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仙緣難求
大約是義莊的一拳出力太大,又或者哪脈阻滯行不足,以至於皇甫義這一發炎拳打出來,其實就拳頭上那一點,幾乎無聲無色,火力不足,更無甚爆炸特效。
但焚天正法豈是虛傳,百年功力怎可視之等閑,千錘百煉的肉體,紮紮實實的一拳,即使沒有加特技,把全身力道灌注於一點突破的打擊,又有哪個膽敢硬當?
威力絕倫,結丹修士,罡拳強打!道身一擊摧破!
霸道無比,周身肺腑,炎拳焚天!肺腑灼燒至渣!
粉身碎骨,燃燒殆盡,挫骨揚灰,隨煙而滅,這便是敗在炎拳下的結局!
不過這招確實冷門,畢竟通常是拿來見生死的,不止仙宮的不打,江湖中也失傳好久,百許年不聽有人會使,絕大部分人都認不得了。
“怎落地成灰了?罡拳哪能打出這種死狀來?”
“莫非是什妖魔鬼物?”
“大白天的哪兒來什鬼,或許是功法反噬吧?”
“也許此人煉的赤煞功法不正,被一拳打得經脈逆行,走火入魔了吧。”
“我看他是身懷什神功秘典,不想死後便宜了別人,故意毀屍滅跡吧。”
看熱鬧的修士們也不嫌事大,圍在那兒嗡嗡嗡的議論。
而這會兒在市集鎮守的法師也飛速趕到,掐訣一指,就祭起一枚圓鏡,打出一道炫目無比,探照燈似的明光,直把一拳耗盡拳力,筋疲力竭,一時無力逃跑的皇甫義罩住。
“你是何人!竟敢潛入我絳縣,當街行凶殺人!”
雖然那法師橫眉豎目,麵露凶色,但皇甫義被那道明光罩著,隻感覺身體暖洋洋的,好似回都快了三分,一時還挺舒服,隻道這人大概是在給自己急救呢,於是也禮貌答禮,
“小子白義,替威遠鏢局押鏢,送去裴氏府上,剛才是遭人劫道了。”
那法師皺眉看看照妖鏡,照出來倒確實不是什妖精魔種,
“人已給你打死了!口說無憑!”
知道身藏的木匣分明有結丹境修士惦記,皇甫義此時也明白那些鏢師為何如此小心,風吹草動都要應激了,此時既然已在大庭廣眾下敗露行蹤,幹脆直接把包袱一舉,
“有鏢件為證,往裴相公府上一望便知。”
“……走。”
這法師自然認得裴家人,一時還算講道理,把手一指,左右躍出兩個黃巾力士來,把皇甫義提在手,一行人直往裴府上來。
嗯,一行人,畢竟這年頭又沒有手機可以刷,一群人整日修行打怪的連個娛樂節目都沒有,看熱鬧的閑人頗多,紛紛跟著一道往裴府來看戲,一邊還唧唧呱呱的嘮嗑,順道給皇甫義補充背景設定。
“專遣高手送到裴家的東西,又封的這嚴密,還有結丹修士來搶,卻不知到底是什好寶貝。”
“這家人是甚來頭?可有元嬰老祖坐鎮?”
“這裴氏是絳州本地望族,仙尊時起便封侯拜將,後來九大玄門占據乾州,便分作兩支。
主家跟著乾國主遷回中原京畿,如今已是三垣的名閥,又稱司州裴氏,聖眷不減,滿門的公侯將相,累世的朝廷公卿。
至於留在這的分家支脈,則多有人拜在東華山蕉源洞九天觀門下修行,雖然如今並無弟子真傳得道的,但積年累月的供奉下來,也可算是九天觀的外門,世代相傳的修真家族了。”
“蕉源洞九天觀……哦?抱樸仙公的道統?那不是同羅浮山一脈?”
“不錯,蕉源洞與朱明洞是一脈道傳的師兄弟,虎觀的真傳,丹道的宗師。”
“哇哦,這位師兄對裴家好熟悉啊。”
“當然熟悉了,我就是九天觀的,還請諸位給個麵子,勿在城中鬧事。”
“……好說,好說。”
絳州本就是東華山的地盤,裴家又是本地望族,市集這些風吹草動自然早有人報給家主知曉。
於是到門口時,便見壯丁護院嚴陣以待,裴家人已齊齊出動,不止家主親自出迎,好多結丹築基期的修士也紛紛飛空而起。你別管能不能打,至少擺足了氣勢,震懾那些暗中窺探,不懷好意的屑小。
“,多謝師兄護送!辛苦壯士操勞!一路舟車勞頓,還請上座用茶!”
這裴相公修為其實不高,也不過就是金丹境界,在乾州這等仙凡混居之所實在沒什可吹噓的。隻是此人天生得一副好皮囊,可謂容顏俊朗,道骨仙風,眉如遠山,目若朗星,寬肩直背,挺拔若鬆,髯似盤龍,發如墨瀑,絕代俊彥,氣度非凡。因此隻一登場就引得眾人側目,一時為其舉手投足,雍容氣度所震。紛紛議論這門閥世家,果然不同凡響。
那坊市守護法師問都來得及沒開問,人已經給對方牽著手接過去了,奈何大家都是東華山的人,一時也是沒脾氣,隻得提醒道,
“光庭兄,你可看準了,這是你家的東西嗎就敢隨便接?”
裴相公笑著,順手塞了塊玉佩揣在法師手。
“正是,正是,此乃小女玉函的仙緣,算算時候就是這兩日到,多謝師兄護法。”
“令嬡的仙緣?這……”
法師掐指一算,忽然眉頭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但顧忌周圍人多又不好開口,何況人家東西都塞到手了,於是隻得點點頭,
“既如此,人交給你了。”
然後那法師也不離開,就把眼一閉,轉過身來在裴府門前一座,兩個黃巾力士侍立身後護法。
“多謝師兄相助。”
裴相公笑容滿麵,立刻牽著皇甫義入府。
而眾人一見東華山一方嚴陣以待,硬庇護著裴家吃下仙緣,沒啥機會,也隻得掃興散去。
皇甫義被一路牽到人家院子,發現對方還不鬆手,隻得開口道,
“裴相公,東西既然送到了,小子就不打擾了……”
“不急,不急,聽說市集中有歹人劫鏢,多虧壯士神勇,替我家守住了仙寶。
結此善緣怎能不報?來來來,先吃一杯水酒再說。”
裴相公一路牽著請皇甫義上座,又有侍女端上棗茶,如此客氣,皇甫義也不好意思拒絕。心道以裴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己是來送寶的,剛才又眾目睽睽進來,應該也犯不著做什殺人害命之事。
於是便道了聲謝,把裴家的木匣放到桌上還給人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一時隻覺清甜可口,靈息四溢,頗是生津止渴,果真是上等好茶。忍不住咕咚咕咚牛飲起來。
裴相公也笑眯眯在旁坐下,看看那包袱,忽然開口問道,
“隻不知壯士殺我鏢師,卻又把鏢送還回來,又是何意?”
“噗!”
皇甫義直接一口噴出來,顧不得嗆得淚流,飛身躍起。
而門外立刻有結丹期的護衛閃身進來,堵住門口。
一時皇甫義驚懼不已,不知自己哪露了破綻。
裴相公卻似乎並無惡意,隻擺擺手,把仆從們趕出去,朝戒備非常的皇甫義道,
“這位兄弟,威遠鏢局就是我自家開的,這件鏢一路從京畿送來,共出了幾趟鏢,派了哪些人,哪件真,哪件假,走的哪條道,我自然心知肚明。
實不相瞞,就連剛才被你打死那位‘歹人’,其實也是我自家的供奉護院,原本就是我派他出城去,準備接應護鏢的。想來他看出你身份不對,想要奪回,卻不想被你一拳打死了。”
皇甫義一聽也是真的無語了。
啊不是,人怎能這倒黴的啊。搞了半天都是一波人,還都一頭撞到他拳頭上了??
“裴相公……確實是一場誤會……”
裴相公搖搖頭,看著那木匣又歎了一聲,
“你這樣的高手,劫了我的東西不逃,還大搖大擺得送到我家來。
我起初還以為是什仇家找上門來,打算趁機行刺。
可是剛才露了好多破綻給你,你卻全無暴起之意,更無防備之心,又不似奸偽之徒。
而且還把真東西還回來了。想來或許確實是陰差陽錯,一場誤會吧……”
皇甫義小心退步,橫鞭護身,挪向窗口,
“裴相公,我本無意與貴府結怨,更不惦記你們的仙緣。
隻是確實橫生枝節,殺傷貴府的家丁,你要報仇也沒什好說的。
唯一戰罷了。”
裴相公卻不答,也不戰,隻是慢條斯理得解開桌上的包袱,露出那符籙貼得滿滿的木匣,把那三尺來長的木匣托在手中,
“你可知這件仙緣是什嗎。”
皇甫義不知他葫蘆賣的什藥,沉默不答。
“是一口飛劍。”
裴相公撫摸著木匣,一時竟目露倦意,
“想來此劍與你有緣……”
皇甫義皺眉,
“在下已聲明再三,無意爭奪貴府的仙緣法寶……”
“,仙緣豈是想推就推得掉,想爭,就能爭得著的……”
裴相公苦笑,
“何況飛劍素來自己認主,這一口劍本是無主之物,隻因我母親當年欠了劍宗一條命,如今總算還清了,便送了劍回來,斬裴家的因果。
倘若玉函能得此劍的認可,或許還能拜在九陰山下修行,還有機會再續前緣,隻是如今看來,這口劍,已經被你橫奪去了……”
皇甫義心中一動,不禁問道,
“九陰山?九陰山在哪兒?”
裴相公看看他,
“你果然,也想得九陰山的劍傳。”
皇甫義一時沉默,也坦言相告,
“我要去九陰山,請劍仙出山除魔,還請裴相公告知山人之所在,此事做完了,便回來與貴府了結因果。”
“了因果……”
裴相公思考片刻,似乎下定了什決心,
“好,我要和你做個交易。這口劍既然與你有緣,強求不得,那便讓給你吧。”
皇甫義皺眉,
“在下並無意……”
“既然你有本事殺我的人,奪我的劍,那我要你護送玉函入山,拜在劍宗門下。”
裴相公目光一凝,緊緊盯著皇甫義,
“仙緣難得,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本就沒道理可講。
如今天下亂世,便是三垣公卿也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京畿的局勢越發險惡,門閥的名頭早已護不住家業,反而會遭來賊人覬覦,何況我家在京畿掌權多年,早已得罪了數不清的對頭,隨時可能牽扯進廟堂中的漩渦而顛覆。
而自從當年母親兵解以來,我絳州裴家也已經幾代無有仙緣,好多年沒有人能得蕉源洞的真傳,如今隻能做外門的執事,替九天觀做些經營產業的雜事,累世給山的供奉卻一分也不得少的,如此隻出不進,便是有金山銀山,府中的庫藏已支撐不住。
再這樣下去,但凡有個劫災禍至,冤仇上門,都有大廈傾覆的風險,甚至不免淪落到身死族滅的下場。我可不能讓裴家百世的基業,斷絕在我手。”
皇甫義一時無語,那畢竟你裴家的事,關他屁事啊??
可裴相公依舊絮叨不停,
“好在如今我裴家子孫之中,以小女玉函的資質最佳,是個身有仙骨的,隻要得名師指點,神功傳授,一定能得道成仙,庇護家業。
隻是那東華山一脈的功法,並不適合女子修行,當年我母親就是被耽誤了。如今我裴家敗落,在宗門也沒個靠山,若叫玉函也拜入東華山中,我擔心她得不了道傳不說,還被那有心人算計,納了為侶,反過來謀奪我家業。
何況母親當年被劍宗囚禁,我苦求多年,家財散盡,山上山下竟無一人肯出手相救。,所以我算是明白了,想來連東華山,也惹不起劍宗吧……
好在如今有個機會,母親已兵解轉世,拜在劍宗中修行,若能把玉函送到她那去,倒也算有個照應,結了強援。因此我本有心送玉函去九陰山拜師,隻是還欠些仙緣,專等這口劍了。閣下既然來了,想來便是緣分到了,那就順路同行好了。
你既能得飛劍垂青,此番定有仙緣,得遇劍仙,屆時還請閣下助一臂之力,與小女一同入山拜師,隻要能助她見到我母親,這因果便算了結,一切恩怨,既往不咎,如何。”
皇甫義也聽懂對方的意思了,如今時局動蕩,這裴相公心係家業,苦心算計,因此千方百計請了母親的劍,想給女兒搏一個機會。誰知陰差陽錯得,又被自己半路奪去,因此生怕是自家女兒無此緣份。
但皇甫義既然又把劍送了回來,看起來便還有機會,因此打算強行蹭他的仙緣氣運,叫女兒做那升天的雞犬,一道去九陰山拜師。
這聽起來似乎還挺合情合理的,但皇甫義現在也給這些中原人整怕了,幹起來就動手殺人,說起來就一套一套,不等到圖窮匕見之時,天知道他們還有什算計,也是提前問道。
“可我若是不答應呢,閣下就要現在除了我?而且我等畢竟已結了死仇,你就真的相信我,會把令嬡送到九陰山?我要是害了她,或者半路自己溜了這辦,你就那信我?”
裴相公看看他,又看看那碗棗茶。
皇甫義反應過來,勃然變色,
“你!你!卑鄙!”
裴相公拱拱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兄弟江湖經驗尚淺,又心懷善念,大約沒經過多少曆練,不怎以險惡之心度人的。何況還有主動歸還飛劍,自投羅網之事在此,我哪還看不出,你是個好人呢。
而且看你這身修為見識,想必也是宿衛的家傳吧。無需擔憂,區區幾個下仆,也談不上什死仇。至於此咒隻是我家鎮魘禦下的秘術,隻有裴家子弟遇難之時才會發作,用來約束人心的。等到了九陰山,玉函自會替你解了。
畢竟修仙求道,最忌因果,我也希望你們一道拜師,同門修行,以後相互能有個照應呢。”
皇甫義惱怒得盯著對方,很想給他一拳,但哪怕有百年功力護體,連著打了兩發炎拳,現下也是筋骨疲軟,手足無力。
而聽音辨位,發現屋頂屋外,還有一大堆結丹築基的高手蹲著。皇甫義也知道,裴府這一關強打怕是打不出去了,隻得咬牙,
“好!一言既出!”
裴相公點頭,
“駟馬難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