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奇走在修道院中央建築群艾略特樓的四層內廊。
這條長廊四麵環繞，構成了一個巍峨的拱形回環。
他一邊走一邊記憶著地圖。
發現每當路口即將走到無路的關頭，牆邊都會出現一塊指示牌：“前方轉彎”。
而拐過每一道彎之後，前方照例又是一片柳暗花明、豁然開朗。
“前方轉彎”幾個大字一次次地衝擊著他的眼球，也漸漸叩開了他的心扉。
原來，這個世上本沒有路癡，而是有人不會轉彎。
“你……”
塔莉婭聽著蘭奇的心聲，欲問又止。
她總覺得蘭奇在做任務，但做的又不是她的任務。
越是熟悉蘭奇，越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一點點其他人留下的痕跡。
“你去北大陸的時候，除了搞課題，到底還做了些什？”
原本對於蘭奇的故事都不太上心的塔莉婭終於是有點在意起來了。
“我就是一直在專心搞課題啊。”
蘭奇懵了，不知塔莉婭為何突然這樣問他。
“……”
塔莉婭發現確實是真話。
但她就是隱隱覺得蘭奇在異國他鄉的生活太熟練了。
“你平時是怎在專心搞課題？”
塔莉婭試探性地問道。
“提升業務能力，鍛煉自己的實踐技能，追求讓上司滿意。”
蘭奇想了想，答道。
“……”
“那你好好提升好好練技能，爭取讓我滿意一點，更加享受。”
塔莉婭心安理得地傳以心念。
不管蘭奇在北大陸怎折騰，受益者終歸是她，想一想她又覺得克瑞帝國之行充滿了安逸。
每天和待在伊刻忒沒什區別。
“當然。”
蘭奇一邊在心和塔莉婭聊著，一邊穿過了環形走廊，來到了艾略特樓的四層懸空中庭。
石柱頂端鑲嵌馬賽克的穹頂拱頂，內壁繪著諸神創世的壁畫，色彩雖已隨歲月流逝而黯淡，但構圖的宏大磅仍讓人確信它是接近神代時期留下的建築。
兩側的拱形窗戶高達數丈，頂上的花缽雕塑在窗沿伸展盤曲，偶爾一陣徐徐微風拂過，窗欞輕輕作響，幾隻飛鳥掠過天空，投下一縷清淺的剪影。
內廊四通八達，由此可達艾略特樓附帶的圖書館、餐廳、禮拜堂等處。
今天一早蘭奇就看到了校長秘書奈拉小姐通過校職工係統發送的郵件，昨天的4-21教室將暫時不再用於授課，蘭德教授的講座課程改到了4-43教室。
於是他又得來早一些，考慮到了尋找新教室的時間。
雖然教師遲到在自由的伊刻忒學院是常有的事，甚至有小概率會遇到教師翹課的情況，但蘭奇的職業精神和規範不容許他做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情，每次他至少會提前十五分鍾到教室附近，以及提前五分鍾進教室。
正當他走著的時候，光線逐漸暗下來，又走進了回廊區域。
不時有教師和學生從身邊經過，簌簌的腳步聲在空曠的中庭過道回響。
廊簷的拱角處，還銘刻著聖克瑞修道院的月神像。
“……”
蘭奇的腳步逐漸放緩，看著前方。
在這條熟悉的過道上，盡頭站著一個穿著特殊款式軍裝的男人。
對方正站在4-21教室門牌下。
似乎已經等他許久了。
“好久不見，雖然嚴格來說上周才見過，蘭德教授。”
紅隼尼古拉，手扶著的軍官帽簷壓得很深，幾乎擋住了額頭。
盡管如此，他帽簷下的眼瞳也在注視著蘭奇。
“我們這種為帝國忙碌的人，每天都過得像一個月，會感覺很久沒見是正常的。”
蘭奇略顯驚訝但點頭，表示深有同感，
“尼古拉科長啊，你怎會大駕光臨這？”
他繼續往前走了過去。
通往4-43教室，按照地圖來看最迅速的路徑便是途徑原有的4-21教室，紅隼尼古拉顯然是考慮到了這點，才會等在這。
當然，蘭奇在來到艾略特樓之後，就感覺到了一股視線，想必就是紅隼尼古拉了。
上次在布利爾達第一車站，剛乘著魔能軌道列車來到這座城市，遭遇了盟軍女殺手尤妮蒂的襲擊，事故後便是被這位代號紅隼的帝國行動處軍官尼古拉調查。
這軍官一副棱角分明的英俊麵孔，深紅褐色的頭發修剪得整整齊齊，帶著軍人該有的利落和幹練。
帝國特別行動處，又名帝國魔導特工部隊，由皇帝直接負責，可不經軍事係統直接調動各方資源。
在帝國的街上擦肩而過的任何一個不起眼平民，看似普通的商店老板，都有可能是帝國特別行動處的人。
而帝國特別行動處下屬的幾科中，更偏向於克瑞內部事務的國內特務科，負責監視國內的異見人士，揪出反戰分子和奸細，維護政權穩定，紅隼尼古拉正是國內特務一科的科長。
“我想你如果來得早，大概會走此處，正好有點事想找教授談談，應該不會耽誤教授上課吧。”
紅隼尼古拉等待著蘭奇走到他所站的教室門口，問道。
“這次並不會占用教授太多時間，大概五分鍾即可。”
他補充道。
“那當然沒問題。”
蘭奇欣然同意。
他預留了足夠的充裕時間，並不會影響到他去授課。
紅隼尼古拉握住了門把手將其擰開，伸手示意蘭奇進教室。
蘭奇頷首，隨紅隼尼古拉走進了這間昨天剛用完的4-21教室。
從教室一側的克瑞式拱形落地窗內，金色的斜陽在古橡木地板上勾勒出光柵痕跡。
他們緩步走過那些曆經百年風雨的長桌與課桌，紅隼尼古拉的視線已放在那些密密麻麻覆蓋在玻璃窗的油漆筆字跡上，頃刻間就像陷入了深思。
行雲流水的手寫惡魔魔法咒文與術式，仿佛是從一位大師的腦海中直接流淌而出。
那是魔導工學的嚴謹推導，由一串串魔族字母與人類語言編織而成，寥寥數語蘊含著廣袤無垠的物質世界，還有一些模糊的草稿般的塗改痕跡，似乎驗證著那正在發酵的新理論的誕生……
“我不得不承認，當我第一眼看到這扇玻璃窗時，我恍若置身於一位天縱奇才的思維國度，透過那些熠熠生輝的符號與公式，仿佛能窺見火與封印運行的本原與規律的究竟。”
紅隼尼古拉沉聲自語道。
那些曲折的公式符號正散發著近乎宗教般的聖潔與虔誠。
宛若理論的重磅炸彈在教室內側於肉眼難及的微觀世界炸響。
今後，這間百年課堂靜靜矗立，成為孕育智慧的沃土，將藏匿無數寶貴的思維遺產，等待著有緣人的窺探與領悟。
“我還是小看你了，蘭德教授。”
或者說，他覺得蘭德身上值得關注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你也是魔法工學專業的嗎？尼古拉科長。”
蘭奇感興趣地問道。
薇奧萊特校長的奈拉秘書明顯很不待見帝國特別行動處的人，所以關於紅隼尼古拉想見蘭德教授這件事，她並沒幫紅隼尼古拉安排也沒有告知蘭奇。
於是變成了紅隼尼古拉需要親自在學校找到蘭德。
但紅隼尼古拉的職權注定了他隻要想見，就一定有辦法見到克瑞帝國的任何一個人。
除了魔法工學院的教授和帝國軍方相關人員，這間教室如今已經不允許普通學生和校工隨意進入，隻在固定時間開放，並且需要登記身份，且玻璃窗和黑板上的字跡留下了結界保護，無法輕易篡改擦除或破壞。
紅隼尼古拉便是有著權限可以隨時進教室調查的人。
如果這些對克瑞帝國有著難以估量價值的魔法工學原理快速走漏到了銀月維新會或盟軍間諜那，紅隼尼古拉也要通過蛛絲馬跡來推測是誰有嫌疑把原內容在何時間傳遞了出去。
盡管就算那種事情真的發生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證據，但他作為帝國對內科的特務頭子，任何的信息都可以成為找出危害帝國份子的線索。
“我不是魔法工學專業，我是白手起家，當然這不影響我了解魔法工學知識，我的職責需要我什都會一點。”
紅隼尼古拉將視線從玻璃窗放回了蘭奇身上，答道。
“對魔法工學有興趣嗎？比如你如果有疑惑，我很樂意和你探討。”
蘭奇開誠布公地對尼古拉說。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畢竟我在耽誤蘭德教授的時間，需要談一些更重要的事。”
紅隼尼古拉看著蘭奇這坦誠的樣子，不帶多少感情地笑了笑，
“關於上次你在布利爾達號魔能軌道列車上所提供的線索，那位六十二歲的出版商，克瑞帝國北邊境格蘭威弗利人洛維亞，目前經過我們的調查，很遺憾，他並沒有明顯的嫌疑。”
他陳述著。
“不太可能啊。”
蘭奇疑惑地托住了下巴，
“如果我當時沒有聽錯，我敢保證，那位老先生絕對有問題。”
他轉而篤定地說道，眼神還是那般堅定。
“……”
紅隼尼古拉觀察著蘭德教授的表情。
並沒有從這個黑發藍瞳教授的臉上看出多少驚慌，隻有深深的疑慮。
他又像在嘴硬，又像更加確定了當時同乘的洛維亞有問題。
“好，放心，我還會去進一步調查這個人，在一切蓋棺定論前，蘭德教授姑且還請放心，我們不會誤抓任何一個忠臣，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逆者。”
紅隼尼古拉點了點頭，向教授承諾。
他覺得蘭德這家夥很聰明。
現在在帝國公開了他學術成果的一部分，而這些內容如今也在帝國學界開始了迅速發酵，也許一切都在蘭德的計劃中。
屆時，就算洛維亞的情報真的是蘭德所胡編亂造的，帝國也會有人來保蘭德，讓特別行動處沒那容易動這樣一個魔法工學家。
不過他尼古拉想抓人，有的是辦法，現在隻是時機未到罷了。
“那還有其他的事嗎？”
蘭奇看了看教室的時鍾，若無其事地問紅隼尼古拉。
不止是蘭奇很淡定，塔莉婭這回也沒有上次那緊張了。
紅隼尼古拉沒有查出洛維亞這個六十二歲老頭身為盟軍間諜的身份，僅僅是蘭奇暫時還未暗中抖摟出信息罷了。
這小子好像就是故意要讓尼古拉先懷疑他，懷疑到最深時再開始打消尼古拉的猜忌，直到徹底反轉。
他故意擱這兒玩呢。
塔莉婭甚至感覺蘭奇就算同時談幾個女朋友，也能把每個女朋友都哄好，甚至讓她們主動愧疚，不願意懷疑他。
隻要不出什他預料不到的事，他就能把人的心理玩得團團轉。
真是個天生渣男聖體。
玩男又玩女。
“我想邀請蘭德教授擔任我們帝國特別行動處研究所的名譽顧問。”
紅隼尼古拉向蘭奇微微欠身，遞出了一張鍍金邊緣的卡片，上麵刻印著克瑞軍方的徽記，以及獨屬於特別行動處的標誌。
卡片最角落，還印著研究所的認證塗層。
蘭奇的目光盯著這張卡片，又再度抬起看著紅隼尼古拉。
即使是民間也一直在流傳，帝國特別行動處還有一個秘密實驗室，研發各種無聲無息的特殊武器，例如毒藥、煉金生物、高性能爆破裝置等，研究所同樣坐落於首都布利爾達。
名譽顧問不是正式的職務，但名義上算是他們帝國特別行動處的人了，今後尼古拉想見到蘭德也無需大費周章。
“尼古拉科長是在邀請我加入帝國特別行動處嗎？”
蘭奇驚訝而又饒有興致地問尼古拉。
“當然。”
尼古拉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個工作完全是打白工呀，瘋了才會答應他。”
塔莉婭在蘭奇腦海中說道。
既沒有正式的編製，也沒有實際權力，僅僅是一個名銜，同時可能還要受到帝國特別行動處的傳喚，去幫助他們辦事。
若有任何變故，紅隼尼古拉第一時間就會懷疑到蘭奇頭上，同時蘭奇在帝國行動處做任何事都會被極高程度地監控。
而且蘭奇隻要答應他，紅隼尼古拉就隨時可以在帝國特別行動處逮捕蘭奇了，哪怕沒有確鑿證據。
這就是在請君入甕。
可謂是百害而無一利。
“可塔塔你想，如果你是一個真正忠於帝國的魔法工學家，想要在這個時間點為帝國做出自己不可代替的貢獻，那你會怎選？”
蘭奇回應意念。
“……那可能真的會答應。”
塔莉婭代入到蘭奇所描述的角色中，得出了這樣的答案。
“那答案隻有一個了。”
蘭奇在心和塔莉婭說著，同時在教室微笑著對尼古拉伸出了手。
這是無需質疑的忠誠，亦是不會動搖的立場，還有毫不遲疑的決心。
“那當然是我的榮幸，尼古拉先生。”
蘭奇向紅隼尼古拉說道，
“讓我們一起為帝國效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