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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福生感覺得到劉義真的視線,但她並沒有露出心虛之色。

    她以掌托腮,坦然的盯著小孩的項圈看,思緒卻回到了文興縣內。

    ……

    鬼差馬麵入縣之後,提著鬼燈在城內行走。

    因此次鬼雨而死,且厲鬼複蘇的鬼物安靜的跟在鬼燈的後頭,形成了一片可怕的移動鬼潮。

    黑氣鋪天蓋地,領頭的僅是一個提燈的馬麵厲鬼。

    鬼物煞氣衝天,震懾所有的鬼群。

    夜色之下,城中霧氣匯聚,無數水珠在空中沉浮,形成一個災級的鬼物。

    厲鬼受到鬼燈的引誘,出現在馬麵的麵前。

    烏雲在陰差頭頂匯聚,接著在頃刻間化為傾盆大雨直泄而下。

    這鬼雨非同一般,所到之處能形成厲鬼特有的標記法則。

    鬼差所站的地下時化為沼澤,無數的腳印在馬麵腳下浮現。

    死於這場鬼禍中,且厲鬼複蘇的鬼物從澤沼中爬出,抱纏住了馬麵的雙腿,將劫級的厲鬼纏在原地。

    層層疊套的腳印開始緩緩往馬麵的腳下移,直至將鬼的雙腳完全淹沒。

    沼澤上漲,黑氣順著鬼差的雙腿上浮,跟在鬼差身後的群鬼化為黑氣下沉,與沼澤融為一體,欲將鬼差吞噬。

    群鬼亂舞、百鬼夜出。

    可是災級與劫級之間的品階形同鴻溝。

    鬼差隻是輕輕一抬腳,那絆纏住它的鬼群沼澤頃刻被撕裂。

    黑氣內閃過一張張痛苦、猙獰的鬼臉,在鬼差強大的煞氣下一一粉碎。

    大雨在衝過鬼差的身形時,鬼差的身體在虛與實之間切換。

    當厲鬼的身體化為虛幻的時候,雨水似箭一般穿紮過厲鬼身軀;而當鬼差的身體凝若實質時,則堅硬無匹,那鬼雨落下的瞬間隨即被震為雨霧,往四周散逸。

    提燈的鬼差在原地屹立半晌,身形原地一晃,留下淡淡的怨氣殘影。

    沼澤內的鬼群一擁而上,將殘影分食。

    與此同時,已經離開原處的鬼差出現在半空之中,伸手虛空一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散落的雨水像是被它抓握住了命門。

    如散落珠簾般的雨水被它捏成一束,在空中拚命的掙紮。

    馬麵的煞氣透入雨水中,水珠由灰轉黑,由稀轉稠,逐漸化為一種瀝青似的液體,‘淅淅瀝瀝’的順著馬麵的手掌往下淌落。

    在流淌之中,那漆黑的液體慢慢轉化為一張死人的臘黃麵龐。

    文興縣的厲鬼顯形了。

    從鬼物套穿的衣物看,還帶著生前鎮魔司的標識,那已經受到損毀的鎮魔司魂命冊掛成玉佩垂吊在它腰側。

    此次鬼禍之源的源頭便也清楚了。

    正如眾人之前所猜測的一樣,鎮魔司的令事厲鬼複蘇。

    之後禍源通過前往各地收稅的差役,迅速的蔓延至文興縣治下的鄉鎮,經曆了數月的時間,厲鬼迅速晉階。

    而上陽郡的朱光嶺對此並沒有做出反應,險些致使文興縣全體覆滅。

    陰差馬麵抓住厲鬼的那一刻,法則啟動。

    文興縣的厲鬼被掐斷了頭顱。

    馬麵將取下的鬼頭往頭頂處一‘揣’,鬼頭隨即隱入馬頭之下,時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昭示著那厲鬼的力量迅速被它吞沒。

    鬼物被鬼差分解後,品階迅速掉落。

    伴隨著鬼物的品階一降,籠罩了文興縣各處將近大半年時光的陰雨當即便停了。

    陰霾開始散去,隱約可以透過還沒褪散的鬼霧看到天空。

    鬼禍的源頭一除,但鬼雨導致的大量厲鬼複蘇的禍患仍在。

    這些厲鬼形成的沼澤沒有散去。

    如果將它們留在人間,這些不該屬於人間的厲鬼仍會遵循法則,搜索生前的腳印,走過它們曾經在生時走過的道路。

    一旦生人不小心踩中它們的腳步,便會受厲鬼標記。

    趙福生展開地獄,將這些被匯聚在一處的鬼群盡數收入地獄。

    隻是在收鬼入地獄的時候,封神榜的提示響起:收鬼容易鎮鬼難。

    目前所關押的厲鬼數量過多,已經超出第六層地獄可關押的厲鬼煞氣,請宿主盡早打開第七層地獄。

    封神榜提示的同時,隨著鬼物被一一收納,趙福生的功德值也在飛快的提升中。

    轉眼功夫,她的功德值已經提升至233752。

    趙福生毫不猶豫打開第七層地獄。

    地獄的震懾力再度提升,將所有的厲鬼一掃而入。

    ……

    隨著厲鬼被關押,鬼氣散逸,留下滿地的爛泥,而在經此一役後,趙福生的功德值也暴漲至344952之多。

    鬼禍一除,她便有請陰差歸位。

    如果是早前的陰差,自然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每當她以功德值召喚出鬼差時是最快的,可要想將陰差送歸神位,趙福生每次都能感受到陰差動作的緩慢。

    可這一次她再次請陰差歸位時,陰差的動作卻迅速了許多。

    她30萬的功德值對於厲鬼形成極大的震懾。

    鬼差回歸神位,身影緩緩消失於半空中。

    直到此時,禍害了文興縣大半年的鬼禍直至此時才‘徹底’被清除。

    丁大同等人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

    初時看到文興縣厲鬼橫行,形成沼澤包圍鬼差的時候,人人畏懼,隻當大難臨頭。

    但鬼差神威大發,震碎沼澤,強逼鬼雨中的厲鬼顯形時,又擔憂鬼差失控,趙福生無法收拾善後。

    好在這些可怕的後果都沒有發生。

    鬼差分解了鬼雨中的鬼物,群鬼的沼澤也並沒有失控,趙福生將這些厲鬼一一收服。

    殘破的鬼軀被她鎮壓,放出來的鬼差也被她收回身體中。

    一時間雨歇雲散,清晨的陽光透過文興縣的霧霾灑入這座飽經創傷的縣府,意味著新的希望重新降臨這座險些淪為鬼域的城池。

    鬼禍一解決,眾人這才有了心情收拾善後。

    府庫內發現的金銀數量不少——這些本該是趙福生的戰利品,但最終她決意將這些錢留下來重建文興縣。

    縣府內的存糧也有,之後鍾瑤三人會按照趙福生臨行時的吩咐,發放告示,分發普通民眾。

    因向黃蟆鎮借的二牛、一騾俱都因鬼禍而死,她令鍾瑤核算牛、騾價格,之後派人送還黃蟆鎮,以解因果。

    縣大亂,錢發的本族親戚已經不知所蹤,他帶路的行程在此止住,後續也會從鍾瑤手得到一部分報酬,作為引路所用,再返還家中。

    而丁大同招攬的船工幸存者們經曆了接連的數樁鬼案後,已經聞鬼色變。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與船同行,護送諸位鎮魔司的大人物入上陽郡。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船毀鬼胎‘消失’,他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經眾人簡單的商議,趙福生將選擇權交到這些人自己手上。

    他們經曆了鬼禍,又趕了數天路,早就已經精疲力竭。

    在知道文興縣暫時安定,且得知定居縣城會得到縣府一定補助後,眾人商議了一番,都不願意再隨趙福生等人同行了。

    大家表示願意留在文興縣中定居。

    有了縣府發放的災後重建,以及趙福生承諾的給他們支算的額外報酬,已經足以令這些人在文興縣內站穩腳跟。

    等到開春,種子下地,明年將收獲新的希望。

    ……

    馬車上,丁大同偷偷的看著陷入沉思的趙福生。

    經過一個月時間的相處,當他以為自己對趙福生略有了解的時候,這位來曆神秘的萬安縣令司卻總會打破他原有認知,做出一些顛覆了丁大同原本預料的舉動。

    她愛錢、愛權,且並沒有避諱這一點。

    入京之行用趙福生自己的話來說,完全就是為了受封金將,向朝廷討要俸祿。

    ‘金將’的頭銜丁大同倒能理解。

    畢竟生而為人,權、利總是人避免不了的極致追求。

    可對於馭鬼者來說,錢來得太容易。

    一個力量超凡的人要想斂財再輕鬆不過,但趙福生這樣實力的人卻總給丁大同一種貧困交加之感……

    本以為文興縣的財富能讓她歡天喜地,可出乎丁大同意料,她卻並沒有將錢拿走,而是大方的令鍾瑤將其分發。

    太奇怪了!

    但在奇怪之餘,丁大同又對趙福生這樣的舉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認同感,但他說不出所以然。

    苦惱了一陣,他終於忍不住問出聲:

    “大人,你不是要錢嗎?文興縣的錢財大人為什不要呢?”

    他在話一問出口的時候,心中那塊如鯁在喉的大石反倒落地:

    “文興縣鎮魔司的人死了,這些都是無主之物,有能者得之,大人就是搬走也無坊呢——”

    丁大同問完後,武少春等人的目光轉了過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趙福生。

    孟婆也扭頭盯著趙福生看。

    在眾人心中都明白趙福生是什樣的人,也早猜到她會做出什樣的選擇,可眾人卻沒細想過其中緣由,此時丁大同將這話問出口,大家也都有些好奇趙福生的回答。

    趙福生笑了起來,不答反問:

    “錢財意味著什?”

    “錢財意味著——”丁大同被她問得一愣,接著下意識的想回答,但剛一開口,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趙福生微微一笑,說道:

    “錢財能買米糧、布帛,能換來住宿,保障我們不會風餐露宿。”

    “對對對。”

    薑英點頭:

    “還可以購買雜役、仆從,買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馬車上的人聽到這話,俱都點了點頭。

    孟婆與劉義真相互對視了一眼,笑了笑,沒有出聲。

    “對於我來說,基本的衣食住行得到滿足,就是生存的根本。”趙福生想了想:“至於薑英提到的購買仆從等,我認為這是權力的衍生。”

    “……”

    薑英聽到此處,愣了一愣。

    少頃,所有人想了想,都點了點頭:

    “是。”

    “而我已經擁有了權力。”她淡淡的道。

    她馭鬼在身,此次昌平郡至上陽郡一行,已經徹底展現了她的實力。

    ……

    丁大同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眾人俱都沉默了半晌,盧家人老實縮著腳尖坐著,也沒有吭聲。

    許久後,孟婆打破了沉默,將話題轉回到文興縣鬼案本身:

    “大人,文興縣的這樁鬼禍——”

    她提起文興縣鬼禍,丁大同迅速將思維從先前的糾結中掙脫出。

    “我也覺得這樁案子有些奇怪。”武少春抓了抓臉頰說道。

    “我也是。”範必死點頭。

    胡容怔愣的看了看左右。

    他說不出來這樁案子的怪異之處,但見丁大同神色嚴肅,武少春、孟婆都提及此案,陶立方、薑英也好像若有所思,反倒顯得他沒點疑問不合群似的。

    正有些忐忑間,眼角餘光卻看到範無救也一臉茫然,他心下立即一鬆,隨即也皺起了眉頭,做出嚴肅的樣子。

    “這案子哪奇怪了?”

    範無救不解道:

    “厲鬼被大人解決了。”

    武少春猶豫:

    “文興縣的鬼是解決了,可是、可是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兒——”

    範無救問:

    “哪不對勁兒?”

    他一句話將武少春問住。

    武少春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劉義真卻道:

    “太輕鬆了。”

    “我個娘咧。”胡容情不自禁的歎了一聲,瞪大了雙目:

    “這還輕鬆嗎?”

    這幾日對昌平郡的人來說,簡直如同過五關、斬六將。

    如果不是有萬安縣一行人在,就算昌平郡的人在丁大同的帶領下能僥幸逃離當夜船上爆發的鬼案——

    “不,我們可能在船上爆發鬼案時就死了。”陶立方平靜的道。

    丁大同雖說有些尷尬,但想到當夜船上的情景,也點了點頭。

    “哪怕不死,東屏村我們也無法熬過。”

    大家的實力能鎮壓煞級的厲鬼,但無法解決源源不絕的厲鬼複蘇。

    趙福生當夜召喚戲班引鬼,孟婆熬湯送鬼,蒯滿周召喚黃泉、鬼花牽引鬼物前行——這種種手段無一不令昌平郡的人歎為觀止。

    更別提後來趙福生在頃刻間收服鬼群,何家村大展身手。

    入文興縣她召喚鬼差點燈引路,最終分解厲鬼,並順利將鬼差收回。

    這中間種種手段,但凡出了一點兒差錯,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難,真難!也就大人手段通天,才僥幸不死。”薑英歎了一聲。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許久,最後將目光落到趙福生身上。

    孟婆含笑再問:

    “大人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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