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神居於遠離現實世界的神國之中,世人相信那個特殊的維度就是世界的基石,而和常識不同的是,這個“基石”並非位於世界的底層,而是位於所有維度的頂點。
古老的克特王國在遺留下來的典籍中如此描述他們所認知的世界結構:
世界基石位於頂端,有永的真理和秩序守護,神國便在基石之中,自有永有;
自神國向下,是眾生所在的現實,塵世眾生在這一層得享秩序的餘暉,可以在相對安定富饒的現實世界生存;
自現實向下,是漸漸偏離凡人認知的靈界,靈界之中,眾神的賜福已經稀薄,扭曲怪誕的力量則開始占據上風;
自靈界向下,是已經不適宜生物生存、被奇詭力量主宰的幽邃深海,那已經不能再算作是物質世界的一部分,而更像是虛無的倒影;
越過幽邃深海,便是世界的最底部——盤踞著萬物陰影的亞空間深度,極端危險的古神和各種險惡之物的本體都盤踞在亞空間中。
在克特古王國的記述中,眾神在基石中定下了契約,這契約便是世間所有法則的源頭與準繩,這秩序奔流而下,厘定了世界運轉的法則,也浸潤著塵世萬物,而隨著“深度”的不斷下降,秩序的力量也會開始減弱,並漸漸被亞空間占據上風——眾神所處的“基石”與亞空間就如世界的上下兩個端點,“秩序”則在這兩個端點中單向流動。
這是一萬年前那個在深海時代中開創先河的輝煌文明留給世人的古老饋贈,而在漫長的歲月中,無數學者皓首窮經地研究這個“分層結構”,都沒有找出這個模型的錯誤之處,現如今,它已經成為世人公認的“世界標準模型”。
而在這個標準模型中,塵世的凡人會墜入更深的地方,卻鮮少有人能從“深層”返回“淺層”,即便偶爾還會有那一兩個幸運兒從靈界返回現實,也從未聽說有哪個逆天的存在可以從現實抵達眾神所處的“基石”維度。
也正是因此,從亞空間中返回現實的失鄉號才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離譜的異象——它的返航違背了世人對世界標準模型的認知。
但從另一方麵,失鄉號的存在卻又符合有關異常和異象的那條經典論述:異常與異象永久失準定律。
可不管怎說,主教瓦倫丁和凡娜都不認為那個幽靈船長有能力去向風暴女神複仇——哪怕他有這個心,也做不到這種事。
因為“基石”和現實世界是不連續的,它不像現實和靈界、靈界和幽邃深海之間那樣存在連續下墜、物質互通的關係,迄今為止,都沒有任何學者找到“基石”和現實世界能直接連通的證據,甚至就連神明,也隻能通過投影、喻令之類的方法來間接降下自己的影響,一艘幽靈船……又怎可能反攻諸神國度?
既然無法找風暴女神本人複仇,那剩下的選擇當然就隻有女神在塵世間的信徒。
作為深海教會總部的風暴大教堂是一艘在無垠海上隱匿航行的“巡禮方舟”,來無影去無蹤,坐鎮方舟的教皇冕下擁有代主執掌風暴的威能,並不是很好的下手目標。
那固定在海上、目標明顯、對外開放的普蘭德城邦自然就成了更好的選擇:這座城邦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風暴女神的信徒。
凡娜已經認定那位幽靈船長是為複仇而來——畢竟,一百年前的失鄉號就是在風暴中墜入亞空間的,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別的理由,來解釋為什消失了那多年的失鄉號會突然返回現實世界,還把矛頭指向了普蘭德城邦。
但那位幽靈船長到底打算怎做?
凡娜眉頭緊皺,在思索中慢慢開口:“瓦倫丁主教,你認為……失鄉號與最近一段時間那幫太陽信徒在城邦的異動有關係?”
說完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在昨夜的夢境中,我看到燃燒的太陽和失鄉號一同出現在普蘭德,兩場災難的同時降臨或許就是女神給我的預兆……”
“但你別忘了,在地下祭祀場,那個受到汙染的‘祭品’殺掉了黑暗太陽的神官,那是一個受過洗禮的‘使者’,”主教搖了搖頭,“至少在那個祭祀現場,失鄉號和黑太陽的立場似乎是敵對的。”
凡娜一時間沒有說話,隻是因主教的話陷入沉思中,她對麵的老人則在短暫沉默之後又接著說道:“關於那些崇拜黑暗太陽的教徒,我今天早上倒是從倫薩城邦那邊得到了一些線報……”
凡娜立刻抬起頭:“線報?”
“太陽異端並不隻是在普蘭德死灰複燃,最近他們在許多城邦都有異動,一大批太陽異端最近通過倫薩、摩柯港口中轉,在向普蘭德聚集,其中有一些落網的,”老主教點點頭,“在審訊中,那些異端提到了‘太陽碎片’。”
“太陽碎片……那些異端口中‘真實太陽神’解體之後剝落的殘骸?”凡娜猛然間反應過來,“他們認為有一塊太陽碎片藏在普蘭德?”
“目前看來是這樣,不知道那些異端從哪得到的情報,也可能是他們在瘋瘋癲癲中得到的‘啟示’,總之,現在他們堅信自己的‘主’有一部分殘骸就藏在這座城市,”瓦倫丁主教表情沉靜,“而他們將這視作黑暗太陽複蘇的希望。”
“……那幫瘋子,”凡娜忍不住低聲咒罵,“為了複活那個黑暗褻瀆的太陽,他們已經殘害了多少人命!”
“黑暗太陽是我們的稱呼,他們心目中的太陽神可是光明四射,代表著最真實的秩序——你不能指望那群失去理智的邪教徒在滿手血腥的時候還能有什良心,”瓦倫丁搖了搖頭,“他們堅信自己所言所行皆為正義,跟他們打交道,隻有兩種語言最管用,一種是口徑,一種是磅數。”
聽著主教這頗有深海教會風格的發言,凡娜嘴角也忍不住抖了一下:“看來我們要有的忙了。”
“無垠海上從不太平,城邦也在無垠海中,”瓦倫丁說道,“船長們要麵對海洋中的風暴,我們要麵對塵世愚徒帶來的風暴,審判官,做好準備吧,普蘭德城邦可能要麵臨一場挑戰了。”
“兩場挑戰,”凡娜很認真地糾正道,“除了黑太陽的信徒,還有一個詭秘恐怖的幽靈船長——如果失鄉號和黑太陽真的不是一路,那我們的麻煩就從一個變成兩個了。”
瓦倫丁主教略作沉吟:“或許還有另一個可能——根據下水道祭祀場上的情況,失鄉號說不定會跟黑太陽的信徒打起來呢?”
“……那兩個麻煩就合並成了一個毀天滅地的麻煩,瓦倫丁主教,”凡娜看著眼前明顯已經開始思維發散的老人,“從亞空間返回的幽靈船和一群爭搶太陽碎片的邪教徒在普蘭德城邦打起來,中間還可能伴隨著黑暗太陽的神降,我想不到比這更糟糕的情況了。”
瓦倫丁歎了口氣,承認凡娜說得對。
“總之,先和治安官部隊一同努力,把那些滲透進城邦的太陽異端都抓起來,在事態嚴重之前消弭掉黑太陽的威脅,這是較為容易達成的目標,”凡娜說道,在解除了失鄉號對自己的精神幹擾,同時又進入自己擅長的領域之後,她的思維明顯活躍起來,“至於那艘幽靈船……我們不知道它接下來的行動,暫時無從著手,隻能先做好對靈界以及城邦周邊海域的監控……”
說到這,這位年輕的審判官不由得搖了搖頭,神色嚴肅又無奈:“該死,誰能知道一個幽靈船長接下來會想幹什……”
……
“我想再加點番茄醬……”鄧肯對餐桌對麵的妮娜招了招手,“你遞過來我自己弄就行。”
妮娜立刻把番茄醬遞過去:“好的鄧肯叔叔。”
現在已經到中午,鄧肯與妮娜正在二樓的小廚房吃著午餐,古董店中的飯食很簡單——一種普蘭德當地特色的鹹煎餅,配上番茄醬或辣醬,還有蔬菜濃湯,說不上是什美味佳肴,但不管是鄧肯還是妮娜都吃的津津有味。
鄧肯已經很久不曾吃過這樣正常的午餐,妮娜也已經很久不曾像這樣正常地吃午餐了。
鄧肯覺得自己開始喜歡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