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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賢這老男人有些克子嗣的命格。

    兩國開戰前,兩個嫡子先後死於宮變。

    初步分出勝負,又有兩子死於宮變。

    二子正是吳賢最小的幼子以及第五子。

    一開始,五公子死期還能晚兩天。

    


    


    作為率兵夜打宮廷的亂臣賊子,即便身負吳賢血脈,也免不了一個滅門下場,殺他根本不用背負任何瑕疵名聲。四公子一開始戒備的就是這個弟弟!對方果真上鉤!

    雙方激烈血戰,五公子沒料到老四身邊臥虎藏龍。隨著傷亡擴大,己方精銳盡數被屠,屍體橫七豎八堆滿漫長宮道。他作為這次宮變主謀也被生擒,扭送去見老四。

    “老四?居然是你!竟然是你!亂臣賊子!”兄弟倆一見麵,老五先聲奪人,目光陰鷙似豺狼,若無人壓製,他下一秒就會撲到獵物身上,一口咬斷對方脖子,“平日看著不聲不響不會咬人,沒想到骨子也藏了奸猾,跟你那個以色侍人的娘一脈相承。現如今真裝不下去了,暴露本性了是吧?今日膽敢殺我,來日必叫你這小娘養的身敗名裂!”

    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羞辱,老四那張白淨無害的臉瞬間黑成了鍋底灰。他跟老五是兄弟中最差的,這段仇恨從幼年就結了。

    二人年齡相近,都是庶出,老五有母族,老四則因為子憑母貴成了吳賢除嫡子之外最看重的兒子,每年生辰都被他記在心上。

    其他兄弟姊妹過生辰,吳賢這個當父親的要不記得日子,要記得日子,隨便從庫房挑件禮物打發了。唯獨羋氏生的兒女,吳賢都會親自挑選準備,除了最基礎的賞賜,他還會提前去狩獵。有什收獲就給孩子準備什,兔皮、狐皮甚至是虎皮靴子、鬥篷、裘衣。不算貴重,依舊惹得眾兄弟眼紅。

    老五生辰與他離得近,這樣待遇就兩次。

    其中一次還是沾了老四的光。

    兄弟倆的梁子徹底結了。

    老五的生母不如羋氏受寵,老五自己也不如老四被吳賢喜歡,跟老四比哪都要矮一頭,為了扳回一城便拿羋氏舞姬出身攻訐老四。老四對“崩”如此執念,有一部分也跟老五有關係。兄弟倆早就沒有臉皮可言,老五前腳剛罵完,胸口後腳就被老四狠踹。

    五公子被踹得倒飛。

    身體滾了三四圈才停下來。

    眼冒金星的他還沒緩過勁兒來,混合著泥土與鮮血腥味的靴子踩上他太陽穴。四公子看著被踩在腳下的宿敵,內心翻湧的惡念以更迅猛的姿態噴薄:“你再狗嘴吐不出象牙,冒犯我娘,我就割了你的舌頭!說什小娘養的,,笑掉大牙!我是小娘養的,你難道不是小娘養的?你娘不也是個妾?她難道是什明媒正娶的大宗正室嗎?大家閨秀又如何?世家貴女又如何?還不是給人當妾,生的都是庶子?罵什小娘養的,你一個小娘養的,跟我擺什大宗嫡長的派頭?”

    這些年積攢的恨意都積蓄在腳底。

    一掃無害皮囊自帶的溫和氣質,他用靴子碾著老五的腦袋,享受對方似喪家犬的狼狽,以及眼神射出的怨憤。吐出這些話,四公子即將失控的理智還是被他強行拉回。

    


    


    一腳踢開老五的頭。

    他收了力,頂多讓老五暈眩惡心到吐。

    “……今日留著你的命,讓你親眼看著你的首級成為我的踏腳石!”四公子也知道自己宮變上位無法服眾,老突然暴斃也會成為隱患,對外不好交代,卻不想老五這沉不住氣,當晚就給自己送人頭!不僅送了人頭,還接住老之死的鍋!明日朝會,他大可以將老的死推到老五頭上,說老五犯上作亂,深夜帶兵硬闖內廷,迫害老母子。

    本該接受禪位的老死了。

    老五又背了老之死的黑鍋。

    自己便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母親是後宮之首,他是吳賢成年子嗣中最受寵的,即便不能一口氣登上國主之位,也能順理成章代掌!後宮其他女人以及她們的子嗣又被阿娘控製住,大局已定!

    四公子努力讓興奮脹熱的腦子歸於冷靜。

    “前朝的臣子能聯係的都聯係好了?”

    “聯係好了。”

    “那就好。”

    四公子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勢力。

    特別是老大和老二接連死於宮變之後,他暗中吃了不少好處。這些人脈可以在明日一起聲援拱衛他,一錘定音!這時,險些被踢出腦震蕩的五公子喉間溢出放肆嘲笑。

    “笑什?”念在老五即將被他祭天背鍋的份上,不跟他計較,“說來聽聽。”

    “你以為父王真的看重你?”五公子說這話的時候,額角傷口淌出的血都壓不住他眼角眉梢的嘲諷,“醒醒,舞姬兒子就是上不得台麵。他平日對你好,不過是將你當成你娘一樣的下賤玩意。高興了,寵一寵,不高興了,踢到一邊,哪管你死活?”

    


    


    說起父親的寵愛,老四一點兒不虛。

    “不燒啊,怎開始說糊話了?還是我剛才那一腳踩太重,踩出毛病了?”老四嘴喃喃,不嫌棄血汙,用手背貼上老五額頭,“他對我是寵一寵,對你是什?”

    一次次上趕著還被踹開的狗崽種?

    後麵一句沒說出口,但眼神表明一切。

    老五不僅沒破防,反而笑得更猖狂,在老四疑惑靠近的時候,口中積蓄的血沫子衝他臉噴。四公子跟他不和多年,清楚對方就更清楚自己門長哪,早就防備著。

    這一口血沫吐空了。

    四公子嘖道:“下流做派。”

    老五知道自己保不住,若開口求饒也隻會被奚落笑話,但他就是死,也見不得老四這個賤種春風得意。他張開滿是血的嘴,詭異笑道:“,老那封禪位詔書是假的!”

    送信的心腹拚死送來真相。

    吳賢寫的禪位詔書是給第五子的。

    沈棠賊心不死,哪願意看到高國新主是吳賢已經成年的兒子?不管這個兒子能力如何,成年就代表可以親政,顯然不利於康國利益。於是,沈幼梨調換了真的詔書。

    禪位詔書寫給了才六個月的幼子。

    吳賢身陷囹圄也沒放棄反抗。

    將真的禪位詔書給了心腹送來。

    務必趕在幼子上位前送達。

    


    


    五公子看到詔書,激動到渾身發抖,這意味著父親真正承認的人隻有他,不管平日對老四多喜愛,關鍵時刻還是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五公子本想等第二日朝會,當眾拿出詔書,與門客商議過後才知此舉不妥。

    他的兄弟可都不安分的。

    給老的詔書明顯更符合大多人利益。

    兩封詔書擺一塊兒,他勝算不大,還可能招來康國的責問,回頭被交出去當替罪羊。倒不如做絕了,一不做二不休將老弄死,趁機毀掉那封詔書,那手握詔書的他就成了群臣唯一的選擇。五公子性情更似其母,行事沒有吳賢那猶猶豫豫,說幹就幹!這時,他慶幸自己早就往外廷安插了自己人,這場臨時起意的宮變最初進展順利,直到踢上鐵板。

    從五公子到階下囚也才五六個時辰。

    他說完老詔書是假的,老四那張臉裂開了,失控抓起他衣領低吼:“怎回事?”

    五公子梗著脖子:“父王禪位給了我!”

    最後,老四搜出另一封禪位詔書。

    吳賢親筆書寫蓋上私印的詔書!

    四公子死死瞪著詔書名字,額頭青筋暴起,眼球因為用力幾乎要凸出眼眶。他不可置信喃喃道:“怎會是你?怎會是你?”

    五公子唇角勾起譏嘲。

    “不是我,還能是你嗎?父王有多看重嫡庶啊,老大和老二這幾年起起伏伏,始終沒有被他放棄過。你怎會以為他不看重出身尊卑?你的娘跟我的娘,也配比較?”

    四公子攥緊禪位詔書。

    望向五公子的眼神已經生出殺意。

    “來人——”五公子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呸!”

    衝著老四方向啐了口血沫。

    他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雙肩一扭,掙開押解自己的武卒,抬手整理冠帽:“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庶民有庶民的死法。你我生於王室,自然不能與庶民之流等同。拿劍!”

    五公子的話無人照辦。

    他忍著腦中一陣陣的暈眩惡心,強撐著挑釁對方:“還是說,你想要親手來殺我?”

    親手殺也不是不行。

    不過,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羋氏養出的孩子都虛偽,估計不敢。

    事實也如五公子所料,老四在一番艱難掙紮之後,放棄親手殺人的痛快,示意武卒給他丟一把劍。老五也用這把毫無寶玉珠石點綴的劍,橫劍自刎。隻是有些怕疼,傷口不夠深,痛苦掙紮好一會兒才不甘心咽氣。

    老五被逼死,梅驚鶴才處理完尾巴進來。

    四公子看到她就像看到精神支柱。

    長舒了一口氣:“先生,您終於來了。”

    梅夢卻看著地上死相痛苦的五公子。

    問道:“為何?”

    不是說好了等到朝會再說?

    


    


    老四默默遞上禪位詔書,答案在這。

    梅夢打開詔書,一目十行看完。

    之後陷入了久久沉默。

    老四有些心虛:“先生,我不能留著他,他不能活著,而且也是他自己要求死……”

    梅夢卻沒說多餘的話,隻是默默將詔書卷起來,放在燭火上燒了個幹淨:“無妨。”

    看到詔書被燒,老四才徹底安心。

    隻是心中的不忿和嫉妒仍舊折磨著他。

    老五是死了,但老五說的話還在他腦子回響。詔書肯定是真的,這點他沒懷疑,他心寒的是父王居然真的沒有考慮過他。老五名聲不顯,能力不高,卻能在禪位詔書留下名字。

    這讓老四不得不萌生一個念頭——

    他的父親真的很在意他母親出身。

    情緒並未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即將拉開的朝堂大戲占據心神:“先生,老在哪?”

    梅夢垂眸掩下眼底思緒:“在外麵。”

    瑟瑟發抖的乳母抱著沾血繈褓跪在殿外。

    “老的娘呢?”

    梅夢道:“懸梁自盡了。”

    


    


    那個女人看到死局就知道在劫難逃,提前一步懸梁自盡,命令乳母帶著孩子跑,沒跑兩步就被抓了回來。梅夢沒多看一眼哭不出聲的孩童:“其他地方還沒安排妥當,我去盯著,今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有先生在,我就安心。”

    老四看梅夢的眼神滿是對親人的信任。

    梅夢回以溫柔堅定的笑容。

    隻是轉過頭,笑意瞬間收斂。

    宮道上的屍體依舊橫七豎八堆著,梅夢徑直跨過去,越走腳步越快,眸色更冷。暗中的戚蒼看得納悶:“你怎不太開心?”

    莫非,真的人算不如天算了?

    梅夢道:“詔書有兩份!”

    戚蒼也看到了,他咂了咂嘴:“禪位詔書有兩份也是離奇,哪一份真,哪一份假?”

    梅夢沉著臉:“都是真的。”

    戚蒼咋呼:“吳賢是有病嗎?”

    自己被俘虜就想讓高國更快去死?

    梅夢搖頭道:“絕對是姓沈的意思。”

    戚蒼想到他跟沈棠的一麵之緣——鄭喬那樣的變態都被她罵到破防跳腳,足以證明她比鄭喬還有病!這人是做得出用兩份禪位詔書折騰人的:“哦,沈幼梨嘛,也不稀奇。”

    這也不足以讓梅夢變臉啊。

    


    


    沈幼梨怎折騰高國也影響不了梅夢。

    “老夫還是不懂你為何發怒……”

    梅夢道:“你怎保證沒有第三封?”

    一句話就將戚蒼問倒了。

    “第、第三封?”

    “對,不僅是第三封,甚至還有第四、第五、第六……說不定,吳賢的兒子每人一封。”梅夢越說,語氣越凝重,越是克製越忍不住往這個方向去想,“我們要快!”

    她不敢賭!

    戚蒼則是一副“還能這玩”的表情。

    “人手一封……有病吧?”

    病得不輕,鄭喬跟她一比都算君子。

    這日朝會注定要讓高國臣子銘記終生。

    顛簸曲折比野史還野!

    眼看著朝臣齊聚,一向守時的五公子卻沒出現主持朝會,消息靈通的臣子互相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昨夜宮變是真的!

    四公子安排的路人出來打破僵局。

    看似在幫老五說話,實際上在拱火:“五殿下素來守時,不如派人去府上催催?”

    


    


    這時,老四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王五子昨夜犯下彌天大錯,已經自戕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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