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土樓院子,潤生正在煮著早飯。
早飯很簡單,大把大把的掛麵先往頭一丟,再切些蔬菜和臘肉進去,齊活兒。
自來到這後,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擱頭亂燉,主要圖個方便。
沒辦法,一屋子大老爺們兒廚藝最好的還是潤生,唯一一個女的倒是願意幫忙,卻沒人敢讓她靠近飯鍋“放鹽了沒有?”陰萌問道。
潤生:“放了。”
“哦,好。”陰萌把小勺子放回鹽罐,然後把罐子放到地上。
潤生彎腰,將鹽罐拿起,往鍋連續擱了好幾勺鹽。
陰萌強調道:“我知道這是鹽。”
潤生強調道:“我知道這是大家一起吃的。”
陰萌習慣了,往旁邊一坐,手掌攤開,那隻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蠱蟲就從袖口中竄出,來到其掌心。伴隨著陰萌手掌不斷翻動、手指不停變化,蠱蟲像是個登山運動員一般,不斷前進不斷攀登。陰萌玩得不亦樂乎。
土樓門被推開,薛亮亮領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一個是崔吳,另一個是李仁。
他們倆被薛亮亮從山上破廟喊下來了。
李仁腿上的傷雖然還沒好利索,但也能拄著木棍行走。
倆人蓬頭垢麵,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變細了,雖說瘦了很多,但人卻更精神了。
隻是,他們眼依舊閃爍著畏懼和謹慎,顯然,那次遭鬼的經曆,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陰萌好奇地問薛亮亮:“你這是怎請下來的?”
薛亮亮坐下來回答道:“我跟他們說施工隊上午就要回來了,他們再不下來,擅離職守曠工的事就瞞不住了,會被單位開除的。他們就下來了。”
陰萌聞言,有些想笑,但還是憋住了,繼續玩著手的蠱蟲。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們受夠了;也可能是對被開除的恐懼壓過了對鬼的畏懼。
總之,他們認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後,倆人換了身幹淨衣服。
等施工隊來到這,曾經的同事們回來看到他們倆現在這樣子,大家心不禁都升騰起了同情。連最大的那位領導,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這倆人隻是性格不討喜而已,罪不至此。薛亮亮幫他們保守住了曠工的事。
他覺得普通人在那種情境下,嚇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來,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與融入。
其實,沒有什技術方麵的難題,主要是不適合宣之於口的那種事兒。
最後,還是在小範圍閉門會議上,薛亮亮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在過年期間請了貴陽的一位大德高僧,到這做了一場法事。
雖然大家夥心還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著做著,發現沒那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後,也就自然會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吳和李仁,在逐漸和村民以及同事們接觸後,開始認為自己倆並沒有見到鬼,而是誤食了毒菌子後在那天產生了嚴重幻覺。
李追遠領著譚文彬和林書友,戴著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學的是這個,也算是難得的實習機會,該幹也得幹幹。
看著原本停滯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變化,心也確實會有一種成就感。
隻不過李追遠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著圖紙;譚文彬和林書友比較偏一線。
村寨因為施工隊的回歸,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陸續出現,比如工地餐飲這類的,他們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進展如何。這的工程做完後,他們就會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做這個競爭壓力小,客源穩定,除了辛苦點和需要經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觀。
土樓隔壁的民居被兩個大姐租去了一間房,門口掛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紅火。不少工人會中途溜號出來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時,還得排隊。
就這安穩了一段時間後,薛亮亮就開始準備離開了,他的任務是來技術協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結束。和施工單位的負責人商議後,就確定好了離開時間,後天。
大家開始做起了離開前的最後準備,而且也確實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攙扶下,來到了土樓,請求李追遠上苗寨,幫忙看看阿妹的情況。
李追遠就帶著林書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會時,李追遠就知道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當時的環境下,他確實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為接下來還得去老變婆的老窩,沒必要打草驚蛇。
事後,他也沒去苗寨詢問真阿妹的情況。
因為無非就兩種可能:
要真阿妹沒事,要真阿妹已經被害死了。
無論是哪種可能,自己都沒有再去過問的必要。
但事實證明,你有時候不能以太過理性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還活著,但跟中了邪一樣,隻能睜著眼,呆愣愣地坐在那。
李追遠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臉羞紅,低下了頭。
還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釋說,阿爺這些日子已經用了各種方法,卻都沒能讓阿妹清醒。
這通解釋,讓文秀山更難堪了。
李追遠無法理解,為什老者不早點喊自己?
他們寨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這段時間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這種愚蠢行為的深層邏輯,他倒是知道老者為什要這樣做。
可能是覺得再請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來救醒阿妹,在老者看來,這是麵子問題。要不是他一次次嚐試都失敗了,且得知自己將要離開這,他可能到現在都不會拉下臉親自登門來請自己。
李追遠檢查了一下阿妹的情況,阿妹身上沒邪祟氣息,她沒中邪,也沒被施蠱,更沒被下咒。她是驚嚇過度,導致了自我內心封閉。
也就是俗稱的……嚇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多儀式操作,都完全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李追遠讓人安排了一個單獨安靜的房間,他和阿妹獨處,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閉的內心。半個小時後,阿妹的哭聲傳出。
心扉打開,那晚的恐懼得以宣泄,接下來隻需靜養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請李追遠留下來吃飯,好再次表示感謝,李追遠拒絕了。
問題解決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書友離開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遠又順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趙君廟。
原本破開的石碑又被大石頭掩埋了回去,這應該是趙毅做的。
因為崔吳和李仁沒那份心,更沒那個力氣。
李追遠在破廟坐著,吹著風,看了會兒藍天白雲。
在放空自己的同時,他也會試著想象,當初的趙無恙,是否在鎮壓老變婆後,也曾這般坐在這。離開前,少年象征性地給破廟拔了一些新長出來的野草。
林書友爬上破廟頂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後不小心,把破廟屋頂又弄塌了一角。
“小遠哥,我……”
“沒事,龍王不會在意。”
這座廟建在這,本就是為了遙望震懾被封印的老變婆,而不是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樓隔壁,碰見了從大姐出租房頭走出來的譚文彬。
譚文彬扭著脖子伸著懶腰,一臉的輕鬆愜意。
牌子上寫著“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過,譚文彬是唯一一個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藝很糙,畢竟人不是專業幹這個的專業人士。
但譚文彬現在卻挺契合這種糙的技術,每次拔好罐,人家頂多頭帶點水霧,能出點兒水滴都算濕氣極重的了,譚文彬是罐子拔出後,頭能淌出水。
他那已經不是濕氣重,而是陰氣重了。
那倆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現在消化不良,連帶著他這個當幹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遠提議過,他可以用陣法削去部分怨念,緩解譚文彬的痛苦。
譚文彬猶豫再三後,還是拒絕了。
他說倆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沒過過什好日子,這次能吃頓飽飯,也著實不容易。
譚文彬在門口剛點起一根煙,頭的一位大姐就撩著頭發走了出來,手還拿著一包膏藥。說這是她從老家帶來的,貼了很有用。
譚文彬作勢要掏錢,被大姐打了兩下,倆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個大姐出來,嘴也叼著煙,同時將一塊剛織好的圍巾遞給譚文彬。
圍巾不長,花樣也不多,但針腳很密。
譚文彬直接把它掛在了脖子上。
這是知道譚文彬要走了,倆大姐送給譚文彬的禮物。
倆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逼良為娼,就是特意跑過來,純賺一筆走人,靠勞動掙錢,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曉得她們出來做啥。
回到土樓後,譚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潤生去哪兒了?”
李追遠:“他們和我說過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譚文彬:“萌萌還想繼續去抓蟲子?”
李追遠搖搖頭。
雖然是陰萌來提的,但他知道,並不是陰萌想去。
潤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陰萌:“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下來。”
倆人一路前行,來到了最深處的趙君廟主廟內。
這地麵,豎插著密密麻麻的水晶,到處都是撞擊痕跡。
陰萌感慨道:“小遠哥當初在這,也著實不容易。”
感慨完後,陰萌的注意力就在這些水晶上,她嚐試用手去觸摸,卻發現這水晶已經內部變質了,觸碰後化作了粉塵脫落。
不僅是因為水電站那的工程導致這兒的風水發生了變化,也是因為老變婆本身,也是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條件之一。
陰萌感到有些可惜。
潤生走到老變婆的斷頭屍體麵前,屍體還在,但因為“男孩”出生時,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機,等於被回鍋燉了一遍又一遍的骨頭渣子,已經沒有味道了。
陰萌問道:“要不是我幫你去開口跟小遠哥說要下來,你是不是就不會下來?”
潤生:“嗯。”
陰萌:“是不想讓小遠哥知道你吃這些的事?其實,小遠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潤生:“小遠聰明,肯定知道。”
陰萌聳了聳肩,她倒是能理解潤生的這種擰巴。
一方麵對這些東西強烈渴望,幾乎是他的一種本能。
甚至可以說,每頓飯必配的香,也是“那種東西”的替代品。
但他總會不自覺地在小遠麵前抑製住這種衝動,不想破壞自己在小遠麵前的形象,哪怕隻是自欺欺人。“男孩”被爆成飛灰了,屍骨無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屍體,看著其和小遠近乎一樣的麵容,潤生還真下不了口。陰萌又開口道:“要是那趙毅先來,老變婆會不會選趙毅當模版生孩子。”
潤生:“應該會。”
陰萌歎了口氣:“那應該就會更容易些。”
潤生:“確實。”
在祭壇上重新蹲下,潤生低頭,看著麵前的蠱童幹屍。
他將幹屍拿起來,像是舉起了一隻體格巨大的幹煸牛蛙。
骨頭很硬很結實。
潤生咽了口唾沫。
陰萌提醒道:“他是蠱童,凡是帶蠱的東西,都有毒。”
潤生:“可是,他很香。”
陰萌:“那你吃吧。”
潤生張開嘴,將要咬下去時,卻又收嘴停住了。
陰萌:“怎了?”
潤生:“你出去一下。”
陰萌:“得,現在不僅需要注意在小遠哥麵前的形象了,還要在意在我麵前的形象了?”
“我習慣一個人時吃這個。”
“行行行,我在外頭等你。”
陰萌走到外頭,那是一大灘正在腐爛的碎肉塊。
抬手向前一甩,蠱蟲飛出,落在碎屍塊中,轉了幾圈後,蠱蟲又跑了回來,順著陰萌的褲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陰萌掌心。
陰萌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它,把它彈翻過去。
笑罵道:
“你這嘴,倒是變挑了。”
等了許久,終於,潤生走出來了。
陰萌轉身看過去,發現潤生不僅雙目通紅,臉上的神情也在平靜和猙獰間,不斷交替。
她早就說過,吃蠱童,會有問題。
現在,問題出現了。
陰萌:“早知道,應該讓小遠哥過來把關一下的。”
潤生:“小遠不想把我變成那個樣子。”
陰萌:“那不對?”
潤生看著外頭的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爛碎屍塊道:“我要是能再強一點,當時就能解決了它們後,進去幫小遠了。”
陰萌不說話了。
潤生坐了下來:“你等我會兒,我需要緩一下。”
陰萌:“好。”
潤生閉上眼。
周身氣門不斷閉合開啟,但這次吹散出來的氣浪,卻帶著淡淡的毒素。
陰萌手中的蠱蟲發出了警告,兩個長觸須不停交織。
將蠱蟲收起後,陰萌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潤生從地上站起身,睜開眼,這次,他的眼睛全紅了。
陰萌:“你徹底中毒了。”
潤生不說話。
陰萌:“完了,回去後要被小遠哥罵了。”
潤生還是不說話。
陰萌:“你現在還有足夠的自我意識?”
說著,陰萌開始往外走,同時對潤生招手。
潤生邁開步子,開始前進。
“呼……”
陰萌舒了口氣,還能走就好,不管出現再大的問題,回到土樓,小遠哥應該都有方法解決。就這樣,陰萌在前麵帶路,潤生在後麵跟著。
“以後我帶你去逛街買衣服時,你能有這聽話就好了。”
聽到這話,雙目通紅且麵無表情的潤生,臉上浮現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麵的平台處,陰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潤生不走了,他停了下來。
“你怎了?”陰萌關心地問道。
潤生蹲了下來,撿起了一塊黑漆漆的石頭,他用手在上麵摩擦,上麵是被腐蝕變色的附著,擦去後,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軟質地。
是一塊金子。
白鶴童子曾在這斬殺過兩頭死倒,那兩頭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貴人一樣,下葬時也是穿金戴銀。死倒死後,化作膿水,將這些珠光寶氣給腐蝕掩蓋,但還是能找到些許遺落。
潤生將手中的這塊金子遞給陰萌。
陰萌伸手接了過來。
再抬頭,看向潤生的眼睛,發現紅色已經褪去,他已恢複了正常。
陰萌:“你沒事了?”
潤生:“嗯,吃飽了。”
“我說,你們倆是掉進錢眼兒去了?”
譚文彬看著陰萌遞給自己的袋子,頭都是些金銀。
雖然色澤不好看,但重新熔煉一下,分量也是不輕的。
也不知是什時候起,團隊形成了一種默契,這種戰利品,先交給譚文彬來處理。
譚文彬會把這些進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適渠道捐出去,隻留一小部分當作己方花銷。
也就是……洗錢。
譚文彬:“這些都是曆史上當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頭捐縣學校吧。”陰萌:“你看著辦,能落多少?”
譚文彬:“夠你逛好幾次街了。”
陰萌滿意地點頭:“那就行。”
逛街需要錢,但不能太有錢,要不然就會失去逛街本身的樂趣。
至少,陰萌是這認為的。
譚文彬有些苦笑地撓撓頭:“得虧都是以各種方式和名義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義賬戶去捐,以後被扒出來,還不得上新聞,感動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這點誌氣?”
譚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帶我買股票吧,我把我爸媽和我對象爸媽的養老錢都騙出來投進去?”
薛亮亮知道譚文彬是在開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遞給他一些證明。
是包括實習證明在內的一係列各種文件,都蓋好了章,頭還有些津貼補助。
不過,眾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結束日期卻開到後倆月。
譚文彬調侃道:“亮亮哥,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當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單位的車載著他們出來玩,都是自己加滿油還回去,他可不會去占公家的便宜。薛亮亮搖搖頭:“算是潛規則了,外派工作苦,沒多少人願意幹,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樣,有副業收入。”
晚上,施工隊搞了個內部小聚餐,歡送薛亮亮團隊。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沒發生,大家都默認是那位來自貴陽的高僧功勞,當然,高僧是薛亮亮請來的。
聚餐後,大家就都休息了。
譚文彬出去後,又回到土樓,他去給隔壁倆大姐送了回禮,一人一個紅包,喊了一聲後,直接從門縫塞進去了。
翌日清晨,拒絕了施工隊的工程車,眾人還是選擇坐冉大成的拖拉機去縣。
途中,路過一處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的孩子穿著三角褲在那跳水玩。
這是平原孩子夢都做不出的遊戲娛樂。
瀑布這種東西,到底還是太過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遠,問道:“小遠,你想玩一玩?”
李追遠搖搖頭。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遠:“等南通跨江大橋建起來,你就能盡情跳水了,大橋比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轉而道:“這次出來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遊攻略,帶你們在貴州好好玩一玩?”這次出來確實辛苦了,先殺邪祟,再養傷,然後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門解決邪祟就即刻返程,確實沒這次拖得這久過。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遠拒絕的樣子,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小遠直接點頭道:
“同意。”
薛亮亮:“我開玩笑的。”
眾人先去了縣,然後去了市,再然後,直奔省會的機場。
當下,坐飛機對於大部分國人來說還隻是電視看到的畫麵。
這也是薛亮亮過去能夠頻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離開,還能不在乎火車票報銷,自己給自己買飛機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時間,用來跳江。
這也算是,跟著亮亮哥一起出門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連飛機在上海落地後,機場外的包車,也是薛亮亮提前打電話預約好的,這一套流程,他簡直不要太熟練。
可即使如此,坐在車上後,薛亮亮還是覺得不滿意:
“交通還是不夠發達啊,以後等基礎設施建設好了,往返哪個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騰。譚文彬:“那就等以後唄。”
薛亮亮:“等以後到了,我們也就老了。”
剛進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車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譚文彬詢問他是否會去李大爺家,薛亮亮說沒特殊情況,他就不去了,讓譚文彬幫自己給李大爺問好。眾人繼續坐著這輛車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的李追遠,將目光看向車窗外,根據車速,計算到家的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要這做,但他就是想要這做。
在湖底,麵對那個“八歲的自己”時,自己能如此快地從病情複發中清醒過來,也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和過去,已經很不一樣了。
類比於正常人,自己依舊是情感缺失,但比較曾經的自己,已經是感情豐富。
到家了,沿著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爺家的新寬敞路,看見二樓露台上坐著的那道纖細身影時,李追遠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譚文彬拿出自己寫好的筆記,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寫寫畫畫,提前潤色給柳老太太準備的故事了。為此,他還特意向小遠哥做了些請教,這次引經據典,聽起來應該會比過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齋了,帶著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實,帶一個熊善去坐齋就已經很誇張了,他還帶去了秦叔。
這配置,別說去辦喪事,就是去給一個江湖門派辦集體葬禮都綽綽有餘。
第二天還有一個更大的活兒,石港鎮上一個老華僑,落葉歸根,要大辦特辦。
這是真回國投資的南洋華僑,不是丁大林那種掛羊頭賣狗肉。
人兒子舍得花錢撐場麵,李三江這次不僅繼續帶著熊善和秦叔,還給潤生、譚文彬、林書友也點了將,等於是把李追遠的龍王團隊給帶了過去。
秦叔早就習慣了,早年他住在這時,就一直幹這個。
譚文彬他們也樂得配合李大爺,喜歡跟著他出去玩兒。
家頭,倒是因此安靜了不少。
李追遠和阿璃先在屋子畫畫,畫累了後,倆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著邊下棋邊看風景。
柳玉梅坐在樓下喝著茶,不時抬頭看著上麵的二人,麵露笑意。
含飴弄孫的快樂,再美也不過如此了。
劉姨在準備晚飯前,就揣著瓜子,依靠在廚房門框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樓上的那倆孩子。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過去後,江麵上也會複歸於一段平靜。
李追遠對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誠然,自己因為點燈突然,走江時身上的配置,遠遠比不過趙毅。
但老太太,卻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圍感,又給描摹了回去。
她已經在竭盡自己所能,把能給的,都給自己了。
晚飯後,李追遠走入東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這。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蠟燭,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嶄新的牌位。
李追遠在椅子上坐下,與供桌上的牌位對視。
柳玉梅平日很喜歡坐在這,與牌位們聊天說話。
李追遠無話可說。
阿璃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她在等少年對視結束後,好上去選牌位當原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