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好接下來的方向,盧米安將目光投向了馬車車窗外麵。
此時,出租馬車已抵達將整個特爾圍起來的灰白色城牆處,排隊出城。
“愚者”教會在特爾新建立的教堂位於郊外,那緊挨塞倫佐河拐彎處,河麵開闊,交通便利,既有碼頭,又有車站,是個風景如畫的小鎮。
盧米安來到這個名為朗布的小鎮後,發現它一點也不小,碼頭蒸汽船隻眾多,街巷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問了馬車夫,盧米安大概明白了原因:絕大部分商品,想要進特爾,都得交納入市稅,隻是稅率有所不同,所以,許多沒必要去特爾售賣或通過特爾中轉的東西就在朗布卸貨,發往周圍城鎮,這讓這座小鎮逐漸繁華了起來,也聚集了不少海商、冒險家和水手,帶來了“愚者”信仰。
盧米安聽芙蘭卡提過,其實“永烈陽”教會一直想廢除入市稅,以繁榮商業,增進流通,但這個稅是因蒂斯共和國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而特爾的入市稅又相當於好幾個大城市入市稅的總和,政府完全沒法割舍。
盧米安戴上寬簷圓帽,任由黑色麵紗垂下,於朗布鎮閑逛了起來。
很快,他找到了如今被叫做聖盧米安教堂的“愚者”教會所在,但沒急於進去,隻是在街上駐足欣賞了寬大玻璃窗和樸素外牆一陣。
“希望有一天,不要有神職人員說就委屈一下聖盧米安……”以自我調侃的方式開了句玩笑後,盧米安繼續前行。
這座小鎮的主流信仰是“永烈陽”,崇拜的是特爾的主保天使聖維耶芙。
盧米安打量了以白色石頭雕刻而成的天使像幾眼,走入了廣場斜對麵的一間酒吧。
這酒吧的生意很好,等到周末,還會有不少特爾人過來,盡情享用無需交入市稅的各種酒類飲料。
盧米安剛推開酒吧的沉重木門,就感覺一道道目光投向了自己,有驚訝的,有驚豔的,有貪婪的,有興奮的,有仿佛毒蛇在身上緩慢遊動的。
他這才記起,自己現在是一位女士,即使臉龐有麵紗遮擋,也散發出極大魅力的女士。
以前是男人的時候哪會這樣,頂多有小偷觀察一下,判斷有沒有偷的價值和可能……哎,沒有“回家”的融洽感了……盧米安緩慢搖了下頭,直接從“旅者的行囊”內拿出了一把左輪。
他伸手按住門框,將左輪指向天花板,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砰!”
子彈打下了一叢叢灰塵,酒吧內那些人就像聽到了發令槍響的運動員,飛快各奔東西。
這給盧米安留出了通往吧台的寬敞道路。
等到混亂嘈雜的躲避場景有所消停,盧米安解除“虛構之瓶”,提著那把左輪,一邊走向吧台,一邊嗓音冰冷但柔和地說道:“我隻想喝酒。”
他隨即坐至高腳凳上,敲了敲台麵,對看著自己發呆的酒保道:“一杯‘綠仙女’。”
酒保這才驚醒過來,趕緊給盧米安倒了杯苦艾酒,加了點檸檬汁。
盧米安沒取下帽子,也未撩高麵紗,慢慢抿起帶著苦澀和清香的酒液。
酒吧內其他人逐漸恢複了常態,在這個經常會有海盜、冒險家出沒的小鎮,他們對類似的事情早已習慣,所以剛剛才那熟練。
盧米安安靜地旁聽著他們閑聊和私語,試圖從中發現有用的情報,尤其是指向“病教”的那些。
但很可惜,他聽見的主要是對自己的討論。
討論最多的是什叫雙身之人。
這不乏有文藝性的解讀,比如“有男性的身體,也有女性的一麵,是火焰,也是冰霜”,也不乏下流汙穢的,比如,“上麵脹鼓鼓,下麵硬邦邦”。
盧米安將目光投向了說後麵那句話的酒鬼。
他高原湖泊般的眼眸宛若鏡子,將對方的身影映了出來。
那酒鬼正在用猥瑣的動作配合剛才那句描述,胸口和下身忽然一陣劇痛,像是被火焰灼燒了一樣。
他慘叫一聲,直接倒地,痛苦翻滾。
這讓正附和他那個玩笑的周圍之人一下愣住。
過了十幾秒,這酒鬼終於活了過來,他扶著旁邊的椅子,哆哆嗦嗦地站起。
“剛才發生了什?”
“急病?”
“你趕緊去診所吧!”
周圍那些人七嘴八舌地開口道。
酒鬼茫然搖頭:“剛才突然痛了一下,現在沒什事了……”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檢查起自己的身體狀況,驚訝發現自身的胸口因未知的灼燒奇異地腫脹了起來,而下半身就跟變成了石頭一樣,頂起了褲襠。
幾乎是同時,周圍之人也發現了這個情況。
“上麵脹鼓鼓,下麵硬邦邦……”不知是誰重複起了酒鬼剛才的話語。
這……周圍的人們飛快遠離了這片區域,紛紛拿防備的目光望向那酒鬼:是他,是他侮辱聖人,和我們沒有關係!
我們也沒有站在他旁邊,雷劈他的時候,不要波及我們!
恐懼之中,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產生了一個念頭:“愚者”教堂的新主保聖人這靈驗嗎?
盧米安收回了目光,任由眼中映出的身影消失不見。
這是一個小小的懲罰,不會影響到實質的功能和身體的健康。
對盧米安來說,侮辱他,他一點也不在意,隻是會找機會玩下惡作劇,但侮辱奧蘿爾不行。
而且,這也是一個機會,合理利用恐懼傳播信仰的機會。
同時還能消化下“女巫”魔藥。
盧米安望向了手中的苦艾酒,看見閃爍著夢幻綠色的液體映出自己戴著麵紗、若隱若現的臉孔。
深紅的酒液輕蕩,旁邊擺放著三個麵目模糊的木偶小人。
芙蘭卡後靠住椅背,悠然欣賞起滲透入木偶紋理的血色和鑽入了縫隙的頭發。
看了幾秒,她轉而望向站在書桌前方的三名男子,微笑說道:“我對你們隻有兩個要求:“一是幫我搜集各種情報,二是遵守我製定的這十三條規則,好好對待那些舞女那些站街女郎。“等芙蘭卡說完,站在她身旁的簡娜拿高紙張,念了起來:“第一,不得強迫;
“第二,保證足夠的休息;
“第十三,提供基本的醫療保障。”
“我們是黑幫,不是做狗屁慈善的!”三人之中脾氣最火爆的那位脫口而出。
芙蘭卡笑了起來:“對,我也不是做慈善的。”
她隨即彈出一朵安靜的黑焰,讓它落在了其中一個木偶的身上。
那木偶頓時被黑焰覆蓋,靜靜灼燒起來。
剛才說話的那個黑幫老大猛然慘叫一聲,體內爆發出了一股股邪異的黑焰。
他痛苦地跪在了地上,臉龐扭曲地喊道:“我,我錯了。”我就是做慈善的!
“我答應!我答應!”
芙蘭卡和簡娜都沒有回應,無聲看著,直至那黑幫老大癱軟在地,抽搐著死去。
芙蘭卡這才望向另外兩名黑幫老大,微笑問道:“你們有意見嗎?”
“沒有。”那兩名黑幫老大仿佛在比賽搖頭的速度。
等簡娜把寫著十三條規則的紙張貼到了牆上,芙蘭卡站起身道:“記得每天看,要是有違背……”
芙蘭卡將剩下兩個木偶拿了起來:“你們應該知道它們代表什,這是‘女巫’的詛咒媒介。”
成為“歡愉魔女”,可以直接依靠鏡子施加詛咒後,芙蘭卡在戰鬥就不再使用類似的黑魔法,但鏡子詛咒是實時的,沒法固定下來,想控製這兩名黑幫老大,讓他們聽話,還是得取他們的血液、頭發製成類似木偶的媒介。
而對“不老魔女”來說,掌握了這種媒介,還可以影響目標的直係親屬。
“知道,知道。”兩名黑幫老大現在又比賽起點頭。
簡娜想了一下,對芙蘭卡道:“我可以加一條規則嗎?”
“當然可以。”芙蘭卡笑道。
簡娜拿起鋼筆,於貼好的紙張上又補了一條:“第十四條,高利貸年息不能超過36%,不能收手續費、服務費等額外費用。”
“沒問題吧?”簡娜轉身笑道。
被詢問的兩名黑幫老大不敢有意見。
芙蘭卡收起了那兩個詛咒木偶,一邊走向門口,一邊隨口說道:“我知道你們背後有一些支持者,我不管他們怎想,也不會影響你們爭奪地盤,在這賺錢,我想要的隻有剛才那兩件事情。
“你們背後的支持者要是不服,就讓他們來看這個雕像。”
她說話間,灰白的光芒絲絲縷縷蔓延,落到了死去的那個黑幫老大身上。
那屍體迅速變成了一尊石雕。
“這樣沒問題吧?他們要是想對我不利,你們會悄悄通知我吧?”芙蘭卡回頭望向剩下的兩名黑幫老大,笑吟吟問道。
那兩名黑幫老大先是難以遏製地露出癡迷的表情,然後忙不迭回應:“會!會!”
出了房間,芙蘭卡走向了膽戰心驚等待於樓梯口的那些舞女和站街女郎。
“老大……”其中幾個女孩欣喜喊道。
芙蘭卡輕輕點頭道:“接下來會回到以前那樣。
“但我還是想說,這不是長久的職業。”
老鴿籠劇場對麵,芙蘭卡和簡娜坐在行道椅上,平和地看著進進出出的觀眾與演員們。
“不過去打聲招呼?”簡娜問道。
芙蘭卡笑了笑:“不去了,既然她們過得還不錯,那就沒必要過去了。”
“也是。”簡娜點了下頭。
芙蘭卡隨之側過腦袋,半是真心半是玩笑地說道:“這是留給你的,以後你要做女演員的保護者。”
又看了一陣,她們返回了豪華別墅。
此時,盧米安已經回來,正在對安東尼道:“幫我搜集‘病教’的情報。”
“‘病教’……”芙蘭卡霍然明白了盧米安想做什,連忙笑道,“我也有情報渠道了,我讓他們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