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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叫白瞎子。”

看著地上屍體,千戶吳德貴用手巾擦著冷汗,“他原本是襄陽城中一名端公,喜坑蒙拐騙,名聲惡劣,後來發了橫財,成為一名豪商。”

“發達後,仍不幹好事,幫長江水匪銷贓,還暗地害人修煉邪法。”

“幾個月前,李少俠你們攻破當陽縣鬼教,找到一份名單,其中就有此人,我等配合執法堂捉拿,可惜對方已消失無蹤,想不到又在這出現……

,”

原來如此。

李衍聽罷,恍然大悟。

怪不得此人對他如此熟悉。

地仙窟中的通天三娘,原本是鄂州鬼教首領,被他們斬殺後得到了一份名單,上麵記載了不少富商和官員的名字,鬼教因此損失慘重。

這鬼教估計是和他八字不合,從進入鄂州開始,三番兩次相遇,從秭歸到武昌,布局都被他破壞,以至於引起了趙長生注意。

所以,在他入城時才會遭到刺殺。

想通此點,李衍並沒在意。

他和趙長生雖素未謀麵,但從這一世出生起,就已有了因果仇怨,肯定要了結。

他泄露對方根底,引來朝廷傾盡全力對付,趙長生藏在暗處對他發出通緝,也不意外。

不僅是鬼教,估計如天聖教這些勢力,還有綠林道上的一些敗類,今後都會對他虎視眈眈。

破敗寺廟外,慘叫呻吟聲不斷。

都尉司大部份人所用,還是普通火槍,威力有限,因此外麵的天聖教徒傷多死少。

這可是一份大功!

從這些人口中,肯定能得到不少天聖教的情報,順藤摸瓜,說不定能抓到更多叛逆。

別說那些都尉司成員,就是千戶吳德貴,也是興奮的臉色微紅,“李少俠,您看這些人該怎處理?”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拉出去就地審問,襄陽城中還有內應,他們也不止這一個據點,找到情報後立刻動手。”

“李少俠言之有理!”

吳德貴也點頭讚同。

李衍看了看周圍,沉聲道:“你們離遠點審問,這個地方有問題,恐怕和瘟疫源頭有關,待我找到原因再說。”

“行。”

吳德貴也不多問,命人將所有的傷者和死屍抬到遠處,分批進行審問。

對於他們這些刑訊高手,不僅能將對方老底掏空,還能根據每個人的口供,從細節中推斷出更多的情報。

眾人走後,寺廟中又安靜下來。

“這確實有問題。”

一旁的呂三,麵色凝重道:“沒有蛇蟲鼠蟻,外麵的小動物也本能會避開。”

“嗯。”

李衍看向那破敗寺廟大殿,若有所思道:“方才那老鬼說,找到這地方也發現不了,應該是說麵的一樣東西……”

說著,便闊步走向大殿。

他一邊走,一邊開口道:“按吳德貴所言,此廟原名‘昭德寺’,乃前朝大興襄王紀念母親所建。規製應該和現在差不多。”

“這種廟我見過,前殿通常供奉地藏菩薩,中殿供奉佛陀或觀音,後殿供彌勒。前殿已毀,麵應該是供了觀音。”

說話間,二人已走入大殿。

果然,破敗的大殿之中,矗立著一尊高聳觀音像,周圍滿是塵灰,地上還有燒焦的木炭,和一顆顆碳化的人頭。

和寺廟中的佛像一樣,觀音像同樣有很多種,且代表的意義不同。

如手執淨瓶楊柳,叫做楊柳觀音,又稱聖觀音,寓意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民間百姓建造寺廟時,常供奉此觀音……

有持經觀音,又稱聲聞觀音,形象多為菩薩坐岩石上,右手奉持經卷,左手置於膝上,寓意心懷天下、心想事成,供奉於草堂或岩石上。

還有白衣觀音,相傳中原兵亂,觀音顯白衣寶相,於鬼節那天現身,超度亡魂,所以白衣觀音代表往生極樂西方……

眼前的這個,就是白衣觀音。

但神像已經損毀,彩塑斑駁露出泥胎,就連腦袋都已脫落,滾在一邊,更別說有什香火味。

李衍看到後,頓時眉頭一皺。

這座寺廟很是詭異,死去的和尚化作陰魂誦經,不肯離去,就連門板門框石雕等小玩意兒,都化作了毛神,還有香火味。

肯定和什東西有關。

在大殿之中,除了這座破敗的觀音像,實在看不到有其他玩意兒。

取出羅盤查看,指針極度紊亂。

施展嗅覺神通,聞不到一絲異味……

讓鼠大鼠二探查,它們隻是覺得這可怕。

李衍沉思了一下,忽然想起方才剛進入寺廟時,毛神和僧鬼吵吵鬧鬧,如今卻異常安靜,聞不到一絲味道。

“快,幫我打盆水。”

李衍招呼了一聲,便從供桌上取下一盞油燈,在呂三打來水後,點燃油燈,握著勾牒,掐動法訣,向前邁出一步。

這是通神之法,乃劉綱他們研究而出。



霎時間,周圍景象大變。

原本破敗的大殿,此刻更加詭異,布滿密密麻麻的青苔,但卻沒什生機,看起來更像是腐朽發黴。

悉悉簌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李衍猛然抬頭觀望。

隻見頂部的藻井和橫梁,全是層層疊疊的小神龕,麵密密麻麻,雕刻著諸神佛菩薩,好似站在極樂西天之上,正俯視下方眾生。

似乎注意到他視線,窸窸窣窣的雜音,瞬間消失,那些佛陀菩薩,也變得僵硬,一動不動。

李衍眼睛微眯,收回通神秘法。

再睜眼,橫梁藻井已恢複正常,哪還有什神龕佛陀,看起來稀鬆平常,且布滿灰塵。

“我們走吧,這沒什東西。”

李衍故意喊了一聲,對著呂三眼神示意。

呂三瞬間會意,跟著他迅速離開。

一直出了破廟外圍區域,周圍又出現蟲蟻,呂三這才詢問道:“發現了什?”

“天靈地寶!”

李衍搖頭道:“我聽趙驢子說過,有些厲害的天靈地寶,會被一些精怪毛神占據,弄成類似洞天福地的玩意兒,沒想到在這看到了一個。”

事實上,趙驢子跟他說的更加離奇。

這些天靈地寶,一個個都非凡品,被精怪占據後,有時會勾人魂魄進入,仿佛南柯一夢,夢中似遊覽仙界極樂。

一些誌怪書中,常提到有人深山迷路,或半夜做夢,誤入神仙宅邸,便是說這種東西。

最出名的,就是北疆仙堂。

一些狐黃白柳老祖宗,修為堪稱地仙,也無需附身說話,會直接招弟子進入仙堂,下達命令或傳授法門……

此時,吳德海也湊了過來。

來的不隻是他,襄陽衛所的周千戶,也已帶著兩百騎兵前來,將此地徹底包圍。

聽到李衍所言,二人都是大開眼界。

吳德海連忙說道:“李少俠,那些人已經招了,他們不知道襄陽城中內應是誰,但卻知道其他地方的布置。”

“附近幾個村莊,他們都已派了邪修,趁著瘟疫蠱惑人心,推翻土地廟,準備暗中掀起暴亂……”

“南漳縣山中,原本有一古軍堡,春秋戰國時建立,因關聖帝君曾在那駐紮,夜讀春秋而聞名,叫做春秋寨,廢棄後被苗蠻山民占據。”

“據這些人所說,那個地方的山民,已被鬼教蠱惑,且駐紮了大量精兵。”

周千戶也麵色凝重點頭道:“我大概知道,他們想幹什了。”

“南漳縣再往西是保康縣,毗鄰神農架山林,有朝廷兵馬駐紮,將天聖教兵馬堵在山中。”

“保康縣有沮水,可通往當陽入長江,南漳縣境內有蠻河,可直接通往漢水,且與荊門相連。”

“如今天聖教叛軍,被朝廷壓製在荊楚山林中,若是這兩地失守,他們就能直接侵入漢水和長江,既能截斷朝廷大軍糧草,也能順勢而下,直入荊門宜昌,與土司叛軍匯合……”

吳德海也點頭道:“此事我等已派人向上匯報,但關鍵還是要消除疫情。”

“如果襄陽疫情蔓延,朝廷即便派軍前來駐紮支援,也會陷入麻煩。”

“這源頭,怕是和麵的玩意兒有些關聯,李少俠,咱們該怎辦?”

“簡單!”

李衍看了眼破廟,冷聲道:“派人到附近山上砍桃枝,明日白天,將這一把火燒幹淨!”



話音剛落,廟中忽然陰風大作,白霧升騰而起,讓整個廢墟再次變得迷離詭異。

“戒備!”

周千戶一聲怒喝,他帶來的騎兵們,紛紛抬起火槍,甚至還有人拎起了火蒺藜。

然而,隨著陰風呼嘯,周圍戰馬似乎受了驚,不停嘶鳴,躁動不安。

呂三見狀,掐著法訣,口中同樣發出馬鳴聲,安撫那些戰馬。

周千戶勃然大怒,猛然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怒喝道:“朝廷兵馬在此,你們這些魑魅魍魎豈敢滋擾,莫非想魂飛魄散!”

李衍看到後,頓時有些無語。

這些玩意兒難道還會聽朝廷命令?

但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雖然廢墟之中,陰霧依舊濃鬱,但陰風卻明顯小了一些,那些戰馬也不再受驚。

看到李衍詫異的目光,周千戶低聲道:“這是軍中秘法,神州各地,有不少這類東西盤踞。若是碰到精明點的,就知道朝廷威嚴,怕引來玄門兵馬絞殺。”

正說著,濃霧之中忽然出現一道道身影,有些是雙手合十的僧人,有些則是羅漢菩薩模樣,影影綽綽,十分模糊。

李衍見狀樂了,“呦,真當這成了西天極樂之地?”

說著,便已從懷中取出勾牒,準備召喚陰司兵馬,直接將這些東西一網打盡。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個蒼老的歎息聲,“我等不願招惹是非,上差又何必咄咄逼人?”

李衍看了看周圍,見其他人麵色不變,頓時心中了然,這聲音乃鬼神之語,他們聽不到。

想到這兒,他直接開口,冷聲道:“說的什廢話,你們不想招惹是非,為何會派人到城中害人?”

他突然開口,讓周千戶和吳德貴摸不著頭腦。

二人剛想詢問,卻被呂三攔住,示意不要說話。

濃霧中,蒼老的聲音傳入李衍耳中,“此事另有隱情,上差還請聽老夫解釋。”

“老夫原本是蜀中千年楠木,被砍伐後運至襄陽,成為昭德寺正梁,日夜受佛法香火熏陶,領悟淨土極樂之法。”

“當年戰亂,寺廟毀於戰火,老夫施展秘法,護佑寺中僧眾殘魂,不受金帳狼國薩滿之害,因當時死了不少玄門修士,廟中也是毛神滋生。”

“當年三豐真人路過此地,與老夫定下約定,隻要約束這些殘魂毛神,不殘害周圍山民,便可安心修煉,百年後等待寺廟重建。”

李衍冷哼道:“既有約定,為何要破誓?”

那蒼老的聲音回道:“當時為表誠意,老夫吐出木心,由三豐祖師刻成魂牌,放在襄陽城隍廟下,由城隍負責監管。”

“但十幾年前,有一個姓盧的書生,忽然拿著魂牌前來,要老夫聽命於他,老夫不敢不從,暗中派人前往城隍廟,半路就被截殺……”

“十幾年前,姓盧的書生?”

李衍腦中靈光一閃,“你可知楠木大王?”

據鼉師所說,襄陽城附近漢水中,有個楠木大王,很是凶惡,嚇得百姓暗中建南君廟供奉。

十幾年前,便是一位姓盧的書生降服此妖。

那蒼老的聲音回道:“那楠木大王已死,但被人用了邪法,死後怨氣衝天,身軀被分割,藏在襄陽各地,便是這次瘟疫源頭。”

“寺廟之中也有,那些人將其放在老夫體內,用祭祀之法催化,擴散至附近水源中,此物可以醋克製。”



說話間,忽然風聲大作。

一截木頭翻滾著,從破廟中飛出,啪嗒一聲落在眾人麵前。

眾人低頭一看,正是一截金絲楠木,但已化作陰沉木,上麵還長滿了如同黴斑的青苔。

“都離遠點!”

李衍連忙招呼眾人退後,隨後讓衛所士兵取來隨身攜帶的醋布,將其捂得嚴嚴實實。

做完這些,李衍才又扭頭看向廢墟,冷聲道:“你交出此物,不怕那些人毀掉魂牌?”

那蒼老的聲音歎了口氣,回道:“老夫所修極樂,終究是虛假,這次便是劫難,若劫數難逃,也隻能認命。”

李衍沉思了一下,“既然有心,敢不敢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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