焦臭的硝煙。
而那被火焰，金屬，硝煙充斥的混沌戰場。時不時就有巨大的鋼鐵巨鳥，尖嘯著從低空掠過，鐵鳥尾部噴射藍白的光焰，如隕星劃破夜幕。它們翻滾盤旋，時不時便有一隻巨鳥低空掠過運河，從腹部噴出熾熱的光團，光團在眨眼間落入鋼鐵混凝土的叢林，墜地的瞬間炸出刺目的橙紅火球，將遠處參天巨木般的晶塔融成鐵水，化為齏粉。
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爆發開來，天崩地潰，沙石龜裂，一朵巨型蘑菇雲從天邊冉冉升起，猩紅雲團翻滾，綻放的電弧好似雷龍一般在雲團中咆哮亂舞。
隨即金光閃閃的蜂群便被從那鋼鐵的蜂巢中驚動，鋪天蓋地，密如蝗潮，嗡鳴震霄，這些鋼鐵的造物比飛鳥更小，閃著冰冷的紅藍寒光，尾部射出幽藍光束，光束觸及之處，無論是合金牆還是懸浮平台，瞬間汽化或斷裂。
皇甫義看到那群合金蜂追逐著鋼鐵的巨鳥，光束如雨，巨鳥冒出電火花，歪斜墜入運河，炸出百米水柱，殘骸如鐵雹砸在河堤，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而這樣的場景，每時每刻，遍江遍地都在上演。天空的爆炸如末日盛宴，壯麗而致命。白光、紫焰、紅雲交織，每一閃都刺痛他的眼睛，壓迫他的胸膛。
蘑菇雲接連盛開，如毒蕈怒放，火光染紅地平線。一朵雲就在皇甫義身邊不遠處綻開，尤為巨大，邊緣翻滾著電磁風暴，仿佛吞噬了整個天幕。衝擊波席卷而來，周圍墓碑似的巨塔都轟得基座震顫，塵埃呼嘯而來，瞬間遮天蔽日，幾乎把少年吹飛深坑之中。
“愣著幹嘛！還不開火！”
軍士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但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暴硝煙之中，皇甫義隻能勉強看到隱隱約約有奔雷閃電似的光火。
於是順著那雷光看去，他隻看到一片機械的海洋，鋼鐵的屠場。
混凝土的街道，鋼鐵的叢林中，每一個蜂巢似的建築，都充斥著正血戰廝殺，瘋狂轟鳴的鋼鐵怪獸。
八足的蜘蛛似的妖魔，大大小小，有的隆隆碾過廢墟，有的哢哢爬過高塔。龍龜似的巨獸在獸潮中嘶鳴，背負旋轉的炮塔，炮口噴出熾熱的能量波，在遠方炸開一團電漿火球，衝擊波掀翻懸浮路標，晶體碎片如刀雨般漫天灑落。
四足的鐵獸惡犬結成狼群，動作迅捷，藍眼閃爍，爪部噴射電弧雷光，跑起來迅疾如風，輕而易舉切開合金的甲板。而隨著一隻鐵狼躍上塌陷的樓宇，爪上光弧一閃，半座牆體便坍塌潰散，塵土如海嘯撲來，將頭盔顯示器再度遮住。
而在這無窮無盡的機械之潮中，還有不少和皇甫義，和軍士長一模一樣的鐵胄神兵。身穿戰鬥裝甲的人型士兵，飛身穿梭在廢墟中，覆著流光溢彩的裝甲，手持的鐵條神兵發出道道脈衝，杖端射出的光箭紫焰，將那些鐵蛛，巨龜，狼群成片炸成碎末。
突然，天空劃過一道白光，一根巨型晶柱從天墜落，如天神擲來的長矛，從皇甫義頭頂呼嘯而過，砸向身後的鋼鐵叢林。
隨即轟然巨響，地動山搖，一朵前所未有的蘑菇雲衝天而起，紫紅雲團吞沒天際，電磁風暴席卷全城，一旁墓碑似的高樓也徹底癱瘓，在衝擊波橫掃下斷裂崩塌，直朝皇甫義砸來！
“乒！”
被軍士長閃過來一腳踹飛，險些被埋在廢墟下的少年掙紮著，從塵埃中爬出，模糊的視野中，他隻能看到烈焰在天地間流淌，琉璃的高塔在轟鳴中崩塌，無數散落的晶格砸入江麵，水花衝天。天空的鋼鐵巨鳥和合金蜂群在廝殺中墜落如雨，殘骸如黑色的暴雪般從天而降。爆炸的光芒連綿不絕，蘑菇雲如惡魔的冠冕，為世界的終結，獻上盛大的禮焰。
火光映在沾滿灰塵的鏡麵上，映照在少年的眼瞳之中，壯麗而恐怖，如一幅永不消逝的末日的繪卷。
“這，這就是天外天……”
軍士長一把把他拽起來，抬手biubiu亂射，打出成片的雷光。
“菜鳥！再不跟上！老子一槍崩了你！送你回太極！”
皇甫義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止住渾身的顫抖，抓起槍爬起來，跟上軍士長的步伐，一頭衝入戰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