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業雙手平舉在胸口,略抬頭,有些呆滯地看著無影燈方向。
無影燈集聚於手術台,並不會閃耀到方子業的視野。
麻醉監護儀的平穩的滴滴聲安詳又規律,催人入眠。
巡回護士慢慢地放下了手機,目光開始遊離手術室眾人,心跳開始慢慢加速
手術台被一群外科手術醫生圍著,但手術卻暫時中停,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這種兆頭,不亞於麻醉醫生忽然站起來宣布些東西……
器械護士在器械台上,雙手無處安放,一雙小巧的手拿著骨剝器,一提一放,手指墊著,並未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進手術間準備提供各種器械的器械商也是圍在了手術室的角落,停止了交談,目光略有些錯愕。手術室的氛圍在這一刻僵持住了。
幾個器械商意識到手術氛圍走向莫名方向,開始正襟危坐……
胡青元與實習生停止了竊竊私語。
如此般,又持續了足足五分鍾。
王鷗輕輕地咳嗽一聲,提醒方子業不要總是裝深沉。
方子業站立的姿勢果然被打斷,他略低頭,再次看了一眼手術的術野,閉上了眼睛:“關腹,停止手術,我去和家屬談。”
“嗯嗯。”王鷗雙眼皮瞪大如圓,眼珠如盤。
“關…關腹?”
方子業開始往後退,語氣篤定,而後開始摘手套:“對,關腹。這個病人的手術方案還是不夠完美,我們剛剛探查了,他值得更好的。”
王鷗急得都不行了:“方子業你瘋了?”
“腰椎管損傷,沒有診斷性手術這種說法,這不是腫瘤,更不是急診手術!~”
“你可以按照你預想的那操作。”
方子業這時候說宣布關腹,這不是鬧著玩?
方子業看向王鷗:“王教授,我知道,但是我不能這做了!~”
“關腹,延遲手術,年後再做手術。”
“手術質量可以變得更好。”
王鷗壓低聲音,冷了幾分:“那你怎給病人家屬交代?開腹探查?什操作都沒做就沒了?白挨一刀?”
“他去舉報你,一舉報一個準!”
方子業默然,他的動作微頓了片刻,還是比較堅決地點頭:“舉報就去舉報吧。”
“根據現在患者的情況,這台手術還得再想想才行。”
“你應該術前就想清楚!~”王鷗怒罵起來。
“手術不是兒戲,一旦開台,就沒有中途停止的說法,方子業,你不要開玩笑。”
方子業說:“我沒開玩笑,王老師,現在關腹,就是最好的選擇,不然的話,再過一段時間,我和患者都會後悔!~”
“哪怕他不理解我,我也不能把他的退路徹底給斷了!“如果我現在沒想清楚,我可以選擇對付。”“但我剛剛看了他的情況後,我想清楚了!”
“還能有更好的方案。”
“我自己負責!~”方子業目光與王鷗對視,沒再有太多的情緒。
其實,方子業的心也有些委屈,他如何不知道此刻宣布關腹的後果?
但是,吃第一口螃蟹固然肥美,這也是吃第一口螃蟹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比起以後自己後悔,還不如提前結束。
方子業需要推翻之前的手術方案。
因為方子業在此之前,沒有任何機會親自看過人體脊髓損傷後的現實情況,也沒有人會給方子業解剖一次暴露給方子業看。
動物模型上的表現,與人體的真實體征差異太大。所以,方子業隻能選擇暫停手術。
方子業已經決定,王鷗便不再勸:“方子業,我再提醒你最後一次,你要想清楚。”
“你這個決定並不是今天中午是吃飯還是吃麵。”
“一旦抉擇,可能影響到你一輩子,我的意思是,如果輿論發酵的話……”
“我去盡力和患者家屬說清楚,如果說不清楚,她們要怎樣,我也接受。”
“但是,我們之前討論的方案,都是不完善的,哪怕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也會斷掉繼續解決問題的一切可能。”
“我如果真這做了,我肯定會後悔的。”
“王老師,我真會後悔!!~”方子業已經把衣服和手套都脫了…
方子業說完,就朝著手術室外快步走了去,看這架勢,應該就是去和患者家屬交代了。
王鷗在方子業離開的第一時間,馬上吼了一嗓子:“有人管沒有啊?還TM不給鄧勇打電話,愣著等死呢?”
胡青元被這一嗓子喝得愣了愣,而後毫不猶豫地就開始翻找通訊錄,去打電話了。
不管方子業怎瘋狂,這件事都不是小事,必須要第一時間通知身為骨科大主任的鄧勇,甚至還要把宮家和教授的電話打通,讓兩個人出麵,準備好應對的方案。
手術室的巡回護士亂了,麻醉醫生亂了,器械商亂了。
手術台上的王鷗等人都也有些亂了。
不過,對方子業比較了解的孫紹青解釋說:“王教授,方子業這是為了對病人負責,對手術負責,所以才叫停了手術的。”
“他不是個瞎胡鬧的人。”
王鷗爆喝:“家屬不會聽!”
“病人不會聽啊!~”
“要就別開台,開了台,好歹得找一個對付得過去的理由。”
“把病人的身體打開,看一眼又關上,這算哪門子的事兒?”
“我國的法律不支持這個。”
“脊髓損傷的確診不依靠診斷性手術!!!”
“啊!~”王鷗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痛苦地低聲吼了一句後,又才咬牙道。
“我為什要來啊,我為什要陪著方子業一起瘋?”
但是,王鷗隻是短暫地怒吼了兩秒鍾,就睜開了眼睛:“李諾,你下台!~”
“去外麵對病人家屬說,我評估他們的情況隻適合一期探查做神經管減壓,二期,二期再找機會行手術。”
“是我勸住了方主任,方子業聽從了我的意見,所以暫時改變了手術方案,根據實際情況必須要改!”“馬上去!~”
“跑過去!~”
王鷗沒有讓自己的話丟在地上。
方子業這樣的人才,不該在這個年紀就麵臨這大的壓力,所以,他王鷗哪怕是吃過虧,也吃過苦,也得替方子業扛這一下。
這與結交人情世故無關,僅僅隻是作為一個長輩,看到了業內的天才,必須要伸出這隻腳,給方子業踩一下,免得他掉落深淵。
李諾跑了出去,正好在手術室門口,把方子業攔住了,而後快速傳達王鷗教授的原話。
方子業聽了,點了點頭:“好,諾爺,你回去替我謝謝王老師。”
“我不會故作清高的,隻是,如果我今天給他做了神經替代術的話,我肯定會後悔!~”
“神經替代術,是以永久性地失去一些功能搶救潛力,換取一部分功能的術式。”
“我剛剛有了更好的點子,所以我不能這做。”方子業給李諾解釋了一句。
“我信你子業!~”
“但你也太有卵子了。”李諾的表情有些糾結,隻是糾結不能一直持續。
李諾選擇了原路返回。
有了王鷗教授的說辭,談話就變得稍微簡單了點。
其實這是一種折中說法,神經減壓,為二期手術做準備,這是脊柱外科常用的手術術式。
常見的手術都這做過,這種脊髓損傷需要二期甚至三期手術治療,在術前就討論過許多遍。病人家屬雖然覺得費解,可也沒有多說啥。
全世界都無法治療的脊髓損傷,方子業直接就輕鬆地治好了,你會覺得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方子業瘋了?
人類中的神,也得有一個限度。
哪怕是袁老爺子這樣的人間在世神,他也不敢想著做到畝產萬斤或者十萬斤……
“阿姨,大哥,大伯的這個情況,還是非常棘手的。”
“所以,一期不能直接解決。就好像是種莊稼一樣,我們需要提前鬆鬆土,為後麵把種子種下去做準備。”
“這是我和脊柱外科的王教授仔細探討之後,做的決定,也是我們術前預料到的,需要二期,甚至三期才能夠序貫地把手術做完。”
“從無到有去闖,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方子業說。
方子業的解釋,沒有引起反駁,但是老人的女兒趕緊問:“那方醫生,這次做的手術,我爸的情況會得到改善嗎?”
“哪怕隻是一點點?”
方子業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次的手術隻是簡單的減壓,並不會對症狀有所改善,它相當於蓋房子一樣的,隻是先把設計圖紙畫在紙上,還不到動工的時候。”
“但有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們通過探查之後,覺得這個手術的預後,可能還有進一步的提升空間,隻是時間會拖後一些。”
“這樣其實也好,大伯可以在切口恢複之後出院,回家過年之後,再回來行二期手術治療。”“並不耽擱什的。”
“我們都是為了最後的手術效果更好。”
“那這次的手術費用?”女兒問道。
方子業說:“基本沒啥費用,隻有少量的麻醉費用和開台費,報銷之後估計就幾百塊錢…”“這你放心,我們都沒有做特別的手術,肯定不會收費的。”
方子業解釋完,回頭了。
方子業知道,自己對著患者家屬撒了個謊,其實真實情況,根本不是王鷗教授所說的那樣。但是,溝通隻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製造問題。
如果可以通過委婉的手段與患者家屬達成一致,方子業也不會愣頭青到讓自己清高到無懈可擊。隻是,走回手術室的方子業,變得格外緘默。
第一時間給王鷗教授道謝一聲後,就開始平靜地接來自鄧勇和袁威宏二人的電話。
簡單解釋清楚前因後果以及處理問題的方式後,兩位老師也就沒過多地問。
但也在電話明說了,方子業得記住王鷗的這份人情。
方子業雖然時病區主任,但是在扛事能力上,肯定是比不過一個名正言順的教授的。
教授、主任醫師,職稱就是他們最大的避風港,也是可以明麵上可以挑起擔子的底氣。
中南醫院的教授,放眼全國也勉強可以稱得上專家二字,可不是地級市醫院偽狀的“專家稱號’!掛斷電話後,方子業更緘默了。
李諾之前去脊柱外科混過,所以,在關閉切口這一塊,他非常得心應手。
王鷗處理了一些細節後,就把手術丟給了李諾,然後把方子業活生生地從手術室擰了起來,提出了手術間,再下到了更衣室!”
“子業,你應該不是拿你王老師開涮吧?”王鷗質問方子業。
雖然知道方子業不是在故意開玩笑,拿病人當玩偶玩,但今天這一幕,也是讓王鷗覺得世界觀有點淩亂手術做了,又沒做。
方子業中途直接把手術叫停了!
方子業微微垂首:“對不起,王老師,這台手術,是我自己沒有做足準備,我對脊柱外科的理解還不夠深入。”
“所以?在術前,沒有徹底完備好方案,讓您受累了。”
王鷗直接敲了一下方子業的頭:“這TM是受累的事情?你TM沒嚇死我。”
“好家夥?!”
王鷗深吸了一口氣,又摸了摸方子業被敲的地方:“不過,能夠不為手術而做手術,這一點,我還是十分欣賞你的。”
“但下次,記得找一個折中的方案,過剛易折。”
方子業馬上道:“王老師,我給您的說辭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出去和患者家屬溝通的話,肯定不會那說。”
“我會講,我們一期先做了周圍神經的鬆解術,先把管控肢體功能的神經先清理出來,以備後用。”“那這台手術,你還有什想法?”王鷗問。
方子業點頭:“有的,王老師。”
“我之前的思路錯了,又不算錯!~”
“既然脊髓是延續性的,脊髓發出來的神經是固有節段的,那,有沒有一種可能,脊髓以下的神經束,可以通過另外一種方式,與上位脊髓完成連接……”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王老師,如果這個問題可以疏通的話,那它的結果隻會是0或者1!”
“患者的周圍神經是完好無損的,隻要能重新接受到上位神經元的傳遞,他的功能,甚至可以馬上恢複。”
“他不是局部結構性的損傷,而是傳導係統的局部損傷!~”
“是局部器質性病變……”
方子業的說法,自以為清晰,但在王鷗聽起來,從未想過可以逆轉脊髓損傷的他,隻覺得腦殼有點痛。“停停停,你先別和我說你的猜測和思路,你把這些東西整理好,疏通了之後,再告訴我你的想法。”“我不想猜猜猜……”
“我之前已經猜得腦殼都大了。”王鷗道。
好家夥,方子業又有了新的想法。
之前方子業給王鷗的一些提法,差點沒讓他頭發變得全白。
足足快一個月了,王鷗一直都被方子業的思路和想法毒打著,他想休息一下,偷個懶。
方子業的思維,真TM不是人類可以跟的。
“王老師,那您先去休息……”
“對不起啊,晚上的話,我來您家,親自給您敬酒賠罪、道謝!~”方子業說。
自己是主刀,中途突然中斷了手術,肯定是把王鷗嚇到了。
但是,王鷗還是挺給力地沒有發飆,而是願意站出來給自己兜底,這種人還是非常值得深交的。“酒可以喝,但老人家你也還是要尊重的。”
“這種病種?”
“用操蛋來形容完全不為過!其實也不怪你突然破防。”王鷗說。
方子業把王鷗親自送到了停車場,熱情地躬身與王鷗擺手作別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方子業的心情,突然變得略有幾分平靜和複雜起來。
隻是,這種滋味兒,無人可以傾訴……
接下來的兩台手術,就徹底進入到了方子業的舒適區!
一台重症感染,一台糖尿病足的保肢術。
方子業做得飛起。
李諾誇,蘇梟老哥舔,孫紹青更是說得天花亂墜,並未直接離開的器械商也是對方子業的手術歎為觀止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對其他醫院搞出來的這嚴重的感染患者動刀的,更不是所有團隊都願意碰糖尿病這種騷的。
每年糖尿病足的截肢患者人數是數十萬。
每個數據都需要一個人去填,隻有極少數的團隊,可以對部分輕症患者完成逆轉。
可方子業這,卻是對4期患者都做成了保肢術,而且操作絲滑順遂。
這實力,毋庸置疑!
因此,即便是出了第一場手術的意外,方子業還是方子業,方子業的實力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方子業的名氣在手術室這個以實力為尊的戰場,依舊是站在了頂峰。
無他!
中南醫院以前就沒有出現過糖尿病足保肢術這個手術框架,方子業把它帶進了手術室!
麻醉醫生可以憑借自己做過糖尿病足保肢術的麻醉監護經驗去裝逼,器械護士和巡回護士也可以憑借糖尿病足保肢術的配台經曆去護理分會裝逼。
不說是獨一份,全國也沒有多少護士和麻醉醫生有過這樣的經曆吧。
當你擁有別人沒有的經曆時,那你就是先行者。
你就是標杆,你吹的牛逼都是別人要學習的“經書…
其實,方子業就算是突然宣布叫停一台手術,不會對他的職業生涯造成顛覆性的變化。
最多就是鬧一鬧,然後在網上流傳一陣方子業的手術技術不濟,把病人當玩偶了,開了刀又沒開,就把病人送出來了。
這種風波就算是發酵了,也絕對不可能直接讓中南醫院把方子業給弄掉的。
所以,在手術結束後,方子業也比較安然地離開了手術間。
留下了李諾等人收拾殘局。
因為第一台手術的提前結束,方子業離開手術室時,時間才到下午的三點二十分。
然而,方子業出門後,第一時間就去了停車場,順著袁威宏發來的照片,找到了袁威宏的那台寶馬。袁威宏打開了駕駛位的窗戶,左手拿著礦泉水瓶,瓶子一堆泡融了的煙蒂。
“師父,您怎還親自過來了?”方子業問。
“我把手術丟給宮家和教授後,就第一時間趕過來了。”
“十二點二十就到了,沒打擾你手術,現在餓了,請師父吃飯不?”袁威宏扔掉了手的煙蒂。“師父,我來開車吧。肯定請啊……”
方子業說:“不過我等會兒不能陪您喝酒,我還得去拜訪一下王鷗老師。”
“今天他托了我一把。”
袁威宏關上了窗戶,沒有讓位,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拍在了方子業的肩膀上。
用力地捏了捏,仿佛是在盤算方子業的肌肉力量。
“累嗎?”袁威宏的聲音突然變得國外輕柔。
“想說什就說吧……”
袁威宏的聲音,仿佛是一根無形地利箭,刺透了方子業的內心,把方子業的外殼全都刺透。方子業的眼眶一下子就全紅了,方子業也徹底破了防:“師父,我自己把自己架起來了!~”方子業看著自己的麵板:“脊髓、神經治療經驗7級!”
赫然一行字在列。
這是方子業十天前就清空了所有的學識點加到的技能。
但這個東西,也不足以支撐方子業直接圓潤通融脊髓損傷這個“崽種病種’!!
“師父,我是太高看自己了。”
“我……”
袁威宏說:“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東坡先生早在數千年前,就把你這時候的狀態說明白了。”
“境界越高,能夠做伴的人就越少,越會感到孤獨與寒冷!”
“你就是是人中無敵,也做不到天下無敵。”
“可以被雷劈死,被毒死……”
袁威宏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抿了抿自己的眼皮:“隻是可惜,你之前雖然說,你我二人,亦師也亦友,但你師父沒做到。”
“從來都沒能真正做過你的朋友。”
“沒有人可以討論,也沒有人可以分享你的喜怒哀樂,甚至沒有人可以和你探討你做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
“這何嚐不是一種另類的無頭蒼蠅?”
袁威宏說到了這,又忽然長吸了一口氣,問:“子業,你猜我,為什要留在中南醫院,為了誰?”“你如果足夠聰明的話,我相信你可以猜得出來。”
方子業睜大眼睛,開始仔細盤算:“難道是董耀輝老教授?
鄧勇不可能!
袁威宏讀博士的時候,鄧勇都還不是病區主任,那時候的鄧勇,也就是普通的副教授。
在鄧勇之上,本來打算接位創傷外科主任的人是自己的師爺楚教授,楚教授去世的時候,也才四十八九歲,正值各種巔峰……
袁威宏問的,應該不是楚老教授在世時候為什要留在中南醫院。
再往前的話,熊誌章和李國華老教授二人,都算不上特別有魅力,或者說,算不上格外有大醫生魅力的人。
袁威宏進醫院時,熊誌章老教授即將退休,李國華老教授退休了許久,袁威宏與他們的糾葛也不算特別深。
“對!~”袁威宏沒有意外方子業可以猜對正確答案。
“不管別人怎說董耀輝老教授,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即便是我師父,還有你師父,都覺得董老教授,是有大魅力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你師爺的事件,我們中南醫院,估計還能更上一層樓。”
“但這世界,沒有如果。”
“因為我的師父意外離世,董耀輝老師也付出了格外慘重的代價。”
“因為那一次,董教授是知道楚教授熬過夜的,他還要把楚教授派去做急診手術,猝死了。”“體製內就是這樣!~”
“你可以壓榨人,但你不能明著把人給壓死……”
“沾上了這樣的標簽後,你就永遠起不來了。再也撕不掉這樣的標簽。”
“但其實,董老師的魅力還是挺強的。”
“高處不勝寒,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你老師我,也隻是有幸得到董教授的一些指點,這才有了你看到那時候的學術造詣。”
“當然,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一些。是為了讓你不要留下什心結。”
“因為隻要你站得足夠高,那你身邊一定沒有人。”
“否則的話,就一定是你站得不夠高。”
“蘭天羅把你的另外一個郵箱密碼搞到手了。”袁威宏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給方子業看著方子業的另外一個私人郵箱。
方子業現在的學術郵箱,是科研助理韓靜宜在打理,有重要的信息方子業才親自處理。
但方子業還有一個私人郵箱,是方子業為了方便與人聯係的。
上麵顯示著,大概從今年的十一月份開始,方子業就開始陸陸續續地與國內外一些知名的教授和專家探討脊髓損傷後功能重建的問題。
隻是吧,方子業問了七十二個人。
都沒有人願意搭理方子業。
脊髓損傷的功能障礙與普通的器質性病變所致的功能障礙不同。
脊髓損傷的功能障礙,此題無解。
周圍器質性病變所致的功能障礙,哪怕是周圍神經所致的功能障礙,都可以通過改變解題思路解決掉。所以,方子業可以突破功能重建術和功能健複術,都是屬於目前醫學科研認知預期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脊髓損傷後的功能重建術,那屬於是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事情。
基礎認知都不夠。
就好比,現在的地球人,探討到底有沒有外星人這個課題,就沒有足夠的基礎認知。
不管如何回答,都是錯的!
古人形容速度快,比較誇張的也不過就是扶搖直上九萬,可在現實中,數這個概念早已經被摒棄。光年。
火星到地球,豈止九萬?!
方子業不是不夠努力,也不是方子業的基礎研究不夠,而是方子業並沒有提前搞出來更深層的基礎認知所以,就算你方子業做出來過毀損傷保肢術和功能重建術,也不代表你就可以跨越基礎認知地去搞脊髓損傷的功能重建術!
方子業看了一眼,並未搶奪袁威宏的手機,心情反而十分平靜,隻是有些愧疚:“師父,所以我說,我自己才被架了起來。”
“我還是有點太過於想證明自己了,我就算是做其他的,也能成。”
“所以…”
方子業愧疚了一會兒,馬上又道:“但是,師父!~”
“今天!”
“我發現了新的東西。”
“脊髓損傷的功能重建,是可以搞的!~絕對可以搞。”
“這一次,哪怕是我還是沒有徹底想明白,但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情。”
“我隻需要再去做幾次動物試驗模型。”方子業對袁威宏說。
袁威宏啞然了幾下,把原本打算安慰的話都又憋了回去。
嘴巴開合了一陣後,又顯得比較淡然且高冷地說:“其實,你對我這說,我也好像隻能給你說一句666“因為我不是你,我不懂你所做的突破代表著什。”
“你現在心想的東西,已經突破了最廣泛的認知,而且你還沒有把前期的認知鋪墊出來!~”“沒有人可以跟得上你跳躍性的思維,所以你就自己把自己留在了平流層,沒有人可以當你的朋友。”“哪怕是喜悅,都沒人可以和你徹底地分享。”
“此道最孤。”
“你孤得太早了啊……”袁威宏還是心疼自己的學生的。
會當淩絕頂的感覺好嗎?
當然好。
但是,一直會當淩絕頂的感覺,會一直好嗎?
袁威宏也沒辦法回答,他隻知道,之前董耀輝老教授的一些科研思維,被同行罵過,被自己的學生嫌棄過。
但是,它們,卻在方子業的手,重新發揚了起來。
也就是董耀輝被楚教授給耽誤了,否則的話,中南醫院可能在方子業帶著起飛之前就飛了一次。方子業沉默。
他知道。
他想過,但那時候,自己還是往前走了。
所以,方子業不後悔。
一步踏出,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普通人中。
一個“神仙’哪怕再如何放平自己的心境,再如何偽裝自己是個人,它也是偽狀的,不可能真正地徹底變成人。
方子業早已經回不了頭……
學術討論中沒有知己,大道上有。
生活中有,這就夠了。
人生沒有萬全法。
“師父,我請您吃烤鴨去嗎?”方子業主動建議。
“當然,你做東,你選。”袁威宏看到方子業的心態坦然,便收了無用的心疼……
心疼解決不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