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悠和荀子賢都是一窒。
荀子悠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不能進去。”
令狐笑這三個孩子,生死未卜,他很遺憾,心也不好受。
但這畢竟是衝虛門、太阿門還有斷金門宋家自己的事。
“疼”也疼不到他身上。
他雖遺憾,但也僅此而已。
可萬一墨畫自作主張,真進了這煉妖圖,運氣不好,出了什意外,折在了麵,那太虛門也要跟著損失慘重了。
老祖也不會對自己客氣。
自己甚至都沒臉麵,去見老祖他老人家了。
這個“疼”,就切切實實疼在自己身上了。
“就算進去,也是我去,你不行。”荀子悠又道。
墨畫便道:“荀長老,您知道進去做什嗎?”
荀子悠愣了下,看了看麵前巨大森然的壁畫,認真考慮了下,而後老實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這煉妖圖究竟是個什東西。
更不可能清楚,麵究竟會有什門道。
身為宗門長老,他大半時間都待在宗門,雖然也會外出,閱曆也不少,但這些閱曆,都是麵對形形色色修士的“人類”閱曆。
不是邪祟。
迄今為止,他都沒怎遇到過邪祟,對邪念之事更是知之甚少。
反倒是荀子賢長老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後,神情鄭重地問墨畫:“你有把握?”
“嗯!”墨畫點了點頭。
目前看來,萬妖穀內,並沒有邪神的神骸,乃至化身。
那這煉妖圖中,妖祟雖然數量眾多,猙獰凶殘,但論及實力,未必真有多強。
自己應該能“把握”得住!
墨畫一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的模樣。
荀子賢有些意外,微微沉思。
他雖然不知,墨畫的把握究竟在哪。
但這孩子既然是老祖他老人家看重的弟子,必然有過人之處。
更何況,進入萬妖穀這段時間以來,墨畫的聰穎,悟性,行事的分寸,還有對陣法的領悟,他都是看在眼的。
荀子賢點了點頭道:
“我同意你進去,若有什需要,你盡管說,我幫你。”
荀子悠一怔。
另一旁的上官玄見,聞言神情激動,也連忙道:
“小兄弟,隻要你能救回笑兒,便算我衝虛門,欠你一個大人情!”
“至少算是我上官玄見,欠了你一個大人情!”
“以後隻要不違背道義,不違逆道律,不有損於個人德行,和宗門利益的事,你隻管說,我但凡能做到,必義不容辭!”
這個允諾,就極重了。
更何況,這還是位列八大宗之一的衝虛門中,一位金丹後期內門長老的允諾。
荀子賢微怔。
荀子悠更是吃了一驚,歎道:“玄見,你也不必……”
上官玄見搖了搖頭,神色鄭重。
“這是應當的!”
他的確沒辦法。
修界浩瀚無際,各類門道繁雜,術業亦有專攻。
他修的是劍氣,對這種妖祟之事,本來就一頭迷霧,根本不知做什,才能救出令狐笑。
煉妖圖妖氣極重,必然凶險異常。
墨畫若不親自開口,他自然不好意思請墨畫這個太虛門的小弟子,冒未知的凶險,去救他們衝虛門的弟子。
可既然墨畫開口了,說他有把握,陣學淵博的荀子賢長老也認同了。
那他自然要誠心誠意,許下重諾,請墨畫幫忙。
眼下,很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若不許下重諾,請墨畫這個神秘莫測的小弟子幫忙。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很有可能,他們衝虛門這個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劍心通明的劍道天才,就永遠也救不回來了。
真到那時候,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因此,眼前有一點機會,都不能放過。
荀子悠看了上官玄見一眼,設身處地體諒了一下他的心境,也不好阻止了,歎道:“罷了……”
他又看著墨畫,“那你自己小心吧。”
墨畫點頭。
一旁的荀子賢又看了眼煉妖圖,忽而有些疑惑,問了墨畫一個關鍵的問題:
“你……要怎進去?”
這個壁畫恢弘廣闊,但沒有入口,顯然不是用“肉身”進去的。
荀子賢聽墨畫說過“獻祭”這兩個字。
可獻祭,需要儀式。
不同獻祭,儀式不同。
現在具體的儀式還不清楚,巫婆又死了,想通過獻祭儀式,進入壁畫,估計也行不通。
“等會,我稍微考慮一下……”
墨畫沉吟道,心思轉動。
之前在萬妖穀,他第一次看到煉妖圖的時候,就在考慮,如何才能進入煉妖圖。
未雨綢繆,是獵妖師的基本準則。
遇到事情,一定要早做打算。
要進入煉妖圖,一般來說,便隻能靠“儀式”。
墨畫原本的打算,是渾水摸魚,趁著妖修進行“儀式”,自己把自己當祭品,給“獻祭”進去。
但這個條件,有些苛刻。
還需要很多的機緣和巧合。
妖修也不全是傻子。
一旦出了任何一丁點紕漏,被妖修察覺,自己的肉身,就落在了妖修的手。
這樣就完蛋了。
即便自己的神魂,進了煉妖圖,把妖修的家底都“吃”光了,也無濟於事。
沒了肉身做根基,神魂自然而然,就會淪為“鬼物”。
自此與大道永絕。
因此,最好的辦法,是繞過“儀式”,不通過獻祭,而是以神念直接介入煉妖圖中。
儀式是別人的路。
別人的路,走著總不太舒服,而且不一定安全。
墨畫還是想走自己的路。
“如何繞過儀式?”
這一點,墨畫之前都沒想到什好辦法,但最近經曆了一些事,他漸漸有了一些思路。
墨畫繞著巨大壁畫一般的煉妖圖走了兩圈,而後走到角落,取出白骨斷劍,偷偷問道:
“劍骨頭,你能進煉妖圖?”
“我不進去!!”劍骨頭立馬道。
“我是問你,能不能進去,不是問你,要不要進去。”墨畫語氣漠然。
劍骨頭如何聽不出,墨畫平靜的話語中,那不平靜的威脅之意。
它想反抗,但實在沒那個實力去反抗,隻能小聲辯解道:
“能……倒是能進去,但我進去了也沒用。”
劍骨頭聲音中透出一絲畏懼,“煉妖圖,妖祟眾多,實在太過凶險了。我雖是劍魔,本身也是邪念之體,但在那多妖祟麵前,也實在是微不足道……”
“更何況,就算我進去了,也沒那個能力將那幾個小鬼救出來。”
“大概率是會被眾多妖祟,生吞活剝……”
劍骨頭有些怯懦,但並未說假話。
墨畫卻道:“不用你救。”
劍骨頭一愣,“不用我救?那我進去做什?”
“你主要是帶路,把我帶進去!”
墨畫眼眸微亮。
他考慮過了。
元神出竅,似乎是一種很高端的修士能力。
自己現在還不會。
因此目前,自己的神念,是不能主動離開肉身的。
但是,卻可以被動地,被一些邪祟,吸引到某些“觀想圖”,“幻境”,或是“夢魘”之中。
類似被“勾魂”一樣。
墨畫總結了一些,與自己打過交道的邪祟,從最開始黑山寨的山水道童圖,到張家的僵屍祖師圖,再到五行宗的道場神龕……
大抵都是如此。
這樣就好辦了。
肉身是神魂的“樊籠”。
隻要找個“邪祟”,勾了自己的“魂”,讓神念脫離肉身,然後通過一些手段,自己的神念便能“主動”進入一些幻境或是夢魘了。
這個“勾魂”的邪祟,是個“帶路黨”。
而這個帶路黨,墨畫選擇讓“劍骨頭”來當。
劍骨頭被墨畫“委以重任”,當即嚇得一哆嗦。
帶路?
給這個可怕的小祖宗帶路?
劍骨頭立馬委婉推脫道:“可是……就算我把您拉到血池,恐怕也進不了煉妖圖……”
“這個不用你操心,”墨畫道,“我都考慮好了,你隻需要照我的話做就行。”
“這恐怕……”劍骨頭還在推諉。
墨畫板著臉,“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吧?”
劍骨頭苦澀道:“是。”
早這說,不就完了。
假惺惺地問這多,自己拒絕得了?
自己一個一點“主權”都沒有的邪祟,跟你這個小祖宗商量個什勁……
劍骨頭心中腹誹。
“好,那就這定了。”
墨畫單方麵決定了。
另一邊的荀子悠三人,則有些錯愕。
墨畫蹲在角落,握著把斷劍,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偶爾還有些邪異的氣息冒出來。
這點動靜,必然瞞不過他們金丹境的神識。
不過他們也沒說什。
墨畫能鼓搗出什,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就算有些出格,那也是老祖來管,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罷了。
征得了劍骨頭的“同意”,墨畫就有了打算了。
他又繞著煉妖圖,走了幾圈,用心推衍圖中的陣法氣息,悉心感知內部神道陣的流轉。
然後,他找到了一個陣法相對薄弱的地點。
任何陣法,都不是均勻分布的。
任何承載陣法的陣媒,都有自身的薄弱點。
煉妖圖也不例外。
當然,要想看出這種破綻,也還是很考驗陣師的神識、眼力以及陣法經驗的。
最重要的,是衍算之力。
墨畫找到了煉妖圖上神道陣的薄弱點,取出筆墨,畫了個叉,然後對荀子悠道:
“荀長老,幫我把這破開,用劍氣破,大概兩寸厚。”
荀子悠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墨畫說的,拔出劍,將壁畫之上墨畫畫叉的地方,削掉了淺淺一層。
削掉之後,露出了麵的陣紋。
此處神道陣紋稀疏,道道陣紋間還留有不少空間。
墨畫先抹掉了其中一枚神道陣紋,而後用自己畫的陣紋,替代了上去。
這樣,自己畫的這枚神道陣紋,便成了一個“接口”。
墨畫又在白骨斷劍上,畫了另一枚神道陣紋。
這兩枚神道陣紋,可以互相嵌合。
墨畫選好位置,將白骨斷劍,插入煉妖圖壁畫之中,從而讓斷劍上的神道陣紋,與他在壁畫上留下的陣紋,互相嵌合,彼此連通,構成一個“橋梁”。
這樣一來,白骨斷劍,便成了煉妖圖的一部分。
二者是一個整體。
進入白骨斷劍,自然也就能通過神道“橋梁”,進入“煉妖圖”之中。
他這操作,一旁的荀子悠和上官玄見,看得一頭霧水。
唯有荀子賢能看出一些門道,大概猜到了墨畫的想法,一時神情有些怔忡。
他看了看壁畫,看了看斷劍,又看了看構成“橋梁”的陣紋,最後看了眼墨畫,一時心緒起伏。
“這孩子的腦袋……到底是怎長的?”
墨畫將一切做好,轉過頭,看向荀子悠三人:
“長老,待會我就進去了,但肉身會留在這,拜托你們替我護法。”
荀子悠點頭,“你放心,有我們在,沒人動得了你的肉身。”
他甚至默默將“虛空劍令”捏在了手。
按理來說,他們三個金丹後期,足以保墨畫萬無一失。
但若真出了意外,有金丹之上的強敵來犯,那他便捏碎劍令,把老祖喚來。
從而杜絕出現任何一點意外。
墨畫放心了。
白骨斷劍,插在煉妖圖上,兩者之間,由兩枚彼此嵌合的神道陣紋勾通。
墨畫盤腿坐著,手握白骨斷劍,低聲道:
“劍骨頭。”
劍骨頭心不甘情不願,但又無可奈何,隻能施展邪祟“勾魂”的法門,將這尊“小瘟神”,給勾到了自己的血池之中。
白骨斷劍之上,浮出一層淡淡血霧。
血霧籠罩之下,墨畫緩緩閉上雙眼,神念漸漸離體,臉色微白,呼吸平穩,氣息也變得若有若無。
荀子悠還是有些擔心,皺眉道:
“這骨劍……似乎有些邪氣,非正道之物,不會有事吧?”
荀子賢搖了搖頭,“他既然有把握,說明心中有數,就讓他放手施為好了,我們守住他的肉身便好。”
上官玄見肅然點了點頭。
而後三個金丹後期內門長老,成掎角之勢,將墨畫護在中間。
三人神識放開,神情戒備,目光炯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而在三人保護中的墨畫,安然地閉著眼。
他的神念,已經脫離肉身,進入了血池,化作了更小一號的“小墨畫”。
劍骨頭一見他這副模樣,就渾身骨頭疼。
曾經被墨畫徒手,一根根掰斷的數十根劍骨,也隱隱作痛。
墨畫開門見山,直接吩咐道:
“帶路吧。”
劍骨頭麵露難色,訕笑道:
“小祖宗,通向煉妖圖的‘路’你搭好了,我也已經拉你進來了,你自己就能進去了,我區區一個劍魔,就沒必要跟著了吧……”
墨畫搖了搖頭,“我得帶著你,你是個‘隱患’,不能留下。”
劍骨頭嘴角抽搐:
“小祖宗說笑了……我實力卑微,根本不是您的對手,進去也幫不到您,不如留下給您看門……”
墨畫根本不聽他狡辯,豎起兩根白嫩的手指:
“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進去;二,我把你捏死在這,以絕後患。”
劍骨頭立馬一哆嗦,搶先一步,走在墨畫前麵,躬身道:
“小祖宗,您請,我在前麵為你開路。”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劍骨頭心中歎氣。
它原本還打算著,等這小祖宗進了煉妖圖,自己就想辦法,切斷神道橋梁,讓他永遠回不來了。
結果,這小祖宗真的一點機會不給……
它也隻能認命地帶路了。
金色神道陣紋,一端溝通劍骨血池,另一端連接煉妖圖,宛如鐵鎖橫江,搭成一座金色陣紋橋梁。
高大的劍骨頭,彎腰躬背地走在前麵。
小小的墨畫,昂首挺胸地跟在後麵。
走著走著,在前麵帶路的劍骨頭,忽然就有一種“為虎作倀”的感覺。
墨畫是那隻惡虎。
自己是隻小小的“倀鬼”。
隻不過,自己這隻“倀鬼”,不是把人帶給老虎吃。
而是在把老虎,往“人堆”引……
它越發苦悶,心中歎道:
“做人不自在,做妖不自由,如今做了魔,竟還是身不由己……”
“活著好難啊……”
劍骨頭心腹誹著,但表麵上越發恭敬,不敢有絲毫馬虎。
就這樣,一魔一人,沿著神道鎖鏈,離開血池,向著更寬闊,血色和邪氣更濃,邪祟之氣也更烈的煉妖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麵前漸漸開闊。
漆黑烏蒙的天空,血色的雲彩,險惡嶙峋的山脈,森然的白骨,和諸多妖異邪佞的氣息,幾乎就在近前。
墨畫久違地,有了一種“饑腸轆轆”的感覺。
仿佛,很久很久,沒有吃大餐了。
他的一雙晶瑩的眼眸,越發明亮。
瓷娃娃一般的臉蛋,越發顯得唇紅齒白。
劍骨頭察覺到墨畫興奮的情緒,有些奇怪,偷偷回頭瞥了一眼,見到墨畫這副白嫩可愛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竟隱隱發毛。
“走快點!”墨畫聲音清脆道。
“是,是!”劍骨頭不敢怠慢。
很快,一人一魔,便走過神道“橋梁”,邁步進入了真正的煉妖圖。
一進入煉妖圖,氣氛果然又不一樣。
陰森,血腥,壓抑。
山穀猙獰,白骨成堆,血流遍地,一看便是妖邪久居之地。
劍骨頭的那尊血池,血腥氣已經很重了,可與這煉妖圖比起來,隻是小巫見大巫。
“隻是……”
墨畫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疑惑。
“妖魔呢?”
不是說進了煉妖圖,會遭萬妖噬魂之苦?
萬妖呢?
躲哪去了?
藏起來了?
墨畫有點不開心。
客人都進門了,也不來“迎接”一下?
這煉妖圖的邪祟,也太沒禮貌了。
墨畫眼眸一亮,心中默默道:“你們不來找我,那我可要去找你們了哦……”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把小木頭三人救下來。
墨畫神念展開,微微感知,而後便循了一條白骨道,往前走去了。
劍骨頭正因煉妖圖中密集而陰森的氣息而惴惴不安,見狀一怔,但它又沒辦法,隻能硬著頭骨,默默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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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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