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搖動陣旗,前方的景色漸漸出現視線上的錯疊。
林書友眼睛不斷鼓脹,代表著童子此刻的情緒。
以往童子都是需要戰鬥時才被起乩召喚下來,又嚴格受時間限製,所以理論上來說,這是童子第一次完整地陪同走一浪。
雖然眼下隻是這一浪的開端,但童子還是感慨於這種順滑流暢的感覺。
昨日少年隻是讓譚文彬他們過來探路,自己則是去的醫院,這意味著少年有那個底氣,哪怕不提前熟悉摸索,第一次登臨山門也能輕鬆破開護門陣法。
地位,都是靠自身實力爭取來的,少年沒有練武卻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追隨左右,靠的就是他除近身戰外那幾乎凶猛溢出的能力。
換言之,若不是少年有這一缺陷,他們這些人,哪還有存在的必要?
甚至就是這個團隊,也沒有組建的意義。
也正因少年的過於優秀,才能夠將大量走江功德分潤到他們這些人身上。
倒不是少年故意去這做的,他是真的不太需要。
林書友現在也有點煩童子這時不時會出現的情緒反應,昨晚在招待所洗澡照鏡子時,他都覺得自己眼睛有些往外凸了。
你要是想說些有用有價值的東西就算了,那可以接受,可這個節骨眼上,童子在心底不斷發出:
“乩童,好好跟著他幹!”
“戰童,這是你的機會,也是我的機會!”
林書友當初為了擺脫家長輩嘮叨才特意考的金陵,誰成想兜兜轉轉,現在倒像是把一個嘮叨家夥裝了進來隨身攜帶。
裂縫開啟。
潤生第一個衝進去,林書友緊隨其後,接下來是陰萌,最後是雙鬼推車的譚文彬。
進去該怎做,大家早已在心演練了很多遍。
人都指名道姓地說要滅你滿門,且大概率已經派人去過南通了,這時候你登門,難道還想悠哉悠哉地打個招呼?
肯定是從頭殺到尾,從外殺到內,一路碾踏過去,殺到人家最核心區域後再將餘下的核心人物全部解決,到那時,才能稍稍停下來,喝口水,全程無交流,絕對不打嘴炮。
少年團隊的行事風格,向來如此果決,從不拖泥帶水。
然而,計劃太豐滿,現實則是驚人的骨感。
潤生剛進來,氣門還在鼓動,鏟子都已舉起,卻愣住了。
後頭的林書友還以為潤生遭遇了什強敵將其攔住了,就自然而然地繞過潤生後背想要加入戰局,然後,他也呆住了。
陰萌進來時,手的毒罐已經舉起,下意識地
找尋人員最密集的地方去投擲,同時還留意身前地上是否有合適的新鮮屍塊。
進去前,她就特意叮囑過潤生,一開始不要把人砸太爛。
可當陰萌看見滿場情景後,下意識地咬住自己嘴唇。
好消息是,她不用為沒有合適的屍體獻祭而發愁了,壞消息則是??她好像也沒有獻祭的必要了。
這,到處都是屍體,死狀慘烈。
雖然道觀有陣法庇護,氣候與外界有差,使得屍體保存度更好,但也能看出來,是死了有兩三天了。
潤生將鏟子橫在身前,從進攻姿態改為防禦狀態,他擔心頭有更為強大的存在。
林書友雙目凸起,帶有些許不滿與憤怒,阿友與童子的信念在此時交織在一起:
這是誰幹的,搶我的活兒。
陰萌沒想那多,而是觀察起了附近的屍體,將蠱蟲釋出,讓它也幫忙分辨一些,誰的屍體更特殊、利用價值更高。
譚文彬坐在“自動輪椅”上進來,瞧見這情況,馬上吩咐倆孩子不要推了。
隨即馬上身子一縮,雙手交叉進袖子,進入半冬眠狀態。
他心有了猜測,雖然有些大膽,也有些誇張,並且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就覺得,應該是那個可能。
並且,他覺得,小遠哥可能心也有著預估。
李追遠進來了。
少年沒料到眼前會是這個場麵,但也沒什驚訝。
“往走看看。”
潤生走在最前麵開路。
林書友推起了譚文彬的輪椅。
整座道觀,隨處可見屍體,像是忽然遭遇了殺戮,且敵人不是從外部攻打進來的,反倒像是發生了一場內訌。
李追遠看見了掃地老道的屍體,他跪坐在那,雙目瞪大,手持一把被鮮血完全浸紅的大掃帚。
蠱蟲在他身上爬了一圈,然後激動地向陰萌揮動觸須,示意這具屍體算是小極品。
因為這掃地老道人雖死,可根基保留完好。
陰萌看向潤生,潤生對她點點頭,意思是等離開時,可以幫她剁了帶走。
李追遠伸出手,在掃地老道眉間輕輕摸了摸。
林書友這時也站了過來: “小遠哥……”
李追遠: “讓祂說。”
阿友豎瞳開啟,童子開口道: “這塊區域其他道士都是被這掃帚殺死的,傷口能對得上,而這老道人,則是死於劫下。”
李追遠: “具體點。”
童子: “劫……就是劫,可以是修行時走火入魔,也可以是氣機反噬,也能是寄托物的夭折,甚
至是修行之路出錯,降下身死殺劫。”
李追遠: “話都說不明白。”
童子抿了抿嘴唇,祂隻是想表現一下見聞增添點存在感,沒想到少年並不滿意。
李追遠: “這是風水之力化作的殺劫。”
“風水?”童子豎瞳微微彎曲, “這怎可能?誰能將風水之力注入,化作劫難,降臨他人?”
“隻要方法得當,沒什不可能的,當初我在夢鬼的夢,也做過類似的事,隻是那次我處於被動狀態。”
“我沒有那段的記憶,它應該被我自己抹去了。”
李追遠指節在掃地老道額頭連續敲擊,敲著敲著,一縷檀香印記微弱浮現。
“向外界借力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們官將首、八家將以及聖童聖女隻是其中一種,道家也有請祖師爺助力的法門。
這位,別看拿著掃帚,穿著也很普通,但在這座道觀體係中,也是個祖師爺級的人物。
而我觀這座道觀,陣法布局和內部陳設,全部保留完好,唯獨這的風水格局,簡直就是千瘡百孔。
因此我推測,應該是以風水之力注入請祖師爺的法門連係中,形成針對祖師爺的殺劫。”
童子: “那隻能殺他一個……”
李追遠: “當我擁有可以殺你的能力時,威脅你先去殺別人,很難?”
童子沉默。
祂才剛剛自己說,附近的這些道士是被這掃地老道殺的呢,這不正好對上了。
李追遠指尖繼續在掃地老道額頭上刮了刮,一道血口子緩緩出現,這全身生機,就是從這流逝出去的。
少年忽感指尖一痛,將手收回,低頭看去時,發現指尖出現了一道小傷口。
童子豎瞳凝聚,仔細觀察後說道: “劍意。”
陰萌掏出創可貼,李追遠搖頭拒絕,指尖摩挲,淡淡血霧凝聚,傷口結痂。
童子則繼續道: “這的一切,是一位善於用劍且精通風水的強大存在做的。”
這時,譚文彬開口道: “小遠哥,這做,會不會有危險?”
李追遠: “既然敢做,那就肯定心有數。”
譚文彬: “那不得高興壞了,可是終於盼到機會了。”
李追遠: “是啊,極好的機會,如果接下來進去查看,發現祖師爺數目上還對得極為工整的話,那這機會,就多少帶著點刻意了。”
一飲一啄,自有天意,李追遠事先就猜測過,這一浪的難度可能會降低,但降低的方式不一定指浪花高度變小,說不定就是指浪花打過來時,被提前削去一層。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出題人的操作,還真是絲滑。
環環相扣,理所應當,卻又讓你無法尋到破綻
去進行複製。
童子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譚文彬,問道:
“所以,是誰?”
問完後,童子就感覺到心底傳來一陣濃鬱的心悸,這股情緒來自自己的乩童。
“你在怕什?”
林書友不語,隻是一味後怕。
當初差一點,相同的場景,就會出現在自家廟。
相較於眼下場景,好像由秦叔登門滅廟,反而更人性化一些。
因為最難接受的,就是這種生死威脅下的求生抉擇,阿友相信廟會有人堅守本心,寧死不從,但肯定會有往日敬重的長輩會做出和這掃地老道一樣的選擇。
到時候,他回到家,看見的就是廟自相殘殺後的慘烈,這是比單純被殺,更痛苦無數倍的踐踏。
童子豎瞳消散,回歸體內,然後在心底不斷發問:
“告訴我,是誰做的,是誰?”
“住在家的那位,老太太。”
得到答案後的童子,終於安靜了。
李追遠: “繼續走吧。”
潤生應了一聲,繼續打頭陣,接下來,每塊區域幾乎都是先前場景的重置,相當於出現了一個個不同的“掃地老道”。
全是周圍被他們殺死,然後他們自己再被殺死。
這意味著,這座道觀的所有長輩,沒一個選擇堅守本心,全都在死亡威脅下開啟了對自己弟子的殺戮。
當然,這也並不奇怪,這座道觀的風氣就是這樣,能做出偷孩子行為被破壞後,還死硬威脅報複要滅人滿門的,又怎可能真正養出道家的浩然正氣。
雖身披道袍,口念無量天尊,卻也不過是一群徹頭徹尾的自私者。
越往深處,一種動靜就越來越明顯,但這動靜並不具備威脅。
最深處也是最大的一座建築,出現在眾人麵前。
門口,一個老道士正痛苦地坐在那,身前有一個中年道士,在頭上插了幾朵花,正張開雙臂,開心地跑來跑去。
“飛嘍,飛嘍,飛起來了嘍,哈哈哈……”
坐著的老道士是問塵子,他因身受咒術,被安置在密室療養,也因此躲過了那日道觀內的殺戮。
看見來人,問塵子嘴唇一陣哆嗦,最後落在了譚文彬身上。
那晚在南通,就是這個人出來阻止自己帶走孩子,還給自己下咒。
當時慌亂之下,他還刺傷了對方,現在想想,這怕是對方故意的。
“飛嘍,飛嘍,飛嘍!!!”
淩風子跑下台階,向李追遠等人這邊過來,繞著他們轉圈奔跑,像是個瘋子。
李追遠: “身上沒有排泄物的臭味,瘋了後,還知道幹淨衛生。”