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臉色微沉跟秦禮再次確認。
倘若連秦禮都不知,徐文注可真出息了。
秦禮覺察出沈棠的語氣和麵色有異,心中遲疑要不要說入贅一事。思來想去,他還是提了一句,用詞委婉:“文注近來似有心事。”
“心事?什心事?”
“族中子弟婚姻。”
沈棠一聽就知道這事對上了,沉聲道:“族中子弟婚姻?哼,這族中子弟莫不是徐文釋吧?徐文注怎想的,不知強扭瓜不甜?”
徐解不僅強扭,還想將人掰歪。
他以為公西仇是什好欺負的人?
秦禮細心聽出一點兒異樣。
於是乎,君臣二人開始對賬。
不對不知道,一對嚇一跳。
秦禮:“不是徐文釋心悅公西仇?”
沈棠:“不是徐文注強逼徐文釋入贅?”
君臣二人陷入了漫長而又古怪的沉默,麵麵相覷,皆從對方臉上看到疑惑之色。
秦禮的信息是從徐解這邊得來的,再三確認之後,徐解還說信息無誤。沈棠的信息則是從徐詮以及那封奇葩家書提煉而得,白紙黑字不可能有錯。所以這對兄弟搞毛線?
人在尷尬的時候就容易莫名其妙發笑。
沈棠撓亂發髻,又好氣又好笑地問:“我不知道徐文注收到的家書寫了什,但他為什會產生這樣離譜的誤會?我承認他是開明的大家長,但他是不是太過開明了?”
徐詮都被嚇成什樣了?
秦禮也難得無語凝噎。
不過,徐解深信不疑的原因,他倒是知道幾個:“徐文釋向往公西仇十餘年,相貌裝扮言行都跟對方看齊,聽文注說他還弄了個‘公西仇保育協會’的社團,堂堂將軍在麵當什社長,休沐時間都撲在這上頭,費錢費人費精力。發展至今有數萬社員!”
說得難聽一些——
招募兵馬都招不到這多人。
招兵買馬還要花錢,這些社員自願加入。
徐解早年還能用堂弟崇拜榜樣來寬慰自己,這幾年康國安定,他就想將堂弟終身大事解決了。武將打仗指不定哪天就嘎了,早點成家立業延續香火才是主流。結果,提了一次兩次三次……全部被徐詮用相同的理由拒絕。
讓他成婚,他推說效仿偶像保持童子身。
童子功才是通向武學巔峰的康莊大道!
【實在不行,回頭跟大哥過繼一個侄子,隻要大哥大嫂舍得就行。】徐詮腦子根本沒有成家的想法,對於子嗣也沒執念,過繼能解決很多麻煩。說完,徐詮就被打了。
直到家書給了徐解暴擊。
他才知道堂弟不肯成婚另有內情。
徐解人都要碎了。
回顧種種過往,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沈棠揉著脹痛的額頭,差點兒無語了:“你說的‘公西仇保育協會’一開始是徐文釋跟幾個崇拜公西仇的遊俠牽頭組建的,目的就是互相督促修行。我聽說之後,覺得大有可為,年輕人還是要武德充沛一些才能形成戰力,公西仇這個典型可以宣揚一下。”
秦禮:“……”
他是不是耳朵幻聽了?
沈棠接下來的話打破了他的念想。
他沒有聽錯,這個古古怪怪的“公西仇保育協會”也有沈棠一份。她一開始覺得挺好玩兒,投資插了一腳,交代經營流程,其他都丟給徐詮自己琢磨。徐詮知道這個社團能招攬更多崇拜偶像的同道中人,就像打了雞血。規模小的時候,隔三差五舉行團建。
規模大了開始玩其他花樣。
沈棠靠著薅公西仇羊毛也賺到了不少。
當然,收益大頭還是留在社團當經費,一對一精準扶貧,助力每一個有上進心的武學苗子,學習公西仇更強更拽更牛、不逼逼就幹仗的精神核心。周邊什的,好賺錢。
同款發飾衣飾都是最基礎的。
時不時還會推出各種聯名款產品。
有才華的社員甚至會為公西仇寫本子,再請官方戲班給社員演繹,剩餘門票能賣出不低的價格。不知不覺,這個社團規模就擴張這大了。沈棠從中挑選了不少好苗子。
這可比官方選拔人才還便捷精準呢。
秦禮聽後,猶如聽天書。
沈棠又丟下一個雷:“有些年輕人看到‘公西仇保育協會’經營這好,照瓢畫葫蘆弄了其他保育協會。公肅的人氣也不低的。”
不過,這些社團成分就比較複雜了。
徐文釋發展的社員都是武德充沛的好戰分子,渴盼能像公西仇那樣拽得二五八萬,其他社員沒學到精髓,倒是無師自通寫了同人。
有些,挺讓她人心黃黃的。
加之【五行缺德】啟發,這些同人甚至出現了人外妖魔鬼怪之類的元素。他們還算聰明,沒敢指名點姓說是誰,但從主角性格樣貌也能推測出正主身份。沈棠歎為觀止。
他們都寫了,讓後世的人寫什?
迄今為止還沒舞到正主麵前。
否則,不敢想百官後院多雞飛狗跳。
直覺告訴秦禮,主上還有重要內容沒有透露,但他沒有多問,預備私下去調查。君臣交換情報,得知此事是誤會,舒了口氣。沈棠道:“是誤會就好,文釋差點嚇哭。”
秦禮好笑道:“文注是真的哭了。”
此事解決,秦禮關心另一件事。
“主上王座何日能班師?”
沈棠也給不出確切時間:“吾等雖用強兵令北漠和高國臣服,但隻是征服他們的國境,並未征服民心。隻有讓他們過上比以前更安定的好日子,他們才不會懷念過往。”
“這個時間可長可短,不好說。”
在此之前,王都鳳雒還是要秦禮操勞。
“這陣子還是要辛苦公肅。”工作使人憔悴,秦禮比上次見麵消瘦了不少,沈棠心疼輕拍他的手背,“我命人給公肅送了禮物,照記憶尺寸做的,誰知你瘦了這多。”
“能為主上安定後方,辛苦一些無妨。”
他沒問禮物是什。
收到禮物拆開才有驚喜。
沈棠又跟秦禮分享了無債一身輕的喜悅,秦禮大為吃驚,荀貞這廝的威力收斂了?
荀貞威力沒收斂,但有財主從天而降。
秦禮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位即墨大祭司莫非……”
沈棠把玩著手指上的戒指:“含章說他衝我來的,我也不懷疑他的誠意,隻是有些不解——他確信我是他信仰追隨的人嗎?總覺得,這份橫財來得過於輕鬆隨意了……”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具馬甲對公西一族的重要性,也不懷疑即墨秋願意向她奉上一切的決心,公西一族的祖產數額太大。大到沈棠經營康國這多年也不及人家十之一二。
越是這好,她越覺得不真實。
相較於這種沒有理由的追隨,她覺得祈善他們的臣服更有安全感——君臣關係是互相索取的,沈棠清醒知道自己要這做才能讓彼此關係堅不可摧。即墨秋不一樣,他沒有圖謀,這隻會讓她坐立難安,甚至想過河拆橋。
他應該去找他的神,而不是找她。
秦禮道:“為何不是?”
沈棠詫異望向秦禮:“什?”
秦禮道:“臣雖不知個中隱情,卻聽不得主上妄自菲薄。這世上,在康國,有無數與主上素未謀麵,僅僅聽說主上事跡便心生向往的。萬民歸心,即墨秋也是萬民之一。他或許也有他歸心的理由,隻是主上不知道罷了。”
他無比認真地道:“倘若世間真有神靈,主上,您就是它的化身,臣毫不懷疑!”
喜歡主上就跟呼吸一樣簡單。
即墨秋追隨是理所應當的,這筆天降橫財也是主上命中注定的,有什好糾結的?
沈棠這厚的臉皮都被說紅了。
秦禮又問了個關鍵問題。
即墨秋獻這多錢,不能全拿來填債吧?
沈棠道:“沒,還剩了不少。”
國庫和沈棠的私庫一下子都豐滿了。
秦禮聽到這話,滿意頷首。
“國庫充裕就好。”
正好,壓了一兩年的項目可以申請預算了,特別是太史局這塊的。秦禮不僅是禮部尚書,還在太史局兼職。太史局還要兼顧康國境內各地區氣象變化,精確下達各種災害示警預防消息。若要保證效率,便不能跟郵驛混用,秦禮想單獨開辟傳遞渠道,要錢。
國庫有錢了,荀含章總不能還卡自己吧?
君臣多年,沈棠一眼就知道秦禮打算,笑道:“充裕是充裕,但用錢地方也多,趁著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你先去跟他定下來。要他還刁難太史局,我出麵給你說情。”
僧多粥少,還是要搶。
事情都有一個輕重緩急。
太史局作用固然重要,但少了它運轉,康國兩三年內也不會出大亂子,其他地方要是缺錢,幾個月就能看出弊端。荀貞自然會先緊著要命的,寬裕了才輪到太史局,更何況太史局也不是沒渠道可用,用官方郵驛也行,就是效率慢了點,湊合對付。秦禮也明白這點兒,可現在有了主上撐腰,他就有恃無恐了。
秦禮拱手道:“唯。”
“再有就是在王都搜羅一下水稻稻種。”
“稻種?”
此物在康國並不常見,唯有康國靠近南方的地界能看到一二,隻是產量不高。康國這幾年經濟好了,商行會去南方諸國收購。
南方諸國產出的稻米也各有不同,有些粒長鬆軟,有些粒短圓潤,口感偏硬。進口數目有限,一般都是提供給經濟比較好的富戶。
市井庶民仍以粟米為主。
主上怎突然要稻種?
莫非想改良之後,在境內推廣?
沈棠之後的話解開了秦禮的疑惑:“嗯,品種多多搜集,盡量挑選飽滿的稻種送來前線。我派人潛入西南大陸,在那借了一塊地,準備種植此物,種好了攢攢糧食。”
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
套路不怕老,管用就好。
隻要稻米的產量足夠,也不是不能反製崔氏。對於世家大族而言,生存延續才是頭等大事。在絕對的利益麵前,戚國與崔氏的利益聯盟又能持續多久?她還準備加點料。
秦禮:“無兵馬守護,可怎是好?”
種出來也會被人搶走的。
沈棠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秦禮也不再多問。
沈棠又在心轉了一圈,看看還有什事情沒交代到位:“對了,公肅,尚有一事還需要你操勞。這幾日派人去清點一下境內的孩童,哪個縣鎮孩童最多,依次上交。”
“可有年齡限製?”
“不論男女,十二歲及以下。”
秦禮點頭記下:“臣遵命。”
“公肅就不好奇我要這些作甚?”
秦禮細心注意到沈棠眉眼含笑舒展,顯然是件喜事,順從問:“主上可否解惑?”
“我打算按照地區分派寶塔糖。”
“寶塔糖?”
“能預防治療蛟的東西,此物很大程度上能降低幼童夭折的風險。待適齡孩童都普及了,再將範圍擴大至境內老人,最後是中青年。”正常速度肯定沒那快的,但這個世界有言靈,以祈妙和林風幾個的行動效率,一兩個月說不定就能看到成品,沈棠要提前一步準備大範圍鋪開的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秦禮撫掌淺笑:“大善!”
事情交代差不多,沈棠才退出“釘釘”。
她閉眸度過虛幻交替的不適,再睜眼已經恢複如常,起身準備去看看祈妙的進展。
即墨秋回來的時候就帶來了蛔蒿種子。
種子交到祈妙手中,一切由其負責。
沈棠沒讓人通傳就掀開營帳簾幕。
帳內眾人下意識扭頭看過來,各自手上還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沈棠看了兩眼放下。
深吸一口氣,壓下惡心。
抬手再將簾幕掀開。
很好,不是自己幻視。
“你們這是作甚?”
寬敞帳內,十幾個上身赤裸的武卒已經跪滿一地,五六個軍醫裝扮的男女也行禮。
沈棠整個人都麻了。
她剛剛是不是看到有人吃蛔蟲了?
大軍彈盡糧絕了?
沈棠揉了揉脹痛的額頭,營帳頭聽到動靜的祈妙也趕了出來。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主上受刺激,急忙解釋這是在嚐試蛔蒿藥效。
武膽武者不懼蟲疾,自然是最佳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