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是模範了，現在又被捧的這高，後麵說話做事還是要小心啊。”顧曉霞高興過後，又開始擔心起來。雖然也經曆了先前的那個年代，但她當時畢竟還小，感受不深。

    隻是到了教育局，學習了大量的文件之後，覺悟慢慢上來，對一些事情體會和以前不一樣了。

    當模範是有各種便利之處，但同樣也有不利的地方。被大家盯著，哪怕一點點錯誤也會被無限放大。眼紅的人會盯著這些不放，壞事的人也會找準一切機會去敗壞名聲。

    畢竟人無完人，這些人是在某一方麵是模範，並不是聖人，自然也會出錯，會有缺點短處，但別人不管。

    這時候樹立的模範，在別人眼，那就應該是完人，應該各方麵都是優秀的。

    不然就不配這個模範。

    “放心吧。”李龍笑笑說，“我知道。捧的越高，越容易摔成重傷。不過我不在意這個，本身就是別人加給我的。如果我不在意的話，那就不會被別人抓住把柄——”

    他沒把話說完，但顧曉霞明白。李龍並不是那種時下比較普遍的道德模範。那種模範是會被要挾的，李龍不會。

    他不在意這個，當了模範是個意外，不當也不會有什損失。隻要他不違法，那就不會有什害怕的。

    後世有句比較流行的話，“我沒有道德，自然就不怕道德綁架”。有些變壞的老人經常會在公交車、地鐵上道德綁架年輕人，讓年輕人讓座，慢慢的就有人傳出來這句話。

    這年頭大家的道德水準還是很高，但如果真豁出去不想要那個麵子，別人還真不能把李龍怎樣。

    一起看著霍元甲，李龍問著顧曉霞學校的一些事情。

    他在想著到時李娟和李強初中畢業後，能不能考到其他地方，重點高中去。

    畢竟現在的鄉村中學學生根本不知道，他們考高中的時候成績好的話是可以考到州一中二中這樣的名校的。

    在鄉中學上學，學生們通常就隻知道，考高中、考中專、考師範三條路。他們並不知道考高中還可以選學校。

    在李龍看來，反正是要住校的，那能考到更好的學校，豈不是更好。

    顧曉霞到了教育局之後才知道有這樣的政策，不過眼下對於他們來說還有點遠，畢竟李娟今年五年級，畢業後才上初一（這時候還沒六年級），李強還更高。

    第二天李龍沒去清水河，拉著一車杆子回到了隊。

    清水河那邊昨天交的大掃把用的芨芨草是一些村民事先割著存下來的。李龍的標準要求不能用陳芨芨，這些人就得現割。割完把葉子弄幹淨，曬幹怎也得兩天。

    所以暫時不用急。

    反倒是村這邊每天都有掃把紮好送過來，李龍需要提供杆子。當然，上一次拉回來的杆子還有富餘，他這趟拉回來就是想看看張強那有沒有服軟的可能。

    回到李建國的院子，李青俠還在那懟著杆子。

    杆子削尖，紮進大掃把的根，然後使勁朝地上撞，把杆子撞進去。

    這種活說是技術活也對，說是力氣活也對。

    畢竟要對準，不能把杆子栽歪了，歪了就算是廢了——這杆子砸進去容易，想要退出來就不容易了。

    “我大哥大嫂還在打瓜地？”李龍看院子就老爹老娘兩個，便問道。

    杜春芳看李龍回來，便邁著小腳進了屋，然後吃力的抱了個西瓜出來，那一手還拿著刀。

    李龍急忙過去把西瓜和刀接了過來，就在拖拉機的頁子板上把瓜一切兩半，然後把其中的一半再切成牙。

    年輕人、小孩子喜歡抱半個吃，但老人大都是喜歡一牙一牙的吃。像杜春芳，這樣的西瓜能吃兩牙。

    李青俠倒是無所謂，接過李龍遞過來的西瓜邊吃邊說道：

    “是啊，說是打瓜秧子長了蚜蟲，打藥去了。”

    現在打藥用的還是背著的噴霧器，原理類似於有些人養花用的那種上麵帶個杆子往下壓著打氣的噴壺，左手不停壓著保證麵的氣壓足夠，右手持噴杆，控製噴頭的方向。

    過個十來年，李強上初中的時候還在用這種噴霧器。李龍記得當時他初中畢業要參加同學聚會，梁月梅不想讓他去，便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了把十八畝的棉花地打完藥再去。她想著讓李強知難而退，就算了吧。

    那時李強才十五歲，非常要強，硬就背著噴霧器去打了藥，十八畝地一上午打完，肩膀勒出了血印子。

    事後把大嫂給心疼壞了。

    眼下自然是大哥大嫂背著噴霧器打藥。李龍就想著看看能不能過兩年，等拖拉機相對普遍的時候，把打藥的藥罐給開發出來，一來賣藥罐能掙些錢，二來也真的給農民省事了。

    畢竟背噴霧器打藥，地塊少還行，地塊多了，特別是種棉花的時候，那一季下來要打相當多次，真會把人累壞的。

    因為天太熱，在地打藥中毒沒搶救過來的也有好幾起。

    杜春芳接過李龍遞過來的西瓜，咧著嘴笑著吃著。眼下的西瓜已經是改良過後的，非常的甜，沙瓤，吃著也舒服。

    李龍自己則拿著刀劃著西瓜切成塊，用刀尖插著就往嘴送。

    “你小心些，別剌著嘴了……”杜春芳提醒著。

    “嗯，我注意了。”李龍笑笑。

    吃完西瓜，他把那些杆子卸下來。

    大哥家的芨芨草還有不少，基本上已經曬幹，眼下主要的活就是打瓜地的，剩下就是紮掃把。李建國這段時間每天能紮五六個，梁月梅不會紮，就負責喂豬等其他的活。陳麗蓉反正無事，就跟著幫忙。

    李青俠倒是學著紮，但這活一下子熟練不了，紮出來不合格還浪費芨芨，他便跟著打下手。

    逮魚倒是可以逮，但這段時間陶大強照顧楊蘋蘋，連掃把都不紮了——馬上預產期要到了，陶大強也變得急躁起來。

    其實農村婦女這時候生孩子挺隨意的，不去衛生院在家生的，或者快生的時候還在幹活的。

    陶大強因為家有錢，加上經常聽李龍在說，所以對這個比較重視，還讓一些大嫂嬸子笑話。

    但陶大強無所謂。他有孩子了，這比什都強。別人說話，那就當放屁。他覺得那些這說，未嚐沒有嫉妒他們家生活好的原因。

    陶大強不去下網，李青俠一個人下網逮魚弄出來的數量不多，他又不想一個人跑石城，家人也不願意。但在瑪縣賣又賣不出價來，李青俠便幹脆不逮了。或者偶爾逮點兒就自家吃。

    雖然杜春芳飯量不大，但說實話還挺喜歡吃魚，特別是小鯽魚，她和梁東樓習慣差不多，吃魚就吃那個味兒，嚼完，連肉帶刺一起吐了。

    這樣也好，至少家人不擔心她會被刺紮著喉嚨。

    李龍正卸著杆子，許成軍騎著自行車過來了。

    他的自行車後麵帶著一大捆，有七八把大掃把。這些掃把是自己紮的，他也要掙錢。

    隊長這年頭自己辛苦賺錢很正常。

    哪怕到四十年後，村幹部已經有補助（工資），而且不低了，當時已經成為首批從村支書轉變為公務員的梁文玉依然在種地。

    “喲，隊長來了，這回有幾把？”李龍幫著把大掃把卸下來問道。

    “六把，你看著弄，不合格就給我挑出來，我拿回家自己用。”

    李龍象征性的檢查了一下，都給他過了。

    六把就是十五塊錢，李龍把錢付了，然後拿過杆子開始往懟。

    許成軍也跟著懟，李龍開著玩笑：

    “隊長，你放完就回去吧。現在你就是紮杆子，我也不給你加錢。”

    “嘿，我這是幫忙好不好？”許成軍知道眼下李龍身份不一樣了，也像跟他哥開玩笑一樣說道，“你不能看著我覺得我眼都是那幾個錢吧？”

    李青俠指著拖拉機頁子板上的西瓜對許成軍說道：

    “隊長，吃瓜。”

    “行行，老爺子你別管我，我紮完就吃。”

    許成軍幫著李龍一起把六把大掃把都紮好，這才拍拍手，拿一牙西瓜去吃。

    一邊吃著西瓜，他一邊問李龍：

    “張強的事情你咋想的？”

    “還能咋想？他想從中賺一道錢，我憑啥給他？我要是在縣，他把大掃把收了給送過去，我還能給他這一道錢。眼下在村，他這就是截我的胡嘛。那我能慣著他？”

    “你的意思是不收了？”許成軍其實也就是想問問李龍的態度。

    “五天，他要把掃把給我運過來，那合格的我能兩塊五收。五天後，他就是運過來，我也隻能是兩塊收合格的了。十天後，他就算運過來了，我也不收了，他自己慢慢拿著用吧！”

    “嘿，兩千多掃把，他用到下輩子去啊？”許成軍樂了。知道李龍的態度他就好辦了，他不會去傾向誰，大家都是成年人，這種事情既然做了就得自己負責。他作為隊長，最多協調一下。

    和二老打了個招呼，許成軍推著自行車出去，然後騎著離開。

    李青俠有些擔心的問道：

    “小龍，咱做這絕，能行不？”

    “哪絕了？他截我的胡，我都沒收拾他呢。”李龍擺擺手，“我現在已經算是放他一條生路了。他真要是一條道走到黑，那我也沒辦法。

    沒事的，他就算把掃把砸手，還可以在市場慢慢擺攤賣。最多就是少賺點錢而已。”

    瑪縣的市場不大，但石城那邊大掃把還是挺有市場的。就看這個張強能不能看透這一點了。李龍相信他最後應該會，畢竟去過一趟烏城，哪怕再貪小便宜，眼界還應該是有的。

    正說著話，隊又有人過來送大掃把，李龍便檢查，付錢。

    雖然張強那邊截了李龍的胡，但李龍這邊檢查大掃把依然嚴格，不合格的堅決不要，有些人還是挺有意見的。

    不過眼下張強那不收了，這些人也沒辦法，便隻好紮的認真一些。

    中午李建國回來，聽李龍說了給許成軍說的話，他讚許著點頭：

    “就是，不怕！這隊啥情況大家都看在眼哩。他要能掙錢，就該學學小龍從外麵去找來錢的活。眼下是在截小龍的胡，那算啥本事？

    那些孬熊貨也真是不識好歹，去年小龍給隊弄了多少大活，讓大家嚐了多少好處？這些貨就為了能早點拿到錢，就把大掃把給了張強那貨！嗯，真要知道是哪些人，以後有他們好看的！”

    李龍笑了，其實騎牆派才是多數。多數人眼就隻有利益，除非是大是大非，否則的話他們並不介意看兩個有本事的人鬧起來。

    李龍問了大哥打瓜的事情，李建國倒是挺開心：

    “打瓜結的不小了，看著快熟的樣子，按這樣的進度，九月初就能收了。今天我砸開一個看看，籽中間還有白，還有的籽沒變黑。瓜瓤現在也不好吃。”

    “那就再等等吧。”李龍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大哥大嫂的田間管理了。

    下午李建國留在家紮大掃把，李龍跟著幫忙，李建國把他趕到前院子去，說這活根本不需要別人幫。

    李龍就把拖拉機開到前院收大掃把，順帶著休息。

    菜地的西紅柿、辣子、茄子都熟了，豆角已經下季，杜春芳和陳麗蓉曬了不少刀豆和豇豆幹，老娘讓李龍把這些菜幹拿到縣大院子去吃。家留著不少呢。

    西紅柿正是做醬的時候。李龍想著等再回縣上，抽空去買些醫院輸液用的葡萄糖瓶子，還有那種軟橡皮塞子。這東西是做西紅柿醬必備的。

    李龍今天收了有兩百多大掃把，一車裝滿，還得用繩子上，不然會掉下去。

    太陽還沒落山，李龍就開著拖拉機離開隊去往縣。

    張強已經從許成軍那打聽到了李龍給出來的條件。

    他算算時間，李龍還有十天左右就得往供銷社交大掃把，所以他對這個條件嗤之以鼻：

    “開玩笑呢？想讓我給他白打工？做夢呢？沒有兩塊八，別想從我這拿走掃把！”

    許成軍也聽到了張強的話，他就放心了。

    該傳的話傳到了，接下來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了。這種事情相當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都是自願的事情。

    李龍回到縣，把大掃把卸掉，然後去做晚飯。

    晚上顧曉霞回來，李龍把做西紅柿醬瓶子的事情給她說了一下，顧曉霞笑著說：

    “這個事情交給我了。我一個同事她丈夫就在縣醫院，這種瓶子他們那多的是。”

    顧曉霞冬天就挺喜歡用夏天做的西紅柿醬做飯，但苦於顧博遠本身不會做醬，也不喜歡搗鼓這些東西，無奈之下就隻能去找其他人家換。

    她們家能有什呢？就是菜幹而已。冬天的菜幹也是希罕物了。

    去年住進大院後，梁月梅做的西紅柿醬一冬天就沒斷過，她也是非常喜歡的。眼下自然也是想為這個事情出一份力。

    這時候多數人還是不願意白吃飯或者白欠別人的人情。

    有了顧曉霞的承諾，李龍就放心了。他第二天一早，去了清水河鄉。

    其實知道這做不了多少掃把，過來主要也是給這邊的人一個定心丸，讓這邊的人知道李龍是會經常過來的。

    果然，到了隊部，隊長這邊已經存了一些大掃把了，而且是檢查過的。

    李龍又認真的檢查了一遍，還真就一個有問題都沒有，李龍又把隊長好一頓誇，把這二十三把大掃把給裝到了車。

    在隊部喝了水，拒絕了留下來吃飯的邀請，開著拖拉機進了山。

    木屋這邊杆子又多了一些，李龍搖搖頭，他沒去哈木他們的草場，直接拉上杆子就離開了。

    趕在中午飯的時候，回到了縣，到楊大姐院子這的時候，顧曉霞他們已經開吃了。

    五天後，李龍陸續從隊又收了一些大掃把，清水河鄉那邊的大掃把開始多了起來，一天就收了兩百多把！

    張強有點慌了，因為李龍已經宣傳，村的大掃把再收五百把，就不收了！

    難道他真的找到另外紮掃把的地方？

    這個念頭隻是閃了閃，就被張強自己否定了。

    這年頭誰信得過誰啊？他才不相信李龍到其他地方能找到信他的人呢！

    他依然覺得李龍是在詐他，於是他在村對其他人說，眼下自己手的大掃把漲價了，不是兩塊八，是三塊！少於三塊錢，他絕對不會出手！

    這話傳到李龍的耳朵，李龍隻能認為，張強瘋了。

    這貨是不是有毛病？自家院子堆那多掃把，他真不擔心賣不出去嗎？

    畢竟那些大掃把不能吃不能喝，就算拿出去賣，想要回款也是需要相當漫長的過程。

    他一個農民難道還不種地了？

    不過無所謂，人要找死，別人提醒是沒用的。

    況且李龍也沒打算提醒。

    聽說李龍最後再收五百把大掃把，隊人紮掃把的動作加快了。這一天李龍在隊收到了三百多大掃把，李龍猜測明天最多也就這個數了。

    他之所以這說，是因為大哥家的掃把紮的差不多了。

    而時間還有富餘，隻要清水河那邊保持速度，他絕對能夠在任務時限前十天把任務完成。

    至於張強，吃掃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