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嗚咽。
天空中仍舊是黑雲滾蕩,層層疊疊,叫人感受無比壓抑。
鬼火府君已經敗逃退走,他沒有等到畫皮羅在忘川仙城打開局麵,自己就先支撐不住,先一步撤離戰場。
而造成這一戰果的最主要的因素————冥蛟剪,此刻卻是被冰棺封住,一動不動,宛若死寂。
在冰棺外,魁梧高大的地煞濁穢神,已經發現種種法術,都會被冰棺凍住,化為燃料。祂隻能動用拳腳輪番相擊,不斷打砸冰棺,激起無數寒氣和霜粉。
冰棺乃是由整個寒淵冰棺燭所化,雖有震蕩和耗損,但並不劇烈。肉眼可見,仍舊能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至於祂的本體———忘川府君,仍舊藏身在忘川支流當中,在沉眠中迅速恢複著。
地煞濁穢神不免心情煩躁:“冥蛟剪和本體相離,沒有這份氣運增持,恐怕會有更多不妙變化。”
“嗯?”
祭台忽然異變,血光再次強盛了幾分,且光輝流轉,頗近玉潤之質。
地煞濁穢神見此,他煩躁的氣息頓時平緩了幾分:“羅思做得不錯,血祭就要完成了。”
“他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哼,其餘將領唯恐擔責,難堪大任!”
“這一次之後,至少要讓他連升三級。”
陽間。
白紙仙城戰場。
流淌不休的黑水,匯集成山巒,托舉著整座仙城。
陰兵大軍雖然人多勢眾,卻在仰攻仙城的過程中,毫無起色。
謝思潮麵色陰沉:“該死!這白紙仙城城主算計太深,竟然用南城門來布置陷阱,連累我軍折損了太多強者。”
“沒有這些人在,如何能攻堅破陣?”
羅思麵色平淡,沒有發聲,隻是默默觀望戰場。
死骨巨靈攀爬著黑水山,它腿腳下的水流不斷向下衝刷,連帶著它也一直往下落。即便爬到半山腰,就被鐵骨錚特別針對,集中力量,將巨靈打翻下去。
死骨巨靈無法接近城牆,單靠那些大小頭鬼,飛在空中的剝皮鬼,能攀爬的勾魂壁虎等等,都對城牆難有威脅。
砰。
一聲巨響,白骨巨鱷撞在城牆上,當即震落牆頭的許多修士。
這是白骨鱷魔動手,駕馭著他的王牌妖寵。
在黑水山上,卻是讓他的妖寵更加適應,屢屢展現出了強大戰力,對城牆不斷猛攻,是守軍不得不重視的存在。
但僅僅隻有他,也是絕對不夠的。
“全軍出擊!”羅思忽然下令。
中軍帳中,許多將領都投來不解、疑惑的目光。
但羅思卻沒有任何解釋的意願。
將領們隻能捏著鼻子,乖乖聽命行事。
於是,陰兵大軍從四麵八方,同時對白紙仙城展開了狂攻。
城防壓力猛增。
鐵骨錚卻不驚反喜,暗中叫道:“敵勢窮也!”
他不怕敵人全麵猛攻,就擔心對手鬧什蛾子。全力進攻,那就進行堂堂正正的防禦戰。而這正是他擅長的,同時白紙仙城占據巨大的地利。
毫無疑問,陰兵大軍這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士卒如蟻般攀附,箭矢如雨,無數法術在半空中對撞,少部分落到敵我雙方的軍陣之中,製造殺傷。
“快快快,補甲、換符!”城牆上的修士們輪轉的頻率加快了數倍。
他們一刻都不停歇,再沒有什輪換後的等待時間,隻有爭分奪秒地抓緊回複。
鐵骨錚不斷聽到人員折損的匯報。
他心中一直在清晰地估算著,果斷下令,將紙人傀儡派遣上去。
這些有靈智的紙人傀儡,乃是白紙仙城的特色,也一直是城防中的後備軍。
紙人傀儡們在城牆上奔走,手持符紙長兵,將攀上城垛的陰兵砍成碎片。更多的陰兵踏著同袍的碎骨堆疊而上,絞殺紙人傀儡,雙方在牆頭進行慘烈的拉鋸戰,隻為爭奪一小塊立足的空地。
骨渣、碎紙、血液等等迅速糊滿了原本潔淨的城壁。
陰兵大軍前仆後繼,攻勢如浪,一浪高過一浪。
白紙仙城的守軍們,個人法力幾近枯竭,各種紙符、法器等等消耗如流水,紙甲越來越薄,修補的速度已漸漸跟不上損毀的節奏。
慘白的城牆,正被黑沉沉的陰兵一寸寸染黑、侵蝕、占據。
饒是鐵骨錚這樣,有豐富防守經驗的良將,此刻也不禁將手指捏得發白。這等傷亡情況,他還是頭一次遭遇。
他死死咬牙,一再堅持。
終於,當他看到大片城牆都被陰兵攻占後,他立即下令:“叫溫軟玉出手吧!”
白紙仙城內,墨池。
溫軟玉被救助後,已然蘇醒,坐鎮於此地多時了。
他等得口幹舌燥,早就不耐煩,終於等到了鐵骨錚的命令。
“好!”
他氣勢勃發,掀動儒袍,雙掌用力一擊,拍打在了墨池的池磚上。
轟隆隆……
墨池劇震,直接拔升而起,然後被溫軟玉的法力掀翻,將所有的墨汁都傾倒出去。
儒術——全軍盡墨!
墨汁在儒術作用下,化為一條墨龍,衝開穹頂,一飛衝天。
它飛行在半空中,所到之處,掀動出一股墨潮。
墨潮洶湧澎湃,萬物盡染!
原本潔白如雪的城牆、樓閣、塔台,瞬間被潑上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玄黑重彩。
墨浪繼續卷席,撲上城牆。
所到之處的陰兵都被盡數吞沒。
墨汁先是裹住它們,然後迅速侵蝕。
陰兵們的骸骨,發出嗤嗤的灼燒聲響。眼眶中跳動的磷火,像是風中殘燭,瘋狂搖曳,迅速黯淡。種種鬼氣、陰氣,同雪遇驕陽,急速消融潰散!
它們可怕的嘶吼變成了痛苦的哀嚎,凶猛的衝勢在墨水中變成了掙紮!
陰兵大軍陣型大亂,戰力暴跌!
鐵骨錚雙眼精芒爆閃,斷然下令:“就是此時!全軍衝鋒!殺————!”
早已憋足了勁的守軍們,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反擊!
墨水對他們無害,對陰兵大軍造成巨大壓製。
守軍們勢如破竹,幾乎眨眼間,就收複了城牆失地。
不僅如此,在楊三眼等少數人的帶領下,修士們還衝出了白紙仙城,製造更多殺傷。
陰兵大軍兵敗如山倒!
中軍將旗都開始搖動。
“羅思大人!”許多人看向羅思,想要他拿主意該怎反擊。
但出乎意料的是,羅思淡淡下令:“撤軍。”
眾將十分不解。
羅思道:“府君早有命令,我率領諸位主持大軍,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奉劫禮而獻祭。”
“如今,白紙仙城損失慘重,已達血祭的要求。”
“他們還有許多戰力,此時繼續死鬥,極不明智。”
“全軍有令,撤兵!”
羅思稍微解釋了幾句,再度下令。
將領們聽到羅思搬出了忘川府君,莫敢不從。
倒是謝思潮雙目幽幽,想到更多:“這血祭恐怕不隻是白紙仙城一方,我方將士的折損很可能也是獻祭的一部分。”
當然,這猜測他隻敢在心中盤桓,不會冒出一個字。
“陰軍敗了!”
“他們跑了,他們要跑了!!”
“給我殺啊!!”
白紙仙城守軍一方看到敵軍動向,頓時士氣暴漲。
鐵骨錚一邊極速組織追擊隊伍,一邊又安排大半修士,留守城池。
追擊的隊伍猶如出匣猛虎,勢不可擋。
白紙仙城城主的分身親自統帥,乘勢追殺,殺得陰兵們抵抗不住、損失慘重。
羅思進退有據,不斷安排軍隊殿後。
陰兵大軍雖然撤兵,但仍舊保持著大半秩序,並沒有產生大麵積的潰逃。
“這領兵的將領十分了得。”白紙城主分身暗自咬牙。
明明可以擴大戰果,獲取數百年一次的驚人戰績,但因為羅思,讓白紙仙城追兵的戰績大打折扣。
追到最後,白紙分身都看到了中軍將旗。
她心中不忿,咬牙切齒,斷然投出太素散形尺。
法術——太素雁回波!
太素散形尺周身湧現玉光。
玉光成團,旋即炸破,飛出一頭大雁。
大雁一扇翅膀,立即飛到高空,飛向陰兵大軍。
它所到之處,往外散發道道光波。光波覆蓋之處,陰兵們無不離散、分解。
鬼將們看得膽寒,紛紛低呼。
羅思策馬回望,冷哼一聲:“還真是不依不饒。”
“也罷。 ”
“既然你如此得寸進尺,那就讓我來給你一個深刻教訓。”
他手指張開,虛空一抓。
憑空出現了一副釣竿,且自帶魚線。
忘川引渡線,三生垂世鉤!
魚鉤閃爍一抹靈光,轉瞬間就飛躍長空,鉤住了天空中的大雁。
大雁痛鳴一聲,嘴巴被勾住,然後一路被拖了過去。
白紙城主大驚失色,連忙要散去法術,讓太素散形尺回歸。
結果法術的確施展出去,卻不見任何反應。
大雁的形態已經被垂世鉤鎖住,無法變化。
羅思一揚魚竿,伸出左掌,順勢握住拉過來的大雁。
他一把抓住,鬼氣森森,法力狂湧,種種法術配合符籙迅速疊加,將躁動掙紮的大雁鎮壓下去。
眾將士見此,跌落的士氣頓時回升很多,導致軍力又有生成。
白紙城主分身沒有料到,羅思竟然藏有如此驚人手段。她頓生懊悔之情,下意識下令全軍突擊,勢必要奪回重寶太素散形尺。
但羅思下達軍令,謝思潮引動布置的法陣,掀起大股的冥蛟河之水。
陰兵們浸在洶湧的冥蛟河水中,嚴陣以待。
這一次輪到他們占據地利了。
白紙仙城的追兵們衝殺了一陣,戰果很小,自身傷亡卻大。
“城主大人,情況不妙,不如先撤回城去?!”有下屬擔憂,壯著膽量建議。
白紙分身緊抿雙唇,死死地盯著中軍大旗。
太素散形尺!
那可是玄素書生留在白紙仙城中的重寶,結果被她遺失了。
即便是一體的,但白紙分身根本無顏回去麵對本體!
然而,就在她還要堅持的時候,冥蛟河水再生異變。敵方的有一重法陣開啟了,迸發出無量的陰氣。
陰陽世界的間隔被再次打通。
陰兵大軍們不再後撤了,他們再後撤,就能直接撤兵到陰間去。
駐足原地,重新整理軍陣,陰兵大軍迅速成勢,宛若一座山巒橫亙在追兵麵前。
白紙仙城的追兵們下意識集結在了一起。
中軍將旗下,羅思淡淡開口,聲音卻清晰地傳遍周遭:“白紙城主,多謝你臨行贈寶。”
隻一句話,就又讓己方士氣上漲了許多。
白紙城主分身氣得柳眉倒豎,差點就要下令進攻,但終究還是忍耐了下來。
她死死地盯著中軍將旗,艱難吐聲:“撤。”
追兵們士氣如虹地殺出城來,如今徐徐後撤,頗有些狼狽姿態。
“羅思大人,我們不追嗎?”
“對方到底不是軍隊,我們可是能用兵法的。”
許多鬼將蠢蠢欲動,紛紛覲言。
羅思淡淡地掃視他們一圈:“你們想去,就去追吧。我卻要遵循府君大人的命令,班師回朝,對祭台協防。”
那些刺頭鬼將早就死在了攻城戰中。雖然是戰敗方,但羅思卻在攻城戰中豎立了許多威信。一時間,鬼將們不言,都選擇聽從羅思將令。
紙人軍隊一路疾行。
忘川河邊,水浪濤天。視野盡頭,一座仙城高聳於河麵之上,塔群林立,籠罩著磅水霧。
“那就是忘川仙城了。”佛醫·孟瑤音站在戰車上,手指著遠方,對孫靈瞳道。
孫靈瞳仔細凝望,眼眸中靈光閃爍,為難道:“仙城在河中心,我們的軍隊該如何殺進去?連接近都無比困難。這可是忘川。”
佛醫·孟瑤音微微一笑,搖頭道:“這支軍隊無須靠近仙城。”
孫靈瞳:“伯母是有什妙計嗎?”
佛醫·孟瑤音:“你潛入進去即可。我的這支軍隊,卻是要即刻奔赴水葬穀。”
孫靈瞳瞪眼:“啊?!”
他手指向自己,難以置信地叫道:“伯、伯母,就我帶著十幾個牛騎兵,潛入對方的大本營?”
佛醫·孟瑤音搖頭:“是你一個,其餘的牛騎兵自是要歸隊的。”
孫靈瞳饒是膽大,也倒吸一口涼氣,苦笑道:“伯母、伯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