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星來了也就一個目的,想讓李建國勸說一下李龍,或者說讓李建國給李龍說,把收割機賣給他。
“老李啊,其實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清楚,出頭的椽子先爛。你家李龍,或者說你們家其實已經出了大風頭了。
去年的抬把子、大掃把、葦把子都是你家李龍搞的吧?掙了不少錢吧?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私底下說你們家的嗎?”
李建國似笑非笑的說道:
“咋?還不讓我們家賺錢了?他們是怎說的?”
“說你們家吃獨食啊。”魏天星一拍大腿,聲音很大的說道:“賺錢沒事的,但不能好事都讓你們李家一家占去了啊!”
李建國看著這個魏天星,跟看傻子一樣看了兩眼,然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外麵說道:
“老魏,走,咱們外麵說。院子有老人,別嚇著他們。”
魏天星以為自己的話把李建國給震住了,心下頗為得意,順著李建國的勢子就往院外走,邊走邊說道:
“老李啊,我說這話真是為了你們好。你知道不知道,這事要放在幾年前,那是要抓起來蹲笆籬子的,弄不要是要打靶的……”
其實魏天星突突突橫行霸道一樣開著拖拉機過來的時候,李家人還挺開心的。
有客人上門,在這個年月通常情況下都是讓人開心的事情。
這年頭沒有手機,沒有高鐵,飛機普通人坐不了,離家遠走最多就是書信聯係,畢竟電報太貴。和親戚家哪怕隻有一兩百公的距離,可能半年一年才能見一次。
所以有客人進門通常都認為是好事,是會笑臉相迎以誠相待的。
隻是李建國沒想到來的是個惡客。
李青俠和杜春芳兩個在院子,麥場的活已經幹完所以提前回來準備飯菜。
來的又是一個開拖拉機的,這身份通常不一般啊,兩個老人還真以為過來和李龍談生意的,又和李建國認識,真就是笑臉相迎。
結果這話一說出來,別說李建國,就是李青俠也意識到不對了。
杜春芳雖然經常嘮叨,但也不傻,這時候嘴已經罵出來了。
李建國把魏天星支使到外麵,繼續聽著他唾沫星子亂飛的在說:
“其實啊,這錢賺多賺少不是賺啊?悶聲發大財才是最利害的!你看看,我這買個拖拉機,誰知道?都不怎知道吧?
我也沒宣揚對吧?咱們有錢是自己的事情,弄的到處都有人知道,那肯定會來麻煩對吧?這年頭眼紅別人賺錢的可不少,明麵上不說,要在私下給你使個壞,你找都找不到頭!”
李建國聽著這半勸解半威脅的話,似笑非笑的問道:
“那你的意思是……”
“你看,你家李龍不是搞了個收割機嘛,我過來就是想把這個收割機買了。我給你家李龍也說了,我不占他的便宜,他這收割機買來是五百塊,這幾天也賺了不少錢了,我三百五買他的,這樣他不吃虧,我在我們那一片收割麥子,也能替他分擔一些名聲,緩一緩。”
李建國是知道李龍的收割機兩百塊錢買的。真要賣給這個魏天星,也不是不行,畢竟一倍半的價格,任誰都覺得賺了。
但問題是這收割機目前就隻有一台,另一台還是原型機,不如這個好用,奎屯農機廠也不打算再造,隻等李龍這邊給出來的數據。
其實李建國也是想到了,那邊應該不光等的數據,也是在等李龍這邊給打出來廣告。
畢竟肯定會有人問李龍這收割機是哪產的。如果收割的效率好,必然會有人想著去買。
轉回來,既然沒有貨了,那這收割機就獨一份,別說賣三百五,就是賣一千,李龍也不會賣。
還有什生意比壟斷生意更賺錢的嗎?
大概率是沒有的。
看著魏天星能把這無恥的事情說的這清新脫俗,李建國也是頭一次覺得,真沒想到這個人,臉皮這厚。
當然,也無所謂了,本就不是一路人,聽著狗叫還不打獵了?
至於魏天星所說的出頭的椽子先爛,李建國也不是沒有顧慮。
從去年開始,李龍進山一趟,然後打魚賺錢,接下來越做越大,弄抬把子,搞大掃把,搞葦把子。至少在四小隊,弟弟李龍算是風頭出盡,錢也賺的多。
要說沒眼紅的是不可能的。
但大多數人要指著李龍賺額外花的錢,大家都至少不會把心思放在明麵上,不僅如此,還會主動親近李家。
畢竟說的通俗一點,是有好處的。
而且李龍搞這幾個大活也是極公平,隻要質量好數量多,那就拿錢多,童叟無欺,大家實實在在拿到了錢,心底自然是帶著幾分感謝的。
李建國也和李龍說過這個風頭太勁的事情。
李龍說,不遭人妒是庸才。既然有那個賺錢的能力,為啥不賺呢?咱們一不偷二不搶,憑本事賺錢,清清白白。
而且,現在國家的政策是鼓勵大家合法賺錢,以前那種情況不會再出現了。
所以,過好自己家日子就行。
李建國和顧博遠,和許成軍都聊過,自己也觀察過,其實也是有幾分不放心在其中的。
但當知道李龍上了自治區的報紙,又受到了自治區的表彰,還和自治區的領導合影照相了,那就真放心了。
現在聽魏天星在這滿嘴放炮,以此來掩飾他那一點小心思,李建國覺得挺好笑的,就像看猴戲一樣。
猴子是不知道自己在那賣力表演隻是為了博得觀眾的一笑而已。
李建國原本想打斷魏天星的話,沒想到這邊李龍就回來了。
“老李,該說我都給你說了,有沒有道理你自己也能琢磨一下。”魏天星見李龍過來,便不再說了,他知道年輕人通常都比較倔,害怕說多了勢得其反。
“不用說了,”李建國笑笑說道,“李龍已經拒絕你了是吧?他收割機不賣是吧?他是我弟啊,他的決定我自然是支持的。行了,中午了,你也該回家了。”
這是在趕客了。
魏天星愣了一下,這小氣的嗎?
剛才他進院子的時候,梁月梅和陳麗蓉正在準備做飯。材料都已經備好,魏天星分明看到了整盤子切好的肉……這夥食不錯啊!
魏天星篤定自己來的正是時候,這飯桌上是有自己一席的。
這年月百姓家來客,必然是會奉上最好的吃的,像魏天星這種正好到飯點過來的,一般也不會趕人。通常都是請客上座,然後吃飯。至於飯不夠,那女主人通常情況下就隻能在後堂用早上或其他剩的東西墊巴墊巴,務必會讓客人吃好吃飽。
所以魏天星其實已經做好談完吃一頓的思想準備了。談成談不成另說,能說通李建國當然好了,一舉兩得,如果說不通,那吃頓飯離開,自己也不損失啥,還賺頓好飯。
說出去也好聽。
隻是沒想到,這飯好了,李建國竟然趕人了。
魏天星好歹也是有拖拉機的人,他自認有身份,也不好強說我要留下來吃飯,便氣呼呼的拿過搖把子,要把拖拉機發動著。
然而,也不知道是力氣不夠,還是其他什原因,搖了三輪都沒搖著,魏天星氣喘籲籲的在那提著搖把子,然後看著李龍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來到跟前。
魏天星強勢習慣了,拖拉機停的位置也不對,直接就將李建國家門給堵了。這年頭有個拖拉機也還是挺稀罕的事情,所以其他人也沒啥意見,就當看個熱鬧了。
李龍看著就挺生氣的,哪有開車堵門的?
看魏天星提著搖把子不動,他把拖拉機停下來,沒熄火,走到魏天星跟前搶過搖把子,插上,按下減壓,一把搖著,然後把搖把子塞魏天星手,轉身往回走的時候還丟一下一句話:
“沒吃飯是不是?就這點力氣?”
魏天星氣壞了!
特的專點痛處是不是?本身早上吃的就不多,聞著飯香味兒肚子咕咕叫,你這還偏偏把這個給點出來!
拖拉機發動著了,這下子連留下來理由都沒了,魏天星氣呼呼的上車,然後快速把油門放小,剛才李龍搖車的時候把油門給扳到了最大,現在拖拉機正冒黑煙,可把魏天星給心疼壞了。這一升油好幾毛錢呢!
拖拉機開走,李龍能聽出來,掛的是二檔,這貨難道不知道二檔其實挺費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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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新手……無所謂了,反正不是什好人。
把拖拉機開進院子,熄火下車,李龍準備洗手的時候,就聽著老娘杜春芳碎碎念的在那罵人:
“個憋孫玩意兒,想占便宜還有臉跑到院子來說,早知道我拿棍子敲他,放以前,看不把他腿確斷……”
聽了一會兒李龍就知道老娘是在罵魏天星這貨,他笑笑,過去勸老娘:
“老娘,不用管他。這樣的東西也就嘴上的功夫,那拖拉機都指不定借了多少錢買來的。
這樣的人富不起來,成不了氣候,不用管他,管他氣著自己劃不來,對了老娘,下午我想吃雞蛋炒豇豆線辣子,我們下午幹活的時候你摘點豇豆唄?”
“中中中,”杜春芳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小兒子給轉移了,她咧著嘴笑著說,“我也喜歡吃那一口哩,吃不多,就是想吃那個味兒,中,中午吃過飯我就去摘豇豆……”
李青俠在邊上看著笑,老伴還是聽小兒子的。
誰讓小兒子爭氣呢?
當然,大兒子也爭氣,二兒子也爭氣,嘿!這要是在老家,自己這不得橫著走?誰家能有這本事?大兒子種地一把好手,在村威望還足,二兒子當了工人,小兒子幹脆連工人都看不上,自己賺錢,拖拉機都買了!
老家那村子,誰能有這本事呢?
院子其他人基本上都笑著。老太太也隻有李龍能勸說,他們也樂見其成。其實杜春芳嘮叨嘮叨也沒啥,反正她現在也不說自家人,都是說外人,說老家那些親戚。
畢竟現在家人都有出息,就連李娟李強兩個成績也在不斷提高。家生活條件好了,身體長起來的同時,更加自信了,然後就想在學習方麵也拔尖,有了主動性,成績自然就有提高的空間。
中午吃的是米飯,辣子炒肉,刀豆(豆角)炒肉。湯就是鍋燜米飯留下來的米湯。
大家都餓了,於是,風卷殘雲。
當然,老太太除外。
杜春芳專用碗就大半勺米飯,按李龍的飯量就是兩口。上麵蓋著幾塊肉,一點點菜。
老太太飯量就這大,而且不喜歡吃菜。給她夾菜的時候她就說夠了夠了,如果是肉的話,那能多吃兩塊。
主要還是現在家有肉了,李龍記得剛來的時候給她夾肉,她還會夾回到自己碗——那時候真是心偏到大河沿了,畢竟還有兩個小孩在桌上呢,那肉就夾到自己碗了。
當時李龍羞的……
好吧,其實也是能體會到老娘的偏心的。
反正現在家條件好了,想怎吃就怎吃。
“我看老顧家麥子捆差不多了,下午我套馬車過去,幫他把麥子拉回來。”李建國邊吃邊說。
“要不要我去?”梁月梅問道。
“不用,你和雪蘋媽在咱場上就行了。”
麥場上基本上默認的就是一家人出兩個,這樣共同打麥。如果給自己家打麥,能多出人,那也正常。
吃過飯,杜春芳就挪著小腳往菜地走去。她還記得李龍說的下午要吃的菜,現在要弄回來,摘好洗好,下午準備炒。
李龍去前院休息了一會兒,繼續開著拖拉機帶著收割機去幹活。
下午去的是隊的牛保國家。
牛保國三零年生人,現在五十多歲,為人比較固執,辦事一板一眼。李龍算是很少碰到這樣的人,不過感覺打交道也挺有趣的。
到地頭,牛保國和妻子已經在那了,等李龍下了拖拉機,他先開了口:
“小龍啊,我家地讓你割,不過一些話先說到頭。第一,這地出來的,不管啥東西,都是我家的。”
“這是應該的。”李龍聽著笑著應了一聲。
牛家和其他人家關係一般,在隊也沒有特別好的朋友,甚至連親戚來往的都少。
能聊起這一家人,說起來的都說這家人“獨”,很少和別人打交道,幾乎不欠人情,別人家也很少能欠他們家的人情——通常當時或盡快就會被牛家要回來。
今天這頭一次,感覺到了。
“第二,這晚飯你在不在俺家吃?”
“不在。”李龍搖頭。
“那好,不吃的話,俺家給你準備了烤的饅頭片,夾的菜,呆會兒你餓了,可以在地頭吃。還有水,咱講衛生,給你專門準備了一個碗,那水壺水喝的時候倒碗就行。”
“好。”李龍笑笑。
“第三就是俺家準備拿麥子結賬,我記得你和別人說過,一畝地十五公斤麥子,這個價錢是根據去年麥子的賣價定的吧?”
“是。我折算一毛五一公斤,十五公斤是兩塊兩毛五,這多出來的兩毛五,算我轉賣麥子的費用。”李龍也難得解釋一句。
牛保國聽了李龍的解釋,眼神變得有點奇怪,那一刻,李龍感覺牛保國應該是把自己當成了和他一類的人。
“行哩,那過幾天,麥子場上打出來,我就給你家送去。畢竟是你開著拖拉機到我的地頭過來的,那麥子也該我送。”
“行。”李龍也沒拒絕。
他在等著聽牛保國說繼續的內容。
“還有就是,收割的時候盡量收割幹淨,邊邊角角要割不上我們能理解,正行子麵的,必須割幹淨。不然到時收拾起來麻煩,這糧食可不能浪費!”
“這個我知道!”李龍聽到這,表情也變得正經起來,糧食是不能浪費的,老一輩人都有這個覺悟,畢竟他們體會過的饑荒年代,比我們聽過的都多。
所以對於這種想法,李龍就隻有尊敬。
等牛保國把該說的說完,李龍便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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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叔,地的梗子都平掉了嗎?”
“平完了,就等著割了,你割完,我們把邊角處理掉,然後捆,明天開拉,明天下午就能打場,三五天,麥子就能揚好了。”
牛保國交待的很清楚,李龍便開著拖拉機進了地。
牛保國一開始還挺擔心,畢竟看著李龍開的挺快,不過跟車一段時間,看著李龍割的很穩,一壟地不多不少,拖拉機過去好剛把它們全割了,完後整整齊齊的放在邊上,他就放心了。
轉回地頭,開始準備葦要子捆麥。
李龍繞第二圈過百米的時候,收割機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隨後一隻野鴨子從拖拉機前頭竄了出來,翅膀上帶著血,半個膀子被收割機給打掉了。
這一刻李龍明白為什牛保國會說地產出的一切都歸他了。
正在捆麥子的牛保國也聽到了聲響,看到是隻鴨子後,立刻跑過來把那隻還要逃跑的鴨子按倒在地。
挺肥啊。
行了,加餐的肉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