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造府衙門。
李煦臉色深沉。
聖駕在蘇州出行,卻沒有點他隨扈。
一時之間,李煦不曉得是皇上惱了他安排人手去太子跟皇子落腳處,還是九阿哥說了什,心中不安。
這會兒工夫,李燦過來了。
“大哥,四貝勒處的丫頭直接充作掃灑,十三阿哥處的丫頭隻當丫頭用,倒是太子那,收用了一個人……”
人都是以婢女的身份安排下去的,這處置方式也能看出各位皇子性格。
太子行事坦蕩,對他這樣的男人來說,幸個小丫頭,並不需要顧及什。
四阿哥性子古板,倒是跟傳聞的差不多,有矯枉過正之嫌。
十三阿哥看著朗闊,卻是粗中有細。
九阿哥不用說了,喜怒隨心,說的就是他了。
李燦安排的人手,也叫人留心各位的反應。
李煦本是為了太子安排的人,眼下得償所願,卻不覺得欣喜。
他道:“將出身來曆重新查一遍,若是有存疑的地方,就直接送走;要是來曆出身清晰,等到聖駕回鑾的時候再看太子的意思。”
李燦見他鄭重,也多了認真,道:“好,今兒就重新查一遍……”
太子這的人選,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早年也核實過身份。
如今,就是再核實一遍罷了。
他有些猶豫道:“是要送人入宮?那就不能用戶下人口的身份,直接送到京城不好?”
入宮以後,就跟斷線的風箏似的。
他們距離京城還遠,與宮通消息並不方便。
這些女子,跟王貴人還不一樣。
這些女子,本就是安排臨時服侍主子的,自然不會留下隱患。
要不然的話,這混淆皇家血脈的罪過,誰也背負不了。
既是不能生育,那送到宮做個毓慶宮宮人,還不如放在宮外,更方便些。
李煦搖頭道:“不送人入宮,可也要多防備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這蘇州織造的資曆並不足以蔭子。
李煦想要的是如曹寅之父曹璽之例,掛二品侍郎職,可是年到五旬,依舊未能如願。
執念太深,近些年就有些亂了章程。
李燦憤憤道:“咱們家與九貝勒也沒有打過交道,哪就有嫌隙了?指定是曹順那東西煽風點火,九阿哥才故意給大哥沒臉……”
提及這個,如何能不叫人嫉恨呢?
李燦雖與曹順差了一輩,可實際比曹順大不了幾歲。
兩人都是監生,之前在織造府打雜,一個給哥哥跑腿,一個給伯父跑腿。
結果曹寅將曹順舉薦給九阿哥,曹順過後就有了前程,幾年的工夫,已經是正四品。
想到這個,李燦心中也不是滋味兒。
三十八年聖駕南巡時,自己也給九阿哥跑過腿兒。
曹寅都想著給侄兒安排前程,自家大哥卻沒有那個意思。
當時聖駕也是先到蘇州,要是大哥能先曹寅一步將自己舉薦給九阿哥,那現下四品司儀長是不是就是自己的?
織造府外,內務府營地。
跟李煦一樣不安的,還有季弘。
季弘已經後悔了。
不該這個時候湊上來。
曹順本以為九阿哥想要引薦季弘,可是等到半天也沒有傳話,就曉得應該是想錯了。
還好,等到中午的時候,從珠場回來的九阿哥直接過來找曹順跟季弘了。
“今兒聖駕去珠場,本想要禦前引薦你,但是跟著不少重臣,時機不對,等下回吧……”
九阿哥實話實說道。
季弘鬆了一口氣,道:“謝九爺提挈,沒給您添麻煩就好。”
九阿哥道:“今兒跟著的幾位閣老都說養珠場可期,好好做,總不會讓你白辛苦一場。”
季弘道:“學生一定好好協理,不敢辜負九爺器重。”
九阿哥道:“那就不留你了,正好爺這有個采買單子,你若方便安排人幫忙采買些,等到聖駕回鑾時你再過來一趟,咱們去東山島轉轉。”
季弘應著,帶了小廝告辭離去。
九阿哥想著接下來的路程,先是杭州,再回蘇州,再往江寧,就對曹順道:“聖駕明日去杭州,回來還要駐留蘇州,你就別跟著折騰了,直接回江寧省親吧,等到禦舟到江寧時再跟上,這樣在江寧也能待上十天半月。”
曹順沒有立時應,而是遲疑了一下,道:“江寧是重鎮,還會安排人祭明太祖陵,聖駕要駐留數日,如此盡夠了,奴才不用提前省親。”
“咦?”
九阿哥打量他一眼,道:“你不是在你大伯身邊待了十多年,這是近鄉情怯?”
曹順道:“奴才怕長輩多心。”
九阿哥不解道:“為了嗣子那個?不是都翻篇了……”
曹順苦笑道:“奴才伯父有了春秋,堂弟年紀尚幼,家中祖母與母親就生出其他念頭來,惦記著織造府的世職。”
曹寅隻有一個老來子,父子相差四十來歲,要是曹寅在兒子成丁之前去世,那曹家需要一個子弟占住織造郎中這個缺兒。
九阿哥嗤笑了一聲道:“拿你做幌子來著?可笑至極,你都是正四品了,還用惦記正五品的前程?你大伯能掛通政使,其他人當織造可掛不了通政使……”
織造郎中是正五品,通政使是正三品。
曹順點頭道:“是啊,再說有金家的例子在前,這織造未必會成為世職,隻在曹家子弟更迭,反正奴才隻想躲得遠些,不想跟著摻和,隻盼大伯身子康健,長命百歲,要不然曹家失了頂梁柱,就要亂了。”
九阿哥道:“那是要躲遠些,省得沾不上好處,還沾一身泥……”
他本是體恤屬下,才想要讓曹順提前去江寧。
既是曹順不願,自然也隨其行事。
次日,聖駕開拔,前往杭州……
*
京城。
舒舒去宮請了安,就抽出半日歸寧了。
去年福鬆娶親,她因身子重了,都沒有幫上什忙。
這次珠亮娶親,她總要過來探問一二,看看有什能搭把手的地方。
“什都不用做,好好的當你的姑奶奶……”
覺羅氏道。
舒舒道:“要不,我當娶親太太?”
早年旁人都愛請她做“全福人”,她不愛應酬,出麵過兩回,剩下都推了。
不過到了自己娘家這,卻是樂意幫忙的。
覺羅氏搖頭道:“不用,端多大碗,吃多少飯,不用你辛苦給家撐體麵。”
舒舒道:“我又不是旁人,額涅還跟我客氣什?”
覺羅氏搖頭道:“不好開這個例,倒顯得咱們家輕狂,非將你這個皇子福晉立在前麵。”
舒舒想想也是,那樣的話,也容易喧賓奪主。
這大婚的好日子,焦點還是應該在兩個新人頭上好。
舒舒想著將軍府去年八月挪用清如嫁妝之事,道:“這過去半年了,是不是該補得差不多了?”
覺羅氏臉上一言難盡。
舒舒見狀,就曉得這其中有故事。
“沒補?”舒舒心中也有些惱。
並不是她們家貪圖女方嫁妝,而是這嫁妝,不單單是對出嫁女的看重,也是對姻親的看重。
要是嫁妝簡薄,那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將軍府不看重董鄂家這門親事。
覺羅氏道:“叫人重新采買木料了,可是這工期不是說趕就能趕的,挪用了二格格的部分嫁妝……”
舒舒也跟著無語了:“這不是給姊妹中間下蛆?不生嫌隙才怪……”
將軍府的二格格是清如的胞妹,姊妹年齡挨著,也是備嫁的年歲。
覺羅氏也不看好這個,道:“沒有其他法子,隻能委屈自家人了,清如反對來著,可是她阿瑪做主。”
舒舒搖頭道:“這哪是給清如撐臉麵,是給將軍府撐臉麵吧?”
清如的阿瑪去年就革了侍衛,賦閑在家。
宗室人口多,宗室侍衛缺兒卻是有數的。
革了侍衛,再想補回去可不容易。
早年將軍府是宗室,還跟太子是連襟,對上都統府底氣十足。
如今沒了前程,在禦前落個糊塗的印象,已經是家道中落之勢。
覺羅氏道:“這事兒惡心,外頭不知道的,少不得將罪過落在清如頭上,編排她侵占妹妹的嫁妝,偏偏咱們家沒法說,沒有婆家插手兒媳婦嫁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