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不過是發表了篇文章而已,便攪動了中國文學的一灘春水,看現在的架勢,這樣的大討論可能還會波及文化界和思想界。
可以說是輕描淡寫之間便完成了許多文人窮極一生也達不到的高度。
“姐夫,我聽他們說,你提出的這個‘尋根文學’其實也不是什新鮮概念,這兩年發表的一些作品說起來都有尋根文學的影子。”
林朝陽微微頷首,麵帶微笑。
“任何一種文學思潮的流行趨勢都不是某個人的某句話就能決定的,它一定是萌芽於土壤中,在陽光和雨露的滋潤下慢慢冒頭,直到一場大雨傾瀉而下,才會蓬勃生長。
其實我也不過是做個總結而已,還有許多的先行者。
比如你姐去年經手的那部《棋王》,汪曾琪的幾篇短篇,都具有尋根文學的典型特征。
這個概念是誰提出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夠抓住現在一路向西狂奔的中國文學的韁繩,將它往回拽一拽,讓我們能創作和流傳一些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
從林朝陽的話語中感受他對於當代文學發展的那種責任感,陶玉墨心中愈發佩服姐夫的格局。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今天遇到的那個胡冬,跟姐夫這樣真正有擔當、有格局的大作家比起來,那種人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蠅營狗苟尋找各種借口醉生夢死罷了。
當真是不值一哂!
陶玉墨正思想的時候,院突然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姐夫!”
林朝陽循聲望去,隻見杜峰意氣風發的正往正屋走過來,滿臉都是燦爛的笑容。
進屋打過招呼,林朝陽問他,“你怎有空過來了?”
自從過年那陣見了一麵,一晃都一個多月沒見著杜峰了。
“前陣子忙著錄像廳的事,現在都忙完了,這不過來坐坐嘛!”
林朝陽調侃道:“行啊,效率挺高,這就弄完好了?”
“好了,就差開業了。”杜峰說到這件事,眉宇間的神采飛揚。
過年期間他聽了林朝陽的建議,去廣東考察了一圈,那邊現在就有走私的錄像機和錄像帶,還有人已經開起了小型的錄像廳。
杜峰特地去感受了一下,香江的電影確實帶勁,武打片、賭片、愛情片、鬼片……類型太豐富了,比那些內參電影還好看。
不僅如此,還有鹹濕電影。
一想到在昏暗封閉的小錄像廳看到的那些白花花、赤裸裸的畫麵,杜峰的心就被搔的癢癢的。
太刺激了!
杜峰這次去廣東帶回了四部20寸的日立彩電和索尼的錄像機,還帶回了50部錄像帶,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香江電影,還有幾部美國電影。
耗資1萬7千多塊錢,算是他經商以來最大的一筆投資了。
除此之外,杜峰還在西單附近租了個200多平方米門市房,簡單裝修後用來當做放映場地。
忙活了一個多月,他的錄像廳也算是要開業了。
聽著杜峰說完這一個多月的情況,林朝陽打趣道:“這說,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杜峰笑的點頭道:“是欠點東風。姐夫,你給我那錄像廳題個字唄!”
林朝陽聞言啼笑皆非,“你一個錄像廳找人題字幹什?你得用霓虹招牌,越吸引人注意越好,我題個字算怎回事?”
“我們這好歹也屬於文化產業,我不是想沾沾文氣嘛!”杜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是我不給你寫,錄像廳這地方真不合適。”
杜峰有些遺憾的咂咂嘴,又說道:“姐夫,那後天我錄像廳開業,你記得過來捧場啊!”
“行,一定到。”林朝陽痛快道。
陶玉墨湊趣的問道:“你們那都放什電影啊?”
聽著她的問題,杜峰臉色露出傲然之色,“香江電影、美國電影,等你看了就知道了,比國產電影好看太多了,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切!能有多好看?”
陶玉墨這話屬於抬杠,她就看不慣杜峰這得意的樣子。
實際上她也看過內參電影,自然知道許多外國電影確實比現在國內的電影要好看。
“想著後天過來,我讓你開開眼,不收你門票錢。”杜峰瑟道。
“稀罕!”陶玉墨不屑一顧。
兩天後,林朝陽兩口子來到西單,杜峰的錄像廳就開在西單附近的胡同,這邊有個中國書店,林朝陽偶爾淘書時也會來這。
位於胡同的門市房肯定沒街麵上的引人注目,不過這時候做生意,門市的地理位置還不像後世那重要和講究。
房子是杜峰從街道手租過來的閑置公房,別看這個年代私人租房一平才幾毛錢,但到了個體戶、工商企業租房時,房租就不是這個價了。
杜峰這個200多平的錄像廳,一個月的租金380塊錢,核算每平米每個月租金1.8元。
其實這也符合邏輯,畢竟是作為商業用房來使用嘛。
林朝陽夫妻倆身後還跟個小尾巴,陶玉墨看著錄像廳的門臉,麵露不屑,“他這錄像廳看著可太一般了。”
“你還想讓他一下子開個電影院啊?”林朝陽笑著說道。
錄像廳的門臉看著確實很一般,就是普通的臨街民居,房門雙開扇寬窄大概能有一米二,勉強能容納兩個人同時進出。
門口一側掛著個“峰匯錄像廳”的牌子,白底紅漆,顯得有些簡陋。
門口處還另外放著一張黑板,上麵寫的是“開業酬賓,全場門票1毛錢”。
開業送花籃的風氣得過幾年才會恢複,這會兒杜峰正穿著一身西裝站在門口迎接來捧場的朋友們,一見到林朝陽幾人來,他臉上堆滿了笑容。
“姐、姐夫,就差你們了!”
陶玉墨對他無視自己感到很不滿,“你眼睛是喘氣兒用的?”
“我今天開業,你就這送祝福的?”
“哼!”陶玉墨冷哼一聲,然後不情不願的說道:“杜老板開張大吉啊!”
“這還差不多。”杜峰笑了起來。
杜峰將幾人迎進了錄像廳,門口單獨隔出來了一個小間,作為售票口,麵坐了個年輕姑娘充當售票員,售票口對麵是黑板板書的場次放映表。
錄像廳一共四個屋,相當於是四個放映廳,不過能容納的觀眾就遠沒有電影院多了,最多才能容納八十人,擠一擠賣點站票的話一百人出頭也沒問題。
四個放映廳中,有三個是普通放映廳,座位配的全是馬紮,怎省錢怎來,票價從前到後兩毛、三毛和五毛不等。
還有一個類似於貴賓廳的放映廳,座椅都是帶靠背的,起步就是五毛,最貴的前排票價一塊。
聽杜峰介紹著他的生意經,陶玉墨說道:“你這算盤珠打的也太響了,就這條件,還敢比電影院賣的貴那多?”
“話不能這說。電影院硬件條件是好,它放映的片子有我好嗎?我這放的可都是香江、美國的電影,好看著呢!
你去小西天兒看內參電影還得一塊錢呢,而且還得是有門路才行。
我這,最貴的才一塊錢,放的電影比內參那些電影還刺激,絕對物超所值。”
杜峰說的並沒有錯,錄像廳跟電影院的差異化競爭實際上就是在片源上,對於看慣了國產電影的觀眾來說,題材五花八門、故事通俗易懂的香江電影無疑要更有吸引力。
陶玉墨漫不經心,“得看過了才知道!”
杜峰充滿自信的笑了起來,“馬上就有一場電影要開場,正好讓你見識見識!”
他說話走到售票口,對麵喊道:“小周,給我拿四張一號廳的票。”
麵的年輕姑娘將票遞了出來,有些類似於電影院的電影票,隻不過紙質偏硬,上麵印著位置和場次。
“要都是一樣的票價,也不用弄這玩意,直接收錢往進就行。”杜峰領著林朝陽三人邊走邊說。
“你這個是循環利用的吧?”林朝陽問。
杜峰嘿嘿笑道:“姐夫你真是火眼金睛,看完電影出門還得收回來。要是一場就弄一張票,積少成多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這不想著省點嘛!”
聽杜峰和林朝陽隨口聊著天,陶玉墨打量著放映廳內的陳設。
“放映廳”這種說法當然是美化詞,實際上兩間打通了的屋子連到了一起,東西開間約莫有個七八米,南北進深五六米的樣子。
朝南的窗戶被封的嚴嚴實實的,廳隻有一盞小燈發著昏暗的燈光,跟電影院放映廳的氣氛很像。
日立的彩電擺在正北方向靠牆的櫃子上,下麵是一台方頭方腦的機器,想來應該就是錄像機了。
陶玉墨她們幾個坐的是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離著電視機還不到一米,看的十分清楚。
她扭頭看了看最後一排,估摸著觀看效果肯定很差。
奸商呦!
幾人落座了一兩分鍾,廳陸續進來了又兩三個人,估計是看到錄像廳開業,跑來嚐鮮的。
杜峰的錄像廳弄的挺正規,放映場次都有時間表,時間一到,便有人操作著電視和錄像機,開始放電影。
片頭出現了“嘉禾”的字樣,這場電影放映的是《龍少爺》,1982年由嘉禾出品,成龍的早期代表作之一,票房還闖進了當年香江電影的前十名。
電影放了幾分鍾,陶玉墨目不轉睛,已經完全被電視上的畫麵吸引了注意力,連杜峰起身都沒察覺。
杜峰陪著他們幾人看了十多分鍾電影,悄聲對林朝陽說道:“姐夫,你們先看著,我出去招呼招呼朋友。”
“好!”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電影放映結束,林朝陽三人從廳走了出來,冷不丁遇到強光線,陶玉墨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這會兒杜峰還在外麵招呼來捧場的朋友們,見三人出來,他先跟林朝陽夫妻倆聊了幾句,然後問陶玉墨:
“怎樣?我這電影不錯吧?”
陶玉墨撇撇嘴,“湊合吧,不如《少林寺》!”
杜峰見她嘴硬,哈哈笑了起來,“我這要都放《少林寺》那樣的電影,一天得賺多少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