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原本飄落的桃花陷入了靜止。
它的身形也隨之佝僂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沒有實際意義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畫上一個句號。
魏正道在傳授黑皮書這件事上,並沒有錯誤。
它既然要學,那他就教了。
但這隻是冠冕堂皇上的說法。
以李追遠的視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測出來,當時的魏正道,並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邊的這些同伴。
魏正道那會兒應該是真的不知道黑皮書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沒舍得往這方麵去思索一下?
他應該是懶得這做,覺得沒這個必要。
亦或者,短時間靠這個秘法,讓自己身邊的一個夥伴獲得爆發性的實力增長,對他這個團體有益。桃樹下的它,憤怒的來源難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給承受了?
真正困擾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為他在漫長且痛苦的自我鎮壓生涯中,一遍遍回憶反芻那一段在地上的歲月,從而逐漸得出一個結論:
他其實沒把自己當朋友。
他更憤怒於,即使這多年過去了,即使經曆了這樣的事,可自己心底,依舊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狀態下,仍然希望著他能死得幹淨體麵。
李追遠能夠理解它的這種狀態,如果自己沒有先遇到阿璃,那自己麵對譚文彬、潤生他們時,對待他們的方式大概也會和當初的魏正道一樣。
它就是過去的譚文彬或潤生。
如果魏正道當初親口對它說,需要它練這個,才能有增益於團隊,這個秘法可能會對你造成極大的副作用。
它應該也會答應,然後哪怕淪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不會再有怨氣。
可偏偏,那時的魏正道不會說這個話。
因為他反感這一行為,正如李追遠現在,每次故意得表現出“人情味”時,他都會感到很痛苦一樣。他和魏正道這類人,是骨子排斥這種情感行為。
靜止的桃花,繼續落下。
它擺了擺手,意興闌珊。
李追遠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關於魏正道的談話,在此刻結束。
或者,在雙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真相本身,反而就沒那重要了。
它轉身,一步一步向桃花深處走去。
李追遠:“我會盯著的,如果發現他還有沒死幹淨的地方,我會幫他清理幹淨。”
它點了點頭。
李追遠:“那孩子,你要不要取個名?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東西了,可有些時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發一下等死的時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遠替那孩子感到可憐,明明是多聰明的一個娃兒,被取了這一個名字。
不過,孩子長大後是否會喜歡這個名字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熊善夫妻肯定會對這個名字歡天喜地。這對江湖草莽,吃夠了沒有門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們繼續向上突破這一桎梏,故而將一切的遺憾,都傾注於為自己兒子尋求庇護的這一途。
願意留下一個名,就是一種認可。
退一萬步說,以後那孩子長大了,在外頭遇到什事兒,他跑回南通,往桃樹林前一跪,甭管追殺他的人是誰,隻要它還沒鎮殺消亡,那它必然不會坐視不管。
李追遠:“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沒說話,繼續往桃林深處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還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個揮手的手勢。是無所謂,是不在意,是隨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種默認:就這樣吧。
李追遠:真是個矯情的人。
這樣的人,自己是不會收入團隊的,因為自己會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經是一個沒情感的人了,還得分心思去照顧它的多愁善感?
從這一點來說,當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納到自己身邊,說不定已經做過了內心妥協。
絕大部分的遺憾,都源自於當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當初也曾畫過團隊自畫像,如果自己以後能僥幸得到,觀看那一幅畫時,應該能品味出滿滿的悵然。
它消失了。
李追遠閉上眼,再睜開眼,結束了走陰。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後,他們在顫抖。
因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花,全部落下,隻留下光禿禿的樹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遠能往這個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壓根不會考慮這種因素,隻會覺得那位發怒了。先前情緒激蕩下,所流露出的氣息,讓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對方想要抹殺自己,可能隻需一念。二次點燈認輸的他們,已經不具備麵對極端危險時,昂然抬頭的勇氣。
這也是李追遠不會再讓他們參與自己走江的原因,他們倆不怕死,也願意死,但這種死頭,其實包含著一種怯懦與逃避。
但他們也是一麵鏡子,讓李追遠看見了走江失敗的另一麵。
從這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該頹廢餘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氣神,雖不複當年銳氣,卻也不見暮氣沉沉。
李追遠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內心安定下來,緩緩站起身。
少年手持黃紙,湊到蠟燭前點燃,再隨手向前一丟,開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花先是一愣,隨即再次跪了下來,朝著桃樹林叩拜。
他們來這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孩子求一個前程庇護,真沒想到,才來了不到兩個晚上,這個目的就達成了。
這,當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該休息了。”
薛亮亮是清早時回來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個後半夜,劉昌平在車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來後,劉昌平的這次的包車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幾天的,反正他的包車錢是按天算,油錢另付。
但臨近年關,對象那因為小舅子的回來,年後結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討,他得回去陪坐,另外,還得請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譚文彬把包車錢付了。
畢竟,這車明麵上是給小遠包的,實際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來還想再包個紅包,劉昌平堅決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給他的一些南通土特產,他沒拒絕,都裝進車了。
臨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規矩,第一次上門的“伢兒”得拿一份紅包,這就是沒把他當司機看了。劉昌平收了。
不過,他開車走後,又回來了一趟,買了不少煙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經拓寬的路上,連續按著車喇叭,見屋有人出來後,他馬上開車離開。
這煙酒價格,可比土特產和那個小紅包,貴得多了。
上午,張嬸來喊李追遠接電話。
李追遠去接了,打電話過來的是陰萌。
“小遠哥,柳奶奶說她會帶阿璃回南通過年,但因為秦叔和劉姨還沒回來,所以她得過陣子再回,等他們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這個事了,我們下午就會動身回來。”
“不急。”
“嗯?小遠哥,您說具體點。”
“是我昨日打電話時疏忽了,現在反正沒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們也可以晚點回家過年。
潤生現在還不能下床,這般狀態回來了,會讓我太爺和山大爺見了難過。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繼續留在學校,把期末考考完,這樣就不用明年開學去補考了。”
“好的,小遠哥,我去和他們說一下,然後再向您匯報。”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匯報了,省得麻煩。”
“嗯,明白。”
陰萌掛了電話,一隻手搭在胸口,感覺自己心髒正“砰砰砰”地跳。
她馬上下去,把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對這事本身沒什意見,倒是都對小遠哥這難得的溫柔感到震驚。
林書友:“秦璃小姐不在小遠哥身邊吧?”
陰萌:“不在。”
林書友:“那小遠哥,是受什事刺激了?”
譚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們幾個也能自理了,潤生就讓阿友和陸壹幫忙照顧一下,也沒問題。”
潤生點頭。
陰萌:“不行,潤生交給別人照顧,我不放心。”
頓了頓,陰萌又補了一句:“再說了,小遠哥已經吩咐下來了,我再一個人冒失回去,不合適。”譚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遠哥的意思辦,我也得去看看考試表了。”
看考試表不是為了明確各科考試時間,而是去以班長的身份,找對應的任課老師走關係。
大學校內考試的自由度一向很高,嚴不嚴卡不卡你,很多時候都是由老師自由心定。
接下來這幾天,譚文彬拄著拐杖,去請很多個老師吃飯喝茶。
沒畫考試範圍的老師,因此畫了範圍。
已經畫了範圍的老師,更是給出了具體樣題。
高數老師喝高了,喝開心了,直接把試卷給了譚文彬。
這弄得譚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師犯錯誤,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後再補成三套,複印好了,交給同學。
總之,在其它班級還在緊張焦慮階段時,一班這邊是“捷報頻頻”。
譚文彬的班長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進一步的拔高。
畢竟別的班長會做的那些煩人事兒,他是一件都沒幹,全交給班的支書,別的班長沒能力辦的好事,他辦得又很多。
林書友眼睛恢複到可以看書寫字了,他興奮地抱著一遝複印好的卷子跟著譚文彬走回宿舍。“彬哥,下學期輔導員要是重新選舉班長的話,你肯定會以碾壓性的優勢再次當選。”
“要是全校班長都是我這樣,那這學校得變得多烏煙瘴氣。”
“彬哥,你也不用這樣說自己。”
“我說的隻是事實,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過年?”
“我回南通過年,過完年後,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會,家會因為我回來,再過一次年。”
宿舍門口,周雲雲提著袋子站在那等候。
林書友看見周雲雲,如同老鼠看見貓。
“雲姐好。”
頭也不抬地打了聲招呼後,林書友就抱著卷子跑進宿舍。
譚文彬有些疑惑道:“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雲雲,林書友都會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譚文彬還以為這小子識相,懂得不去當電燈泡的道理,後來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著周雲雲。
“你寢室的髒衣服我都給你洗好了,這兩件衣服破了,我帶回去給你補好了再送回來。”“別這樣,你這樣對我我會驕傲的。”
“你的傷,還好?”
“還行,恢複得不錯,回家過年前應該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還有考試。”
“加油,爭取拿個獎學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應該留給更值得的人。”
周雲雲上前,與譚文彬擁抱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譚文彬就站在原地,看著女生離去的背影。
“人都已經走遠了,還看呢?”
背後傳來親爹譚雲龍的聲音。
“爸,你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譚雲龍躲了一會兒,畢竟看見兒子對象在幫兒子洗衣服,他這個當爹的,實在是不好意思出麵,總不能上去說:我來幫你一起洗?
“爸,煙在我褲兜。”
“臭小子。”譚雲龍從自個兒口袋拿出煙。
譚文彬:“抽我的,我兜是華子。”
“。”譚雲龍伸手從譚文彬兜取出開了封的華子,自己一根,兒子一根,“你這檔次,提得可真快。”
“這陣子忙著和老師拉關係,不拿點好煙怎行。”
“你怎淨搞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事?”
他譚雲龍這輩子不喜阿諛奉承拉關係,結果生出的兒子,卻油油氣的。
譚文彬:“還好,這社會像我這樣的害群之馬並不多。”
“你心有數就好。對了,你媽讓你和她以及周雲雲,過年時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譚主任,這不行啊,剛升官就忘記老家父老鄉親了?”
“過年時忙,我抽不開身。”
“那我也不行,我這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倆一起默默抽著煙。
譚雲龍隻能道:“那我抽個半天時間,把你媽她們送回南通去。”
“這才對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說完這句話後,譚雲龍自己就笑了。
這話,他說得還真沒底氣。
“爸,給你拜個早年。”譚文彬拱了拱手,然後把那包華子塞進親爹兜。
“你拿去吧,我帶這個不合適,影響不好。”
“沒事,自己躲辦公室偷偷抽。”
回到寢室,做了會兒題又背了會兒考點後,譚文彬就又拄著拐出來,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來越好了,喜歡找人聊天說話,而且不喜那種嚴肅的話題,想聊那種家長短的。所以譚文彬還特意收集了學校不少的感情故事,也從吳胖子那收集了一些老師的家庭傳聞。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著瓜子,一嘮一下午,到晚上時,再蹭一頓鬆香樓大廚的手藝。
這些日子他拄著拐,又吃得好,身上長了好幾斤肉。
“喲,老爺子,忙著?”
“哎,譚先生來啦。”
簡單打過招呼後,譚文彬就拄拐上樓,剛進開間,就鋪墊起了氛圍:
“老太太,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和學生談戀愛的老師,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著……”
李追遠近期的生活很規律。
除了每天早晚飯後陪太爺在村散步外,其餘時間,他都用來重新溫習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陣法、風水和術法。
內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進行適配,要不然就會出現馬車拉火車頭的情景。
這是一個很複雜繁瑣的體係工程。
因為絕大部分人,內核理解是落後於運用層麵的,很多人布置陣法和使用術法時,都處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階段。
李追遠這是個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內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層次,再次拔高一大截。這屬於,幸福的煩惱。
薛亮亮一直住在這,他的生活也很規律。
每天天沒亮,他就騎著三輪車出了家,天快徹底暗下去時,才騎著三輪車回來。
回來後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過得比家誰都充實。
弄得太爺都不住感慨:“都快過年了,伢兒的工作還這忙,可真不容易。”
不過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沒再出門了,因為村長召開了會,村要劃出一些宅基地,請人工提前蓋好房子。
這是為了安置以後會被安遷過來的三峽移民。
村蓋房子自有專業人員,薛亮亮去主動請纓,改了一些房屋的細節設計。
畢竟每個地方的自建房都有著當地的傳統,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邊的房屋細節,讓他們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過設計後,薛亮亮也跟著一起做起了小工。
見狀,熊善去了,梨花還去幫忙煮了飯。
每天散步時,李追遠都會跟著太爺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紀大了,更曉得這種安遷的不易。
農村除了上學的娃娃,大部分人連普通話都不會說,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難學難懂,外地人安遷過來,想和本地人聊天說話都得連比帶猜。
像房子和地,國家能補,但有些東西,是真的沒辦法補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騎著三輪車,載著滿滿一車的東西以及李追遠,去了一趟鎮上的郵局。
東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個小本子,讓李追遠寫郵寄地址。
每個包裹,裝的都是年貨,還有一封李追遠按照李三江吩咐,寫的過年祝福和感謝語。
郵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帶著李追遠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過不少人幫忙,這是回謝,去年過年前,也寄了一次。東西不多,也不貴,用李三江的話來說,人家當初平白無故地幫你,證明本就不是個圖利的人,更願意接這種心意。
從郵局回來後,李三江又騎著三輪車,載著李追遠去石港鎮上買了年貨,不是給家買的,而是給李維漢和崔桂英買的。
買完後,他再帶著李追遠去送。
一番折騰,等回到家時,天都已經黑了。
梨花在準備晚飯,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樓上洗澡。
李追遠和太爺坐在壩子上,看著電視。
李三江不知從哪取出一包核桃,嘴叼著煙,給曾孫剝著。
太爺剝一個,李追遠吃一個,因為太爺覺得吃核桃能補腦子。
電視機的省台正在播放著新聞,春節將至,記者去商場百貨大樓進行采訪,問的都是些經典的問題,得到的回應是:
“這年過得越來越沒意思了,平日什都能吃得到買得到,感覺過年也沒什稀奇的。”“和以前比,現在年味真的是越來越淡了。”
李三江把剛剝好的核桃,遞送到李追遠麵前,抬頭看了一眼,用方言罵了一聲:
“勒比日像的東西。”
李追遠現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罵人的話也聽得懂,這句話意思就是形容一個人:裝。
薛亮亮這會兒正好洗完澡從樓上下來,笑著說道:
“人是省會,又是在百貨大樓采訪的,那被采訪的家條件肯定好嘛。
等什時候,農村的人也說年味越來越淡,過年沒什意思了,才意味著大家的日子真的過好了。”時下村,李三江家的生活條件應該是獨一檔,因為李三江賺得多,也舍得花。
李追遠在家住著時,能零食飲料管夠,這是城大部分雙職工家庭孩子都得豔羨的待遇。李追遠看向薛亮亮:“房子蓋好了?”
薛亮亮點點頭:“嗯,蓋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沒亮,薛亮亮又騎著三輪車出門了。
再過一天,薛亮亮沒出門,而是乖乖地待在家。
因為薛爸薛媽來了。
李追遠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媽從出租車上剛下來,帶來的東西都來不及卸,就劈頭蓋臉地開始責怪薛亮亮居然讓他們打車從汽車站到這來,這得花多少錢!
原本薛亮亮是準備租一輛車,去老家接他們過來的,但他們不願意,非得自己買汽車票坐過來。但等到了南通汽車站後,他們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按照兒子吩咐打車。
一路上,倆老人看著計價器上不斷跳動的數字,隻覺血壓都在跟著往上升。
薛亮亮陪著笑臉,幫他們取東西。
倆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責,直到來到壩子上,看見了李三江,馬上轉換笑臉,熱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談。
薛亮亮趁機和爸媽說自己今天就隻請了半天的假等他們,還得回項目工地。
然後,他就又騎著三輪車走了。
李追遠看著亮亮哥瀟灑離去的背影,都覺得他是一個勇士。
熊善夫妻倆收拾好西屋,歡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們兒子叫“熊愚”後,夫妻倆每晚都會去大胡子家壩子上擺供桌,燒點紙。
一天絕大部分時候,孩子都是蕭鶯鶯在帶,除了去燒紙時,夫妻倆才會把兒子帶過去,燒完紙後,又會把兒子放回蕭鶯鶯所躺的棺材。
不過,夫妻倆偶爾地竊竊私語,李追遠也聽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花為什肚子還沒反應。
他們上次要孩子時,源於一場沒做措施的意外,畢竟,他們倆也沒瘋狂到為了帶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個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說,梨花應該是比較容易懷孕的。
孩子現在有人帶著,夫妻倆白天隻是做做農活紮紮紙人,對他們倆身體素質而言,這點辛勞隻是毛毛雨,所以他們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勁折騰。
卻怎都沒辦法再折騰出動靜。
李追遠看著在小黃鶯懷抱著的孩子。
隻能說,有些孩子能當獨生子靠的是國家政策,有些孩子,則靠的是自身功德氣運。
哪怕自己隻在繈褓中,依舊能從源頭上,直接掐斷父愛母愛被分割的可能。
雖然這並不是孩子的本意,但這就是氣運者本身的影響。
第二天,蕭鶯鶯也帶著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為潤生他們回來了,她得把棺材床讓出來。陰萌開著車,載著那哥仨回來。
潤生能下地自由走動了,但還不能幹活兒。
譚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時還是得注意邁步。
林書友戴了副眼鏡,還是老花的。
李三江察覺到了這仨的不對勁,詢問原因,他們解釋說是去遊樂園玩海盜船,結果海盜船脫軌了,給他們仨給摔了。
小遠好好學習,沒跟著他們去遊樂園玩。
李三江又詢問遊樂園是否給了賠償,回答是給了後,這才稍稍滿意。
可終究,還是有些遺憾的,本來仨很皮實耐用的騾子,這過年回來全都病了,簡直是鬧了騾瘟。山大爺也來這一起過年了,握著潤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聲歎氣。
潤生從兜拿出一份過年的孝敬錢,給山大爺。
被山大爺一巴掌拍了回去,罵道:“你都這樣了,我能要你的錢嘛,我能要!”
結果中午,張嬸那邊來喊這有沒有人打炸金花。
山大爺臉皮抖了抖,跑到潤生麵前,背對著潤生甩了甩手。
潤生默默地把那筆錢,又遞到了山大爺手上。
李三江瞅見這一幕,罵了聲:“老畜生真不是個東西。”
山大爺臉一紅,擰著脖子道:“我這是替伢兒存錢哩!”
隨即,山大爺開始點起自己水煙袋,一連劃拉了幾根火柴,都點不著,隻能不停地換方位,然後越換越往壩子外,最後幹脆撒丫子,跑賭囤兒去了。
李三江對潤生罵道:“你也是腦子進水了,居然還給他錢。”
潤生隻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專門給山大爺一筆錢,好讓其過年快快樂樂地去輸的。
商店寒假結束前,算賬分紅,他得了很大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