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壓出微微車轍的吱呀聲,萊昂悄悄的尾隨那拉運貨物的馬車駛過偏僻的街道。
他看得出對方特意在走小道,即使偶爾遭遇巡邏士兵的簡單盤問,受賄軍需官的官方證明文書,車上大大方方運送的騎士比武器械,依舊能輕鬆打消巡夜人和王城衛兵的懷疑。
一直跟到了稍微遠離城中心區域的城西街巷,萊昂才看到胖軍需官下了馬車,匆匆獨自離去。望著受賄官員的背影走過街角,萊昂回頭囑咐奧莉薇婭:“追上去!控製住那個軍需官,把他抓回我們的駐地。”
少女得令,當即轉身,步伐悄無聲息間融入黑暗,消失在了陰影當中。
萊昂繼續追蹤緩緩前進的運輸馬車。
他打量周圍環境,相比奧蘭德王國本國的貴族騎士,奧蘭頓城給赴會的堪塔達爾騎士安排的駐地,要遠離王城內重要的場所和市中心。
畢竟此次比武盛會,從南方王國來的騎士人數相當多。
堪塔達爾西部“韋洛紮爾領”及周邊部分“瑪格亞領”地區的南方騎士最多,陸續三五成群抵達奧蘭頓記錄在冊的人數,聽說多達三百以上。
比起其他直接承受亡靈災禍,以及飽經失控的烏利亞人摧殘的堪塔達爾郡領,僅麵對維斯特領軍隊進攻的堪塔達爾西部沿海,遭遇的終究隻是烈度尚在控製內的戰爭,其已經成為了南方王國最後的精華地區,並且接納了許多失勢家族的投奔,能來這多貴族騎士倒也不算稀奇。
至於跟隨新王卡索前來的烏薩托領騎士,加上自聖戰聯盟控製區域的零星原東部騎士,一共也才幾十人而已。
三百幾十名來自南方的騎士們算上各自的隨從,規模超過了千人,盡管西大陸曆史上,從來沒發生過騎士比武期間外邦騎士在東道主地盤上作亂的案例,但奧蘭頓城官方,依舊秉承著對治安等因素的考慮,將前來趕赴競技大會的堪塔達爾人集中分管在了城南、城西兩個主要驛區。
而萊昂雖不熟悉奧蘭頓王城,他也能分辨眼下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堪塔達爾西部貴族騎士們駐紮的驛區附近。
小心的又跟過了一條街道,萊昂眉頭忽抬,察覺空氣中流轉的自然元素,被一陣有規律的波動震蕩出起伏。
待他依靠牆角再側目打量時,愕然驚覺黨.. ……追蹤的目標憑空消失了。
不是跟丟了方向,眼前如此長的街道,馬車就算長翅膀也得飛一會兒才能走完。
毫無疑問,這是魔法。
能如此迅速的隱去一輛正在行駛中的大型運貨馬車,連學習三種隱形法術多年的考維斯都還無法做到。有強大的施法者在附近!
萊昂並不奇怪,既然此事和阿緹亞斯帝國有關,此刻王城已經潛入了東大陸的法師也毫無意外。意識到暗處敵人的危險,他止住了腳步。
不能蠻幹。
自己無需逞個人英雄,考維斯此刻想必正在積極聯絡伊妮絲,將緊急情況連夜上報至王國高層。如今從先前偷聽的消息來看,阿緹亞斯人即使不在堪塔達爾人的驛區,也絕對和他們脫不了關係。比武大會期間,奧蘭頓城內北方王國的強者雲集於此,再加上王城的禁衛軍,隻要大軍能盡快調動起來,完全能把堪塔達爾人全部控製起來,將潛伏者甕中捉鱉。
不想暴露自己導致打草驚蛇,萊昂記下最後跟丟的地點,謹慎的原路退了回去。
留心避開了巡夜者,他一路全速奔行回到了自家阿瓦隆隊伍的駐地。
院落內燈火通明,小樓門前火炬之光搖曳,被奧莉薇婭集結的死翼騎士和隨行的侍從們,早已全副武裝的戴甲而立。
“奧莉薇婭回來了嗎?”萊昂快步進入一樓,向霍克問道。
“回....回了,帶了個...俘虜,在. ..二樓!”霍克點頭指了指樓上。
萊昂快步來到二層,一上來就聽到啪啪作響的大耳瓜子聲音。
穿著猩紅鎧甲的洛哈克,大馬金刀的坐在被捆於椅子上的胖軍需官麵前,表情凶神惡煞。
他身前搬來的小桌上,擺著不知從廚房和行李哪翻出來的小刀、鉤子、手鋸、鉗子。
他一邊惡狠狠的耳光招呼,一邊拿起鉤子陰狠的嚇唬:
. ....我朋友說,上古有句古話,念做“西西烏紮維居迦’,告誡人們認清形勢才是聰明人,希望你這蠢貨願意當個聰明人,不然老子隻能親自看看,你肚皮今晚的晚餐還剩下多少了。”
然而,根本不用如此威脅,抖若篩糠的胖官員早已嚇得哭爹喊娘了。
. ...冤枉啊!我能招的全都招了!就收了點錢幫南方人運些不合標準的競技騎槍,怎可能通外敵啊,.....幾把木槍怎可能掀起叛亂?什阿緹亞斯小人這輩子都沒聽說過啊!哎哎哎!不,別別別別!...”
瞧著那被綁在椅子上顫抖的受賄官員,被洛哈克比劃的剪刀鉗子駭得臉上肥肉抖動,萊昂隨即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轉過頭去。
為避免自身形象降低洛哈克威懾力的奧莉薇婭,聽到萊昂的腳步,趕緊推門走了出來。
她身上也已經披掛了鎧甲和戰袍,一副隨時臨戰的狀態。
“阿考還沒消息?”萊昂
“沒有,阿考恐怕沒那快見到伊妮絲。”奧莉薇婭無奈答道。
萊昂點頭,隻好靜下心來繼續等待。
前前後後也沒過去多久,這年頭又沒有緊急呼叫電話,自己亦沒有自由出入王宮內廷的許可,大半夜的,代表自己的考維斯,不管是想要見到萊德溫還是伊妮絲,都沒那快。
然而直報天聽,已經是目前能最快調動全城武裝的辦法。
要是像普通人一樣報案,走王城市政的治安係統層層申報,別說是官員早已下班回家歇著,沒幾個小官值守的晚上。
哪怕是大白天,他們也無法走一般程序盡快達成全城戒備的目的,負責城衛的禁衛軍,更不可能大半夜為自己的舉報而擅自調動大軍,守城將領最多派幾隊戰士前去調查。
但萊昂明白這遠遠不夠。
必須得拿出麵臨一場戰爭的態度才行,那些阿緹亞斯人別的本事不說,製造混亂和破壞是一等一的專業,羅蘭納爾的慘狀他仍曆曆在目。
他既不想提前嚇跑這些躲在陰影中的毒蛇,也不想準備不足造成己方無意義的犧牲。要不動,一旦動了,一定要百分百錘死大部分潛伏的敵人,且動手之前,絕對不能走漏消息嚇跑他們。
對於這一點,萊昂相信萊德溫和聰明的小王女,能夠比不了解本地守軍部署的自己做出最好的決斷。這時,隻聽一聲尖叫,胖軍需官兩眼一翻嚇背過了氣,昏了過去。
洛哈克放下小刀,拍了拍這家夥的肥臉:“才拉了個小口子,還沒摔一跤疼,就嚇成這樣。”“好了,別瞎折騰,等一下將他交給王室專業的審問大師。”萊昂搖頭,雖然他覺得從這人口中問不出多少真正有價值的信息。
在駐地也沒等上太久,又過了約莫兩個小時,萊昂聽到院落外人馬喧嘩。
出來一看,迎麵是考維斯領著身穿便服的伊妮絲踏著小馬靴走來,她身後是阿加莎女士帶領的海鷹騎士與國王禁衛。
情況緊急,神情嚴肅的伊妮絲見到萊昂就立刻直奔主題:“我父王已下令封鎖所有城門,我王兄帶領城外的禁衛軍也已入城,正在包圍整個外城區,敵人具體在何處,有確切的地點嗎?”
“我不知道有多少敵人趁競技大會混入了王城,具體分布在哪,但他們最有可能躲藏的地點,恐怕就是堪塔達爾人的驛區駐地。”萊昂將跟丟那私運魔導軍械的馬車前,它最後消失的地點報上。想到曾經在西部港尋找伊蓮娜時的所見,設立在西部港費爾康城堡的阿緹亞斯大使館,萊昂認為聚集了“韋洛紮爾領”騎士們的城西驛區是重點嫌疑對象,其他區域的優先度次之。
“堪塔達爾人,他們這下,可打破了延續上千年的傳統....”伊妮絲皺眉,騎士比武大會期間全麵停戰的默契和規矩,哪怕是諸國林立的血腥紛爭時代,都沒有被各國騎士們違背過,今朝卻被毫無顧忌的踐踏。
她喚來隨從,讓其立刻帶著國王手諭前往雄鹿家族的駐地,調遣凱蘭男爵隨軍前去助陣。堪塔達爾的卡索國王下榻的驛館中有那位孔雀騎士存在,必須足夠強大的武勳騎士來壓陣,確保一旦爆發直接衝突時,能夠及時鎮壓對方。
接受了萊德溫本人的緊急調令,萊昂將樓上關押的受賄軍需官交給伊妮絲後,便準備率阿瓦隆眾部去和王宮禁衛軍匯合。
他忽然想到了什,趕緊回頭望向伊妮絲。
“殿下,請您立刻派人去您的莊園找我的獅鷲夥伴,我想如此關鍵時刻,王城應該不會追究我打破禁飛法令吧?”
“事急從權,當然不會糾結這個。”但伊妮絲微微皺眉:“可我的人沒有人駕馭過獅鷲。”萊昂搖頭:“不用駕馭它,死亡爪聽得懂人話,隻要告訴它我需要幫助,它會來找我們的。”仍舊陰暗的淩晨時分,天亮前的最後幾個時刻,奧蘭頓城內的大多數人,還沉浸在大夢之中。隻有零星被窗外密密麻麻腳步聲驚醒的外城區居民打開窗戶查看時,被街道上火把照耀下,衣甲鮮明的王城禁衛軍嚇了一跳。
“戒嚴!關上窗戶!老實待在家!”眼尖的禁衛軍官朝偷看的居民怒喝道。
如此情形,幾乎發生在奧蘭頓外城區的所有關鍵街區。
然而,昏暗似朦的陰影角落,幾個從王城東區王宮附近,穿行狹窄小路的不起眼身影,避開王城各處的巡邏耳目,鑽入了一座營館當中。
沒過多...….…夜幕未散的城西驛區內,許多剛剛熟睡的堪塔達爾西部貴族,聽到了激烈的拍門和喧鬧騷亂。
一名在前年戰爭中丟失了瑪格亞領的土地,幾天前還輸掉了比武的堪塔達爾男爵,格外煩躁的從女伴身邊爬起,打開窗戶,親切的對樓下輸出鳥語花香般的西部俚語問候。
“你****!! 大晚上被諾斯尼亞人走後門了嗎?鬼喊什!”
拍門喊叫的黑衣騎士抬頭,一臉憤慨的大叫道:“大人!卑鄙無恥的奧蘭德人違背了傳統!他們的軍隊想要包圍驛區殺死我們!快起來穿上盔甲,我們一起衝出去!!!”
男爵聞言臉色大變,隻覺得匪夷所思:“這怎可能!?奧蘭德人不要臉了嗎?他們怎會違背千年不變的騎士傳統!”
“您自己去外麵看看就知道了,奧蘭德人要趁夜下手!”黑衣騎士的麵龐,在昏暗的門前吊燈下閃爍著憤怒的表情。
那堪塔達爾男爵,瞅著樓下麵生的韋洛紮爾領騎士嚴肅的神色,的確不像喝醉了酒,他頓感手腳冰涼,回身高喊侍從和近衛們穿戴盔甲. ...
考維斯扛著伊妮絲交予的德拉克瑪爾王旗,與數十騎阿瓦隆將士策馬疾馳在昏暗的王城大道上。隊伍為首的萊昂,在通往城西的要道前,看到了那騎乘著巨大四足陸行龍獸的禁衛軍統領,馬薩奎斯。騎乘著喀拉克龍蜥的高大騎士,便是當今奧蘭德王國除凱蘭男爵外,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騎士,也是直接效忠於萊德溫的,赫查王家直屬封臣。
瞧著萊昂率領數十名重騎趕來,馬薩奎斯拎起長戟,甩韁高喝:“沒時間寒暄了,萊昂閣下,隨我去包圍你發現的異域亂黨!”
萊昂領著阿瓦隆騎士們縱馬跟上。
烏泱泱的重甲騎士們湧入街道,當即讓整條大道都為之地震般顫抖。
不隻有阿瓦隆的隊伍得到了調令。
凡是就近駐紮在大競技場附近參賽的各地奧蘭德貴族,隻要是確信可靠的家族,都被盡可能連夜調動了起來,光是萊昂在月光下隱約於這支軍隊所見的旗幟,就不下十幾麵。
大晚上打旗出門,當然不是為了騷包,而是為了辨別身份,在混亂的環境中,這些紋章旗幟就是讓王國騎士們能快速確認敵我的證件,尤其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
然而前去包圍外邦驛區駐地的大軍剛剛行至半道,萊昂就見前方一名高舉火把的禁衛騎士策馬急奔而來“不好了!統領大人!不知道怎走漏了消息,堪塔達爾驛區出現了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