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廣信府道紀司報名考度牒初試的日子。
潘筠他們進城時,正好碰見一個穿著道袍的捏著一張紙出來,啪的一聲就貼在城門口,然後就甩著袖子抬頭挺胸的進城去。
同為道士,潘筠他們對道士就比較關注。
見狀,馬車也不坐了,直接跳下來跑過去看熱鬧。
一看驚訝得不行,“三月二十二、二十三報名初試,二十五一日初試,過時不候。”
潘筠衝張子銘叫道:“今日就是二十二,怎今日才張貼?萬一大家收到消息晚了,報不上名怎辦?”
張子銘淡然:“有緣者考,無緣者不考。”
李文英:“若是連考試的日子都算不準,也沒有緣分碰上,這樣的人不修道也罷。”
潘筠:……
她看向王璁。
王璁立即道:“我當時下山考試是算準的,可沒走後門,也沒提前收到消息。”
潘筠就琢磨起來,越琢磨越得意:“看來我們是天選道士啊,不然怎這巧,剛從雲南回來就碰上了報名的日子,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妙真和妙和深以為然。
陶岩柏問道:“那我們要現在就去報名嗎?”
“去啊,”潘筠揮手道:“現在就去。”
仗著錦衣衛的勢,他們都不排隊,直接旁邊的小門進城。
一到城潘筠就要和錦衣衛們分道揚鑣,但錦衣衛們才不答應呢,安辰靜靜地看著她道:“我們是奉皇命公幹,可以住在驛站,包食宿。”
潘筠看向張子銘和李文英。
張子銘幽幽道:“我們是來保護你的,不至於食宿還要我們自己出吧?”
安辰補刀:“這些馬和車都是我們的。”
潘筠就扭頭瞪了一眼王璁。
他們去雲南時,因為路越走越難,錦衣衛們在驛站換馬換車時,王璁就把他們的馬和車給賣了,全蹭錦衣衛的。
以至於他們現在從雲南帶出來的東西全裝在錦衣衛的車上。
潘筠老老實實地跟安辰他們去住驛站,“你到底跟皇帝稟報了沒有,你們要跟我們到幾時?”安辰不吭聲,隻是默默地把行李拎下來,和王璁道:“到江南了,我們會再增添兩輛車,讓大家坐得更舒服些。”
王璁連聲應下,和安辰抱拳感謝。
他含笑目送安辰上樓。
潘筠在一旁咬牙切齒:“沒骨頭!”
王璁含笑目送安辰背影消失,這才挪動腳步移到潘筠身側,壓低聲音道:“小師叔,他們給的太多了…”
潘筠瞪了他一眼:“我們缺這點畜力嗎?”
王璁就掰著手指頭和她算:“從雲南到江南,要是雇車,就須得雇兩個車夫,一人他們不跑,一輛車到廣信府要八兩,還得包吃包住,統共算下來,花這成本不如直接買車買馬,但雲南馬貴,又是戰略物資,要買,須得花錢打點……”
“行了,行了,”潘筠連忙伸手打斷他,垮下肩膀歎息:“你去把貨下了吧。”
王璁轉身就去。
“等等,”潘筠叫住他:“你這一路都沒出手,到底想把這些貨帶去哪兒?”
王璁嘿嘿一樂:“我都打聽好了,不在廣信府出手,去南直隸,不管是從雲南帶出來的藥材、花卉還是銀飾,南京一帶都是價最高的。”
潘筠心塞的揮手:“去吧,去吧。”
陶岩柏默默地去幫忙卸貨。
主要是卸一些非常貴重的貨物,雖然有錦衣衛跟隨,但驛站人多手雜,貴重物品還是得放到房間去。張子銘和李文英早散去休息了,張惟逸和薛華抱著劍站在一旁看熱鬧。
潘筠就抬頭看向倆人:“一起去道紀司報名?”
張惟逸:“我們考過初試了。”
潘筠:“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散步了,還是你們有別的事情要做?”
張惟逸不吭聲。
薛華:“你想讓我們傳授經驗就直說。”
潘筠沒好氣的道:“我大師侄就有經驗,他比你們還高一層,已經拿到度牒了,要經驗我不會問他嗎?”
薛華一想還真是,疑惑:“那你邀請我們作甚?”
“我這是同學愛,怕你們無聊。”
張惟逸道:“因為快要開學了吧?你們得回學宮了,我和薛華在學宮的確有些人脈。”
潘筠搖頭,一臉失望:“你們太齷齪了,竟這樣想我,我是那勢利的人嗎?”
她一臉真誠,真誠到張惟逸和薛華都內心不安,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想錯她了,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道歉時,就聽她問道:“那你們能看在我們共患難了一場的份上,把你們在學宮的好朋友和兄弟姐妹們介紹給我嗎?”
張惟逸和薛華的臉色刷的一下沉下來,轉身就走。
他們覺得他們競然會想著留下來幫他們參謀考試,真是太傻了。
張惟逸和薛華一走,潘筠就收起臉上的笑,踱步去找卸貨的王璁。
“這些事情交給我們,你趕緊找人去吧。”
王璁往樓上看了一眼,靠近潘筠小聲道:“他們不會跟著我吧?”
潘筠瞥了他一眼道:“我在這兒呢,沒人能去跟你。”
王璁就放心了,拍拍手就走。
潘筠刷的一下掀開車上的油布,陶岩柏熟門熟路的摸到兩個箱子,“小師叔,就搬這兩個箱子就行。”潘筠一邊任勞任怨的和他搬箱子,一邊嘀嘀咕咕:“貼幾張符就是了,我不信有人能偷得著,非得往房搬。”
潘筠和陶岩柏把箱子往樓上搬,妙真和妙和則在後麵把油布蓋回去綁好。
別看王璁整整占了兩輛車來裝貨,其實這麵全是樣品。
他空間收的才是真正的貨物。
準備樣品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他拿出來的每一件貨物都有跡可查,至於數量,管他呢,被人問到臉上來再說。
妙真和妙和把油布綁好,啪啪兩下在不易察覺的地方貼上黃符,也甩著手跟上潘筠。
出了雲南之後,錦衣衛們對潘筠就不再步步緊跟了。
正如潘筠所言,他們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完成。
保護?
根本不存在的,隊伍能打得過潘筠的就沒兩個。
一路下來,安辰都懷疑了,張子銘和李文英到底能不能打得過潘筠。
所以他們誰保護誰?
所以錦衣衛們現在對潘筠的行蹤很寬容,她隻要不跑,他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跑也跑不掉,她父兄在京城,師門在三清山,能跑到哪兒去?
也正因為這寬容,安辰到了傍晚才發現王璁不在。
他皺眉:“還有一人呢?”
潘筠在他對麵坐下,不在意的道:“他找客商去了。”
安辰挑眉:“不是說要拿到南京去賣嗎?”
潘筠衝他扯了扯嘴角:“是啊,所以是去找南京的客商,總不能真的麻煩安總旗花朝廷的錢給他準備馬車。”
安辰沒說話,他聽出了潘筠的意思,王璁怕是要與他們分道揚鑣。
他心隱隱覺得不太對,但又想不出來哪不對。
這一路行來,王璁對買賣貨物有極大的興趣。
他們一路往雲南疾行時,時間那趕,就傍晚落腳住宿那點時間,他都能見縫插針的跑進城買布匹、瓷器,帶到雲南去出手。
要不是他帶的東西不多,就三個箱子,他都想把人瑞出隊伍了。
他從雲南帶回來兩車的東西,為了賣出好價錢離開似乎合情合理。
王璁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來。
一身酒氣。
一回來就鑽進潘筠的房間和她嘀嘀咕咕。
潘筠沉聲道:“既然找到了人手,那明天就走,把胡景帶上。”
王璁苦惱道:“我一個人看不住胡大俠啊。”
“用不著看他,”潘筠道:“他要是想走就讓他走,隻要不在錦衣衛們跟前晃蕩就行。”
她往外看了一眼,輕聲道:“已經從京城到江南,這距離海邊又遠,以他的本事,隻要不刻意找死,是不會暴露身份的。”
王璁皺眉:“就這樣放他走了?”
潘筠:“東西都在我們手上,帶他離京的目的也達到了,不放他走,你還想扣他一輩子不成?”她道:“他是守諾之人,我亦是。”
王璁一想也是,以胡景的為人,就是被拆皮剝骨也不會出賣他們的。
王璁小聲道:“他的傷好了,我給他準備些銀錢?”
潘筠點頭:“再給他一份傷藥,關鍵時刻保命用。”
潘筠覺得這位大俠也是不省心的主,看似穩重,卻總能時不時的闖個禍。
王璁一口應下。
第二天,驛站外便來了三輛車和一行人。
王璁和眾人介紹:“這是我從前組商隊的夥計,可巧他們在廣信府。”
他主要是對張子銘和安辰道:“小師叔他們要考試,我帶回來的貨卻是不能等,所以我打算先走一步,去南京出手。小師叔的安危就拜托諸位了。”
張子銘似笑非笑:“你倒是可以放心。”
他直接當麵挑撥離間:“潘筠,看來三清山對你也不過如此,你不考慮來我們龍虎山……”“去,過幾日就去,”潘筠直接截斷他的話,“到時候張院主可要照顧照顧我。”
妙真抬頭,一臉認真:“我們都去。”
張子銘噎住。
王璁笑了笑,帶大家去搬貨物。
堆得滿滿當當的兩輛貨物被分成了三輛車,不僅要拉貨,也要拉他。
等搬好了王璁和眾人告別,胡景抱著小黃跟上。
他一直很安靜,是隊伍存在感最低的人,以至於大家常常忘記他。
但常常忘記,不代表真的忘記,他一動,安辰便眼睛一眯,伸手按在刀上:“古大俠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