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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蒼似笑非笑道:“沒見過?”

    沈·烏有·棠抬眼直視對方的審視,渾身上下連頭發絲兒都寫著理直氣壯四個字!

    她鏗鏘有力地重複一遍:“沒見過!”

    戚蒼盯著沈·烏有·棠,猶如蓄勢待發的鷹隼盯著進入狩獵範圍的獵物,之後的每個眼神都在權衡利弊,掂量自己能不能吃下獵物。良久,這隻危險的鷹隼避開了視線。

    他無意識摩挲著其中一枚石雕。

    哂笑道:“鍾離將軍跟老夫一位故人挺相似的,不是相貌性情,就是覺得有緣。”

    天塌了都有這張硬嘴頂著。

    戚蒼原先沒注意這個【鍾離複】,事後複盤才發現對方有點兒意思。他不知道梅驚鶴有無注意此人,也不知道戚國國主怎敢重用這個人,他隻知道一點——潛龍在淵!

    對方某些路數跟當年的沈幼梨有著驚人相似!乍一看,這倆人都是安安分分當好一地父母官,不爭不搶,不慍不怒,仿佛畢生夢想就是當根蠟燭,燃燒自己,照亮他人。

    事實證明,姓沈的不是蠟燭,是火山!

    鄭喬等人都被她燒死了!

    有這個前車之鑒,【鍾離複】會是例外?

    誰知道她現在的一切不是養精蓄銳,等待一個改天換日的機會?一如當年的沈棠!

    戚蒼揣著看熱鬧的心思,專程過來找【鍾離複】,他想知道她是純粹二愣子,還是沈棠二號,將真正的野心掩藏在無害外表之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有驚喜。

    越看疑心越重,越看越覺得眼熟。

    腦海不受控製蹦出僅一麵之緣的故人。

    戚蒼仗著實力高強,這些年一直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時間一長就根本不屑委婉做派,直來直往。他懷疑【鍾離複】有貓膩,張口就試探,對方的回答也很有驚喜。

    他隻是問【鍾離複】眼熟不眼熟,並未問眼熟什東西,對方不假思索就回自己一句“沒見過”。沒見過?,她沒見過什?

    這個答案估計隻有她自己心清楚。

    他心情愉悅地哼著小調,邁著大步離開。

    半道上又碰見了崔止。

    戚蒼罕見沒有給對方甩臉色,還一反常態上前打招呼,反倒讓崔止有些受寵若驚。

    戚國上下有誰不知,這個戚蒼實力雖不是頂尖,但論脾氣,他認領第二,沒人敢認領第一。平日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平等鄙夷自身以外的所有人,也就梅夢和國主能讓他稍微高看一眼。若是脾氣上來,他甚至會在宮宴上毆打大臣、調戲宮娥、羞辱內侍、亂摔酒盞,罵人直奔人家下三路不說,還會波及對方族譜上下十八代,惹得天怒人怨。

    跋扈飛揚,驕橫放肆。

    甚至還殺過幾個正言直諫的官吏。

    扒一扒戚蒼的過往,眾人才知戚蒼不僅跟戚國上一任有仇,還曾效忠西北赫赫有名的暴主鄭喬,給對方當走狗。人幹得出來的事情,他都不幹。跟他硬碰硬,太吃虧了。

    崔止不怕戚蒼,但也不想得罪太狠,便禮數周全地回了一禮,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孰料,戚蒼用怪異眼神看著他。

    打量良久,對方又咧嘴露出一抹意味深長怪笑:“崔公啊崔公,戚某最佩服你!”

    崔止留在原地一頭霧水。

    完全想不通姓戚的又陰陽怪氣什。

    他派人去打聽戚蒼的行程,看著結果眉頭能夾死一堆蒼蠅:“戚彥青何時與鍾離郡守走得這近了?二人居然還能相談甚歡?”

    心腹幕僚倒是樂觀:“戚彥青擁護國主,鍾離複又是國主提拔培養的新秀,二人走得近也是情理之中。不管如何,鍾離複也是崔氏舉薦上去的,此事對我等有益無害。”

    崔止想法沒那簡單。

    戚蒼不服管教,國主和梅夢都無法約束他,若非如此,戚國國主何必急於找人替代戚蒼,逐漸將其架空?不服管教又實力高深的武將,本身就是一個隨時要人命的隱患。

    他會因為國主的利益,特地親近誰?

    那簡直是個笑話。

    心腹幕僚:“家長,要不要派人盯著?”

    崔止抬手製止,打消對方的念頭:“眼下開戰在即,理應齊心協力,一致對外,盯著己方陣營的人隻會增添沒必要的誤會……”

    不管是【鍾離複】還是戚蒼,都是高手。

    盯著他們太容易暴露己身。

    這場由戚國牽頭組局的“屠龍局plus”浩浩蕩蕩拉開帷幕,各國兵馬陸續抵達。他們中間規模小的有萬餘,規模大的有三四萬。戚國這邊更是拉出了家底,各地還在緊急招募兵馬,預計這場屠龍局最終能有二十萬規模!

    說是二十萬,真正能形成戰力就十萬。

    各國聯盟也不是完全一條心的,戚國國主不僅要防著康國方麵,還要警惕這些盟友臨陣倒戈撿便宜。眼下眼底泛著青色,一看就知道多日未曾好眠。披著遊寶馬甲的苗訥一臉關切,善解人意又深諳泡茶藝術:“微臣隻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替主君分憂。”

    戚國國主道:“你已經盡力。”

    自己手上許多內容都不能假他人之手。

    “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她輕咬著飽滿紅潤的下唇,欲言又止,幾次小心翼翼觀察戚國國主神色,將臣子畏懼主君那種忐忑謙卑演繹得淋漓盡致,“不如……”

    話還沒說完就被戚國國主否了。

    “你想替驚鶴求情?”

    “是。”

    戚國國主神色恍惚悵然,回神之後堅定搖頭:“現在還不行,驚鶴的性格,孤是最清楚的。她若是來了,看到孤的決定,屆時又少不了幾場沒結論的爭吵。她性格剛強,剛強易折,孤不想往我倆之間再添一筆齟齬……”

    自己作為主君不會輕易服軟,梅夢作為臣子也有堅持操守,二者同向還好,一旦相悖,必然有一方要退讓。不肯退讓便是兩敗俱傷。她以前退了太多回,現在不想退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遊寶不再掃興。

    解語花不掃興,其他人未必有這個眼色。

    西南各國可不是一派和諧,彼此之間的齟齬舊賬能從幾代祖上開始翻,近些年更是摩擦不斷。他們率兵過來會盟討伐沈棠,自然需要戚國提供地盤供他們駐紮安頓兵馬。

    地勢不同,優缺點不同。

    也不知道是哪個腦殘做的安排,居然讓兩家矛盾頗深的兵馬分別駐紮上遊和中遊。

    本意是想將水源最好的位置給他們,但效果適得其反。上遊這家缺大德,暗中縱容軍士在上遊隨地大小便。人家不僅大小便,還專門挑仇家營地升起炊煙的時候大小便。

    什垃圾都往水一丟。

    因為河流寬闊,水流不算太平穩,所以中遊那家並未第一時間發現。直到斥候外出探查,高空盤旋的斥候圖騰無意間發現問題,埋鍋造飯的兵卒也從幾條魚腹發現人屎。

    兩個證據互相印證——

    好家夥,中遊那一夥人臉都鐵青了。

    他們居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好幾天的屎尿泔水?新仇舊怨齊齊上湧,當即有武將怒發衝冠,帶人證(斥候)和物證(魚腸)去對質。上遊勢力的武將當然不承認。

    不僅不承認,還耍流氓。

    “誰不是靠著水源吃喝拉撒的?”

    他們兵馬臨水駐紮,生活用水往這取用,生活排泄自然也往水中排放,遠比找個地方挖個大坑再埋回去方便,也不容易留下痕跡讓敵方斥候找到行蹤。此舉有毛病嗎?

    完全沒有毛病。

    根本就是對方小題大做。

    中遊這邊怒極反笑:“強詞奪理!”

    “這怎就強詞奪理了?試問爾等就沒有士兵往河撒尿拉屎?”儒將是少數,這個世道的大多武將都沒太高的文學素養,張口閉口就是屎尿屁和問候對方族譜,“退一萬步說,就算你們沒有,河麵這些魚啊蝦啊蟹,誰不是直接往水直接撒尿拉屎?”

    人的排泄物跟魚蝦蟹的排泄物有啥區別?

    他張口就是尖酸刻薄的嘲諷:“在外行軍打仗不容易,哪有好條件?將軍身子骨這嬌氣,依我看,您還不如窩在婆娘柔軟肚皮上,享受溫柔鄉,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一番話直接點燃爆竹。

    崔止剛停下來歇息,喝了兩口水,帳外就有士步履急促跑過來,說是外頭出大事!

    “咳咳咳——又哪出事?”

    來人麵色古怪道出前因後果。

    崔止腸胃翻滾,直犯惡心,剛才喝下去的清茶也被吐了出來。他麵色鐵青起身,火急火燎趕過去處理問題。開玩笑,要是去晚了,等兩方人馬幹出火氣,隻怕還沒對上沈棠兵馬,這些“自己人”先殺紅眼,真成笑話了。

    作為眾神會西南分社的主社,本身又有大族族長身份加持,崔止很快壓住了場麵,重新安排駐兵營地,派人分別安撫——他就是踩著風火輪飛過來,速度也趕不及雙方刀子的鋒利,這一場衝突直接造成十餘人當場喪命!

    崔止處理完就派人深入調查。

    隨著盟軍成員先後抵達,每天都過得雞飛狗跳,各種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意外,頻繁發生,簡直防不勝防。頻率高得讓他懷疑有人從中作梗,但仔細查下去又隻是巧合。

    最後隻能將問題歸咎於人類多樣性。

    林子大了,什鳥都有。

    隻有沈·烏有·棠咬唇憋笑,憋得難受。

    對於西南各國來說,屠龍局是他們的第一次,對沈棠而言,這算是二周目了。當年討伐鄭喬的屠龍局,初期也是磨合好一陣子才能和諧相處,至少在打仗的時候沒互相拖後腿。沈棠加入那場屠龍局比較遲,磨合期早就過了,那些笑話都是之後聽說的……

    真以為組局打團戰很容易啊?

    開戰之前,誰知道隊友是神還是豬?

    若是有一個壓得住場子的盟主,一群豬也能發揮神操作。說到這,沈棠都想替黃烈說句公道話——這人其他不行,但口才和蠱惑人心的本事極佳,深諳道德綁架精髓。

    首次屠龍局那些妖魔鬼怪能在他手中磨合成後期模樣,各懷鬼胎的同時還維持著表麵的風平浪靜,不得不說,也是不小的本事。

    沈棠基本是照著當年的作業本,她在明處,寥嘉在暗處,君臣二人到處當攪屎棍。

    挑撥離間更是百發百中。

    她揉了揉酸脹的麵部肌肉,優哉遊哉吃著果子,打著小扇,愜意模樣根本不像是待在軍營,倒像是蹲在自己家。一旁的寥謙給她切水果擺盤,崔麋則時不時用簽子偷吃。

    寥謙自己想吃兩塊都搶不到。

    他氣道:“聽聞崔家長近來不順,二郎君作為人子,為何不去替家長分擔一二?”

    崔麋感受葡萄酸甜在味蕾綻開的滋味,讚道:“主上這串陽光玫瑰果真是極品!”

    顆顆瑩潤飽滿,果肉鮮脆多汁。

    如此珍品,便是國主都難得品嚐。

    崔麋也不問這一串所謂陽光玫瑰哪來的,他隻管吃就行。寥謙更加氣急,一串葡萄才多少顆?主上跟他們分一分,一人也沒幾顆。崔麋喜歡吃就將他那一份也包圓了。

    寥謙不爽,言語多了分怨氣。

    崔麋叼著一顆細嚼慢咽。

    “雖為人子,也是人臣。忠孝之間,總是忠在前。”隨著笑意爬上眉梢眼角,他的眼睛也染上點點異色。不似兩年前的澄澈見底,反而有幾分崔止的深沉複雜,“阿父不順是因為他在鑽牛角尖,一條死胡同怎也不可能走通。待他想通,便是天高水闊。”

    這個節骨眼湊老父親麵前不是找揍?

    其他人不知,但他很清楚父親崔止最近碰到的不順心瑣事,半數都跟沈棠有幹係。

    恰如他知道戚蒼已經大致鎖定主上的身份,戚蒼知道,主上知道戚蒼知道,不過他們都不在意。戚蒼此人,唯恐天下不亂,愛看樂子。隻要是樂子,不拘泥是誰的樂子。

    戚蒼不僅不會拆穿舉證,他還會打掩護。

    寥謙:“……”

    不是很懂你們這種父子關係。

    寥謙不懂,屠龍局plus盟軍更不懂——敵人究竟從哪鑽出來的,上來就夜襲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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