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江南總督府,灶房。
大掌勺拿著馬勺,有一勺揚一勺揚著鍋的蛋花湯,雙眼不安的望著門外,像一個望夫石一樣。
終於,在他盼望的目光中,一個婢女提著食盒快步走來了,大掌勺激動又不安的快步走上前,著急的問道,“怎樣,怎樣,老爺用膳了嗎?”
婢女搖了搖頭,“老爺說他沒胃口,讓我又提回來了,讓我們分著吃。”
“啊........”
這個結果其實在大掌勺意料之中,可是真正聽到這個結果,依然難受非常。
“老爺昨天晚上就沒吃飯,聽說老爺晚上在書房待了一晚,連覺都沒睡,今天上午又沒吃,這中午又不吃,這都一天不吃不睡了,身體怎吃得消......”大掌勺難過的放下了馬勺,連連歎氣了起來,長籲短歎不已。
“大師傅,要不要再換個花樣,我再給老爺送去?”婢女試著問道。
“你這小妮子懂什,老爺一貫強調節儉,咱們才做了一餐,要是再做一頓飯給老爺送去,這就是浪費了,老爺吃不吃暫且不說,我們就要吃掛落了。”
“而且,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已經在變著花樣做老爺最愛吃的菜肴了,就拿今天那道酒糟蝦來說,平時老爺至少能多吃半碗大米飯的,今天連筷子都沒動......”
大掌勺重重的搖了搖頭。
“那怎辦啊大師傅,老爺三頓沒吃飯了,再不吃飯,身子可怎受得了,老爺也不是年輕人。到時候夫人問罪下來,咱們可怎給夫人交代啊?”
婢女焦急的在灶房轉來轉去。
“這哪能怪到我們身上,跟咱們有什關係,要怪都怪倭寇,都怪姓屠的,都怪姓李的!府上都傳遍了,咱們老爺三令五申,未經老爺命令,不許地方官調兵,可是姓屠的卻違背老爺命令,不經申請,直接調動姓李的去打倭寇,結果這個姓李的一點也不爭氣,把老爺給他撥的三千山東槍兵全都葬送了。”
大掌勺連忙辯解,然後氣不過的吐槽南直隸巡撫屠大山和李逢時兩人。
“不就是三千大頭兵嗎,咱們老爺不是管著好多好多萬兵馬的嗎?”
婢女不解的撓了撓頭,明明老爺手下有好多好多萬兵馬呢,就少了三千兵嗎,至於一天都不吃飯嗎。
“不就是三千大頭兵?你個小妮子真是頭發長見識短,你懂什,你知道老爺為啥調山東槍兵嗎?”
大掌勺在婢女麵前揮了揮大馬勺,沒好氣的問道。
婢女搖了搖頭,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什大人物,我隻是一個端茶送飯的小侍女而已......
“老爺之所以調山東槍兵還有廣西狼兵,那是因為咱們這本地的兵不能打,沒啥本事,跟倭寇一交手就被打的落花流水,所以老爺才專門從外麵調來了能打的兵,就包括這山東槍兵。這山東槍兵那可是享譽在外,有名的能打!”
“可是結果呢,三千能打的山東槍兵,一戰就被倭寇殺光了......這損失不僅僅是三千山東槍兵,還有大家的信心,專門調來的能打的客兵都這不堪用,那還有誰能對付倭寇?!士氣都被倭寇踩在地上摩擦了。”
“老爺正調兵遣將,布天羅地網,準備一舉剿滅倭寇呢,結果當頭被打了一棒。”
“你說老爺能不生氣嗎!我要是老爺,我就像戲詞唱的那樣,把姓屠的,至少姓李的,拖出去砍了!”
大掌勺越說情緒越激動,替張經抱不平,這些人竟然不聽老爺的話,真是豈有此理。
“大師傅,話是這說,可是如果老爺餓壞了虧了身體,咱們灶房如何也脫不了幹係,現在該怎辦啊?”婢女聽不懂這多大道理,關切的追問道。
“先泡一杯參茶給老爺送去,給老爺補補,後麵我再想想辦法......”大掌勺撓頭說道。
“好,我去庫房支參片來。”婢女說著就一路小跑去了。
“唉,都怪倭寇,都怪姓屠的,都怪姓李的,把老爺給氣壞了......”
大掌勺都成祥林嫂了。
在大掌勺絞盡腦汁想辦法怎讓張經吃飯的時候,總督衙門外大街上熱鬧起來了。
寒冬臘月,北風刺骨,街道上出現了一個漢子,他光著膀子,身上還斜纏著兩處繃帶,繃帶上滲著血跡,後背上背著一捆子藤條,穿著一雙露腳趾的草鞋從街上一步一步的往總督衙門走來。
“那是誰啊,腦子是不是有病啊,大冬天的光著上身,顯擺他有肌肉是不?!”
“咋回事啊,這是?這是幹啥的?”
“你們懂啥,這是負荊請罪呢吧,沒看到他後麵背的荊條嗎,真是個狠人,都是刺啊。”
從古以來,國人愛看熱鬧的性格就沒變過,街道兩邊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甚至還有很多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一路跟著,人們一邊指指點點,一邊湊在一起諞閑傳了起來。
“他是誰啊,做啥錯事了,這是要去哪請罪啊?”
圍觀看熱鬧的人們好奇這個負荊請罪的人是誰,好奇他要去哪負荊請罪。
“不知道,咱們跟著不就知道了。”
人們不知道答案,但是知道怎獲得答案,很簡單,跟著去看不就知道了嗎。
於是,眾人好奇的簇擁圍觀,跟著這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往前走。
走啊走
走啊走
距離總督衙門越來越近,尤其是過了一個,這條街上除了總督衙門,就是孔廟了。
“啊,他該不會是要去總督衙門負荊請罪吧?!”圍觀的群眾中有人猜測道。
總不能是去孔廟負荊請罪吧?
“不知道是不是路過?”人們不太確定。
在他們猜測的時候,那個負荊請罪的漢子徑直向著總督衙門大門而去。
“罪將李逢時,有負總督信任,出兵擊倭,中倭寇埋伏,損兵折將,幾致全軍覆沒,罪將自知罪孽深重,特來負荊請罪,請總督大人降罪!”
來到總督衙門大門前,負荊請罪的漢子單腳跪地,抱拳向麵大聲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