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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烏雲如同鬼魅,遠處山川如同妖祟,兩側鮮血淌成溪流,腳下白骨鋪成道路。

    墨畫神態輕鬆,腳步輕盈。

    劍骨頭心懷忐忑,亦步亦趨地跟著。

    走了一會,墨畫便轉頭看向劍骨頭,語氣帶了些鄙夷,“你不是說煉妖圖,邪祟眾多?邪祟呢?”

    他已經走了一路了,還是一隻邪祟都沒看到。

    這煉妖圖,不會是假的吧?

    自己該不會白跑一趟吧……

    劍骨頭訕訕道:“我哪知道……”

    它也是第一次進來。

    如果有的選,它一輩子都不想進來。

    墨畫又四處打量了一會,搖了搖頭,心道:

    “罷了,先救人吧,廟都在這了,‘和尚’還能往哪跑?”

    他便心無旁騖,感知著白骨道上的氣息。

    這些氣息中,有一些不幹淨的,摻雜著妖氣的邪念,同樣也有幾縷幹淨的,純淨的修士念力。

    小木頭三人,若是被“獻祭”到煉妖圖中,應該就是沿著腳下的白骨通道,被妖修押往煉妖圖的深處的。

    墨畫不由加快了腳步。

    好在一路雖然景色陰森,但都平安暢通。

    就這樣,一直走到白骨道盡頭,麵前便是一座山穀,穀口宛如裂開的妖獸巨口。

    墨畫一怔,微微皺眉。

    他繼續往麵走,進了山穀,麵前是一條大道,而後便是一些妖獸雕塑,還有一些犬牙交錯的峰穀。

    墨畫越看越覺得熟悉,略作思索後,心中恍然。

    萬妖穀!

    煉妖圖的地形,竟和外麵的萬妖穀,十分相似。

    盡管存在不少差異,但整體格局,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墨畫又想起荀子賢長老說的那些話:

    “萬妖穀的陣法,是虛實相間的……”

    “……借某種偉力,將現世與神念,初步映照融合,並通過陣法構建出來。”

    墨畫此時才明白,這句話是什意思。

    虛實相間。

    現世與夢魘融合。

    小漁村的河神廟,似乎也是如此。

    通過真實的現世,構建某種夢魘,然後通過夢魘,反過來影響現世。

    “現世是夢魘的基礎,夢魘又反作用於現世?”

    “這便是邪神念力的高端用法?”

    墨畫又抬頭,打量了四周的景象。

    目前煉妖圖中的夢魘,脫胎於現實,但似乎對“現世”的影響還微乎其微。

    是因為萬妖穀還沒真正構建完成?

    還是因為……真正的邪神,還未蘇醒,所以還不能動用真正的邪神之力?

    墨畫不由想道:

    假如大荒邪神,真正的蘇醒了……

    而且祂也真的在某個地方,成功構建了一個妖魔煉獄,豈不是可以通過滔天的邪念,將“妖魔煉獄”,直接降臨人間?

    屆時真正的是生靈塗炭,人間如獄?!

    墨畫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心中湧起巨大的寒意。

    邪神莫非真的……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倘若果真如此……真讓邪神複蘇,邪念在暗中肆意蔓延。

    那表麵繁華的九州修界,看似一切安好,但又可能一瞬間,就會被無邊的恐怖噩夢吞沒,支離破碎,屍橫遍野。

    表麵繁華,內在腐壞。

    參天的大廈傾塌,也隻在一瞬之間……

    墨畫目光凝重,末了歎了口氣。

    這個世間的真實,看得越清,越覺得恐怖,而如此危機之下,普通修士,很可能還在歲月靜好,歌舞升平……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墨畫搖了搖頭,不過轉念一想,這些事他目前也無能為力。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目前應該也還輪不到自己這個築基小修士操心這種九州大事。

    先救人要緊……

    墨畫自我安慰了下,便暫時將這些拋到腦後,繼續搜尋被“獻祭”掉的小木頭三人的蹤跡。

    如此又走了一陣,到了一處石道上,墨畫神念一動。

    “找到了!”

    地麵有著明顯的,妖修走過的痕跡,邪氣濃烈。

    修士的神念氣息,也十分明顯。

    墨畫抬頭。

    遠處一條寬闊的石道上,幾個妖修正在扛著三具漆黑的,刻有妖紋的古怪棺材,一步步向前走。

    隊伍前方,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妖修管事領路。

    而這個管事,正是金貴。

    或者說,是金貴的妖修神魂。

    墨畫沒有隱藏身形,劍骨頭更沒有收斂氣息。

    雙方都察覺到了彼此。

    走在前麵的金貴,忽而一擺手,道“停下!”而後轉過頭,看向墨畫,當然,主要是墨畫身邊的“劍骨頭”。

    劍骨頭在墨畫麵前,雖是卑躬屈膝。

    但它生前,是一個精通邪劍鑄造,一身功法陰毒的老妖修。

    死後轉化而成的,更是一尊渾身白骨邪劍,骨骼高大,魔氣凜然的“劍魔”。

    光看模樣,就十分“可怕”。

    金貴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忌憚,但他也並不曾畏懼,冷笑道:

    “公子說,萬妖穀有隻老鼠,在暗中作祟,壞公子的大計……隻是我沒想到,你竟真的能追到這來……”

    金貴目光灼灼,死死盯著劍骨頭。

    劍骨頭肅然沉默片刻,忽而一怔,一臉森白的骨頭懵了一下。

    老鼠?

    誰?

    我?

    “不是,我隻是個帶路的,跟我沒關係……”

    它想澄清一下。

    但一想到墨畫就在身邊,這小祖宗都沒說話,它自然也就不敢擅作主張出聲。

    更主要的是,它看了下身軀高大,骨劍嶙峋,魔氣森然的自己,又看了眼旁邊,一丁點大,小孩模樣的墨畫。

    覺得自己的澄清,似乎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畢竟無論怎看,墨畫才像“帶路的”。

    而自己,不用看就像是“幕後黑手”。

    劍骨頭隻覺得一頂大黑鍋,直接卡自己腦門上了。

    果然,所有妖修的目光,全都陰毒地匯聚在它身上。

    劍骨頭兩眼一黑。

    當然,它是骨頭,眼眶是空洞,本來就是黑的。

    金貴目光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劍魔,見它不知為何,一動不動,且一言不發,有些疑惑。

    這時,他才看到了站在劍骨頭旁邊,“毫不起眼”的墨畫。

    隻瞄一眼,他便略過去了。

    一個劍魔,一個小鬼,這個組合雖然有些奇怪,但隻要殺了,就都無所謂了。

    可隨後他一愣,又回頭看了一眼,猛然一驚,情緒有些失控,指著墨畫道: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

    墨畫也被他問得一愣。

    金貴又恨聲道:“你哥哥,是不是叫‘墨畫’?!”

    墨畫:“……”

    金貴又端詳了一下墨畫,看他的容貌神態,眼睛陡然睜大,“不對!”

    “你……就是墨畫!”

    他終於認出來了。

    可是隨後,他又皺了皺眉,“你……怎變小了?”

    墨畫目光不由有些冷漠。

    金貴又盯著墨畫看了一會,神色恍然,喃喃道:

    “這並非現世,進入此間,是以自我神念的形態存在的,也就是說……”

    金貴一聲冷笑,“無論你年紀多大,外表如何變化,內在都還是個天真幼稚,長不大的小鬼!”

    墨畫看著金貴,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而金貴猶不自知。

    他還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仇恨”當中。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帶著一眾師弟,狩獵豬妖。

    不巧這豬妖,不知為何落在了太虛門幾個小弟子的手。

    他隻是順理成章,將豬妖搶了過來,卻因此蒙受了一場難以啟齒的屈辱。

    這個叫“墨畫”的小鬼,帶著他幾個同門,陰謀算計自己。

    之後還扒了自己的衣服,將自己吊在樹上,畫上烏龜,讓自己出盡醜態。

    “墨畫……”

    這個小鬼,化成灰,自己都忘不了。

    不將其千刀萬剮,難泄自己的心頭之恨!

    “好,好!”金貴神色扭曲,獰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早便想將你這小鬼給悄悄弄死,一雪前恥,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今天,你竟自己送上門來了!那就別怪我,一刀一刀宰了你,將你的神念,給生吞活剝了!”

    墨畫神色平靜,麵無喜怒,甚至,都不曾將這金貴放在眼。

    金貴反倒以為墨畫害怕了,陰冷一笑,揮了揮手,吩咐道:

    “上!”

    身旁的一群妖修,便放下棺材,向墨畫衝殺而來。

    墨畫束手而立,無動於衷,而是看了眼旁邊的劍骨頭。

    劍骨頭愣了下。

    什意思?要我上?

    這小祖宗,連手都不願動一下?

    眼看著,一群妖修就要衝到麵前了,劍骨頭沒辦法,隻能抽出兩根骨劍,催生道道魔氣,與這群妖修,戰到了一起。

    如此交戰十來個回合,妖修被殺得節節敗退。

    劍骨頭突然又是一愣。

    它忽然意識到,身為“劍魔”的自己,似乎……還是挺強的?

    與墨畫的一戰,讓它幾乎道心破碎。

    它差點就以為,自己是個卑微的無能的螻蟻一般的廢物妖魔。

    但現在與其他妖修一交手,它這才猛然發現,似乎並不是自己太弱,實在是因為有些人太強了?

    劍骨頭精神一振,魔氣升騰,氣焰瞬間囂張了起來。

    它反手一劍,將一隻妖修,砍成兩半。

    而後身軀暴漲,身上骨劍如同節肢,將另一隻妖修,徹底絞殺。

    金貴見狀,神色陡然凝重。

    他又看了眼墨畫,心道:

    “怪不得,這小鬼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劍魔’,在做他的護衛。”

    “隻是……”金貴皺眉,“這尊劍魔,不是魔物?”

    “他一個太虛門正道弟子,怎會有魔物做護衛?莫非一向自詡清正的太虛門,也開始墮落了?”

    眼看劍骨頭,就要將妖修殺光了。

    金貴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還要完成公子的吩咐,將這三個小鬼的神魂,送到煉妖圖的深處,不能耽擱太多時間。

    金貴目光露出殺意,宛如野獸般,發出低吼之聲,而後吼聲漸漸變大,宛如猛虎。

    四象玄虎妖陣亮起。

    與此同時,他的身軀,也在漸漸暴漲,長出黃褐色毛發,化作了一隻嗜血而強大的猛虎。

    之後他身形一閃,腥風陣陣,轉瞬間,便撲到了劍骨頭麵前。

    一隻虎妖,與一尊劍魔,就此廝殺在了一起。

    妖氣與魔氣交織。

    虎爪與骨劍交鋒。

    妖風嘶吼,魔氣嗚咽,兩隻妖魔都激發了凶性,一時戰得難分勝負。

    墨畫在一旁默默看著。

    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衍算。

    趁身為“劍魔”的劍骨頭,與“妖化”後的金貴全力交戰,勢均力敵的時候,默默推衍金貴後背上的四象虎紋。

    這副虎紋,他早就盯上了。

    虎是百獸之王,在種類繁多的妖獸中,實力也屬於頂尖。

    畫有“虎紋”的妖修,在萬妖穀中,也屬於鳳毛麟角。

    迄今為止,墨畫還就隻在金貴身上看到了一副。

    這是稀有妖紋。

    想要弄到手,要殺了金貴,扒了衣服,從他屍首上謄抄下來。

    要讓他全力以赴,激活妖紋,與人交手,自己花些時間,將這些“妖紋”推衍記錄下來。

    這兩種手段,都比較麻煩,之前也一直沒什機會。

    現在劍骨頭剛好也在,它和這金貴兩隻邪祟勢均力敵,“菜雞互啄”,倒是剛好給了自己“衍算”的機會。

    墨畫目光微微深邃,靜心推衍著。

    金骨頭和金貴,則一人化劍魔,一人化虎妖,氣息浩蕩,宛若生死決鬥一般激戰正酣。

    墨畫算著的時候,它們在打著。

    墨畫算完的時候,它們還在打著。

    墨畫默默將完整的“四象玄虎妖紋陣”記在心,抬頭再看這兩隻邪祟的戰鬥,不免就覺得有些乏味了,甚至都有些看困了。

    而激戰的雙方,顯然也不好受。

    劍骨頭之前被墨畫“蹂躪”過一遍,傷過元氣,因此短期交手還好,一旦長期交戰,容易邪力不支。

    金貴則是意識到,短時間內,根本拿不下這尊“強大”的劍魔。

    他必須要速戰速決!

    金貴一隻虎爪,蕩開劍骨頭的一劍,高聲道:

    “這位道友,有如此道行,為何要屈居人下,護這小鬼周全?”

    劍骨頭一怔,心中無語。

    這蠢貨在說什蠢話?

    自己哪來的道行,去護這小祖宗周全?

    這話它聽著都覺得害臊。

    但它一身骸骨,縱使內心情緒很多,表麵上卻陰森冷酷,一點都顯露不出來。

    金貴又勸解道:“道友,不如棄暗投明,舍了這小鬼,投靠我萬妖穀,說不定,將來你還能成為一頭叱吒天地的大魔頭!”

    劍骨頭心中冷笑。

    無知者無畏,還叱吒天地的大魔頭?

    你知道個屁!

    金貴皺眉,心中感歎:

    好一條忠心的老魔!

    自己言語挑撥,它竟然絲毫不動心?非要護著這小鬼周全?

    這小鬼究竟是何來曆,竟令一尊劍魔,如此地忠心耿耿?

    “既然如此,隻能另想辦法了……”金貴心中默默道。

    而後他獠牙咬合,驟然猛喝一聲,聲如惡虎。

    身上的虎紋蔓延到全身,亮得刺眼,妖力澎湃,在血皮之下翻湧,甚至撐破血肉滲出血來。

    劍骨頭心中一凜。

    這畜生,它想拚命?

    “他娘的,真是流年不利,碰到這個愣頭青,無冤無仇的,你做做樣子不就行了?拚什命?”

    “修妖的,果真腦子都不好!”

    劍骨頭心中咒罵,但它也絲毫不敢懈怠。

    隨著一股魔氣升騰,劍骨頭身上白骨嶙峋,也化作了最終的“劍魔”形態。

    此戰,要分生死了。

    可就在劍骨頭嚴陣以待,要與金貴進行生死決戰之時,卻見金貴虛晃一招,繞過了自己,直接身如猛虎,向稍遠處的墨畫撲殺而去了。

    劍骨頭愣住了。

    不跟自己分生死,要去殺那個小祖宗?

    它看向金貴的眼中,帶著一絲迷惑,而後轉為深深的“敬佩”。

    金貴身上湧現出的,這股舍我其誰的氣質,或許就叫“勇氣”吧……

    另一邊,金貴察覺到劍骨頭並未追來,心道:

    “果然如此,這劍魔實力不俗,能與妖化的自己平分秋色,必然不可能屈居人下。”

    “它‘保護’這小鬼,想必也是有些內情,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便‘擒賊先擒王’,先殺了這小鬼,這劍魔說不定還會感激自己……”

    金貴一念及此,身形更快。

    墨畫那可恨的小臉,越來越近。

    金貴的笑容,越發猙獰。

    他甚至能想象到,這吹彈可破的小臉,被自己的利爪撕爛後的樣子。

    很快,他便近了墨畫的身,而後獰笑一聲,虎爪挾著腥風,猛然向墨畫撕去。

    可是,下一瞬,他想象的畫麵並未出現。

    墨畫安然無恙,甚至動都不見動一下。

    反倒是他自己,肩膀處突然傳來劇痛。

    金貴轉頭一看,就見不知何時,他的手臂,已經被整個削掉了!

    甚至,他都沒看到,是怎被削掉的!

    “是誰?”

    “誰削了我的手臂?!”

    金貴瞳孔劇震。

    下一刻,他便發現了站在他身前,一臉平靜,宛如看著螻蟻一般的墨畫。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浮上了心頭。

    “這……怎可能?!”

    “在外麵,想殺你,還要費點功夫……”墨畫聲音清脆,語氣淡然:

    “但在這,殺你,不比碾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而後墨畫一指輕輕點出。

    一縷金線掠過。

    一股無可抵抗的殺機降臨。

    金貴猙獰的神色,還浮在臉上,下一那,便被道道金光,分割得支離破碎,徹底消散。

    前後不到三息的時間。

    金貴的神魂,便被徹底滅殺。

    墨畫甚至連腳步都沒動過。

    四周瞬間安靜了不少。

    劍骨頭看著,渾身的骨頭,忍不住有些打顫。

    它跟這金貴,實力不分伯仲。

    這小祖宗殺金貴,用了三息,真要殺它,也絕對用不了兩息。

    估計也就一瞬間的事……

    劍骨頭神情肅然,心中默默自我警醒道:

    “我之前對這小祖宗的態度,果然還是太過傲慢了,以後一定要更加“禮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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