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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邪神之路,或許就是一條屍山血海之路。

    那個屠先生,已經犯下的殺孽,可謂罄竹難書。

    而他將要犯下的殺孽,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墨畫目光沉重。

    這麵的隱瞞,隻有他這個與邪神屢次交鋒的“凶神”才能明白。

    其他諸多宗門天驕,並不能理解。

    他們隻是看著眼前黑暗血腥的妖魔之穀,心生恐懼,但他們顯然又認知不到,真正的“恐懼”。

    他們到底年紀輕,血氣方剛,隻畏懼了一陣之後,心底又生出一股嫉惡如仇的悍勇。

    尤其是四大宗的天驕,他們本就是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遭邪道魔修算計至此,甚至不得不同門相殘,心中痛苦之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如今逃出生天的機會就在眼前,自然想著拚一拚,直接殺出去,一雪前恥。

    敖崢將拳頭捏得霹靂直響,冷聲道:

    “區區血肉妖魔,何足掛齒?我等乾學天驕齊心協力,正麵衝殺過去,定能殺出一條血路。”

    這番話說得頗有血性,其他人也紛紛應和道:

    “好!”

    “衝過去,妖擋殺妖,魔擋除魔!”

    但出聲應和的,大多是四大宗的弟子,八大門弟子,基本沒人說話。

    四大宗中,敖崢和沈藏鋒幾人,雖血氣沸騰,但到底沒有失了理智,衝之前還是看了眼墨畫,似乎想爭得墨畫的意見。

    墨畫點頭,淡淡道:

    “你們可以衝一下試試。”

    墨畫這說,敖崢反倒不自信了,試探問道:“真的能試試?”

    “試試唄,頂多就是個‘死’……”

    墨畫臉色很平靜。

    敖崢幾人沉默了。

    他們聽出來,墨畫這是在嘲諷他們。

    墨畫瞥了他們一眼,吸了口氣,有些無語道:“你們做決定的時候,心沒點數?”

    “打架之前,能不能打得過,不在心底衡量一下?”

    “不先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這多妖魔,能打得過?是你們憑一腔孤勇能殺得完的?”

    “還殺出一條血路?”

    “這條血路上,流的都是你自己的血,殺出來有什意義?嫌死得不夠快?”

    四大宗的一眾天驕,被墨畫這個太虛門弟子,噴得狗血淋頭,但一句話都沒敢反駁,隻能默不作聲裝死。

    墨畫見他們老實了,也不再多說什了。

    這些天驕自小就是天才,一直淩駕於同齡修士之上,同門之間,也鮮有敵手,以為隻要修為高,實力強,就能憑一己之力大殺四方,而完全沒明白“數量”的重要。

    質變高於量變。

    但極致的量變,本身就比質變還可怕。

    哪怕是高階的修士,也是會被汪洋大海般的低階修士,用命堆死的。

    眼前這些穀的妖魔,單個實力,看著或許不算強,但數量多得實在匪夷所思,一旦被這些妖魔的潮水吞沒,尋常築基,乃至一般金丹修士,恐怕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司徒劍便問道:“小師兄,現在怎辦?”

    墨畫微微歎道:“先回去,我想想辦法。”

    眾人又隻能原路折返,重新回到陣樞大殿。

    這大殿並非久留之地,但眼下也實在沒有更好的容身之處了。

    大殿之中,所有天驕弟子都皺著眉頭,憂心忡忡。

    山穀之外,密集如海的妖魔,仿佛是一條逾越不過的鴻溝,憑他們的實力,根本殺不完,也衝不出去。

    眾人之前還慶幸,雁落山內,守衛邪陣的魔修並不多,但現在看來,有這多妖魔“守門”,雁落山本身就是一座“妖魔”之山,根本沒必要安排太多魔修。

    墨畫也在皺眉沉思。

    荒天血祭大陣,豢養無數妖魔。

    這無數妖魔,本身既是大陣的“祭品”,也是血祭大陣的基石。

    一旦陣法運轉,妖魔肆無忌憚洶湧而出,便能造成大量殺孽,源源不斷為大陣提供更多“祭品”。

    而這些妖魔,對血肉的氣味極其敏感。

    一旦從山穀之上的橋梁通過,必會陷入妖魔的圍殺。

    自己這些人,斷然是抵擋不住這些妖魔的。

    而且,山穀之上,唯一的通道,就是那座石橋。

    墨畫甚至不用多想,僅憑他作為陣師的經驗,就能推測出,這石橋上肯定布置了很多陷阱陣法。

    甚至,還會布上自毀陣法。

    一旦走上去,石橋墜落,跌入妖魔之穀,眾人全都必然難逃一死。

    “怎辦?”

    “自己不行,那就想著借力?”

    墨畫眉頭緊皺,片刻後,忽而問眾人:“你們的宗門令,還能用?試試看。”

    場間所有宗門天驕,都取出各自的宗門令,試著溝通了一下,而後都紛紛搖頭:

    “宗門令一點反應沒有……”

    “你們有私人的傳書令?”

    有少數弟子,取出了特製的傳書令,試著溝通了一下,也都搖了搖頭,“不行。”

    墨畫點了點頭,倒也並不意外。

    宗門令傳書令這些東西,要是能用,早就有弟子用了。

    邪道大陣內,一般的元磁波動,肯定都隔絕掉了。

    屠先生既然布了這大的局,定然籌謀周全,不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讓他們鑽漏子。

    但元磁這種東西,他們又不可能不用。

    這種邪道大陣的運轉,涉及這大陰謀,不可能沒有統籌。

    沒點“傳訊”的手段,連統一行動這種事都不可能做到。

    墨畫看了眼邪陣師的屍體,又看了眼從邪陣師身上搜刮來的戰利品,道:

    “把這些邪陣師的牙,全都撬開,一顆顆再查一遍,看有沒有藏著令牌。”

    “還有,這些儲物袋,也都再翻一遍,將所

    有令牌都找給我。”

    眾人不清楚墨畫的意圖,但也都照他說的做了,撬牙的撬牙,翻儲物袋的去翻儲物袋,很快,墨畫手便多了七八枚令牌。

    這些令牌,大多由白骨製成,血腥邪異,都算是“漏網之魚”。

    畢竟邪陣師行事詭譎,足有八十餘人,時間緊急,墨畫再精明,也不大可能一遍就把他們的屍體搜刮幹淨。

    墨畫將這些令牌,——翻檢,大多數都丟掉了,隻留下了一枚。

    這枚令牌,並非白骨令,而是玉製的,令牌上寫著兩個古拙的大字:

    大荒。

    “大荒令?”

    墨畫有些意外,又研究了一會,發現這枚令牌,竟然是一枚“宗門令”。

    “大荒……門?”

    墨畫隻覺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也沒往其他地方想。

    而且隻憑“大荒”兩個字,他也沒辦法篤定,這個宗門的名字就叫大荒門。

    很可能,隻是供奉“大荒之主”名諱的某個宗門勢力。

    “既然是宗門令,那肯定維係著一個宗門勢力,有相應的宗門傳承,也能給同門中人傳書。”

    “這是邪陣師身上的令牌,便意味著,這枚令牌中的元磁信息,肯定是被邪道大陣‘許可’通過的。”

    墨畫眼眸一亮,開始研究起這枚“大荒令”來。

    這枚大荒令,是“加密”封閉的,外人不得動用。

    但這種加密,防不住身為“雷磁陣師”的墨畫。

    墨畫經過相當長時間的雷磁陣法的研究,對這類加密,解密的勾當,早已爛熟於胸了。

    而相關工具,他都在納子戒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墨畫取出一些與“雷磁”相關的次雷紋庫,玉簡,陣盤,而後一一擺在地上,便嫻熟地開始進行,精密而複雜的封紋破解,和密紋解密了。

    這同樣是很高深冷門的陣法技藝。

    其他弟子看在眼,還是一丁點都不懂,但內心多多少少已經有些麻木了。

    無論墨畫畫出什陣法,他們也都不覺得驚奇了,甚至都不覺得自卑了。

    人隻能跟人比,不能跟“妖怪”比。

    物種不一樣,沒必要硬比。

    經過一番複雜但井然有序的操作,墨畫終於破開了封紋,解掉了密紋,滲透進了大荒令中。

    大荒令中,的確有一部分宗門功法和道法,但卻是黑灰色的,像是被人特意“封”掉了,看不清麵,到底是哪些傳承。

    墨畫心好奇,但也知道此時情況緊急,根本不是破封紋,竊傳承的時候。

    墨畫開始將心神,都放在了大荒令的“傳書”磁紋上。

    這枚大荒令中,的確有眾多磁紋通路,也有密集的次雷紋痕跡,這意味著,大荒令中包含了很多“同門”弟子,而這枚大荒令的主人,跟這些同門,有過很密切的傳書交流。

    大荒令的主人,是一個死去的邪陣師,他替屠先生做事。

    那就意味著,為數眾多的“大荒”同門之人,

    都是屠先生麾下的爪牙。

    意味著自己是能通過大荒令,將消息傳出去的。

    墨畫心中一喜,可下一瞬,又不禁愣住了:

    “傳出去,可是……傳給誰?”

    “能收到大荒令傳書的,也肯定是屠先生的爪牙,我給屠先生的爪牙傳書,讓他們來救我?”

    這不是自己搞自己?

    墨畫托著下巴,皺眉沉思。

    他雖被關在血祭大陣,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但根據一般情況,也能大概推測到:

    “乾學州界數百天之驕子,被屠先生硬生生傳走,困在了邪道大陣,各宗門各世家,乃至道廷司,都不可能沒動作……”

    “他們肯定會試圖攻破大陣,營救宗門天驕,或者至少會緝捕並屠殺一些邪神的爪牙,以此削弱大陣的勢力。”

    “雙方若起了衝突,定然有屠先生的爪牙,落在或是死在道廷司的手。”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也有類似的邪修‘

    令牌‘,落在了乾學道廷司的手中?”

    “隻要把‘求救’的磁紋,傳到這些令牌上,那就有可能被道廷司接收到,從而應外合,將乾學各宗門受困的天驕救出去……”

    但這樣一來,又麵臨另一個問題:

    墨畫自己也分不清,哪些令牌落在了道廷司手,哪些令牌可能還在屠先生的爪牙手。

    他隻能隨機群發。

    一旦發錯了,可能當場就會被屠先生的爪牙發覺,以至於事情敗露。

    怎辦……

    墨畫目光凝起,忽而心頭微動。

    “試試吧……”

    這種時候,就要碰碰運氣,還有一點“默契”了。

    墨畫通過雷磁小人,開始操縱磁紋,在大荒令中輸入指令,形成文字:

    “顧長懷作惡多端,乃我主心頭大患。”

    “誅殺尊者火佛陀,搗毀璧山聖殿,殺水閻羅,炸胭脂舟,大鬧龍王廟,惡行累累,罪該當誅。”

    “今大陣既成,信眾聽令,必不惜一切代價誅殺顧長懷,不容有失!”

    ……

    這種關頭,雙方想的肯定都是殺來殺去。

    要殺自然要殺“心腹大患”。

    而顧叔叔,顯然在邪神“必殺”的名單上。

    這條信息,混在錯亂的信息,即便被察覺到了,也根本不算突兀。

    墨畫寫完後,直接“群發”了出去。

    不少邪神的爪牙,妖修,邪修,魔修都收到了這條訊息。

    他們之中,有些邪魔修士原本得到的命令,就是誅殺顧長懷,收到這條信息很正常。

    另外絕大多數魔修,暴虐嗜殺,瞄了一眼也就不在意了。

    反正他們隻想殺人,見誰殺誰,壓根不在乎殺的是不是“顧長懷”。

    但這條消息,他們不在意,有人卻不能忽視。

    雁落山外,一處營地中。

    一眾道廷司典司聚在一起,看著遠處彌天

    的血色,和驚人的大陣,心急如焚。

    乾學四宗八門十二流,最頂尖的天之驕子,都被困在大陣中。

    這些天驕,背後又關乎著乾學各大世家,此事幹係太過重大。

    若是能將這些弟子救出來還好,道廷司這邊,至少還能有個交代。

    可若救不出,讓這些天驕全都死在了大陣中,必然會釀成驚天的禍事。

    這個鍋,道廷司不背也要背。

    各方勢力怪罪下來,他們這些典司,很可能全都沒的做了。

    更不用說,在道廷司能做到典司的,多是世家出身。

    這些被困的天驕弟子,其中本就有著他們的後輩或子侄,肩負著整個家族的期許和未來,如今命在旦夕,他們怎可能不急。

    隻是眼前的邪道大陣,著實強大詭異。

    他們道廷司,連同各個世家宗門,攻打了多日都找不到突破口,反倒折損了不少人。

    雁落山的血色大陣,像是一隻血腥的“龐然大物”,坐落於山中,一味吞噬生靈,吸收血

    氣,不斷壯大,根本不給他們下手的機會。

    而大陣內,一切消息也全都是隔絕的。

    他們至今不知道,麵的宗門天驕,究竟是生是死。

    甚至“死”都還不是更可怕的。

    一旦被邪氣汙染,墮落為魔道,無疑會令世家和宗門蒙羞,甚至可能因其卓絕的天資,反被魔道利用,將來成長為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的魔道巨頭……

    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一眾道廷司,隻覺心頭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他們所能做的,隻是抓緊時間,不惜一切代價,籌備下一次的進攻。

    以希冀能在不斷的攻擊中,找到大陣的突破口。

    就在眾典司議事之時,一個執司,悄悄走到了顧長懷麵前,將一枚模樣粗陋,且沒有刻字的令牌,遞給了他,小聲提醒道:

    “顧典司,您小心些,似乎有人蓄意要殺您……“

    顧長懷皺眉:“誰?”

    執司指了指令牌,“您自己看看……”

    顧長懷接過令牌,大概瞄了一眼,倒也沒太在意。

    他是道廷司典司,做的是得罪人的差事,抓的人,殺的人都不少,而想殺他的妖魔邪修,更是多了去了。

    這些時日來,這種類似的消息,他已經看過不知多少了。

    顧長懷把令牌遞回去,吩咐道:“繼續盯著這些令牌,發現有異常的信息,及時通知我。”

    自從跟墨畫熟悉後,受墨畫影響,顧長懷也對“傳書令”很敏感。

    而如今,墨畫也被困在大陣中,生死未卜,顧長懷嘴上不說,心底卻不免焦急。

    想著墨畫心性機敏,手段多樣,尤其精通元磁傳書,說不定能通過傳書令,傳一些消息出來,因此戰利品中,但凡有能傳書的物品,顧長懷都會收繳過來,命人嚴加盯守,一有異常訊息,立馬告知他。

    隻可惜,到現在為止,顧長懷都沒收到墨畫的傳信。

    其他一些新調來,甚至是從道廷調遣來的典司,也覺得顧長懷多少有些“異想天開”。

    都被關在邪道大陣了,與外界隔絕,一個築基弟子,怎可能傳消息出來?

    顧長懷卻不願放棄,一心隻想著墨畫的事。

    傳信的執司拱了拱手,正準備退下。

    就在他轉身之際,電光火石間,顧長懷驟然一驚,喚住他,“你等等。”

    執司神色不解,“顧典司……”

    顧長懷道:“你把那令牌,再拿給我看看。”

    執司恭敬地將令牌,遞給顧長懷。

    顧長懷接過令牌,一字一句,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猛然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道:

    “墨畫……”

    其他正在籌劃備戰的典司們,聞言有些詫異,紛紛向顧長懷看來。

    端莊秀麗的夏典司,見狀問顧長懷道:“怎了?”

    顧長懷神情怔忡,頗有些難以置信道:“這條消息……是墨畫傳出來的。”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震驚。

    夏典司也看了一眼令牌上的文字,沒覺得

    異常,便皺眉道:“你確定?”

    顧長懷點頭。

    誅殺尊者火佛陀,搗毀璧山聖殿,殺水閻羅,炸胭脂舟,大鬧龍王廟……

    這些事,表麵上看,的確都與他顧長懷有關。

    但細細想來,這麵的事,很多其實是墨畫做的。

    譬如“誅殺火佛陀”這件事,顧長懷知道,這是對外的說法,真正的事實,是墨畫以一種令人心悸的火球法術,轟穿了火佛陀的心髒。

    也就是說,真正殺了火佛陀的人,是墨畫。

    還有“炸胭脂舟”。

    胭脂舟是被陣法炸掉的,這些陣法,同樣出自墨畫之手……

    這些事,真正知道內情的,隻有親身參與到這些事件中的寥寥數人。

    而全都參與,也全都知道內情的,一共就隻有兩人。

    一個是他這個“背鍋”的道廷司典司。

    另一個,就是“始作俑者”墨畫。

    也就是說,這條信息涉及到的種種細節,除了他自己,隻有墨畫一人知道。

    這條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掉他”的消息,必然是經墨畫之手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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