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的風聲還是走漏了嗎?
聽著前麵的禁衛軍騎士向馬薩奎斯統領匯報,萊昂隨隊伍勒住戰馬,思慮起來。
原本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無疑是以最快速度控製驛區中的所有人,再逐一清查出潛伏的敵人。而奧蘭頓能在幾個小時內調動大軍封城,如此效率,就是放在他前世也算反應極為迅速了。但暗處的敵人,卻還是能這快的做出反應。
是敵人另有眼線察覺了王城禁衛的行動?還是僅僅因為自己拆了一根騎槍而導致敵人生出了警覺?暫且放下疑慮,萊昂聽著那禁衛騎士的稟報,卻不認為暴動的堪塔達爾騎士們全部都參與了阿緹亞斯人策劃的陰謀,畢競這可是奧蘭德腹地,還是比武大會期間,北方王國精銳匯集的時刻。
如今集體暴動的反應何等不智,既然都能意識到陰謀敗露,奧蘭德大軍封城,那就憑借這點騎士和隨從,在敵國腹地與大軍正麵對抗不是自尋死路嗎?
這多堪塔達爾貴族,當真願意為了大海和大陸另一邊的異邦帝國,放著好日子不過,豁出性命以身涉險給阿緹亞斯人當槍使喚?
就算有人勾結,明顯此刻也該盡力想辦法撇清關係,比在敵國中心暴力反抗要來的明智。
眼下是有人倉促中,正試圖把水攪渾,激化矛盾,好渾水摸魚。
萊昂策馬上前,向禁衛騎士急問:“兩片驛區都暴動了嗎?”
那王家騎士回過頭來,認出劍翼紋章,當即答道:“西邊的驛區聲勢很激烈,堪塔達爾人在駐地內集結,甚至築起了車陣,南邊的驛區也發生了騷動,但反應沒有西城區那直接,凱蘭男爵剛剛率軍抵達位置,正在和卡索國王的人交涉。”
萊昂思緒急轉。
他怎想都覺得,無論其他堪塔達爾人當中,有誰在和阿緹亞斯人勾結,至少,那堪塔達爾的新王卡索,不太可能在這節骨眼上,以自身性命為代價,幫阿緹亞斯人來奧蘭頓城搞事。
圖什呢?對方好不容易從內亂中保住王位,這搞事不是趕著早點投胎嗎?
風險和回報不成正比,不管阿緹亞斯人在奧蘭頓策劃了什陰謀,一但事發,卡索身為堪塔達爾的國王,都不可能全須全尾的從憤怒的奧蘭德人手,活著再回南方的烏薩托領。
比武大會的和平規則一旦被就此踐踏,那之後可沒人會保證作亂的敵國貴族與君主的安全。再說,對方要真有心暗中勾結阿緹亞斯人給奧蘭德添堵,又何必親自前來北方王城,拿命開玩笑。忽然,想起自己在索博尼茨的原堪塔達爾貴族,還有些聲望,萊昂心中一動,當即向馬薩奎斯統領提議道:
“閣下,且勿急著鎮壓,不妨先封鎖此地的各個路口穩住局勢,待我去一趟堪塔達爾國王所在的驛館,若那位卡索陛下和阿緹亞斯人沒有瓜葛,他或許能幫我們平息西城驛區的混亂。”
馬薩奎斯略作思忖,立刻應聲道:“我盡量控製局麵,但潘德拉貢閣下請盡快,若堪塔達爾人試圖強行衝卡,吾便隻能讓他們流血了!”
夜幕下,堪塔達爾兩處驛區內,一根根火把照亮了各個驛館。
騷動在迅速蔓延,將原本酒會宴席放鬆後,深深熟睡的堪塔達爾貴族們驚醒。
喧鬧的混亂之外,某個角落的駐地院子,哢嚓哢嚓的木屑爆裂聲不絕於耳。
一群黑衣騎士手持利斧,不斷劈斷麵前的騎槍,抽出藏於槍身其中的魔法弩矢,扔上一旁由兩匹戰馬韁轡拖曳的堅固馬車。
沒有人催促,但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們行動依舊迅速。
幾個黑袍人走出院門,望著陷入混亂的街區,陰影下的麵龐浮現惱怒。
一個高舉火把披著費爾康家族紋章的“騎士”匆匆回到他們麵前,表情焦慮。
(羅多克語)“大人,奧蘭德的軍隊沒過來,隻是封鎖了各條街道的路口。”
得知了土著王國軍隊的克製反應,為首的黑袍人不由冷聲罵道 . ...該死的皮耶諾,死了都還給我添這大麻煩,若非是他下賤的惡癖,那維拉賤種怎可能活到現在。”
想到明明那土著國王還有一天就會出宮前往競技場觀賽,黑袍人惱火不已,他得到從王宮內潛伏的暗爪密探傳來的警告,第一時間就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必須立刻中止了。
本地王國既然如此興師動眾的調度大軍封城,顯然是知道要麵對的對手來自何方。
可西大陸了解帝國的人少之又少,思來想去,恐怕就是被那維拉尼亞遺種,在不知哪個環節發現了端倪。
那土著二王子身邊的暗爪也好幾天沒傳回消息了,現在看,怕是並非進入了蟄伏狀態,而是早已凶多吉少。
黑衣騎士聽到麵前的大人指名道姓怒罵遇刺而亡的典位尊者,不禁悚然低頭。
不管法師大人們內部如何紛爭,他們這些與魔法無緣的下位階層,永遠沒資格插嘴. ..萊昂率領阿瓦隆騎士們脫離馬薩奎斯的鎮壓部隊,分頭行動,在一名禁衛軍騎士的領路下,迅速來到了城南。
隻見手持火把的王城禁衛,已將這規模稍小的城南驛區外圍包得水泄不通。
緩住身下奔騰的馬蹄,萊昂看到了正在對峙的人群。
數百名堪塔達爾騎士和隨從全副武裝,在大會驛區內擺開了戒備的陣勢,氣氛劍拔弩張。
凱蘭男爵帶領著雄鹿家族的騎士與王城禁衛,正與堪塔達爾人交涉。
而借著周遭密集的火把光亮,萊昂目光遠遠便望到了某個令他至今還印象深刻的身影,正悠然自得的在堪塔達爾人陣前策馬踱步。
正是那頭戴孔雀高冠的堪塔達爾大騎士,俄多利郡的屠龍勇士,瓦倫西斯·亞森伯爵,北方人口中的龍者。
萊昂縱馬上前,他的到來,也讓手提長柄刀戟的孔雀騎士,不慌不忙的停下了和凱蘭男爵的唇槍舌劍。“瞧瞧這是誰??. ...別來無恙,阿瓦隆的獅鷲,看見你如今完完整整的樣子,真叫我欣慰。”瓦倫西斯目光在對方那曾被自己斬下的手臂上略作停留,聲音中帶著調侃。
“我亦如此,亞森閣下,得知你沒成為亡靈們的點心,我特意在阿瓦隆開了瓶好酒為你慶祝。”萊昂勒住戰馬的韁繩,露出不鹹不淡的笑容。
“哈,你的嘴像劍一樣利。”瓦倫西斯渾不在意的大笑,他扛起手中折射月光的長柄刀刃,沒有絲毫緊張感的含笑道:“不知今晚諸公勞師前來所謂何事?若是邀人赴宴,架勢未免太隆重了,還是說奧蘭德人不惜名譽掃地,今晚也要徹底改改騎士競技大會的千年傳統,多加些實戰環節?”
“我們無意違背騎士傳統,奉國王諭令率軍前來,隻為徹查緝拿潛藏於諸位當中,正尋機作亂的阿緹亞斯間諜,隻要配合王城調查,我以名譽擔保,不會牽連任何無關之人。”萊昂朗聲道。
“阿緹亞斯. . 那些東大陸來的異邦人?”瓦倫西斯眉頭抖了抖,想起了那群渡海而至,強大而傲慢的異邦巫師。
他聽罷搖頭道:“袍子佬們早在先王艾維烏特發起的東征中就一個個失蹤了,除了西部港的費爾康家,還和那遙遠異邦有些聯係,堪塔達爾其他地方早就和他們沒了來往,他們又怎會藏在卡索陛下的驛館。”“是嗎,那亞森閣下,王城調兵是臨時起意的行動,前後才區區幾個刻時而已,我們本想趁夜色控製局麵,然而你們和西部驛區卻如提前得到消息一樣,從睡夢中爬起,閣下若自認清白不妨先告訴我,大軍還未抵達時,是誰半夜將諸位從夢中喚醒?”萊昂目光掃過亞森伯爵身後嚴陣以待的堪塔達爾騎士們。瓦倫西斯蹙眉,剛剛被驛館中那些喊叫警告眾人的西部騎士們喧嘩吵醒,他的確覺得此事蹊蹺。若真如那些呼喊聲中所言,奧蘭德人要借著比武大會除掉堪塔達爾領主,那何不在大會召開的頭兩天就動手,非特意等到大會進行了半個月的檔口?
萊昂心中已有計較,也不再與亞森廢話,直接翻身下馬摘了頭盔,並無顧忌的直接走向了那些堪塔達爾人。
奧莉薇婭、考維斯、洛哈克等阿瓦隆騎士,一一躍下馬鞍跟了上去。
曾經飄揚在亡靈陰雲下的劍翼旗幟,於周圍的火把光芒中泛起昏光。
萊昂目光掠過劍拔弩張的騎士們,尋找那些他清晰記得的紋章。
“索博尼茨領的諸位!奧蘭德依舊會秉承千年的傳統,保證比武大會期間諸位的安全,各位勿要被人利用,收起武器吧,王城禁衛軍隻是要搜查藏匿在驛區內的可疑份子和軍械。”
聽到萊昂的保證,那些跟著卡索國王來的烏薩托領貴族騎士還未做反應,右側的索博尼茨領主們,見到了聖戰軍元帥、金獅騎士、紅騎士這些熟悉的身影,沒有太過猶豫,便紛紛刀劍歸鞘,長柄武器抬杆支地。“我們相信您的保證,也請相信我等並未接觸過阿緹亞斯的袍子佬,我的駐地可盡管搜查。”為首的一名巴爾迪姆家族的封臣領主道。
萊昂略一回憶,認出來對方不隻是聖戰聯盟的領主,且是經曆過羅蘭納爾之戰受封的“聖戰騎士”。隻是這頭銜代表的含義與經曆,就足以讓萊昂信任,而像他這樣的聖戰騎士,萊昂舉目,在此次前來的東部貴族當中,還有四五位。
他記得所有聖戰騎士的名字,便直接問道:“庫利男爵,伯森康利男爵. . ..你們對韋洛紮爾領的貴族熟悉嗎?我需要你們跟我走,待會幫忙辨認一番。”
“樂意為您效勞,元帥。”庫利男爵點點頭:“雖不算熟悉,但也至少知道大部分家族的紋章。”很快,有著這些堪塔達爾東部領主們的帶頭,逐漸冷靜下來的烏薩托王領貴族們,也一個個收起了兵刃。
避免了不必要的流血衝突,萊昂稍微放鬆了些,看來自己的麵子和信譽,還是很有用的。
穩定了此處的局勢,萊昂看了眼一旁不再阻攔禁衛軍踏入驛館的孔雀騎士,接著,他望向遠處,那從剛剛就始終在驛館陽台上,關注這的華服身影。
雖是第一次見到本人,但從穿著來看,對方應該就是烏薩托領的卡索國王。
“亞森伯爵,為避免衝突升級,請你和那位卡索陛下,務必隨我們前往城西的驛區平息動亂。”萊昂對孔雀騎士道。
王城西區,群情憤慨的韋洛紮爾領貴族們,匆匆駕馭披掛好的戰馬,在穿著費爾康家族紋章罩袍的騎士們帶領下,蜂擁到了大街上。
上千匹馬和不少馬車一同轟隆隆奏響的鐵蹄震動,驚醒了城區內外的附近居民。
民房樓宇間,被吵醒的市民透過窗縫,望著大街上的軍隊和騷亂,一些人甚至驚懼的記起了十八年前,現今國王萊德溫推翻前王維倫的內戰。
蒙蒙亮的天色下,試圖跟隨其他騎士們一起突圍逃離奧蘭頓王城的堪塔達爾騎士們,很快被前方列陣架盾的王城禁衛軍擋住去路。
隊伍本能的緩慢下來,後方的騎士猶豫著,試圖借拂曉前蒙蒙亮的光線,另尋其他突圍的出路。“一起殺出去!”人聲馬嘶中,不知哪些騎士在此起彼伏的高喊叫嚷。
然而前方堵住街道的奧蘭德軍陣內,忽然讓開了道路。
烏薩托王庭的侍從,高舉繡有堪塔達爾王室紋章的旗幟在前。
頭戴孔雀高冠的大騎士在側,身著王袍的卡索,戴著那仿照丟失原品打造的堪塔達爾王冠,馭馬來到了陣前。
看到昔日的王旗,不少韋洛紮爾領的騎士本能的拉住了韁繩緩緩停下馬蹄。
隻有另一半態度幾乎無視王旗的騎士,在跑出了要與隊伍脫節的距離,才停止奔馬的步伐。卡索很滿意於韋洛紮爾領貴族們的反應,盡管王旗的往日威信,似乎隻造成了一半對一半的影響,但畢競多少證明了自己在堪塔達爾西部貴族眼中,仍具有足夠的正統性。
而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當然是因為接受了萊昂的請求。
.. ..卡索非常樂意,甚至可以說,他有些竊喜。
他意識得到,這場突如其來的事件,對如今的他來說,可能是個極為難得能向堪塔達爾西部貴族,重塑自己權威的機會。
卡索端坐在馬鞍上,向西部的騎士們高喊:
“清醒點!你們被人利用了!王國西部的勇士,我以堪塔達爾國王的名義,將會庇護你們的安全,立刻速速收起兵器,我命你們返回驛館中去!”
聽著這個保證和命令,一道道混亂的目光,望向新王卡索,對於這如今僅僅隻是名義上的堪塔達爾君主,許多困惑的韋洛紮爾貴族陷入糾結。
當然,讓他們勒停戰馬的自然也不隻是對往日王權的顧慮和慣性。
站在卡索身邊,提著大刀戟的堪塔達爾屠龍英雄,有足夠的聲望讓許多人逐漸清醒的考慮,對方此刻站在奧蘭德人軍陣一邊的緣由。
不少人,漸漸從被牽著鼻子走的古怪感覺中回過了味來。
“別被騙了!奧蘭德人劫持了卡索國王,想要讓我們就此束手就擒!”一陣呼喊如雜音般響起。瓦倫西斯聞聲,眼神凝起,視線投向那陣陣挑動人心的喊叫傳來的方向。
當看到了裹著薩爾瑪亞郡馬南家族戰袍的騎士,孔雀騎士挑眉。
他和馬南伯爵本人有些交情,更認識他的幾個兒子,但現在,那被一群同樣身穿馬南家族紋章罩袍的騎士拱衛的人,明顯不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一位馬南家族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