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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追遠睜開眼。

這世上,很難有比一夜好眠醒來時,更讓人感到美好愜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來後睜眼,側過頭。

早上的太陽雖還未升起,卻已經有一縷溫暖的光芒,率先照射進自己的臥房。

阿璃沒打擾少年睡覺,她站在畫桌前,正在畫畫。

女孩今日白底綠紋的長裙,給人以柔和朦朧的質感。

昨兒個要去釣魚,臨時換了一套衣服,今兒個雖然不是昨天那套,卻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這種方式,表達著專屬於她的執拗。

李追遠醒了,然後繼續躺在床上,側頭看著。

阿璃蘸畫筆時,側身,看向這邊。

女孩明亮的眼眸與少年對視。

李追遠不好意思繼續賴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話,少年接下來應該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飯。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個。

李追遠下了樓。

一樓有兩口棺材擺著,每次譚文彬和潤生回來時,這兩口棺材就是他們的床。

此時,潤生正站在棺材邊,看著隔壁棺材的情況。

李追遠走了過來。

剛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內散發出的強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發,如同村飯桌上拿來蓋住飯菜阻擋蒼蠅的罩子。

頭的譚文彬,麵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卻又格外豔紅。

一般這種情況下,已經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遠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譚文彬眉心輕輕點了幾下,觸感冰涼。

再順勢向下,觸其鼻息,氣若遊絲。

情況很糟,也很嚴重,但並不危險。

因為在自己接觸時,李追遠感知到了兩股怨嬰瑟瑟發抖的氣息。

像是家犯了錯的小孩,縮在牆角,惶恐等待家長的嚴厲責罰。

倆怨嬰應該是從吃撐的消化狀態中,蘇醒了過來。

昨晚睡覺時,譚文彬感知到了它們倆的意識複蘇。

然後,譚文彬就去主動和它們進行意識接觸。

站在一個“老父親”的角度,此舉很是正常,就像開門迎接自己住校回來的兒子,張開雙臂,想要像往常那樣,抱一抱它們。

可問題是,倆怨嬰吃撐消化後,長大了,也就變重了。

但無論是它們倆,還是譚文彬本人,都還沒有這一意識,亦或者說,是沒有較為清晰的敏感。譚文彬主動與它們進行的意識接觸,相當於主動將它們抱起,然後……狠狠閃歪了腰。

他眼下的這種狀態,就是身體一時間無法負擔如此濃鬱的怨念鬼氣衝擊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響,譚文彬現在已是凶多吉少,不過好在倆怨嬰已經曉得自己闖了大禍,早已竭盡收縮自身怨念。

譚文彬隻需要躺著,睡個幾天,生命體征就會逐步恢複。

雖然他不是有意為之,但這也算是給自己來一次怨念洗禮。

他倆幹兒子吃了頓飽飯,他這個當幹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盤子。

經曆這次之後,醒來的譚文彬,體質將更趨向於陰靈,也就是那種天生適合當算命瞎子的人。以後,他對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術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礎的走陰,也會更加順暢,畢竟身體更適配了。

也算是一種因禍得福。

隻是沒人敢複製,因為但凡這倆怨嬰心有一絲雜念或者有其它意圖,那譚文彬就必死無疑。它們倆現在隻需要輕輕勾動手指,就能對譚文彬完成“借屍還魂”。

李追遠沒去做幹預。

他是可以現在就把那倆怨嬰從譚文彬身上強行剝離下來,以求絕對保險。

但他知道,譚文彬肯定不願意,他是真信任這對朝夕相處挺長時間的幹兒子,而且也是真心對它們好。自己每次翻看《邪書》時都是慎之又慎,平日任何的冒險之舉都會極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風險,可偏偏自己的團隊夥伴們一個個勇得飛起。

說好聽點,叫銳意奮發,開拓進取;

不好聽的,叫不知者無畏,不知所謂,更無所謂。

但一個個的,還得自己來擦屁股。

李追遠看了看潤生。

潤生明白小遠的意思,轉過身,點香吃。

“潤生哥,幫我找七根蠟燭,然後在這棺材頭這兒,擺個小供桌。”

“好!”

潤生馬上把東西準備好。

李追遠先手指按壓印泥,在棺材蓋上畫出了紋路,再將七根蠟燭擺到相對應位置。

手臂在蠟燭上一揮,七根蠟燭全部自燃。

這是“七星還魂燈”。

幫譚文彬穩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蘇醒恢複。

李追遠指尖在棺材蓋上敲了敲,說道:“把棺材蓋上,省得露出來嚇到人。”

“好。”

潤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蓋,見上頭的七根蠟燭紋絲不動後,才加大發力,讓譚文彬安息長眠。這時,李三江打著欠從樓上走下來準備吃早飯。

看到這一架勢,有些疑惑地問道:“點這多蠟燭,這是咋咧?”

李追遠:“彬彬哥聽說的法子,這樣弄相當於暖房,百年之後住進去時,會更舒適。”

李三江:“哪的搞法?”

李追遠:“金陵那邊農村有錢的老人都會這做。”

李三江點點頭:“好,挺好。”

這兩口壽棺,譚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潤生睡的是山大爺的。

李三江:“咦,壯壯人呢?”

李追遠:“壯壯哥去石港看他爺奶了,說是要在那住幾天,剛出的門。”

“哦,這是應該的。”李三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似是又想起了什,忙對潤生道,“潤生侯啊,給你那口棺材上也點上蠟燭,咱也給山炮暖暖房。”

“好。”

“潤生侯,你說你李大爺我怎樣,我真的是啥好事兒都記掛著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認識我,是山炮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對哩對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夾著煙,對李追遠招了招手:“小遠侯,你來。”

李追遠跟著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潤生先給自己棺材蓋上,也擺了七根蠟燭。

他嚐試學著小遠先前的舉動,對著七根蠟燭一揮手,再揮手。

然後默默地拿出火柴,給七根蠟燭依次點燃。

緊接著,他端來一個小火盆,去角落堆放處取了些冥鈔。

時下這種“天地銀行”的票子還算珍貴,農村用得不多,因此並未通貨膨脹。

麵值,還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沒出現很多個誇張的零。

潤生找了個小板凳,坐下來,給壯壯燒起了紙。

壩子上,李三江對李追遠開口道:“小遠侯啊,太爺我上午要去石港鎮上一趟,你……你有什東西要買,太爺給你買回來。”

“太爺,我沒什要買的,家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帶著李追遠一起去石港鎮上摸獎的,今兒個上午那邊就有活動。

可轉念一想,自己不該帶孩子去玩這種帶賭博性質的東西。

在李三江的信條,手的錢,拿去買酒買肉吃進肚子那是真的,拿去賭博就跟拿去燒沒啥區別。但他實在按捺不住,想著去買個一張刮刮,昨晚做夢時,他還夢到自己刮中了,他覺得這是個好兆頭,是個暗示。

什都沒有的前提下去摸獎,那是賭博;有了明確的做夢暗示去摸獎,那叫進貨。

臨近早餐時間,秦叔扛著鋤頭回來了。

當初秦叔因為白家鎮的事,離開這時,太爺惋惜了很久,畢競秦叔實在是太能幹了。

哪怕是普通莊戶人家,也不會這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會把田的活兒,用早上和晚上的時間幹完,中間的時間去送貨。

這種會自己分配時間來工作的騾子,李三江簡直不要太喜歡。

不過,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會跟著秦叔一起過來吃早飯。

秦叔那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懶覺,更不敢睡懶覺。

可今早,沒看見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飯了,得出去一趟。”

說完,秦叔就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柳玉梅生活在這,平日的一些茶點、茶葉以及訂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劉姨去取拿。

秦叔剛離開沒多久,熊善就小跑著過來,似是有事兒。

李追遠走了過去,聽他的小聲稟報:

“小遠哥,林書友出了點事兒。”

“他怎了?”

“身體有些不舒服……”頓了頓,熊善補充道,“我的錯。”

林書友原本在這也有一張床,也是一口棺材,不過那口棺材前天剛賣掉了,他就沒床了。在陰萌把新棺材做出來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暫時睡單獨的寬敞大床房。

李追遠跟著熊善來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樓,推開門,看見林書友正捂著肚子倚靠在床邊,臉上冷汗直流。

在看見李追遠進來後,林書友縮了縮脖子,一副害怕被罵的樣子。

他昨晚睡覺前,和熊善坐下麵聊天,就順手朝著熊善要了幾張辰州符,想要給自己貼貼試用一下效果。他沒大膽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遠哥一樣去改進官將首體係,他隻是想著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戰力。

沒想到這一貼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臨後又迅速離開。

身上貼著的辰州符也隨之燒了,整個人“噗通”一聲,上下蹦跳了一下,暈乎乎的,緊接著整個晚上,就開始上吐下瀉。

把他一個好端端的練武之人,弄得幾乎快虛脫了。

李追遠走到林書友麵前,開口道:“躺下。”

林書友聽話地躺下。

李追遠將手指放在林書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邊,小聲說道:“我才疏學淺,給他檢查了好幾遍,卻始終沒發現殘留的符紙氣息。”熊善認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亂,對林書友的身體造成了影響。

李追遠把手從林書友額頭,移到林書友腹部。

“這疼?”

“不疼。”

“這疼?”

“疼。”

“昨晚一開始就是疼在這?”

“不是,好像變化了位置,晚上在更下麵點。”

李追遠點點頭。

熊善見狀,長舒一口氣,隨即下意識地問道:“符紙作用殘留在這。”

李追遠:“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遠:“你現在給他送鎮上衛生院吧。”

熊善詫異道:“送衛生院?”

李追遠:“嗯,他是急性闌尾炎。”

不過,誘發因素,倒並非純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遠以前給林書友用的符紙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書友忘記了這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對著桃林起乩。

這讓白鶴童子很難辦。

受上次自己對童子的誓言訓誡,白鶴童子是既不敢下來又不敢不下來。

所以,在發現自己本人不在這,且附近沒實際危險後,童子來了一次“急下急上”。

池下來了,池又很快走了。

這讓林書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狀,說池沒下來。

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於給林書友五髒六腑都狠狠顛了一下。

他身子骨確實好,耐造,但也顛出了問題,誘發了急性闌尾炎。

熊善把林書友背下樓,跑出屋,大清早地背著阿友割闌尾去了。

瞧見李追遠回來了,劉姨喊道:“吃早飯啦!”

阿璃已經坐在那等著自己了,李追遠在女孩身邊坐下。

潤生走了出來,他剛剛給譚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幾萬。

不過,出來後,潤生東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陰萌都會起得很早。

畢竟,她不能做飯,但吃飯要是不準時,就有些麵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飯的還是她師父。李追遠目光落向門窗緊閉的西屋。

心道:還有一個活寶?

李追遠站起身,走到西屋門口,停了一下,見劉姨還在往外端著粥,他就知道,頭安全,門可以開。甚至,陰萌應該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爺家時,劉姨和秦叔就會很謹慎,生怕受到太爺福運的反噬,現在再加上一個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對牌位說話時,身邊的劉姨似乎是受傷了,

所以,他們現在隻能更加謹慎。

非必要時刻,他們不會顯露出非常人的應對手段。

但劉姨肯定不會坐視陰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沒敲門,李追遠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陰萌正在昏迷,旁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壇壇罐罐,讓李追遠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落腳。潤生來到門口,李追遠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進來。

隨即,李追遠彎下腰,很是小心地把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圍處理好後,他才走到陰萌身邊,檢查了一下她的狀態,發現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時的狀況很相似。

李追遠走到一個小筐子前,頭放著的是一些解藥瓶,其數量,相對於整個屋子的毒藥瓶而言,如“滄海一粟”。

陰萌似乎隻喜歡研究毒藥,而懶得鼓搗解藥。

李追遠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藥,遞給潤生,吩咐他用熱水衝泡,一日三次,喂陰萌服下,順便又囑咐潤生跑一趟衛生院,給林書友送些換洗衣物。

做完這些後,李追遠走出西屋,來到井邊蹲下,拿起肥皂,開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關心地問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嚴重,潤生喂她吃藥了。”

“哦,這個季節,確實容易染風寒。”

李追遠洗了好幾遍後,還是覺得不太保險,他幹脆上樓,大早上地,洗了個澡。

他這樣的人,就算剛殺完死倒,都能在旁邊安生坐下來吃飯,也不覺得晦氣。

但陰萌的毒,不一樣。

洗完澡後下來,劉姨把熱了一遍的粥給端來。

李追遠接過粥碗時問道:“涼粥有什壞處?”

劉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遠放心了。

阿璃遞過來一顆剝好的鹹鴨蛋。

應該是先前等自己時,沒事做,幹脆把蛋殼全剝了個幹淨。

李追遠咬了一口,心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自己的團隊,在一天時間,差點集體完蛋。

這其實是一種必然現象,因為他們的實力和發展已達到一定層次,想要追求短期內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隨著更大的風險。

不過,確實不能再繼續由著他們胡鬧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該定個規矩了,可以允許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嚐試之前,必須先給自己打報告,讓自己審核一下。得虧現在處於一浪剛過短期無事階段。

李追遠正吃的時候,瞧見太爺準備出門。

但太爺剛走到壩子邊,就瞧見一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騎著自行車過來。

“李大爺,李大爺。”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吳家三侯!”

三侯意味著年輕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認識他。

一般他不認識的人來找他,都是為了那種事兒。

“家走了個人,想請李大爺走一趟。”

這是來生意了。

李三江:“幾號啊?”

吳建華:“就今天,李大爺你要是現在沒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給你送回來。”

“今天?”李三江應了一聲,“家細伢兒夭了?”

一般情況下,隻有孩子天折,才會草草下葬處理,不會大肆操辦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頭,看向家。

潤生吃完早飯就去給林書友送東西去了,熊善在衛生院陪著林書友,秦叔也出去了,壯壯“回了老家”。

這家,一下子變得空無一騾。

李追遠這會兒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爺,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猶豫了一下,他平日是不會喊小遠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這次確實缺個幫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複雜的事兒,快處理快回就是了。

“小遠侯,咱們走。”

吳建華:“我載你們吧,伢兒坐前杠上,李大爺你坐後頭。”

李三江:“還得帶家夥事呢,你可載不下。”

李追遠把家頭的三輪車推出來。

李三江把家夥事放好後,說道:“小遠侯,來,你坐後頭,太爺我來騎。”

“太爺,我騎得動。”

“細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沒長得好,別用脫了力,這樣以後就虧了。”

李三江不懂練武這種事,但他漫長的人生歲月,見過太多小時候吃得不好或者過早幹重活兒,導致長大後發育出問題的情況。

李追遠其實真騎得動,但他也沒有再和太爺強,乖乖坐到了後頭去。

吳建華在前麵騎著自行車帶路,李三江騎著三輪車在後頭跟著。

倆人很沒道路公德心地在馬路邊並排騎,順便說著話。

李追遠則麵朝後方,看著車輛。

一番對話交流下來,倒是把吳家的情況說了個清楚。

吳家老爺子叫吳長順,膝下有四個兒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兩歲,分別叫吳有後和吳有根。老三和老四是吳長順第一任妻子死後,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吳建華,老四叫吳建新。老大吳有後結婚了,但媳婦懷了三次,算上這次,是兩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吳有根年紀也很大了,一直沒結婚。

吳建華說,是因為他這個同父異母的二哥,性格沉悶,不愛說話,一直說不上對象。

老三吳建華二十三歲,老四吳建新二十一歲,都結婚了,吳建華的妻子現在還有著身孕。

這次吳建華之所以來請李三江,不是受家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請李三江來做法事去去家的晦氣,免得影響到吳建華妻子肚子懷著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吳家是個合院,吳建華把自行車直接騎了進去,李三江則把三輪車停在了門外對麵的路上下車取東西時,李三江嘀咕了一句:“這真是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啊。”

李追遠知道太爺是什意思,吳家老二隻是因為性格木訥的話,不至於說不上媳婦兒,要說家沒條件的話,可後媽生的老三老四這年輕卻都已結婚了。

少年幫忙一起搬著東西,走入吳家合院。

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兩座新磚房合出來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個新磚房,老大家和沒結婚的老二,與兩個老人一起住老房。

孩子的遺體放在一個櫃子,擺在屋內。

孩子三歲,得病死的。

李追遠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較瘦,麵相有缺,意味著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時就沒能孕育好。老爺子吳長順坐在老屋門檻上抽著水煙。

老二吳有根坐在台階上,一聲不吭。

老大吳有後站在櫃子旁,怔怔地看著櫃子的孩子。

孩子的母親,則在屋內床上躺著,李追遠在房間門口朝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有濃鬱的藥味。

這對夫妻倆快四十歲了,死去的孩子才三歲,在農村,算是相當晚的來子了,再者前麵還有兩次流產。夫妻倆為了孩子,做出了極大努力,可現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劍,先在吳有後身上劃拉了幾下,然後拍了拍他肩膀:“節哀。”

吳有後悵然一歎,很是勉強地點點頭,閉上眼,說道:“大概,我就是沒這個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劍,進了屋,吳有後的妻子沒睡著,睜著眼,應該剛傷心痛哭過,已流幹了眼淚,正神情麻木地盯著房梁。

桃木劍在婦人身上也劃拉了幾下後,開始念經,中間夾雜著好幾句安慰。

李追遠為太爺撐著一麵旗,跟著太爺走。

這麵旗的作用就和太爺手中家具廠生產的桃木劍一樣,沒什用。

但在進入房間後,李追遠抬起頭,順著婦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隻是絕望地自發行為,可李追遠,是真看見了三團黑漆漆的東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縮成一團,並未成型。

李追遠雙目凝神,認真看去,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兩小一大三團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卻又夠不上邪祟。

這一階段,就如同開水沸騰前不斷升起的泡泡。

這也是李追遠為什在房間外,沒能感知到它們存在的原因,因為它們現在還處於胚胎階段。正常情況下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實卻又擺在了麵前。

李追遠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離自己和太爺所住的思源村比較近,也就意味著距離那片桃樹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壓製,要避退要消散,至於未成型的鬼,更是幾乎無法成型。因此,房間的這三團黑影,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自行化解。

當然了,小黃鶯和譚文彬肩上的是意外,畢竟他們身上有“自己人”的標簽。

在得到李三江的儀式感安慰後,床上的婦人似是稍稍回了點神。

她對李三江點頭表示感謝,然後看向了站在旁邊扛著旗的李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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